《反派不是这么当的[穿书]gl》 第1章 [gl百合] 《反派不是这么当的[穿书]gl》作者:李浮安【完结】 文案: 苏白一夜醒来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只匆匆看了眼结局,还没开始细读的书里。 因此对于自己的处境,她只知道两个信息:一、自己是无恶不作的大反派。二、自己会死在大女主公主殿下的手里。 既然什么信息也不知道,行善积德总是没错的。善恶终有报,书里也要讲道理不是? 于是,在苏白的带领下,反派组织的画风彻底变了,一个慈善机构冉冉升起。 至于公主殿下,当然是躲得越远越好了。自古主角身边多事非,苏白只想平平淡淡地做个慈善界大佬,不想掺和任何事非。 然而天不遂人愿。 她的花式躲,在公主殿下看来不过是欲拒还迎的挑逗…… ps:本文比例70%,时长48小时。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苏白,鄂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强扭的瓜也甜 立意:曾经播种下的善意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第1章 此时约摸是正午。 阳光透过蒙着轻纱的窗格,在一看就很贵的青石砖面投下大小不一的菱形光块。高屋华梁之下,十数个婢女侯立在两侧,又有三五个婢女或打水或端匣的伺候着端坐在铜镜前的美艳女子梳妆。 女子秀眉微蹙,似有不虞。 婢女们吓得更加恭顺地垂着眼,在这个细微表情的威慑下连呼吸都慢了几拍,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慢。 苏白根本没有注意到婢女们的变化。她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她昨晚刷完题在家里的床上抱着她家的布娃娃苏狗剩一起睡下,早上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了。穿越是肯定的,重要的是,她到底穿的是哪个朝代啊,哪个游戏啊,哪本书啊,还是哪个系统啊?一点线索都没有。她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脑海里也没有出现什么电子提示音。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苏白不敢轻举妄动。她先是装睡不起,直到日头高升不得不起了,又借口嗓子不适不能言语。 好在她穿越的这个原主身份似乎很高,伺候她的人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更别提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进而质问她了。 至于眼下镜子里那张陌生的美到过分的脸……苏白试着把眉头舒展开,又动了动嘴角。镜子里的美人与她动作同步。应该看久了就习惯了吧? 开局还算不错,有钱有颜有地位,可未来却不见得乐观。 无论眼下是哪个朝代,无论她穿越的这个身份是王朝的金枝玉叶,还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封建时代就是封建时代,对于女性来说,生存环境怎么也不可能比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国更好。 过了好久好久,苏白屁股都坐麻了。她的头饰妆容才终于被弄好,有婢女屈身抬肘,苏白挺直早已僵硬的腰背,照着自己认知里的古代大家闺秀应有的举止,扶着婢女的胳膊缓缓站起身。 呜呜。好想捶捶腰背,揉揉屁屁。 苏白忍着身体的不适,往屋子一角早就盯好的书案走去,想看看那边会不会有关于朝代或是原主身份的线索。她一挪步,身后乌央央一大堆人也跟着迈了一小步。不过在她快走到桌案附近的时候,身后的那帮人默契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苏白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原主还是很注意隐私的。这让她对心里某个隐忧不那么担心了。 刚才坐在镜子前被人打扮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比如原主的身份明显不低,而她以前和闺蜜讨论过一个无聊的话题。 古代贵族的服饰那么繁琐,那大小便的时候不会不方便吗? 闺蜜当时想了想说,既然是贵族,应该这种事也有人伺候吧!比如某个贵公子嘘嘘的时候,可能威武雄壮地站成个大字型,然后两边各两个小厮,两个扶着袖子,一个扶着袍子,一个扶着那啥,可能还有一个捧着毛巾,等贵公子完事后上前像擦拭古董花瓶那样细细擦拭…… 她当时笑成了傻子,眼下自个儿真的身处其中就完全笑不出来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那件事的时候也一堆人伺候着!所以万幸,原主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不说,还是个注意隐私的人。 桌案左上角有本册子,苏白拿起翻开看了看,好像是本皇历……太安六年? 这是哪朝的年号啊?她是个历史学渣,勉强能把朝代顺下来,至于各朝各代里各位皇上自定的年号就不知道几个了。 苏白失望地放下册子,又拿起册子旁边两指见方的印章看了看。唔……刻的歪七扭八的都是什么玩意啊!她不通书法,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字。 没文化真的可怕。苏白好后悔,之前刷某乎的时候,有个妹子担心穿越到古代随时在身上带着个装了金银的小荷包。她怎么就没有人家那个未雨绸缪的智慧,多学习一些知识以备穿越之需呢? 这样想好像也不对。毕竟谁能料想到自个儿会穿越啊?而且学什么知识好呢?学习了古代的知识,给你送到末世不是一样完蛋? 苏白一边没有主意地胡思乱想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翻看着案面上为数不多的东西。翻看完案面她又顺开了抽屉,抽屉里的东西倒是不少,绝大部分都是信件。 第2章 暂时得不到朝代的信息,哪怕知道原主的身份也好。苏白这么想着就拉了椅子坐下,信大都是开了封的,她随便抽出一封看起来。 信的内容还满肉麻的,简而言之就是彩虹屁的一万种表达方式。她一连看了好几封,内容都是差不多的肉麻,字迹和最后的署名却各不相同。 原主好像不是一般的渣啊!而且看署名的风格,有男有女,这烂摊子她一个母胎单身狗要怎么接? 苏白正发愁接替了原主的自己要怎么处理原主的这一箩筐风流韵事,在拆开一封密封的信后,被信尾落款的两个字刺得脑子触电似的麻了一下。 苏白? 这封信的内容和别的开了封的不一样,一点都不肉麻,无外乎是些客套的嘘寒问暖的话,看样子是海王原主给自家鱼塘里某条小鱼写的回信。所以,原主也叫苏白??? 哪有这么巧的事! 苏白回忆着之前看的那堆肉麻情书里,好像有个落款叫嬗婵的。她当时没太在意,现在结合原主也叫苏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本名叫《公主克夫也克父》的书。那本书里的大反派就叫苏白,而嬗婵郡主是开篇不久就没了命的小炮灰。 当时她跟一起追书的闺蜜吐槽说嬗婵(tanchan)死的也太无辜了,闺蜜纠正她说那字儿念“shan”,因此才留下些印象。好吧,她果然是文盲一个。 那本书她压根儿没看多少。谁叫反派和她的名字一毛一样呢?看着不干人事的反派,她也莫名有种亏心的感觉。那个作者的文风其实蛮对她胃口的,可惜作者好像跟某个也叫苏白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所有书里的反派都叫这个名字。唉。 故事的最后,坏事做尽的大反派在大女主,大央朝二公主鄂颜手里死得挺惨的。 后来闺蜜告诉她大结局的时候,她还说死得好来着。现在么…… “小姐。大夫来了。” 苏白目光呆滞地思考着自己并不光明的未来,有个衣着素净的盲眼中年妇人被人搀扶着不宣而入。 好歹看了那本书一小部分的苏白,虽然对于未来如何死里逃生暂时还没有思路,好歹对眼下的处境稍微有了点底。 那个盲眼妇人是她的乳母蓊娘,也是在原主的父母去世后一手将她教养大的人。论心肠的歹毒,手段的高明,要说原主是十分,这位阿姨就是一百分。原主很多人神共愤的决策都有这位看起相当无害的妇人的影子。 苏白回忆起那本书开篇一些人物的遭遇,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听说小姐嗓子不适不能言语?”蓊娘合着盲眼,拂开身旁婢女搀扶的手,仿佛可以看见似的避开所有障碍物径直走到苏白跟前。 苏白的桌案与书柜,府上的婢女半点不敢靠近,蓊娘却毫不避讳。 至于蓊娘明明双眼皆盲,为什么跟可以见物似的能避开所有障碍,苏白并不奇怪。原主这位乳母,除了心肠歹毒手段高明,武力值也颇高。原主有次暗杀行动派去的人不仅失败了,还落入了朝廷手中,就是蓊娘亲自出手收拾的残局。 苏白怕露馅,本来就够谨慎小心的,眼下面对蓊娘这样的厉害人物更是慎之又慎。她没有言语,只是依着房中陈设和身上衣着的风格猜测出来的原主性格,极冷极淡地点了下头。不过转念一想眼前站着的是位盲人,根本看不见她点了头,便惯性地想开口应声。好在她反应够快,嘴张到一半时及时意识到自个儿在装哑,不能说话。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不能说话,蓊娘又什么都看不见,别的婢女全都垂着脑袋压根不敢看这边。这要怎么交流呢? 正在苏白为难的时候,蓊娘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似的道:“伸手。” 这语气才是真的冷。如果说苏白故作清冷的态度是三月微雨只着了薄衫的晨,那蓊娘短短两字所透出的噬骨寒意就是腊月北境光着身子的夜。 苏白忐忑着,害怕着,犹豫着,迫不得已地将手伸了出去。她不能有任何惹人怀疑的反常举动! 蓊娘伸手不轻不重地叩住苏白纤白似玉的手腕,用食指和中指探了探脉象,面无表情地又吐了两个字:“伸舌。” 苏白纳闷着乖乖伸出了舌头。看不见的人切脉或许没问题,可是舌头怎么看?她正想不明白的时候,蓊娘抬起刚探过她脉象的食指和中指,飞快地在她舌尖蹭了一下,然而放到鼻下闻了闻。 !!!苏白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尖叫。 她刚才,是被摸了舌头?这位姐姐来之前洗手了吗? 苏白好想漱口。不过也只敢想想,她僵硬地杵在原地,脑子转得飞快,努力分析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是中毒就好。”蓊娘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具体什么病症,让大夫瞧看一下吧。”她只精于毒/物,并不会看寻常病症。 明间里,苏白被人簇拥着在上位坐下,手腕被婢女捧着轻轻放在了案几的软枕上。这个架空的时代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格,大夫就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替她请脉。 “贵人脉象与往日略有不同,不过并无异处。”老大夫一手把着脉,一手捋着下巴上稀疏的长须道:“这病有些蹊跷,老朽需施针探问一下。” 一直假装平静的苏白快要崩不住了。老大夫掏出的针又粗又长,吓得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也不是没去中医院针灸过,记忆中明明没有这么粗长啊!她不敢想象身体里扎进这样可怕的东西,可要是不扎针,势必就要说话。一旦开了口,离露馅可能就不远了。 第3章 她要怎么解释原主身上的变化才不会被当成疯子呢?穿越什么的,鬼都不会信啊! 苏白朝蓊娘所在的方向抬了抬眼,对于蓊娘的恐惧瞬间战胜了对眼前大棒针的恐惧。豁出去了!熬过这几天等所有人都相信她莫名其妙地彻底成了哑巴就好了。 来吧!让苦难来得更猛烈些吧! 苏白咬紧后槽牙,拿出壮烈赴死的气势,闭上双眼不忍心看接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感觉手掌被人握住了,然后指尖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她受了惊吓本能地把手往回缩,很快就被更大的不容反抗的办量重新拽了出去。 “大夫,施针吧。”是蓊娘的声音。 难道现在握着她手腕的人是蓊娘?苏白彻底不敢动了。 针尖在指头上试了试位置,忽然就扎了进去。 十指连心啊! 苏白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把已经到嘴边的痛哼忍回肚子里。要知道,她上辈子经历过最大的痛不过是姨妈痛啊! 大夫见苏白的反应不太对,疑惑着拔出长针换了根指头再次扎了进去。正常人应该会觉得很痛啊,怎么苏贵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彻底无法出声,好歹面部表情会有一点吧!难道是痛觉出了毛病?还是他扎得太轻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几乎不说脏话的苏白痛得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国骂。这个糟老头子坏球得很!扎一针得了呗,还来第二针!而且一针更比一针猛!她睁开不知什么时候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哀求地看向大夫。 别扎了,求求你别扎了。再来一针我可能真的忍不…… “啊——————”苏白心里的念白才说到一半,老大夫的第三针就下去了。 太痛太痛了,苏白实在忍不下去叫出了声。她被扎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泪眼婆娑地望着老大夫。第三根指头就这么遇害了,她哪里还敢继续装哑?再装下去这个老头儿怕是要把她所有指头都扎个遍。她就奇了怪了,扎人指头算什么治疗方法?难道和西方中世纪的放血疗法师承一脉? “先生真乃神医!我喉头仿佛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通了似的,终于可以说话了。”苏白等最痛的劲儿缓过去了,怕再挨扎咬牙切齿地对大夫夸赞道。 婢女们松了口气。 老大夫则得意地接着捋起了长须。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治好这个疑难杂症的,一开始他不过是想例行试探下病人哑疾的程度,是说话艰难啊,还是完全不能发声。就像遇见说双腿没有知觉不能行走的病人,他也是二话不说先扎上几针来试试疼痛几何的。 “嗓子好了就好。不过……”老大夫没有得意太久,便面带忧色地道:“方才老朽扎头两针?贵人毫无知觉么?贵人直到被扎第三根指头时才勉强有点反应,老朽十分怀疑贵人的痛觉出了毛病。这样吧,老朽再行施针探问,看贵人只是手指有麻痹症状,还是别的地方也有。”说完就又取出来一根新针。 苏白真想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都无私奉献给眼前这个庸医:除了扎人就是扎人,你tm到底是容嬷嬷转的世,还是小蜜蜂成了精啊?扎扎扎!扎你姥姥个腿。 心里骂得再带劲,苏白面上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仍旧皮笑肉不笑地对大夫道:“方才并非不觉得痛,只是我素来忍耐力较常人要强上一些,所以表现得并不明显。大夫无须多虑。”说完立马吩咐人准备诊金和车马。 “是……”老大夫将信将疑地收下诊金在婢女的引导下出了门。 苏白这才颤颤巍巍地借助左手收回了痛到失去知觉的右手,放到嘴巴前吹了吹受苦受难的三个指尖。 蓊娘耳听着苏白呼呼指尖的动静,面有疑惑地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可仿佛在用无形的视线打量着苏白似的。 她不明白。阿白这孩子为什么要装哑呢?她失去视力多年,可能因为看不见而变得更加专注的缘故,她因练武本就强于常人的听力又上了一层楼。刚才第一针下去,她就听到自家小姐喉咙里发出一半又生生咽下的哀叫声。 难道是对她们未尽的事业萌生退意了? 蓊娘面色愈加凝重了。 第2章 大夫还没走呢,家里就又来了新客。 是那位书里开篇不久后就死于原主之手的倒霉孩子,嬗婵郡主。 也是原主那个大海王养的众鱼中最殷勤热切的一条。那堆来信里,最多的就要属这位郡主了。从信里动不动就问原主是否喜欢某个物件的内容来看,郡主送给原主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古代皇家舔狗? 指尖的痛意还没散去多少,苏白就被人搀着回房重新梳洗打扮去了。她身心俱疲地再次坐回镜子前,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应对那位郡主姑娘。 原主是真不让人省心。本来作为全书的反派大boss,违法乱纪的事情原主不一定干了多少了,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上了。看前书的一些铺垫,好像原主的最终目标还是牵涉到皇家的一个大阴谋,不然也不会死在大女主鄂颜公主手里了。 照她的意思,违法乱纪的事肯定不能再干了,大阴谋什么也趁早拉倒吧!哪怕搁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朝代里,跟朝廷作对得善终的都没有几个,更何况在有主角光环的大女主爽文里呢?对于无事非不成冲突的主角一行人,她还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吧。 第4章 书中大反派苏白与女主鄂颜第一次见面,是在某次宫宴上,原主主动跟女主搭的话,女主仿佛也对原主青眼有加,很快俩人就处得跟亲姐俩似的。女主当时是不是真心欣赏原主她不知道,但原主肯定不是真心的,从一开始就憋着坏呢。 宫宴是在嬗婵郡主被害以后,现在郡主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她穿越来的时间点并不算糟糕,万幸还没跟女主产生交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往后当然会远远地避开天选之女鄂颜公主以保平安了。 只是改邪归正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原主是大boss不假,可反派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单一的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她不完全清楚原主的情况。只是想搞大阴谋的人,没笼络点帮手怎么可能?原主现在身边围绕着的人可能暂时以她为马首是瞻,可倘若原主的决策开始背离那些人的利益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绝大部份情况下,因利结合的关系是最牢固的。俗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嘛! 要想改邪归正,现在她手下那帮人就是最大的阻力。 本来这些事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没想到原主不仅坏还渣,整个一大海王,撩拨了无数公子小姐,还个个都非富即贵。怎么不得罪人地处理掉原主留下的情感纠葛,也是她要琢磨的事。比如马上要见到的那位嬗婵郡主。 她不是原主,当然不会害那位痴情的傻姑娘,但也断不会接受她那浓烈的爱意。可郡主毕竟是皇亲国戚,但凡她想在皇权社会平安活下去,拒绝的时候就得想办法别让那位姑奶奶受太重的情伤,免得脑羞成怒因爱生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白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就像父母去世以后,她小小年纪就要面对世界的残酷,对付惦记父母遗留下来的财产的所谓亲戚。当时多无助啊,最后不是也熬过去了么?这次也可以的。 *** 嬗婵接过玉颜山庄婢女递上来的茶,闻了闻道:“怎么不用我前日送天师的雪前翠?” 婢女谨记着“苏白”的吩咐,解释道:“回郡主殿下,您送来的茶叶天师不舍得用来待客,都放在后院那边的。您如果喝不惯这个,奴婢这就去取。” “不用了。”嬗婵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时不时地就拿乌溜溜的眼睛去觑门口。 在数不清第几次状似不经意地朝门口张望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天师~”嬗婵搁下茶盏起身相迎,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 苏白刚迈过门槛,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 对了,据她所知原主有两个身份。明面上是玉颜山庄拥有美颜神功的玉颜天师,原主和京城贵女们打交道就是靠的这个身份。至于暗面么,就是无恶不作的野心家,非法敛财小能手。 这个什么美颜神功,算是原主作为大反派拥有的唯一一个金手指。她可以用花卉草药调制一种美白嫩肤的香膏,效果确实是立杆见影的,不管怎么说也是金手指嘛。本来这本事搁21世界的华夏国,原主最多建立一个知名的护肤品牌,可谁让这个架空朝代神叨叨的呢,越玄的东西越能忽悠人。 于是原主,从一个护肤品卖家,摇身一变成为了拥有美颜神功的玉颜天师。天师,上达天听的厉害人物,那就是半个神仙啊!再配上原主确实出众的外貌,长得漂亮的半仙,那约等于真正的仙女啊! 在都城这种地方,美女遍地都是,可仙女能有几个?也难怪那些贵公子贵小姐们对原主趋之若骛了。就是被忽悠瘸了嘛! 待客的明间采光极好,午间阳光又烈得刺眼,苏白走近了才看清楚嬗婵郡主的容貌。 这位在信中向她诉着衷肠的小郡主,比她矮了整整半个头,穿着嫩黄色的裙裳,看起来至多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小毛孩子啊!原主是真的禽兽,连小毛孩子的感情也要骗。骗了人家的感情不说,还要害人家的性命。 苏白在心里疯狂鄙视着原主。 “郡主殿下。”苏白恭敬地屈了屈身算是见礼。她闹不准这个朝代的礼仪,也闹不准她和嬗婵郡主从前相处的模式,只能边屈身行礼边察言观色。她见嬗婵郡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放了心接着道:“暑天燥热,郡主怎么选择午间出行?” 嬗婵咯咯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肉肉的小脸鼓成两团,满满的孩子气。不过说出来的话就不是什么童言稚语了:“热倒是还好,就是下轿步行的时候觉得烈日灼目。不过眼下见了天师,倒觉得那悬于中天的日头的光辉,竟不如天师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之万一。” “额……”苏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郡主的话翻译得直白一点,不就是:你的美貌闪瞎了我的眼? 这小小年纪的,咋就被土味情话荼毒成这样了呢? 苏白回忆起嬗婵郡主来信上的只言片语,不禁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论肉麻恶心,信上的内容更甚,这句其实真的还好。 此刻满屋的人,除了苏白和嬗婵,不管是玉颜山庄的婢女,还是嬗婵带来的随从,都老实地把头埋得低低的。苏白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低头偷笑,反正搁她是肯定忍不住的,不过这些人可能对于嬗婵郡主的风格习以为常了也说不定。毕竟看样子郡主也不是第一回来玉颜山庄了。 苏白没有顺着嬗婵的对话风格往下接,而是往前走了几步转移话题道:“不知郡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她不是没脸没皮的大海王,实在是吃不消嬗婵郡主这种热情直白的谈话风格。 第5章 嬗婵低下头半捧着脸,貌似害羞地道:“还请天师说话时别离阿婵这么近。” 苏白错愕,正猜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合规矩,冒犯了这位小郡主。 长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嬗婵郡主,要看不看地望着苏白开始了她的第二轮进攻:“天师吐气如兰,阿婵若是习惯了天师的芳香气息,只怕以后会受不了与别人近距离交谈,觉得人人都口吐浊气的。” “额……”苏白二度无语。她震惊得连手指尖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这位小郡主是高人呐!到底是怎么做到脸上满是娇羞之态,嘴上全是虎狼之词的? 一时间苏白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她输了,真的输了。 原主牛逼大了。这样的小鱼应付一条她都受不了,而原主在搞事之余还经营着一个大池塘呢。果然身为反派大boss,原主还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嬗婵等了半晌,见苏白立在那里不言不动,笑问道:“不过天师的意思,难道阿婵一定要有事才能来么?” “……”不然呢?苏白彻底语塞了。难道小郡主大费周章地过来只为瞧瞧她的盛世美颜?唉。苏白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原主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啊,看来以后要给她惹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了。 见苏白又闷声不语,嬗婵这才咯咯笑着道:“张太妃娘娘让我过来问问,您这月下旬的发功可不可以先仅着她?德成长公主下月随番王回都城探亲,五年未见,她想见长公主的时候状态好一些。”这是正事。本来这事儿随便差个体面些的奴才来问是一样的,她不愿意,非得亲自跑一趟,说是自个儿对太妃娘娘的孝心。 “太妃娘娘折煞俾下了。还请郡主回禀太妃娘娘,就说俾下随时听唤。”苏白听嬗婵话里的意思,一月三旬,原主那个美颜神功竟然一个月只用三次?商业头脑不错啊!物以稀为贵,这饥饿营销搞得实在是六,又省力来又赚钱。虽然不知道原主先前都答应了哪些人的预约,不过能压过太妃娘娘的人不会多,这事儿答应下来应该无妨。 话传完了,事也妥了,按说嬗婵该回王府了,可她那脚像生了根似的,就是不迈。 “天儿真是热。”嬗婵挪着小碎步偷偷往苏白身边靠了靠,望着门外道:“天师说得对,这个点日头正大着,出门太遭罪了。我倒是没事,左右是坐轿。就是可怜我这帮丫鬟,还有那几个候在门房的轿夫啊……”边说边拿眼去觑苏白。意思相当明显了:天师你真的忍心让我现在就走?不留个午饭晚饭宵夜或者包个住宿啥的? 嬗婵赖着不肯走,苏白也不好撵人走。何况眼下她最害怕的是跟最熟悉原主的蓊娘相处,对比之下眼前这个花痴小郡主好像……似乎……或许……比较……没那么可怕? “郡主殿下要是不着急回府的话,要不俾下陪您在园子里走走?等日头下去些了再走也不迟。正好有些关于太妃娘娘那件事的细节,俾下想向郡主打听一二。”苏白朝嬗婵微微一笑,又睨了眼身后的婢女们道:“你们不必跟着了。” 她想清静一会儿,而且小郡主肚子里肯定还有一大堆的肉麻话等着她,观众越多她越尴尬。 “好……呃……好啊。”嬗婵先是一惊,然后雀跃地踮了踮脚尖。她借故来玉颜山庄好几次了,这还是天师第一次邀她逛赏山庄呢!她也吩咐随身伺候的人不必跟着了,就在明间这里等她。 苏白知道在古代尊卑有序,立在门边对嬗婵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明间,留下一屋子不知该何去何众的仆众。 蓊娘竖耳听着二人渐行渐远的动静,紧闭的眼皮颤了颤。 苏白难得寻到喘息的机会,打算边借口陪小郡主逛园子熟悉一下身处的环境,边回忆看过的书中剧情好梳理出来接下来要做的事。 第3章 “宫里最近有什么新动作吗?”鄂颜坐在闲雨亭里,透过倾泻而下的人工雨帘问贴身宫女金儿。 人工雨帘不仅可以降温,淅淅沥沥的雨声还能起到隔音的作用。 “听说张太妃想请玉颜天师进宫施功。”金儿回禀着从各宫安插的暗桩那里得来的消息。 “可怜天下父母心。鄂临要回来探亲了,她这是病急乱投医啊,不知根底的江湖邪术也敢信。”鄂颜笑了笑,语气有些惆怅。她是羡慕的。 她年幼时母亲就去世了,尽管那会儿父亲还是王爷,还没有三宫六苑。不过都一样,有个妻妾成群的父亲,失去母亲便同孤女无异了,尤其外祖父家也指靠不上的情况下。在那样毫无倚仗又处处险恶的环境里,她几乎没怎么经历过天真懵懂的岁月就开始了求生之路。她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 而有的人的尊贵与荣宠则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她的姑姑鄂临。打出生起就被先帝爷和张太妃捧在手心里,哪怕先帝爷去世,当今圣上她的父皇对鄂临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虽说谈不上疼宠,但也从未为难过她什么。同市井传言不同,远嫁番邦为妃其实是鄂临自己的选择,并不是父皇记恨鄂临兄长夺嫡之事施加的报复。 “玉颜山庄那边有查出蹊跷之处吗?”鄂颜拉回飘远的思绪,眨了眨因思念母亲而微微湿润的双眼接着问道。 都城中的王孙贵女对那个苏白趋之若鹜,她却觉得玉颜山庄的出现透着不寻常。包括那个风靡都城的美颜神功,也透着邪术的味道。前不久义王府家宴上,她与受嬗婵所邀而来的苏白匆匆打了个照面,当时她就心下一凉。明明是八月盛暑天,她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第6章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她想,什么样的人会拥有那样可怕的目光呢? 打那以后,她就盯上了苏白的玉颜山庄。 可巧,苏白也盯上她了。 不过她是派了人暗中监视玉颜山庄的一举一动,而苏白却是自那日后便展开了对她的追求之势。那一封打通关结递进深宫的信件上,苏白对她极尽赞美之辞,一副若能得她青眼此生再无遗憾的卑微样,好似在义王府对她一见钟情了似的。 真是笑话。若说是一见钟情,那苏白当日在义王府的表现也太过冷淡了。 苏白忽如其来的殷勤,她怕是中了降头才会相信是出于真心爱慕。她还没有那么自恋,觉得任何见识了她的倾国之貌仙人之姿旷世之才都会爱上她。 那封信件更像是苏白回去以后权衡利弊后所作出的选择。说起来苏白也够自信的,是被都城追随她的人捧得失了心智吗?竟然觉得可以凭魅力征服她!可笑至极!愚蠢至极!狂妄至极! 让她纳罕的是,苏白想做的事是什么?又打算怎么利用她呢? 她作为今上最宠爱的女儿,要尊宠有尊宠,要美貌有美貌,从来都不乏追求者。见得多了,她打量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为权为色为名还是真的为了爱。可是她看不透苏白,对方显然不是因为爱慕,可也绝非因为权色财名。 她打算再找机会跟苏白接触一下,探探对方的底。 金儿摇头:“没有。” “什么也没有探听到?玉颜山庄的底细是什么?苏白此人生于何地长于何地都通通不知道?”鄂颜美目半眯,朝金儿挑了挑眉。如果连大央朝最厉害的暗探都探听不到任何消息,那便是最大的蹊跷。 金儿绞尽脑汁回忆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倒也不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据说,据说,民间有个大央朝十大美人的评选,苏白遥居首位。” 她说完有些后怕,这个消息真的是毫无价值。尽管自家公主殿下虽说恶名在外,待她们这些底下人却是顶顶的好,只是主子毕竟是主子,她不敢因为公主殿下的宽厚仁和而放低对自己的要求。 “嗯?”鄂颜皱了下眉头,想起那日义王府对苏白的匆匆一瞥,噗嗤笑了。 阿金不知道公主殿下在笑什么,也不敢问。兴许公主殿下是觉得这种事无聊至极吧,毕竟她家公主殿下是有大志向的人。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如果妄议皇家无罪,第一哪轮得到她?”鄂颜自信满满地摇了摇头:“苏白美则美矣,没有人气儿。人人都道那是仙气,本宫却觉得是戾气是死气是喷薄欲出的杀气!不过哪怕只论皮相之美,苏白在全朝至多至多也只能勉强排了个第三。” 阿金非常上道地问道:“公主心目中的第二美人是……” “璃儿啊。”鄂颜慈爱地笑了笑。皇家没有真心,但她独独喜欢小堂妹嬗婵郡主鄂璃,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在王府艰难求生的那些年,人人都看低她,只有还是小不点的鄂璃愿意亲近她。小堂妹长得可爱嘴也甜,她在得势之前听过的所有夸奖的话,几乎都出自这个小堂妹之口。 落魄时听到的好话才是真心,得势后听到的好话全是恭维。 可惜啊,她家堂妹啥都好,就是眼瞎得厉害,偏偏迷上了那个妖言惑众的苏白。她对玉颜山庄那么留意,不得不说也有因为小堂妹的干系。苏白要真是危险之人,那璃儿就要小心了。 鄂颜拂袖起身:“玉颜山庄那边继续盯着,不要轻举妄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玉颜山庄那边暂时还不足为虑。 *** 此时午后的玉颜山庄里,大央朝第二美人和第三美人并肩坐在湖畔的长石上。 对未来已经有了明确方向的苏白,打算处理一下与土味情话小能手——彩虹屁特级专家——大央朝第一花痴————嬗婵小郡主的情感纠葛。 俩人独处的时候,嬗婵安静了许多。不过安静并不代表安分,本来俩人之约莫隔了三尺左右的距离,在嬗婵一会儿一挪的小动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都快挨上了。 苏白在众人面前崩得太久,此时难得松懈下来,坐姿就有些随意。她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着光洁的青色长石,侧脸望向嬗婵道:“郡主殿下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在书里的小郡主是没有未来的,可是原主换成了她,而她绝不会加害小郡主,那个本不存在的未来也会存在了。 嬗婵埋下通红的脸。天师问她未来的打算……是不是意味着天师在等她长大啊?哎呀呀呀,害羞死了。她一边害羞着,一边又偷偷往苏白的方向挪了挪。 苏白看着小姑娘娇羞欲死的模样,不禁回忆自己初中时候追星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情与爱,不过是将因荷尔蒙而起的无处安放的少女之心找个对象寄放罢了。 “俾下希望,郡主殿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写信与来访那等琐事上。”苏白像长者那般语气庄重又不失和善,笑容温煦如风地道:“比起小粘虫,俾下更欣赏对当世有所思有所为有所用的妙人。小郡主天姿聪慧,又有进学的条件,不该暴殄天物地将自己置身于琐事之间。”以她方才的观察,小郡主也就是油腻了一点,但看得出来性格是极好相处的,因此才敢说这样的话。 苏白代入了下曾经追星的自己,觉得要想安抚春心萌动的小女孩,适当的暗示绝对是有效的。比如她家爱豆如果公开说,自己十分欣赏成绩好的女孩子,那她肯定玩了命的学习啊! 第7章 嬗婵不是无知懵懂的孩童,自然听得出苏白话语中发自真心的关切。她满心满眼皆是苏白,关注到了那句“俾下更欣赏对当世有所思有所为有所用的妙人”。所以如果她以后能够成为那样的妙人,那她和天师……哎呀呀呀,害羞死了。 “嗯!”嬗婵红着脸,水波潋滟地望着苏白,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一定不负天师所望,会好好用功将来做个有用之人的!“差点忘了。”她想起什么,在袖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这是太妃娘娘赏赐的点心,我尝了一颗觉得特别入口,就想带过来让天师也尝尝。” 盒子里有两个乒乓球大小的粉色糕点。所以太妃娘娘一共就赐了三个,小郡主竟给她剩了两个?还贴身藏在袖子里偷偷带了过来?苏白莫名有些感动。可能跟她双亲早逝独自生活了太久有关,她在长大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受过太多的温情。 “谢郡主赐食。咱们一人一个正好。”苏白抬手欲拿,想到自己的手刚摸过石板,石板看起来再干净终究让人不放心。在她犹豫之间,嬗婵已经羞低着头将糕点递到了她的嘴边。 苏白乖乖张开了嘴。 嬗婵把糕点往苏白嘴里轻轻一送,又用指腹不轻不重猝不及防地碾了下苏白的唇。 这下轮到苏白害羞了。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上手了呢? “糖粉。”嬗婵把大拇指指腹上的白色粉末给苏白看了看。 苏白刚松了口气,就见小郡主一脸天真地把刚碰过她嘴唇的拇指放进嘴里舔了舔。这下她的脸更烧得厉害了!她竟然……竟然被一个依年纪算只有高一的小屁孩撩了!!! 她可是高三的大学姐啊! “甜吗?”嬗婵浑然不觉似地眨着清纯无辜的大眼睛问道,不等苏白回答就痴痴笑着道:“不过没有天师甜。” 苏白不想说话。她忽然觉得,跟蓊娘相处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 “小姐与郡主有说有笑的,郡主还亲自给小姐喂食了糕点。”暗中跟了苏白与嬗婵近一个时辰的婢女此时正被蓊娘问话。她语气悚然,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场景似的。 不止她,就连蓊娘听了这话也露出惊骇之色。 有说有笑?还吃了郡主喂食的糕点?阿白那孩子除非必要场合会佯装喜悦,私下是极其寡言沉郁的。以嬗婵郡主的身份,对大业并无用处,阿白对她敷衍一二也就够了,并不需要多么殷勤。再者说,阿白戒心重,都城中那些爱慕者送来山庄的物件她是从来不用的,饮食她也是从来不吃的。谁知道敌家会不会混于其中呢? 可是嬗婵郡主喂食的东西,阿白毫无疑心地就那么吃了?连毒也未曾验过? 果然她猜得不错。阿白毕竟才双十的年纪,在都城众星捧月的浮华生活中难免会动摇本心。那嬗婵小郡主生得玉圆可爱不说,待阿白又十分殷勤。而阿白幼年便失去双亲,又无半个兄弟姐妹,对小郡主生出亲近之心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之事。 理解归理解,并不意味着纵容。 晚间。苏白端坐在卧房的茶水桌前,看着婢女们捧着膳盘鱼贯而入。蓊娘坐在她对面,每上一道菜就挑出去一些,先嗅再尝,通通确认无碍后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原主连吃东西都谨慎成这样,这是得罪了多少仇家啊? 苏白胆战心惊地夹了口菜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很怕因为蓊娘的疏忽刚穿过来就被毒死了。婢女们低眉敛眼地都退着出去了,蓊娘却仍旧稳如泰山地坐着。 难道说原主平日里是跟蓊娘一吃用饭的?苏白觉得嗓子眼堵了一下,胃口似乎更差了。 “小姐。”蓊娘验完菜后没有再动筷,而是等苏白吃完了才肃着脸气势凝重地问她道:“儿女情长只会贻误大业。还是说,您的志向已经改变了?” 苏白倒茶的手一滞。儿女情长?难道原主是海王的事蓊娘刚刚才发现?至于大业志向什么的,应该是指原主的那桩大阴谋吧?改是肯定要改的,但要循序渐进的改。蓊娘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的一些异常之举,才生出这些担忧,眼下还是得先把蓊娘稳住。 “当然没有!”苏白秀眉一拧,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反驳道。 “是老奴多虑了。”蓊娘复归平静,直了直身,袖起双手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请小姐杀了嬗婵郡主以明志吧。” 第4章 静谧的深夜,与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武林高手独处一室,听到的还是这样的话。 哪怕苏白再坚强心里也忍不住发毛。在书里嬗婵郡主开篇不久就死了,原主杀她的原由好像是痴迷于原主的郡主,在对原主的时刻关注中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现在,原主已经不存在了,换而代之的是她。可是剧情主线好像在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向前推进,如果嬗婵郡主的死无论如何无法避免,那她的结局岂不是也一样?不管如何抵抗挣扎还是会惨死在二公主手里。 苏白感受到了一种称之为宿命的无力感。 不行!她绝不能让小郡主出事。不止为了证明书中人物的结局是可以改写的,在她看来,小郡主其实蛮可爱的,尽管让人有些难以招架。而那样可爱乖巧的小郡主值得更好的人生,要死也得是原主那样为祸世间的魔鬼去死,小郡主凭什么要死?就因为眼神不好喜欢上了人渣? 第8章 她按下心头陡然升起的千头万绪,以竭力平静的语气,和从唐国祥老师那里模仿来的帝王的威势反问道:“杀掉嬗婵郡主,除了节外生枝,于大业可有半点助益?”原主的大业既然跟朝廷有关,最大也不过是谋反篡位吧?跟嬗婵郡主那样的闲散贵族能有什么关系。 见蓊娘欲言又止,苏白乘胜追击倒把一耙:“我与嬗婵郡主并无什么儿女情长。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我见她玉雪可爱待她宽和些罢了。倒是蓊娘你,寻机发难要我对郡主下手,是想提醒朝廷的人赶紧盯上我吗?”反正蓊娘是瞎子,看不见她发抖的手和苍白的脸。只要语气强硬点,把气势装足了就行。 蓊娘无话可说。 苏白还不放心,继续道:“你看好底下的人,要是有人敢自作主张主动招惹这些事非,一律按叛徒论处。”她冷着脸,用指节敲击着桌面道:“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切莫因小失大!”糟糕!用错手了,白天被扎过的指尖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蓊娘脸色罕见的有些垮,再次欲言又止想解释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老奴退了。小姐早些歇息罢。”她起身刚走到门口,苏白唤住了她。 “蓊娘。”苏白的语气柔和了不少:“我明白你只是思虑不周,绝不是生了二心故意害我。如果连你我都信不过,那这世间我还可以信任谁呢~”这就叫刚柔并济,打一巴掌给颗枣。 蓊娘脚步微顿,垂下头没说什么就出了房门。 “呼……”过了好些时候,确定蓊娘已经走远,苏白才抬手拍了拍惊魂甫定的胸口。好险,还好她机智过人。 就是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什么也不用怕,只要已尽人事已竭所能,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 八月的都城,勤政殿的暖阁里居然生着炭火。 外面烈日炎炎,屋里又被炭火烘烤着,鄂颜刚推开大门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热浪。 太安帝跪坐在硌人的硬石垫板上,一手拿着毛巾时不时擦掉眼周的汗水,一手捧着经史之书在心里默默诵读。 他出行大多骑马,极少乘坐舒适的车舆。也从不讲究精致美味的饮食,粗茶淡饭也吃得下去。更不沉迷于酒色,早朝之前还会去练武场叫武将陪练半个时辰。这些习惯是他做皇子时就业已养成的,他谨记着李义山的名句“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哪怕坐上皇位也丝毫不敢松懈下来,反倒更加警惕自己的耽于安逸之心。 鄂颜对于父亲的自虐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独自进殿在太安帝身旁的另一块硬石垫板上跪坐而下:“父皇。” “阿颜来啦。”太安帝合上手中的书册,笑盈盈地看向女儿。 鄂颜进暖阁不过片刻,已经有汗水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滴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汗道:“父皇,我命匠人给您新做了个石板坐垫,上面缀有大小不一的磨成锥圆形的鹅卵石,提神练气的效果肯定比您现在所用的光石板垫更好。” “甚好甚好。”光是想想坐在那样的石垫上的舒爽感,太安帝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鄂颜笑了笑。不管是朝中众臣还是天下黎民,都道当今圣上是克勤克俭以为天下之表。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比如她,知道皇上其实是个受/虐/狂。万幸的是,她父皇只虐自己不虐旁人,不然这大央朝的黎民苍生就要遭殃了。 只是不管天子出于何故表现出勤俭的模样,百官和嫔妃莫敢有不效仿的,因此朝堂和后宫的骄奢风气较之前朝确实好了不少。有的朝臣和嫔妃,为了讨得今上的欢心,苛待自己甚至也到了自虐的程度。 就拿后宫诸女来说,簪钗环佩不敢多戴,胭脂水粉不敢多用,相互攀比之下连亮色点的衣裳也只敢在节庆啊宫宴啊等重要的场合穿。若是有人行走在宫中,看着这灰蒙蒙的一片,知道的是后宫诸女效仿今上克勤节俭,不知道的还以为今上驾崩了大伙儿都在服丧呢。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她就从来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无用功。不过众人皆穿得素净,唯有她一个人打扮得鲜妍明艳的在宫中招摇过市的感觉相当不错。 其实要想取悦她父皇非常的简单。可以参考的历史资料很多嘛,比如《刑吏入门指南》,《来氏八百法》,《汉唐十大酷刑》……去繁为简免去伤害性,再把疼痛降个几级,讨皇上开心的招法不就来了吗? 趁着皇上心情大好的功夫,鄂颜趁热打铁地道:“另外,阿颜还有件事想请示父皇。既然那件事已经确定要做了,为了将来不显得太突兀,臣女的举止可能要再荒唐一点才行。” 太安帝一心想着即将到手的爱物,也没问鄂颜是打算怎么个荒唐法就点了头:“宫中能为朕分忧者,只有阿颜吾儿。唉,那件事着实委屈你了。” “阿颜定不负父皇所托。”鄂颜迅速转移话题,无意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听说德成长公主下月返都。”要是皇上问明她想怎么个荒唐法,那她受到的限制就太多了。现在这样朦朦胧胧的最好,反正以后不管她做了什么,那都是得了皇上首肯的。她算是奉旨作乱? 太安帝眉头轻皱,神情严肃了起来:“嗯。朕心里有数。不过鄂临带夫返都,咱们要是布防得太过,只怕番属那边没有异心也要被吓得生出异心了。其实咱们暂时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张太妃还在一日,鄂临就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第9章 “父皇圣明。”鄂颜螓首低垂目不斜视,极尽恭顺之姿。 “不止边境,连朝中都尚未大定,咱们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那件事的最终人选,朕还在考虑之中。”太安帝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道:“你先前提过的玉颜山庄,查明底细没有?” “尚未。儿臣无能。”鄂颜叩首请罪,额头和双手紧覆在被高温烘烤得滚烫的石垫上,却浑不觉疼似的。她在父皇面前愈加乖顺,愈加能显示出她平日里的骄纵豪奢是奉旨装出来的。真不是她侍宠行凶,实在是圣旨难违啊! 这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讲道理,那么多珠宝首饰戴在身上,任谁都会觉得累得慌。只是她每每想到那些本就看她不爽的人更加不爽的嫉恨眼神,再多的苦与累她也就都忍得下来了。 “玉颜天师既能随意出入都城豪贵之家的后宅,或可为咱们所用。”太安帝合上双目,如痴如狂地感受着身体在极度闷热的环境下产生的痛苦,缓缓道:“玉颜山庄。若有效力朝廷之心,用之。若无,除之。”他能想到玉颜山庄的用处,别人必定也能。如果不能多个帮手,那少个隐患也不坏。 “是。儿臣告退。”鄂颜举帕擦掉额角的汗,伏了伏身,恭敬地退出了暖阁。 阿金等人一直在殿外侯着。见自家公主出来了,有人拿起搁在冰上的湿帕上前给公主擦汗,有人端着冰镇过的酸梅汤上前喂给公主解渴,余下众人有遮阳的,有扇扇的,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王贵妃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宫女,亲手捧着羹汤来勤政殿面圣时,在殿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衣饰华丽无双的鄂颜,被数不清的宫女围在中间悉心伺候着。 她咬了咬发酸的牙,端着羹汤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抿着唇目不斜视地从鄂颜身边走过去。为了讨皇上欢心,她同合宫众人一样,打扮得简单朴素。因为大家都是一样风格的装扮,平日里倒不觉得什么,只是眼下在富丽如神妃仙子的鄂颜的对衬下,她不禁有种窘迫之感。 皇上也不知道被鄂颜喂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以前最宠的是她的女儿,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皇上的心就越来越往鄂颜那边偏了。如今已是把鄂颜宠得无法无天,连皇后和她也愈发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她心里再愤怒屈辱,也不想跟鄂颜针锋相对。识实务者为俊杰。鄂颜圣恩正浓,她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皇后都受得了鄂颜的骄纵,她又有什么受不了的?反正鄂颜已经十七了,到了选驸马的年纪。等鄂颜以后成了亲出了宫,皇上不能日日见到她,宫中新得的皇子公主又多,慢慢地也就把鄂颜忘到脑后了。 到时候有这妮子好看的! 只要没了皇上撑腰,鄂颜就同生她的那个短命鬼一样什么都没有了。哼,走着瞧吧! 王贵妃想到未来折磨鄂颜以解今日之气的画面,不禁倨傲地回头打量了鄂颜一眼。 鄂颜感受到了身后恶意满满的视线,不过并没有回头,只是目光冷了冷。 她和皇上谋划的那件事无论成败,未来数月都会是她人生中最后的风光。那些陈年老账,不趁着现在赶紧算了,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等事已了,仇已报,她就离开这乌糟之地,去过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 第5章 这些日子苏白趁着晚上无人,把原主房里的东西翻看了个遍。 她是胆大心细的人,想着原主见不光的事那么多,不可能把真正重要的东西放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于是除桌屉箱架,把墙壁和地砖也给敲了个遍,结果还真让她在西北方向墙角的地砖下寻到一个暗格。 通过暗格里的账簿契书等物,以及最近手下的人向她回禀的诸多事项推测来看。原主手下的产业大致分为见得光的和见不得光的。 见得光的,比如都城最大的酒楼和脂粉铺,比如几家古董珠宝行,都是直接打的玉颜山庄的名号。 见不得光的,比如赌坊、妓院、甚至还有听命于玉颜山庄的分布在各地专司抢劫的山贼流寇。 苏白震惊了。 这是什么法外狂徒!原主名下这么多非法营生,要是按律论处,恐怕死一百回都不够吧。 孽是原主造的,罪却得她来担。不行不行,常在河边走迟早会湿鞋,她得赶紧悬崖勒马,想办法把黑白两道通吃的玉颜山庄,洗成洁白无瑕的模范企业。 不过在洗白大业之余,她还有一些日常事务要处理。 比如进宫给张太妃施功。说起来挺玄乎的,其实就是带上原主制好的神奇药膏进宫给太妃娘娘做个面膜。 “给太妃娘娘请安。”身着月白色水田衣,因身形瘦削而确有几分仙味的苏白没有跪地请安,而是端着佛尘微微屈了屈身。既然是天师,当然上只拜众神,下只拜天子了。苏白心里有些忐忑,害怕装逼装得太过适得其反,偷偷瞟了眼张太妃,见对方并未露出半点不悦才渐渐放下心来。 大央朝敬信神佛,张太妃虽居于人上,但万万不敢与神佛比肩。她染疾未愈已有些年月,身子虚弱不堪,即便如此还是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虚迎了一下道:“天师受累。” “娘娘言重了。”苏白命婢女呈上箱笼,将里面从原主房里收罗而来的一堆奇奇怪怪的物件一一摆上,看架势跟要开坛作法似的。 太妃娘娘对玉颜天师如何施功自然不是全无所知。这些她都向义王妃打听过的,决计请玉颜天师进宫,也是因为在义王妃脸上亲眼见证过美颜神功的奇妙。 第10章 因此在苏白忙活着布置施功现场的时候,太妃娘娘就命人扶着她在春榻上就着软枕躺下了。 苏白并不清楚原主“施功”时的细节,只能按自己理解的来了。反正最终起效用的只有香膏,而具体怎么把香膏抹到太妃娘娘脸上,更多的是表演性质,并没什么卵用。 不过如果先用热水把脸上的毛孔打开,应该更易于吸收吧?苏白这么想着就命人去取些热水拿张锦帕过来。 太妃娘娘平躺在春榻上,慈和地笑了笑道:“倒是未曾听义王妃提过天师施功时需要热水,不然本宫就早些叫她们备好了。” 苏白进宫前就想到了自己的步骤不可能和原主一样,因此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俾下的神功又略有精进,辅之以热敷效果会更好。”忽悠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自信啊!真正的行骗高人是连自己也能骗的。 “哦~”太妃娘娘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殿室深深,屋里又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苏白往合目而躺的张太妃脸上细致地抹着原主研制的香膏的时候,恍惚间有种在美容院工作的错觉。 “天师今日没有念诵经文,是担心冲撞到本宫殿里供奉的菩萨么?”太妃娘娘忍不住好奇心地问道。 原主平日还念经的吗?苏白犯了难。 按说念经什么的,确实可以增添神秘玄妙的气氛。问题是她并不会什么经文啊! 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电光火石之间苏白想到了从前在p站上看过的某up主的日文版《难念的经》,她当时觉得好玩认真模唱过,现在虽然记不全了,但五六七八句还是拼得出来的。 太妃娘娘应该不会日语吧?会也没关系!她发音又不准,哪怕真的日本人也未必听得出来她唱的是日语! 主意既定,苏白的自信就瞬间回来了:“娘娘多虑了,菩萨是再宽和不过的,怎会计较那些呢?俾下暂未诵经,实在是还没到那个步骤。”她不想再被张太妃问来问去,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从现在开始,还请娘娘宁心静神,莫在言语。俾下要正式发功了。” 说完就唱起了《难念的经》。 或许是被苏白嘴里叽里咕噜还带着歌调的“经文”震慑到了,太妃娘娘果然没敢再说话。 *** “来了吗?”鄂颜喝汤的勺子一顿,抬眸望向来回话的金儿。 金儿点头:“咱们的人亲眼瞧见玉颜天师半刻前进了张太妃的寝宫。” 鄂颜把手里的小汤盅一搁,拿起帕子沾了沾嘴角起身道:“去会会她。”她往殿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紧随在后的金儿也停了下来,疑惑地望向自家公主。 “传人进来!帮本宫更衣梳妆。”鄂颜转回身往里走去。她眼下的装扮其实算精美的,毕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宫里招摇过市以炫圣恩,就是她的无聊日常。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老实说,宫里的女人连敢穿得颜色鲜亮一点的都不多,在这种环境下她要想艳压群芳实在是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苏白不一样。宫外的人,不必整日迎合讨好今上,只要不逾制穿什么都可以。比如她的小堂妹嬗婵,身居王府,就是想穿什么穿什么,想戴什么戴什么。不像她宫里这些姐妹,穿着打扮一个赛一个的素。 而且苏白那人,自恃所谓的“天师”身份,还真把自己往神妃仙子那个风格打扮了。一身月白色水田衣,远瞧着似乎挺素净的,待走近一瞧,嘿,原来心思都用在发饰妆容上了!上回义王府家宴不过匆匆一面,苏白就能在她心里排上大央朝颜值第三的高位,不得不说也有打扮上的加成。更何况今日苏白进宫,肯定比当日赴宴义王府时还要用心百倍。 不过是长得有两分姿色,穿得有两分颜色,就狂得以为自个儿光凭着那身皮相便能得到她——大央朝二公主——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了? 做梦也不敢这么做啊!如果说对于都城的众男女来说,苏白是他们可望不可得的人,那她鄂颜就是他们连望也不敢望的神。 因此,她绝不要在打扮上输给苏白!她要让苏白知道,不管她苏白想利用自己做什么,好歹用点心花点力气,别觉得一封肉麻信就可以迷得她神魂颠倒任听差使了。哪怕她真有心被苏白“利用”,苏白也得给她个体面的台阶啊?至于之后,到底是谁利用谁那就不一定了。 苏白累了。不是手累,是嘴累。中文版《难念的经》已经够累嘴的人,日文版更甚。 不过好在这第一次的“施功”圆满结束了。 原主制作的香膏确实如书里所形容的,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不,太妃娘娘冲着宫女跪端着的镜子照了又照,仿佛看不够似的。 “临儿出嫁前本宫都没有这样年轻,她此番回来怕是要吓到了。”太妃娘娘脸上的病容在香膏的作用下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脸部皮肤不仅紧致了不少,还白里透红的看起来气色非常好的样子。“对了,下月宫中会举办宫宴以迎接我家临儿和她的夫君回都,还请天师勿必赏光。” 苏白脸上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宫宴……原主和女主第一次相识的地方……虽说原作里是原主主动找女主搭的话,她别去招惹女主就好,可毕竟还是有风险的。原主生了这么张祸国殃民的绝美脸蛋,万一鄂颜公主见了她后像小郡主那样无法自持地爱上她可怎么办? 第11章 “天师?”太妃娘娘唤了唤出神的她。 苏白快纠结死了。她不要参加什么宫宴,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拒绝太妃娘娘。如果是临时叫她赴宴,她还可以推说身子不适无法成行。眼下这种局面,她总不能说:娘娘,俾下预感到自己下月定会染疾,恕不能进宫赴宴之罪。 她可不想在美容之外,再多个算命的生意。 “谢娘娘隆恩。”苏白只得应下了。 没事没事,到时候离鄂颜公主远远的就好。宫宴的主角是临长公主和她的夫君,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并且藏掩好美貌,鄂颜公主未必会注意到她。 这么想着,苏白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她脸上挤出个笑打算跟太妃娘娘道辞,宫里是鄂颜公主的地盘,她实在不宜久留。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有宫女来报——“娘娘,颜二公主求见。” 颜二公主?鄂颜?苏白笑意僵住的脸立时没了血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请她进来。”张太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第6章 “既然娘娘有贵客至,那俾下就先行告退了。”苏白很想知道,现在赶紧溜还来不来得及。她要是继续呆下去,鄂颜公主哪怕只是出于情礼也免不了要向她搭话几句的。 太妃娘娘点了点头,命人取来酬金以及增赐的诸多珠宝玉器亲自上前递与苏白道:“天师仍坐本宫宫中的轿辇出宫便是。” 苏白谢了恩,帮着随从的婢女把太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同她自个儿带来的器物一并装进箱笼里,转身就往外走没有再多言。 鄂颜在外殿坐着饮茶,听到脚步声朝内殿的方向望了望,紧接着看到的便是苏白惊惶逃窜似的匆忙身影。 哟,这么急不可耐的先张太妃出来,不会是想趁着外殿只有她俩的功夫向她当面“倾诉衷肠”吧? 呵。毫无自知之明的女人。鄂颜撇了撇嘴角,不动身形地端坐着,看似不经意地扶了扶发髻抿了抿红唇,静待着苏白过来请安。她还挺好奇的,平日里装得仿若出离尘世的苏白,待会儿面对她时究竟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假模样呢,亦或是信中所来的那般“痴心一片卑微如尘”。 外殿很大,鄂颜居于坐北的高位,而苏白则几乎是贴着南墙而走,两人之间隔了很远很远。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苏白念出了以前玩吃鸡时苟分的咒语,把头埋得低低的,身子缩得小小的,双腿在尽量不发出大声响的前提下飞快地摆动着。 她贴着墙,朝着殿门的方向直奔而去,殿门外洒进来的晨光,简直就是她的希望之光! 苏白转眼就到了门口,从始至终连拿余光往北面扫一扫都不敢。她怕鄂颜公主忽然叫住她问话,也怕鄂颜公主只是看到她的侧脸也对她一眼万年。头一回,苏白打从心底里觉得普普通通的路人脸挺好的,大隐隐于世嘛。 鄂颜看到苏白从内殿出来后就伏着身子垂着头,贴着墙面径直往门口奔,然后迅速跨过门槛消失不见了……见了……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预想中的各种画面居然一个都没有发生。苏白并没有借着跟她请安的机会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展现自己的风姿,也没有将那封信上的内容当面故作深情地向她表达一遍,甚至没有欲语还羞地偷偷看她一眼以试图在她心里激起涟漪。 那狂徒,竟然就那么视她如空气一般地走掉了??? 枉她费心妆扮了那么那么久,大老远地顶着珠山翠海过来,怕发髻乱了脖子一直梗着都不敢大动,此刻已经隐隐有抽筋之势了。而苏白从头至尾甚至没有看过她一眼,她盯苏白盯得紧,十分确定,对方连哪怕一丝丝余光也没有给过她。 所以她这番颇费心血的妆容要美给谁看的?张太妃么? 这这这…… 好一招欲擒故纵啊! 鄂颜意识到了自己因为被无视而起伏不定的心绪,望着门口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果然苏白那邪女最擅长操纵人心,知道对于她这样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人,只是献殷勤是远远不够的,必要的时候刻意的无视反倒会有奇效。 比如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有几分恼怒,满脑子琢磨着苏白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举动。甚至还想过,难道苏白放弃利用她的打算转而对其他人下手了? 这就是中了计了。需知,情绪的波动就是动心的开始啊! 还好她见多识广聪慧无双!换了旁人,只怕接下来就要日夜琢磨苏白的举动,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主动向苏白示好了。 这一招欲擒故纵,怎一个高字了得啊! 内殿又有人出来,这次是张太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娘娘请公主殿下进内殿说话。” “好。”鄂颜扶着金儿的手站起身来,视线还时不时地飘向殿门口的方向。 张太妃一见了鄂颜今日这身打扮,本就不剩多少笑意的脸更加垮了下去。她对于鄂颜平日里在宫里的骄奢作派不是没有耳闻,只是太后和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药罐子又何必招惹事非给自个儿找麻烦呢? 然而不管不问,并不意味着没有微词。虽然不清楚鄂颜罕见地来她这里所为何事,但在她一个病人面前打扮得这样隆重艳丽显然是不得体的。 “给二公主赐坐。”张太妃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 第12章 鄂颜收敛了一些锋芒,规规矩矩地道:“谢太妃娘娘。”她和张太妃没什么过节,而对于无仇无怨的人,她其实一点都不难相处。 落坐后鄂颜打量了眼张太妃,不得不说苏白的邪术确有奇效。数月前端午的时候她见张太妃还是一副苍白倦累的病容,今日瞧着不止气色较从前好了,光洁水润的皮肤甚至将人衬得年轻了十岁有余。 “娘娘近来身子好些了吗?”鄂颜关切的问道。来都来了,免不得要寒暄几句。何况她对太妃的身子是真的关心,只要太妃还活着,她那姑姑便会投鼠忌器规规矩矩。唉,她也是没有天子的命却操着天子的心啊! 张太妃听出了鄂颜话语间的真心实意,面色缓了缓。说起来,鄂颜骄纵无礼的对象大多是皇帝的妻妾儿女,对她们这些先帝爷留下来的老人,似乎从未有过冒犯之举。若论在前朝后宫的势力,她一个儿子夺嫡失败,女儿又远嫁番属的人,哪里及得上皇后和王贵妃她们呢? 可见鄂颜这人,教养虽然差了些,却不是个趋炎附势的。 至于鄂颜对皇后和王贵妃等人为何是那样的态度,她也是在宫中呆了数十年的人,哪会不明白呢?左不过是鄂颜的生母出身低去世早,鄂颜在王府的时候肯定在皇后和王贵妃等人的手里受了不少委屈。 不是个趋炎附势的,却是个有仇必报的。 张太妃不禁想到自家女儿,看鄂颜的目光又复杂了些,语气彻底柔了下来:“天气一转暖就好了不少了。倒是难为你一直挂念着。” “那便好。”鄂颜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禁在想:这时候,苏白那心机女应该已经上了出宫的轿辇了吧? 她侧身抬眸看向金儿。 金儿会意地点了点头,无声地用口型回话道:公主放心,一切就绪。 *** 苏白确实已经坐在轿中了。 她是被两个婢女左右架着搀上去的,此刻发软的双腿还有些颤抖,心也跟擂鼓似的“嘭嘭嘭嘭”跳个不停。 苏白自问,不管是适应能力还是心理素质自己都绝不算差的。而论残忍可怕,鄂颜公主作为正派人物显然不如蓊娘,可她面对蓊娘时纵然害怕,还勉强可以镇定以对。而面对鄂颜公主……不,根本谈不上面对,她跟鄂颜公主连眼神也没有对上,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当中。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穿越来的这个身份。蓊娘再可怕也不会害她,原主最终却是丧命于鄂颜公主之手,而且不是干干脆脆死掉的,而是每日被不同的刑罚慢慢折磨至死。作者也不知道是怎么设定的鄂颜公主,按说久居深宫金枝玉叶的娇公主,应该不会知道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啊! 今日算是勉强应对过去了,可是下月的宫宴,她还答应了太妃娘娘会去呢。 苏白将帘子微微掀开,愁闷地朝外面望了望。她入宫的时辰尚早,此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皇宫真大啊!大得像座城,一座永远走不出去的城。 “小姐。到外宫门了。”婢女先行下车,从外面将轿帘托住道。 苏白怔了怔:“哦。”轿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久,她都差点睡过去了。 下了轿,苏白换乘上玉颜山庄停候在宫门外的马车,又是摇摇晃晃的一路。可能是这几日忧思过度,也可能是刚才被鄂颜公主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她愈发困了,渐渐地眯瞪着眼,没撑多会儿就靠在婢女的肩头睡了过去。 婢女吓得一动不动不说,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驾——吁——” 马车猛地一颠,要不是左右有婢女护着,苏白大概率会摔个狗啃泥。 “什么情况?”苏白用力握着拂尘,警惕地听着马车外传来的嘈杂动静。她第一反应是遇上寻仇的人了,毕竟原主不知道已经干了多少亏心事,有人上门寻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随她进宫的几个婢女面色也瞬间凝重起来,其中方才被苏白靠了一路肩膀的婢女站起身对她无比恭敬地道:“奴婢下去瞧瞧。”紧接着又气势凌厉地吩咐余下几人道:“你们护好小姐!” 说完掀开轿帘飞了出去。 飞了……出去? 苏白呆呆地望着婢女留下的残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位姐姐在她面前一直是柔柔弱弱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原来也是个武林高手么? 就……反差很大。是她不配了,如此平凡的她,何德何能得到这帮既貌美如花又孔武有力的小姐姐的拥戴呢? 第7章 “贵人救命啊!” 婢女飞出马车后,只见被逼停的马车前跪着一个哭得凄怆无比的半大姑娘,而在姑娘身后,有个约摸三四十的男人在一边向她赔笑,一边伸手粗暴地拉扯跪在地上的人。 “我这傻女子不听话,惊忧贵人尊驾了。” 婢女见周围的人慢慢凑过来渐成围观之势,怕生出什么乱子,厉声催促男人道:“马蹄无眼,还请二位速速让开。” “是是是。”男人语气卑微地不住点头,双手更加用力地去拉扯小姑娘。 小姑娘不住流下的泪水弄花了本就脏污的脸。她痛哭着道:“求贵人大发善心买下我吧!我给您当牛作马!不然我爹就要把我卖进良宵阁了。” 苏白一直竖耳听着车外的动静。听到“良宵阁”,她的心颤了颤。 原主那堆埋在地砖暗格的帐簿中,就有一本专属“良宵阁”的。里面记录着每月的收支,其中收入包括食资、赏资、恩资,支出包括定出(房租水费啥的)、纳人、脂粉衣裳、药资、税资等等。 第13章 她之所以知道原主手下见不得光的生意里有妓院,当然不是因为帐簿上大敕敕地写着“妓院”两个大字,而是从帐簿里的收支明细推看出来的。恩姿就是嫖资,纳人就是买人…… 苏白将轿帘掀开一个细缝,偷望着还拼尽全力跪在马前,无论身后的男人如何拉拽也不肯起身的小姑娘,心里又酸又涩。 不知道是常年挨饿营养不良的关系,还是真的年幼,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比嬗婵小郡主还要小上许多。这吃人的封建社会啊! “慢!”苏白起身端着拂尘站到了车外。她做不到冷眼旁观,因为知道如果放任不管,那个小姑娘接下来即将要遭遇的是怎样的地狱般的生活。“你卖去别处也是卖。这丫头我看上了,多少钱你开个价吧!”反正玉颜山庄伺候的人那么多,再多一个也不过是多张嘴的事,她又不差钱。 男人终于松开了拉拽小姑娘的手,佝偻着背笑眯眯地看向苏白道:“能被贵人看上也是这孩子的福气,怎么说也是我亲生的闺女,比起送进良宵阁遭罪,当然是叫她跟在贵人您的身边享福的好。我也不多要了,这样吧,五十两您把她带走。”他说良宵阁的时候还往路旁指了指。 说来也是巧,那良宵阁竟然就是此处。不过因为是白天的缘故,既没有流光异彩的灯笼,也没有衣香鬓影的姑娘,看起来同寻常客栈无异。 不待苏白说话,围观的路人就炸了锅。 “豁哟……真是狮子大开口勒。” “估计是看贵人面善,故意演这出戏讹人的。” “对啊,良宵阁买貌艺双绝的姑娘出的最高价也才二十两吧。”说这话的是个男的。 他身旁的女人敏感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听别人说的。” 上了些年纪的人在讨论男人开出的价码有多么离谱。 而年轻男女们则议论起了苏白。 “是玉颜天师诶!” “天师久未露面似乎又变美了。” “啊啊啊,好想天师把我买走啊!我不要五十两,一个铜板就行了。” 有友人打趣道:“你倒是敢卖,天师未必敢买。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好好的公子哥儿不做,要去为奴为仆。再说你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天师买你去干嘛?” “闭嘴!安静点儿,我都快听不清天师的天音了。” “好!”苏白没有理会围观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她提上裙摆端着拂尘,吩咐婢女从箱笼中取出足量的银子交与男子,而后款款下车兀自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掏出帕子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污泥:“不哭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本是有轻微洁癖的人,此刻却浑不在意地牵住小姑娘污黑的小手,领着她一起向马车走去。 “小姐。”最早下车的婢女在苏白领人上车的瞬间虚拦了她一下,凑到她耳畔以只有她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将人带回山庄恐怕多有不便。” 苏白疑惑地望了婢女一眼,见对方面带忧色,瞬间想起来原主是个充满了见不得人的秘密的人。能在玉颜山庄里做事的,应该都是自己人。而这个小姑娘显然不是…… 若是执意把人带回去,没准小姑娘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就会落得同原书中的嬗婵郡主一样的下场。 苏白回头看了眼小姑娘,又侧身望向左手边书着“良宵阁”的三层小楼,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既然要改邪归正,那就先从她最看不惯的妓院开始吧! 苏白朝良宵阁正门走去,刚买来的小姑娘和一众婢女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再之后跟着的,便是爱看热闹的人们同玉颜天师的爱慕者团队了。 “天师进良宵阁干嘛?”刚才要卖身进玉颜山庄的公子哥儿满脸的问号。 他朋友摇了摇头:“不知道。总不会是要将那小丫头转手卖出去吧?” “滚蛋!你当天师是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玩意儿?我家天师那是半仙,是活菩萨,估计是想拯救良宵阁里别的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姑娘吧。唉,什么叫人美心善,什么叫人美心善呐。” “额……水深火热?”友人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来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们水深火热?” 良宵阁大掌柜还没起。她晚上熬得晚,次日一般要睡到午后的。伙计的来敲门叫她起床的时候,她看了眼更漏便想发作。 “掌柜的,咱们好像摊上大事了。”伙计的怕大掌柜又拿烟杆敲他,拿手牢牢地抱着头语气惊慌地禀道。 大掌柜收回已经举到半空的长烟杆插进腰带里,随意将散乱的发髻重新挽了挽,站到二楼围栏往下一望。 好家伙,这是来了多少人!而且领头那个身着月白色水田衣的美人……不是东家么? 难道东家摊上事了?良宵阁是东家产业的事被人发现了? 大掌柜忐忑不安地下了楼,望着苏白的双眼福了福身:“不知贵人驾临鄙处有何贵干?”她牢牢盯着东家的眼睛,期待东家能给点暗示。可是盯了半晌,东家看她的眼神除了陌生冷漠什么都没有。 虽然在人前她们是得装作素不相识,可是也不至于连个眼神也不能给吧!要不说东家是干大事的人,单论演技就不是她们这些小虾米可比的。 “您便是良宵阁的东家?”苏白一开口,身后叽叽喳喳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都凝神屏息地在心里暗自猜测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第14章 废话。你才是良宵阁的东家啊!大掌柜心里吐槽着,面上却全然不显。她先是招呼苏白坐下,又命人上了茶,然后在苏白对面的椅子坐定,摆出生意人式的假笑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在下。” “您这良宵阁,我连楼带人全买下来,要多少银子?”苏白不清楚这位老板娘知不知道她才是幕后东家,不过没什么影响,哪怕她和老板娘之间还隔了别的人,这桩买卖归根结底还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贵人好大的口气。”大掌柜的迎上苏白的视线,再次试图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东家这么问的意思,是要她卖还是不要她卖呢?好歹提前派人传个话,通个气啊!“我这买卖说大不大,可也不算小。况且贵人要连楼带人都要,我手下那些姑娘,很多都是我一手带大的,那就跟我的亲女儿无异啊!” “我明白。”苏白了然地点了下头:“你们母女情深,要加钱。所以开个价吧,还不还价在我。您也别说不想卖,我素来相信,只有给不起的价钱,没有谈不拢的生意。” 大掌柜心里踏实了。她随便开个高价,东家要是需要她卖呢,肯定就不还价了,要是不需要她卖呢,肯定就会还价。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东家领着一大帮人来做这场戏的目的是什么,好赖她没坏东家的事就是了。 “一万两。”大掌柜拿涂了蔻丹的食指朝苏白比了一下。 围观群众又是一片唏嘘之声。 “好。不过我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您给我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内良宵阁不能开门迎客。”苏白低声命婢女将箱笼中剩下的金银尽数取出,拍在桌上对老板娘道:“这算是定金。这个小姑娘也托您暂时替我照看几日,以后良宵阁改了书院她还要在此就读的,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苏白倒不是真的拿不出一万两。她对原主的财务情况有数,别说一万两,只怕一百万两一千万两她也是拿得出来的。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要是轻轻松松拿出一万两,万一被官方或者道上的人盯上怎么办? 低调一点没有坏处的。 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又炸锅了。玉颜天师要将妓院改成书院? 有人夸玉颜天师心善,不愧是仙女下凡菩萨转世。 也有人觉得这位玉颜天师心地虽好,脑子却不够好。连还价都不会,做了两比交易都是别人喊什么价她给什么价,憨得很。 第8章 什么叫物尽其用? 在张太妃处坐了片刻,鄂颜又带着费心化的精致妆容去皇后跟前显摆去了。 “回禀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偶感风寒,不宜见客。”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传话。 鄂颜根本不接茬,笑着径直往寝殿走:“既然皇后娘娘凤体欠安,那本宫就更该探望一下了。” “公主殿下……”宫女想拦又不敢拦,想劝又没法劝,只得慌张地跟在鄂颜身后。 皇后正练着字,听到殿外传来的声音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啪”地将手里的笔一扔道:“还真被皇上惯成个祸害了!没有本宫的懿旨也敢硬闯。” “娘娘且忍忍。”贴身宫女劝慰道:“二公主正得圣宠,娘娘同她针锋相对,得利的便是王贵妃。奴婢听闻皇上昨日又赏了二公主一辆香木方车,并特许她可在驰道以外的普通宫道驶行。” 皇后不怕鄂颜,可是怕皇上啊!她憋着气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恰好此时鄂颜进来了。 “娘娘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好生歇息啊?”鄂颜也不行礼,进来就震怒地打量了眼殿中众人道:“你们这帮刁奴,仗着皇后娘娘佛口蛇……佛口仁心,就躲上了懒。竟然让染了风寒的主子就这么在凉椅上坐着,连个褥垫都没有。皇后娘娘不舍得罚你们,本宫少不得要替娘娘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皇后已经习惯了鄂颜不对皇上以外的人行礼的张狂样,可看到鄂颜富丽的装扮心里的气还是更大了,又听鄂颜拿她做幌子还想办了她宫中的人,百般忍耐下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本宫躺乏了想坐坐,不干她们的事。她们可不比你,本宫的旨意不敢不听的。”这都不能算在内涵,几乎就是指着鄂颜的鼻子骂她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了。 鄂颜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嗔笑着道:“娘娘您呀,这么纵着她们可不好,该管还是要管的。若是您连寝宫中这么点人都不忍心管,那这诺大的后宫不是更没法儿管了?” 哼。皇后气得冷笑了一声。好你个鄂颜,想办我的人不成,又想夺我的权了!也亏得当年方氏没有鄂颜这样的头脑手段,不然……她心里陡升起一股寒意。 见皇后不说话,鄂颜亲热地上前搀住她道:“不过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身子养好,这些杂事以后再说。来,我扶您回床上躺着。” 皇后心中的滔天怒火快要压不住了。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勉强把满腹的咒骂生憋回去:“不必了!本宫这样坐着就很好。” “娘娘不可任性!”鄂颜力气大,轻松就把皇后架起来“扶”去了床上。待皇后万般不愿地躺下,她又贴心地把锦被铺开将皇后盖了个严严实实,言辞关切地道:“娘娘受不得寒的,来,咱们盖暖和些。” 八月。正午。两床锦被。 皇后想把被子掀开,可是鄂颜怕漏风进去,“孝顺”地把被角死死按住了。俩人没有翻脸,只是暗中较着劲,可惜鄂颜的力气是真的大,皇后挣扎了半天不仅被子没松动半点,反倒累出了一身的汗。 第15章 “你去吧。本宫乏了想清清净净地睡会儿。”皇后觉得鄂颜要是再呆下去,自个儿肯定要捂出一身痱子来了。她这皇后真是做得够窝囊的,居然连个妾室生的小杂种都治不住。皇上也不知是有什么把柄在鄂颜手里,近些年来对鄂颜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 鄂颜玩得有点累了,加之头上的珠山翠海着实有点沉,于是俯身替皇后细细地把被角掖好,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您好好休息,要是还觉得冷就叫奴才们把汤婆子灌上,炉子也生起来。您可要赶紧好起来呐,不然儿臣只能奏请父皇,说您凤体欠安不宜操劳过度,宫中琐事还是另觅妃嫔打理的好。” 皇后疲惫地闭上双眼没有说话,直到听到鄂颜走远的脚步声,才怒气腾腾地一把将被子掀开,连天下之母的形象也顾不上了,啐了一口怒声咒骂。 鄂颜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怒骂声,心情很好地在金儿的搀扶下坐上了新得的香木方车,调头往自个儿的寝宫云轩宫驶去。 她回宫沐浴完差不多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不急着传膳。”鄂颜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通通回避,只留下心腹金儿问道:“玉颜山庄的事怎么样了?”她们派人守了玉颜山庄多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不过哪怕苏白那里真是铁桶一个,她还是有办法凿开一条缝,让里面的脏水露出来。 是以,她让探子带着她的心腹小宫女,在良宵阁门前拦住苏白的车驾演了出戏——嗜赌成性债台高筑的父亲,要强行将尚未及笄的女儿卖进都城有名的妓院良宵阁换钱。 苏白看似有两个选择——把人赶走或者把人买下。 实则只有一个选择——把人买下。因为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让道的。何况苏白一直以来给自己苦心经营了个那样的菩萨形象,不把人救下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既然人是肯定会买下来的,那接下来苏白又看似有两个选择——将人就地放走或者将人带回玉颜山庄。 可她实际上还是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将人带回玉颜山庄。因为如果将小姑娘就地放走,她那个“赌鬼老爹”肯定会再拿她去换钱的啊! 还记得方才提到的事吗?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让道的。 所以,在玉颜山庄里安插进她的人,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金儿崩了崩嘴角,没有半点喜色地把探子传进宫的消息回禀了。从玉颜天师如何将她们的人顺利买下,又如何领着人进了良宵阁,花了一万两银子把良宵阁一并买了下来,说要改成书院。不过玉颜天师说自己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具体交易要待三日后她凑足银两再说。至于她们的人,玉颜天师也没有带回山庄,而是拜托妓院掌柜暂时帮忙照看着。 鄂颜听到苏白将她们的人当众买下时,脸上还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这种胜券在握的自信并没有持续多久。 “公主……”金儿见自家公主目光凌厉地望着前方一语不发,心里愈发不安了。她家公主殿下巧思过人,精心设计的局很少有人能破的,这次那个玉颜天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轻易就让公主殿下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半晌,鄂颜拿过一旁茶碗里已经半凉的茶水小抿了一口,缓缓道:“有点儿意思。” *** 苏白回山庄刚洗了手,还没来得及换下水田衣,蓊娘就来了。 这是她意料当中的事,也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应对方法,因此并不怎么惊慌。 蓊娘挥手让婢女们通通出去了,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地问道:“听说小姐把良宵阁买下来了?” “都是自家的产业,哪有什么买不买的。”苏白担心蓊娘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常,故意拿话试她,因此回答得滴水不漏。 蓊娘面色不动,扶着椅子坐下继续问道:“老奴是想知道,小姐此举何意?” “蓊娘,我先问你。咱们做妓院的买卖是为了什么?”苏白反客为主。 蓊娘仍旧面无表情:“一来探听消息,二来挣取金银。” 同她猜测的大差不差,苏白心里的底气又足了一些:“是了。那我再问你,咱们探听消息,挣取金银,又是为了什么?”她猜是造反。然而猜的终归有些不靠谱,还是从蓊娘嘴里打探出来的最可靠。 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而言,清楚地知道原主所谓的“大业”究竟是什么非常重要。 蓊娘侧了侧头,似乎在竖耳听屋外的动静,待确认无人才低声道:“为了借大央皇帝之手,灭掉阿路汗为西达报仇。” 啥和啥和啥?苏白觉得蓊娘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大央皇帝——她大胆猜一下应该是鄂颜公主的爸爸。可阿路汗和西达是什么玩意儿? 苏白心里的底气又少了一大截。不过心里再慌,逼还是要继续装的:“你说得不错。那为了达成我们的大业,眼下采取的办法确定是最好的么?” 蓊娘疑惑地抬起了下巴。 “我们要借良宵阁探听消息,那势必会与其产生交集。朝庭是瞎子吗?”苏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抱歉地道:“对不起啊蓊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蓊娘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感觉被冒犯了,而是因为自家小姐谦逊有礼的反常态度。“没事,您继续。”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耳朵再次警觉地竖了起来。这次她不仅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家小姐”所说的内容上,还放在了“自家小姐”的音色以及说话时习惯的声调起伏上。 第16章 苏白接着道:“时间长了,咱们与良宵阁之间的关系难保不被朝廷发现。倒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将良宵阁从明面上纳入玉颜山庄名下。比起这样鬼鬼祟祟地实现大业,我想到了更安全更完美更有效的办法!”她说完刻意顿了顿,静待着蓊娘问她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蓊娘的肩攸地往下耷了耷,透着绝望悲伤和彷徨。确实不一样了……音色倒是相差无几,然而讲话时的轻重音和习惯性的停顿,通通不一样了。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又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第9章 她这些日子对于“小姐”身上的改变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想着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才努力说服自己尽量别去多想。她虽然是瞎子一个,玉颜山庄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人呢,小姐的容貌要是有任何变化,早就有人回禀她了。 眼前这个人,容貌声音和小姐一样,说话习惯以及饮食口味却又是不一样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邪术,只是直觉眼前的人不是她从小带到大的那个人。 比如方才那句“对不起啊蓊娘”。小姐对她确实多有敬重,然而主仆有别,做主子的或许会因为什么事对仆从生出歉意来,可绝不会宣之于口。 苏白确实在等蓊娘发问,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个问题。完了完了,蓊娘不知怎么的发现她是冒牌货了(在新华夏国受到人人平等礼貌待人教育的苏白,还没意识到是自己那句条件反射性的道歉话闯了祸)。 “我是谁?蓊娘你失忆了?”苏白深知气势不能垮,心里不能虚。要是让蓊娘百分之百肯定她不是原主,那她离告别这个世界也就不远了。 蓊娘拍桌而起,一个幻影般的翻身就从桌子对面到了苏白跟前,她伸出三指精准地掐在苏白喉间,用较之平日更冷的语调问道:“我家小姐在哪里?你是不是把她……”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剩下的话迟迟不敢问出口。 苏白压下心底陡生的惧寒之意,想着反正都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没准这次也会穿越,而且穿到一个不这么坑爹的地方呢?心态躺平后她的语气愈发平静了:“蓊娘。我真的是我,你非说我不是我,教我如何解释才好呢?” 苏白异于常人的冷静确实让蓊娘有一瞬间的迟疑:“不如先解释解释您近日的变化吧!说话的语气变了,饮食的习惯变了,连待人的态度也变了。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变化都是在那日装有哑疾之后吧?” 完了完了,蓊娘真的不把当她原主了。不然绝不会以“我”自称,而是会用“老奴”。还有,蓊娘是怎么知道她那日在装哑的?自己明明演得很逼真啊!要是知道已经被看穿了,她又何苦咬牙苦撑受那三针之痛呐! 苏白也看过不少穿越类的,记得别的穿越者都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呀。怎么到了她这里,才不过小半月的功夫,就被人识破了赝品的身份。 她今儿算是走到绝境了,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苏白轻轻推了推蓊娘掐在她脖颈的手,见蓊娘岿然不动,便温声软语地劝她:“此事说来话长。咱俩要是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我说完,只怕我这嗓子以后都用不了了。你既然连我身上的细微改变都能发现,自然也知道我的的确确是打不过你的,松开我也无妨。” 蓊娘怔了下神,缓缓将手收了回去。 “那日的前一晚,我做了个梦。”苏白扶着桌沿在椅子上坐下。她心脏够强大,身子却向来不争气,此时已吓得有些软了。“在梦里我们的大业通通成了梦幻泡影,就是因为良宵阁。那个梦好真好真,当亲眼见到蓊娘你——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保护我逃走而死在朝廷的乱箭之下时,我不禁痛哭着想,咱们选择的这条路真的是对的么?梦的最后,我死去的时候好恨好恨,大仇还未能得报啊!可是你也不在了,我也不在了。我仿佛看到仇人站在我们的尸身前放声嘲笑……” 这时候就显示出打听到原主大业具体内容的好处了,尽管她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只是知道原主打算利用朝廷报仇的大致路线,就够她用来忽悠蓊娘了。 这么一想她跟原主也不是毫无共同之处嘛。比如,俩人都是大忽悠。 这梦倒也不算是她瞎编的,尽管细节不一样,但原主和蓊娘要是照着原定路线一条道走到黑,失败确实是必然的。不过她不敢说最后害原主死去的人是鄂颜公主。以蓊娘一直以来的作派,为了改变结局肯定不会像她这样大费周章,而是直接把造成她死亡的鄂颜公主咔嚓了。她怕死吗?怕。可是再怕也没想过害鄂颜公主的性命。 蓊娘想象着苏白描述的梦,面色凄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那个梦又长又真,对我可能确实产生了一些影响吧。就像曾经的我跟小时候的我对比来看,也完全不一样了不是么?”苏白适时地握住蓊娘的手,眼中带泪(可惜蓊娘看不见她这段表演的精华所在)言辞恳切略带哭腔(既然看不到就让她听到吧)地道:“那日我也并非是装哑。可能在梦里哭得太多了,早上起床时只觉得嗓子干哑涩疼,兴许是后来喝了水的缘故,大夫来时已经可以出声了。” “若当时已经无碍,小姐怎么还让他施针扎你?”蓊娘心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不过对于苏白的态度已经较方才恭敬了许多。 第17章 “我……”苏白故作颤抖地松开蓊娘的手,哭腔更重地道:“我当时还沉浸在梦中的场景里,心痛难耐。大夫要施针,我便想扎两针也好,也许身体上的痛能盖过心里面的痛呢!” “小姐~”蓊娘心疼地将苏白揽进怀里,终日紧闭的盲眼渗出两行泪水:“这些事你应该告诉老奴的。” 苏白知道蓊娘这关算是彻底过去了,不过戏不能停啊!她强颜欢笑地拍着蓊娘道:“不过我后来一想,手指头全扎伤了还怎么写字呀?就没再继续装了。” 蓊娘松开苏白,背过身偷拭掉眼角的泪水,转过身来时又是平日里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了:“小姐适才说道,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如果那个梦真像小姐说得那样真,或许是亡人们为了警示我们所托的梦。”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在梦中朝廷就是通过良宵阁盯上的我们,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良宵阁不可再留。”呼~苏白暗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被她大忽悠给圆回来了。“不仅良宵阁留不得,咱们手中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都留不得。至于复仇大业,我想到的更稳妥的法子是——打入朝廷内部!” “打入朝廷内部?”蓊娘袖起手认真听讲。 “对。蓊娘你想,如果皇帝和百官的枕边躺着我们的姑娘,朝中还安插着我们的儿郎……”苏白停顿片刻,给蓊娘留下想象的空间后接着道:“妓院的姑娘们,几乎都是我们从人伢子或者逃荒的人手里买下来的,然后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教她们如何取悦男人如何探听消息。蓊娘你我皆是女子,如果自己落入姑娘们那样的境地,是会感谢良宵阁的搭救教养之恩呢?还是憎恨良宵阁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呢?如果有机会,会不会想出卖良宵阁呢?” 蓊娘沉思不语。 “可是。同样是把姑娘们从人伢子或者逃荒的人手里买下来,咱们不把她们送进妓院那种吃人的地方,而是另辟府院给个正经身份像大家闺秀那样好生教养长大,到底是入宫争宠也罢,还是嫁与高门大户的公子也罢,也给她们自由选择的机会。您觉得,她们还会恨咱们吗?咱们以前呀,格局还是太小了。想想看,没准下一个皇帝都是我们的人呐。何愁大仇不报?” 蓊娘对于人性没有苏白那样乐观:“小姐。升米恩,斗米仇。待她们嫁入宫中或是高官后院,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神仙日子,恐怕并不会乖乖听任我们差遣。” “蓊娘知道连坐法吧?”苏白觉得自己要是心眼儿再坏点,没准还真有做大反派的潜质,她都不敢相信接下来的话是从自个儿嘴里说出来的。“救下来的姑娘们养在一处大府院,日子久了难免会有姐妹情深的,这是第一重人质。待她们嫁出去,有夫君有儿女,这便是第二重人质。要是不肯听候差遣,问问她们舍不舍得人质的性命便是。从逃荒者手中买人的时候,有兄弟姐妹的最好,分别养在两处可形成牵制之势。” 蓊娘细细地消化完苏白这番话,欣慰地颔首道:“小姐真的长大了,颇有城主当年运筹帷幄之风。” 城主?苏白搜罗着关键信息。这位城主应该是原主的爸爸或者爷爷吧? “不过……”蓊娘面有忧色地道:“计划虽好,实行起来会不会太慢了?” 苏白心里已定,端坐着气势威严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需知慢功方能出细活。比起你我身死之时大仇还未得报,慢一些又何妨呢?”她要的就是慢啊!越慢越好。 蓊娘回忆着自家小姐描述的那个梦境,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明儿咱们去赌坊瞧瞧。”苏白在心里琢磨着,妓院既然打算改成书院,那赌坊改成什么好呢?不如改成游戏乐园吧!把21世纪的一些娱乐设施删删改改用起来,也算是为丰富古代人民的业余文化生活作出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其实在古代赌坊不算什么非法产业,只是一般赌/博和高/利/贷都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而高/利/贷是非法的,要高/利/贷的诸多手段放在21世纪更是写在刑法里的。这种缺德生意不赶紧取改了,不知还要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 第10章 接下来的日子,苏白在蓊娘的支持下专心忙着改造赌坊和妓院的事,一不留神就到了宫宴当日,张太妃很贴心地派了车马来接她入宫。 苏白又紧张了。 没办法,闺蜜转述的原主在书中的死法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别说见到鄂颜公主,就是偶尔想到,她都觉得后背发凉。她都打算好了,等书院和游乐园正式运转起来,她就借口要处理手下那帮山匪流寇的事远离都城,往后能不回来绝不回来。 在这之前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 蓊娘听到苏白的呼吸时快时慢时有时无,明显是紧张得乱了,便宽慰她道:“小姐不必紧张。时隔多年,义王既然已经认不出你了,太安帝自然更加认不出。你打扮得素朴些别太夺人眼目就好,太安帝自诩勤俭,宫中众人定不会觉得你失礼的。” 苏白认真端详了眼镜中尚未施脂粉的自己道:“过于素朴也不好,好歹得比平日里穿得隆重盛大一些,毕竟是德成长公主归省的大喜日子,我又是受她母亲张太妃所邀。” 她觉得妆是必须要化的。原主这张脸美到即使素面朝天都自带艳丽柔光,要是不化妆她要怎么变丑?要是没变丑把鄂颜公主迷倒了怎么办?她可不敢想象鄂颜公主像嬗婵小郡主那样天天缠着她,太惊悚了。 第18章 蓊娘端立着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很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蓊娘你在担心什么?”苏白透过镜子一直注视着蓊娘的脸,因此可以观察到她极细微的表情变化,反正蓊娘又看不见她在看她。 “小姐在都中已有美名。只是听闻美名和亲眼所见终究不同……”蓊娘叹气道:“老奴怕皇帝起念。他与王孙公子究竟不同,别人纵使爱慕小姐也不敢胡来,皇帝是没有任何顾忌的。” 苏白一直担心的都是鄂颜公主,倒是真没想过这茬。 她这人吧,有个贱毛病,有时为了缓解心理压力爱逗逗人。自从那日与蓊娘“推心置腹”后,她就一点都不怕蓊娘了,因此整个山庄唯一敢跟她闲聊的蓊娘在这一刻成了她逗的对象:“哈哈,那不是正好。我这么聪明,进了宫肯定能忽悠得皇上立我的孩子做太子,倒省得咱们耗费多年心血去栽培别的姑娘了。到那时,别说大仇得报,连天下都是咱们的。” 蓊娘神色动了动。她顶喜欢小姐眼下这种状态,爱闹爱笑的,像小时候一样。那个梦可怕是可怕,但益处是很多的。可能真的是城主和夫人舍不得小姐一辈子都压抑地活在深仇大恨之中,才托了那样的梦,一来为她们指明前路,二来驱走小姐的心魔吧。 “玩笑归玩笑。小姐还是别太引人注目了。”蓊娘向来冷峻的脸近来越发柔和了。 苏白转身冲着蓊娘笑:“我没开玩笑啊!蓊娘你是不相信我可以把皇帝忽悠得团团转么?” “不是……”蓊娘走向苏白,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像哄小孩子那样拍了拍她的背道:“是不舍得。”比起复仇大业,她更希望小姐平安快乐的活着。可能那个梦境影响的不止小姐,还有她吧。 苏白眼眶一烫,泪水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她失去亲人太久,久到已经忘了被人心疼是什么滋味了。“蓊娘我逗你呢~我只是想把自己化丑些。”她隐约带着哭腔,强颜欢笑地逗蓊娘道:“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谁让爹娘把我生得这么美呢。” “嗯……”蓊娘没有笑,盲眼仿佛看着某个虚空的地方在回忆着什么。 *** 宫宴的举办地在内皇宫与外皇宫之间的雪楼上,女眷们的马车停在内宫门外,男眷们的马车则停在外宫门外。 此时离宫宴还有一个时辰,内宫门外的平地上只零零星星停了几辆马车,其中有一辆便是义王府的。 义王妃已经入宫给太后太妃请安去了,嬗婵借口肚子疼,说怕见了娘娘驾前失仪,想缓一缓再进去请安,此时正同贴身婢女一起躲在轿中。她一会儿拿起小镜检查一下脸上的妆容有没有瑕疵,一会儿掀开帘子朝宫道望望玉颜山庄的马车有没有来。 天师不喜欢她总去山庄,也不喜欢她总写信。她当然不想讨天师的嫌,于是这些日子乖乖在家研读古籍,只给天师写了两封信命人送去,这么久不见天师可把她给憋的呀!当她第n次检查妆容的时候,车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辚辚声。 嬗婵最后确认了一下妆容,见却无瑕疵后掀开帘子朝后望去。 “郡主来得够早的。” 新来的马车里探出个姑娘的脑袋,瞧模样打扮与嬗婵年纪一般大,远远地就冲嬗婵揶揄地笑着。 嬗婵气乎乎地将帘子盖下来,并没有想跟来人寒暄的意思。 那姑娘也不恼,穿着繁复的礼服仍旧不需人搀扶就利落地跳下马车,走到义王府马车旁扒着车窗将头探进去道:“下来玩会儿。反正咱们都想等天师不是么?” “谁跟你咱咱咱的?”嬗婵轻哼一声,仰着下巴对忽然探进来的脑袋势在必得地道:“孟钰我告诉你,呆会儿天师旁边的位置你休想跟我抢。” 孟钰欠欠地吐了吐舌头:“咱们各凭本事呗。” 嬗婵气鼓了嘴。孟钰是定国公的小孙女,出生于武将之家,打小就跟着叔伯兄弟练习拳脚。呆会儿抢坐时不管是比拼速度还是力量,她都必输无疑。她能压过孟钰的或许就只有身份和堂姐鄂颜的宠爱,但是大家常在一起玩的为了自在相处都有默契,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拿身份压人。 既然硬抢抢不过,那就先下手为强吧!嬗婵叫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瞪向孟钰道:“一会儿我与天师一同进去,看你怎么办!” 孟钰的视线却停在嬗婵流光溢彩的礼服上。 嬗婵低头看了眼自个儿拿新式布料新做的衣裳,带着点子小得意地道:“好看吧?布料是颜姐姐送我的,听说全天下也挑不出第二匹来。” “唔……”孟钰环抱双臂打量着嬗婵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鄂璃。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今儿这样的场合吧,你穿正红色稍微有点招眼了。” “你是不是瞎?这哪是红的啊,明明是蓝的!”嬗婵摇了摇头,关切地道:“你呆会儿趁着没出宫前叫太医来瞧瞧眼睛吧!” 孟钰坚持称嬗婵的衣裳是正红色,嬗婵亦坚持称自个儿的衣裳是蓝色。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便纷纷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婢女。 婢女忽然被问话,支支吾吾地半天给不出个答案。依她瞧着,郡主的衣裳邪门得很,在阳光下不同的角度看竟然有不同的颜色,一时间也说不出个准话来。 “孟钰眼瞎,你也眼瞎吗?”嬗婵被婢女磨叽的态度激出小脾气来了。 第19章 “嘿诶。”孟钰不乐意了:“你说谁眼瞎呢?自个儿眼神不好使倒赖我了!” 嬗婵急得大吼:“你说谁!信不信我……”她威胁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然闻见那股再熟悉不过的香味,气到充血的脸颊立即转化成了少女娇羞的红,聘聘婷婷地转过身叫住了低下头匆匆路过的苏白:“天师~多么美丽的相遇啊~” 苏白老远就看到嬗婵郡主立在马车旁与另一位姑娘说着话,于是叫车夫动静小些把车停在另一边,马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下车朝内宫门疾步走去。得知小郡主直到宫宴这日还平平安安的,她就很开心了。 嬗婵郡主人真的挺好的,只是她确实招架不住,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避不开的话……那就老老实实接受土味情话的洗礼吧! 瞧瞧,见面头一句就是“多么美丽的相遇啊”,确定是相遇不是守株待兔么? 苏白不得已停下脚步,礼貌地朝嬗婵郡主笑了笑,又冲着另一位姑娘颔了颔首。 “天师!”孟钰嫌弃地瞪了眼刹那间变得无比矫揉造作的嬗婵,问苏白:“依您所见,郡主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 苏白看了眼嬗婵的衣裳,云里雾里地道:“绿色。怎么了?” 嬗婵和孟钰都诧异地张了张嘴,不过都默契地没有反驳苏白。在她们看来,上天还是很公平的,看似完美的天师原来是个色盲。再一细瞧,天师今日的妆好像有点怪怪的,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远不及平日里几乎未施脂粉时好看,可能就是因为分不清颜色的缘故吧! 唉。俩人都心疼地望着苏白。 苏白被盯得有些发毛了,客客气气地道:“二位慢聊。俾下先行一步去向太妃娘娘请安。” “正巧。我也要去。”嬗婵紧紧跟在苏白身后,得意地朝孟钰偷笑了下。孟钰是太后娘娘的远亲,进宫肯定要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而她不用,她母亲应该已经代表义王府去过太后娘娘那里了。 一路上,嬗婵像只开心的小麻雀,叽叽喳叽叽喳。 “天师,您知道曹子建的《洛神赋》吗?” “嗯。” “那我给您写的赋,您觉得题什么名比较好?” “郡主为什么要给俾下写赋?” “为了让后世之人也能有幸窥得天师的神采啊!不止赋文,我还打算写本诗集,画张长卷,再给您塑个像。说句不吉利的话,您将来的碑怎么刻我都有想过的……” 所以小郡主跟她说好的回去用功学习,就是把功夫用在这些事上了? 宫宴还未开始,苏白已经觉得累了。等她随宫人进入宴会场地,寻了个坐儿正打算歇息片刻,搀着义王妃晚她片刻进来的嬗婵郡主跟义王妃耳语几句后又贴了过来。 幸好,她身旁两侧已经有人坐了,其中就有之前在宫门外与小郡主交谈的那位姑娘。 “让开。”嬗婵一边冲苏白温婉的笑,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威胁孟钰。 孟钰正襟端坐,拿余光扫了嬗婵一眼,贱兮兮地笑了:“说了各凭本事的。” 苏白“知情识趣”地站起来,朝嬗婵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坐这里吧。俾下去别处就好。” “那怎么行!”嬗婵和孟钰都急了。 “怎么不行?”鄂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苏白身后,笑意盈盈地道:“你们小孩子坐一处方便说话,天师去我那桌便是。” “公主殿下。”孟钰在鄂颜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颜姐姐~”嬗婵心里并不服气,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鄂颜慈爱地冲嬗婵笑了笑。 小郡主称她背后的人为“颜姐姐”,苏白打了个哆嗦,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可是不回头不行呐,礼还是要行的。 “俾下苏白,给颜公主请安。”苏白低垂着脑袋,始终不敢抬头。 鄂颜倒有些诧异。心想苏白这狂徒上回在义王府可是直愣愣地对上了她的视线的,怎么今日仿佛不敢正视她似的?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难道还打算欲擒故纵? 同一招用多了就没意思了。她可是还期待着苏白使新招呢! “久闻玉颜天师大名,今日得见仙容果真不同凡响。天师请。”鄂颜向苏白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她朝自个儿紧邻着太安帝的席案走去。 此时太安帝和德成长公主夫妇以及太后太妃都还没有来,不过宫中后妃、朝臣子女以及王孙贵族都来得差不多了。鄂颜带着苏白从人群中傲首走过时,听到了不少艳羡之声。 她竖耳听了听,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在羡慕苏白得她看重,还是羡慕她能与苏白同席。结果是让人失望的,一群被苏白的邪术迷了心智的糊涂人呐。再想到大央的未来势必要交到席间这群人手中,她就有种深深的绝望感。 只是在这种失望之外,她又隐隐感受到了某种快意,这是一种比她精心装扮香车宝马地在宫中穿行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快意。想想看,无数人爱慕追随的玉颜天师,不仅此时就跟在她身后,甚至还千方百计地想要赢得她的芳心。 尽管苏白这么做大概率是为了利用她。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别人能看到的只有苏白在一厢情愿死乞白赖地追求她! 直到二人已经并肩落了坐,苏白还是没有看过鄂颜公主一眼,就低头敛眼地安静坐着。 鄂颜把玩着手中的小茶杯,忽然朝苏白靠拢过去。她靠得很近很近,发尾甚至扫过苏白露出小半片的脖颈。 第20章 “啊—”苏白正凝神想着对策,被鄂颜公主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好在她迅速意识到了眼下身处的场合,惊叫刚出声就立刻憋了回去,才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她惊魂未定地瞪大水灵灵的眸子,头一回对上鄂颜公主的视线道:“公主殿下这是……” 俩人以能感受到对方鼻息的超近距离对望着。 鄂颜失神地怔了怔。苏白这狂徒,眼神同当日在义王府时竟完全不一样了。她自问识人有方,一个人从表情到言行都可以装,甚至眼神也可以装,可是眼底深处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她幼时在王府,大时在深宫。面对的人,从主子到奴才哪个不是全身上下长满了心眼?一有机会就寻思着害人的?可刚才那一对视,苏白给她的感觉竟同嬗婵那样的小孩子一样干净纯粹,不带半点攻击性。 要么是苏白做戏的技艺已臻化境,而她面对真的高手时还是太稚嫩。 要么是她那日在义王府判断失误了。可是那日被苏白凝望着时周身所感受到的彻骨寒意,她现在还记忆忧新。 看来是遇上高手了啊!她倒要瞧瞧,这苏白想在都城搅起什么风浪。苏白不是想利用她吗?那她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坡下驴让苏白利用呗! “给天师倒茶啊。”鄂颜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拎起旁边的酒壶给苏白斟了满满一杯酒道:“天师以为本宫想做什么?” 苏白心虚得胀红了脸。其实她对鄂颜公主的恐惧是没什么道理的,她不会走原主的老路,手下的非法产业也正在改良中,此时的鄂颜公主还没道理对她报有敌意。不过道理是道理,本能是本能。她就是害怕能怎么办啊! “谢公主殿下赐茶。”苏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或许是紧张过度的缘故,她只觉得杯中的水有点甜有点冲鼻,并未往酒上面想。她忘了以前在哪里看到过,一开始古人饮茶是要放胡椒等物的,味道怪一点也正常。 鄂颜看着苏白通红的侧脸,和闷头喝酒的温顺模样,再想到苏白今日明显用力过猛的奇怪妆容。 瞧瞧,什么叫细节决定成败!什么叫玩弄人心的高手! 故意画个拙劣而盛大的妆,让她觉得:天呐!玉颜天师对见我之事,是有多紧张多在意才会在妆容上用力过猛啊! 明明喝的是酒,还真的随她所言当作茶饮,分明是在暗示她:我苏白的全副心思都在公主身上,已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了。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鄂颜巧笑嫣然地又替苏白斟了杯酒,心内暗想:本宫静静地看你装! 苏白两杯酒下肚,醉是没醉,就是神经大条了许多,心里不那么紧张了,酒壮怂人胆还是有道理的。她也礼貌地给鄂颜反斟了一杯酒,有些担心地问道:“公主殿下。陛下还没来,咱们先喝上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别人不可以。本宫可以。”鄂颜端起苏白所斟的酒大方磊落地饮了个尽。她的潜台词当然是:皇上妃嫔子女众多,但最宠的就我一个。 这话既是实话,亦是为了证明自身的利用价值。 如果苏白放弃她转而利用别的姐妹,她觉得少了许多乐趣不说,最重要的是不放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她这样的智慧与定力,轻易看破苏白居心不良的。客观来讲,以苏白出挑的容貌外加上精湛的演技,能始终保持清醒不被迷惑的人真的不多。 想想看,一个绝色大美人儿,有邪门的技艺在身不说,还无视诸多追求者只爱慕你一个,并且时而深情热烈,时而青涩懵懂。 啧啧。鄂颜轻笑着摇了摇头。哪怕连保持清醒的她都不得不承认,苏白今日的妆容虽远不及义王府那日精致,因为眼神的变化倒比那日还要美上许多。 第11章 嬗婵幽怨地望着斜前方鄂颜和苏白的方向,捅了捅身旁同样望着那个方向的孟钰:“孟钰。你觉不觉得,颜姐姐对天师似乎有点那种意思?” “哪种?”孟钰心里其实有答案,不过有的话嬗婵郡主说了没事,她说了是有可能闯大祸的。比如私议二公主。 “还能是哪种?咱们这种呀。唉——”嬗婵泄气地叹息一声道:“如果是颜姐姐想招天师进府,天师应该没办法拒绝吧!” 孟钰瞧着远处二人互斟着酒的和谐画面,也长叹一声道:“我觉得天师都未必会拒绝……”剩下的话她不敢说。二公主也算是美色倾城权势滔天,天师会喜欢二公主并不是什么令人无法理解的事,俩人的性格还十分互补。二公主雷厉风行,天师却宽容温和。 苏白当然不知道两个小姑娘正在为“可能到来”的单方面失恋而难过。她心里怪不自在的,因为鄂颜公主老拿眼神瞟她。想避开鄂颜公主的视线朝别处张望一会儿吧,结果又跟别的偷望她的人不经意间对上了视线。 原主这张惹事生非的脸啊!她索性仍旧埋下头,静等着开宴。 “本宫听闻天师的玉颜山庄内有片长满了奇花异草的园圃。”鄂颜见苏白低头不语,便主动找起了话题。她想着,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白出于礼节也该邀请她前去玉颜山庄参观吧?既然没能成功塞人进去,那她就亲自去。 苏白礼貌地点了点道:“俾下是有个小园圃。不过里面的花草算不上奇异,要论珍贵奇艳,当然是公主殿下所居皇宫之内的花草为天下之冠了。” 鄂颜不禁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不是第一回她给苏白设套,然而苏白依旧是不露痕迹地完美化解掉了,就像良宵阁前的那场戏一样。既然把苏白绕不进去,那就直来直去吧:“实不相瞒,本宫有意去天师府上瞧瞧,若是见着宫中没有的花草,也可吩咐人引种几株。天师意下如何?” 第21章 苏白愕然地抬头望向鄂颜。公主直言想去玉颜山庄,那就是想跟她继续加深来往了……可是她不想啊!一万个不想!她就想好好享受眼下的富贵生活,闲暇之余搞搞事业做做慈善。别说她有可能死于鄂颜公主之手,就是公主殿下主观上不想伤害她,可公主殿下身上的女主光环会伤害她啊! 什么叫大女主文?那就是除了女主其他所有角色都会倒霉的文啊! 近朱者赤,近主角者死。 鄂颜许久等不来苏白的回答,挑眉笑道:“既然天师没意见,那就明日吧。” “明日俾下不在山庄。”苏白想也没想地回道,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后日呢?”鄂颜非常耐心。有本事苏白这辈子再也别回玉颜山庄,不然她肯定要登门造访的。先前她虽说派人留意着玉颜山庄吧,但暂时没打算抽过多功夫搭理苏白。不过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地同苏白切磋了两招后,她的胃口有点被吊起来了,对苏白这人着实起了点兴趣。 “后日俾下也……最近其实都不会在……” “天师这是要出远门啊!那就只能今日了。”鄂颜凝神望着苏白嗤声笑道:“天师总不至于要穿着这身礼服出远门吧?” 苏白退无可退,只得强颜欢笑地道:“公主殿下愿意驾临寒舍是俾人的荣幸。” *** 正式开宴以后,苏白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她吃不下,仔细回忆方才的经历。从鄂颜公主邀她同席开始,到鄂颜公主执意要去玉颜山庄看“花草”为止,似乎鄂颜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直奔着她和玉颜山庄来的。 鄂颜公主不可能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 哪怕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怕鄂颜公主碰巧是个超级颜控,要一见倾心的前提至少也得是鄂颜公主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吧?而鄂颜公主之前与她从未照过面,邀她同席时也是从她身后走过来的。并且鄂颜公主的坐席离嬗婵小郡主所坐的席位距离相当远,不可能存在鄂颜公主看到她的绝美容颜后见色起意过来搭话的可能。 至于鄂颜公主为什么明明没见过她的脸,却知道她是玉颜天师,应该是因为她手里始终端着的装逼道具——拂尘吧。 原谅她这么认真的地考虑自己的美貌对局势的影响吧!当你足够漂亮,你真的会忍不出去怀疑,所有那些靠近你的人会不会只是谗你的脸和身子。就好比当你足够有钱,你就是会忍不住去怀疑,身边的人靠近你都是为了你的钱,而不会觉得他们是为了你有趣的灵魂。 原书中鄂颜公主与原主宫宴初见就惺惺相惜,原主当然不是真心的,照今日鄂颜公主的举动,恐怕鄂颜公主也不见得是真心的。这透露出一个可怕的讯息——鄂颜公主已经暗中盯上她们玉颜山庄了,就是不知道具体掌握了多少信息。 原主和女主的“惺惺相惜一见如顾”,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谍中谍。 苏白搓了搓发凉的指尖,侧目望向身旁正在击杯赏乐开怀大笑的鄂颜公主。公主殿下待人和善,行事间颇有江湖儿女的潇洒,却没想到城府之深并不输原主。也是,原书中怎么也是最后扫平各方势力,成功坐上皇位的女人。能单纯到哪里去呢? 好在眼下鄂颜公主只是接近她,显然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打算。到底是因为手上掌握的东西不够置她于死地呢?还是想留着她和玉颜山庄另有它用呢?她得想办法探探公主殿下的底才行。 “久闻天师大名。” 苏白正出神地想着心事,忽听有人唤她,茫然地循声望去。身旁不知何多了个异域打扮的盛装女子,她回忆了下刚才女子席案的位置,以及女子身旁同样身着异域礼服的深眉高鼻的男子,差不多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德成长公主鄂临,张太妃的女儿。 “俾下见过长公主殿下。”苏白屈身行礼。 鄂颜刚陪太安帝说完话回席,就见鄂临来找苏白说话了,她的眸子凉了凉,意有所指地提醒苏白道:“天师该称我皇姑为番王妃才是。” 苏白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来了来了,主角身旁果真是是非之地。她能感受到鄂颜公主对德成长公主的敌意,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一个本来在乖乖发呆的小可爱,猝不及防地就卷进了皇家的恩怨情仇里。 称呼德成长公主为“番王妃”,显然有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排斥德成长公主回家的感觉。鄂颜公主这是拿她当刀使啊!她才不会上当。 苏白正要开口替自己解围。 鄂临深深地看了鄂颜一眼,得体地笑着帮苏白解了围:“叫什么都好。不管是出嫁前的封号还是出嫁后的身份,都是我不是么?”她亲热地拉起苏白的手道:“我在番邦时就从都城旧友们的来信中得知,都城里出了位唤作玉颜天师的神仙似的人物。我见少识短的,本来还不信天师有她们信上说得那样神奇,今儿瞧见了我母妃的容颜才不敢不信的。” “王妃谬赞”。苏白改了对德成长公主的称呼。既然长公主都说了叫什么都好,她要仍旧执意唤“长公主”而不是“番王妃”,就是摆明了跟鄂颜公主作对了。 “我久未归家,这回打算在都城多住些日子。天师要是不嫌弃,能时时进宫同我走动就好了。”鄂临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亲昵地拍了拍苏白的手。 第22章 苏白陪着笑道:“定然。俾下幸得太妃和王妃厚爱。” 鄂颜在苏白身旁坐下一边悠闲自在地饮着酒,一边欣赏着二人高手过招。鄂临是只笑面虎,至于苏白的作戏实力更无需赘言了。 不过鄂临回来的目的果然不单纯。到都城不过数日,竟然就发现玉颜山庄的妙用了。难怪父皇说,玉颜山庄要是听话就留着,不听话就除个干净,留着要是反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上了,那就是个祸患。 她倒不担心苏白因为太蠢被鄂临利用,以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鄂临不见得玩得过苏白。怕就怕苏白想闹的夭蛾子跟鄂临不谋而合,那她就得在事情未成气候之前迅速下手了。 鄂临走时笑吟吟地望着鄂颜道:“听说阿颜你这些年颇受皇兄看重,怎么还没有封号啊?” 鄂颜但笑不语。皇家女儿和儿子不同,儿子要是早早地给了封号封地,那就是让你断了夺位的念头乖乖远离都城,而女儿一般得宠的出生就会给封号。比如鄂临,甚至嬗婵那孩子也是,刚出身就被先帝爷赐了封号“嬗婵”,大名倒没多少人叫了,大家都是“婵儿”“璃儿”的混着叫。 她出生时根本不得宠,当然没有封号。长大得了宠了,父皇倒是也提过,不过同她商量之下觉得还是大婚之日再赐封比较好。 等鄂临走远后,微醺的鄂颜懒洋洋地用手托着腮问苏白:“天师觉得本宫今日美吗?”她喜欢自个儿撩拨苏白时,苏白给出的反应。尽管全是演出来的,还是会让她忍不住会心一笑。好演员就是这样,是可以带着人入戏的。 苏白跟德成长公主寒暄了好一会儿,口干舌燥地倒了杯水举到唇边正喝到一半,听到鄂颜公主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个问题,差点惊得把水喷出来。 前有嬗婵郡主,后有鄂颜公主。皇家的姑娘们都这么大胆奔放的么? 她甚至不禁有点怀疑,鄂颜公主可能真的对她有意思,并不是怀疑上玉颜山庄了。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是穿进了玛丽苏文里,并没有成为全世界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爱上她的玛丽苏女主。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琢磨下接来下怎么保住自个儿和玉颜山庄上下那么多人的性命吧! “美。”苏白定了定神,说出了唯一的正确答案。为了显得真诚,她回答前还认真端详了一下鄂颜公主的脸。公主殿下好像有点醉了,脸红红的,露出些许娇憨之态。美是真的美,不过谈不上惊艳,她天天照镜子看原主这张脸看多了,已经很难会被他人的美色所惊艳到了。 比如今日宫宴上,那么多万里挑一的后宫妃嫔,极少有让她眼前一亮的。就是不知道她这种反应,算是自恋成癖呢?还是有自知之明呢? “较之天师如何呢?”鄂颜玩味着苏白瞬息万变的细微表情。 苏白觉得自个儿顶着原主那张脸,要是硬夸公主殿下的美貌举世无双显得特别特别虚伪。于是既不过分自谦也不过分自傲的一脸真诚地道:“只能说各有千秋。” 第12章 好一个各有千秋。鄂颜被苏白的坦诚逗乐了。 她小时候从小堂妹嬗婵那里吃到过一种糖,有十数层糖衣,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味道。最妙的是吃到最后的那颗小圆球,可能是甜的可能是苦的可能是酸的甚至可能是咸的。 她现在觉得苏白就有点像那种糖。初见时只觉得狠戾,再见时又觉得纯良。在信中热情似火,见了面又一脸的娇羞。谈话时,时而虚与委蛇滴水不漏,时而又真挚坦荡肆意大胆。 是个有意思的人。怕只怕苏白这颗糖不只味道怪,而且吃到最后有毒啊! “听闻都城百姓排了个美人榜,天师高居榜首。”鄂颜说话时始终看着苏白的眼睛。她刚才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义王府初见时苏白就是今日宫宴上的表现,她有没有可能被蒙蔽住进而对苏白动心? 她没有再往下想,好在世事没有如果。 苏白也听说过那个美人榜,只是她不怎么在意:“审美之事有个体差异,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俾下看来美貌只有风格差异,并无高下之分。俾下之所以愧居榜首,不过是借着美颜神功多博了些虚名罢了。” 鄂颜击掌赞叹:“天师真是才貌兼备。”瞧瞧,又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 蓊娘听说自家小姐的马车已经快到了,不过同行的还有另一辆马车,依规制和华丽程度来看,应该是宫中的某位贵人。 “照旧。出外差的都避一避,余下的该做什么做什么。”蓊娘抬手交与婢女搀着道:“你们几个随我去门口接迎小姐和那位贵客。” 苏白一下车就看到昂首合眼立于门口的蓊娘。她驻足等待,直到鄂颜公主在随行宫女的搀扶下也下了车,才上前恭敬地引着鄂颜公主朝山庄走去。 “这位是颜公主殿下。”苏白向蓊娘介绍道。 “见过公主殿下。”蓊娘率众行了跪礼。 “都起来吧。”鄂颜扫视着眼前齐刷刷跪下的诸人,眸光一冷。她偶尔会出宫去别的府上做客,那些地方的仆役丫鬟见了她,有的拘谨有的慌张有的惧怕,像眼前诸人这样平静如水训练有素的着实不多。 哪怕以军纪治家的定国公府,与玉颜山庄相比也稍逊一筹。 玉颜山庄肯定是有问题的。 她又扫了眼身旁的苏白,想起今日宴中种种,心中竟然生出惋惜之情。苏白是个难得的聪明有趣的人,只可惜心术不正。她的这颗怪味糖怕是吃不到最后的糖心就要碎掉了。 第23章 “公主殿下是想先歇息片刻,还是先去园圃瞧瞧?”苏白拿出了主人待客该有的殷勤周到。 “先歇息吧。本宫出宫前已去换上了轻便的衣裳,天师还穿着礼服呢。”鄂颜望着苏白在暑天正午和厚重礼服的双重夹击下透出红晕的脸颊肉,觉得苏白似乎较方才又美了几分。 可能快要逝去的东西难免会让人留恋不舍吧!她甚至在想,对玉颜山庄动手前要不要找个技艺高超的画师把苏白的美丽容颜永远留下来? “俾下感念公主殿□□恤之恩。”苏白确实闷得不舒服了。身体上的疲惫还在其次,最难捱的心上的累。从热情似火的嬗婵小郡主,到城府极深的鄂颜公主,再到虚与委蛇的德成长公主,间或还有别的王孙公子官家小姐找她搭茬,她一一应付下来真的累了。 这还不算完,她还要接着应付前来玉颜山庄参观的她最怵的鄂颜公主。 她确实需要独处一会儿喘口气了。 苏白将鄂颜公主引进明间落坐后,让婢女扶着自个儿往后院卧房去了。 蓊娘吩咐人上完茶水点心,也跟去了后院。 苏白简单擦了个身子,换上轻便透气的衣裳正坐在桌前饮茶。 蓊娘推门进来后挥了挥手,待婢女们走远后扶着桌子在苏白身旁坐下:“那位就是皇帝最宠爱的二公主鄂颜?” “嗯。”苏白的心嗖地提了起来。蓊娘为什么忽然过来打听鄂颜公主?是不是敏锐的蓊娘已经察觉到了鄂颜公主来者不善? 苍天啊!能不能让她喘口气。她本来就担心鄂颜公主在山庄里会不会发现连她自己都没留意到的蹊跷之处,现在又担心蓊娘察觉鄂颜公主的来意,暗中派人或是亲自动手,直接进宫里把鄂颜公主给杀了。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宁愿回去原来的世界,继续过苦逼的高三生活,眼下这种步步为营殚精竭虑的生活真的不适合她。 “怎么了?”苏白打起精神,小心试探着蓊娘的态度。蓊娘要是真对鄂颜公主起了杀了,她只能再次使出忽悠大法,让蓊娘打消念头。同样的,鄂颜公主要是对玉颜山庄起了杀心,她也得担起责任让照顾她信赖她的蓊娘和各位姐姐们化险为夷。 蓊娘低声道:“果如小姐所料,鄂颜公主或可为我们所用。” 原主果然一开始就打上了鄂颜公主的主意。 苏白真的不好意思跟蓊娘说,原主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抱着这个天真的念头才惨死于鄂颜公主之手的。还想利用鄂颜公主?到头来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她果断摇头道:“那是以前。我们如今的计划,用不着鄂颜公主。” “难道鄂颜公主不是受小姐所邀而来?”蓊娘疑惑。 苏白面不改色地道:“宴上我与公主殿下同席多聊了几句,她或许有与我交好之心便提出想来山庄看看咱们的园圃。” 蓊娘点了点头,倒也没多想。她知道小姐曾经递过一封示好的信去宫里,鄂颜公主兴许是当了真。 *** 鄂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明间里的陈设,以及候立在两旁准备随时添茶倒水的玉颜山庄的婢女们。 “有冰吗?”她将碰都没碰的茶盏推远了些道:“暑热难耐,本宫想喝点清凉的。” 有婢女上前一步,垂头叠手目不斜视地道:“请公主殿下稍等。” 鄂颜淡淡地瞥了眼婢女离开时轻盈无声的步伐。玉颜山庄够奢侈的,连个端茶倒水的杂使丫头都会功夫。她觉得苏白装穷的技术远不如装深情的技术来得高,买良宵阁的一万两都要缓三日才拿得出来,谁会信呢? 婢女很快就取了冰和凉饮来。 鄂颜将汤碗端至鼻下闻了闻味儿。 金儿摇着扇忽然俯身道:“公主,需要奴婢先尝尝吗?”公主殿下此番来玉颜山庄随行的人极少,她要承担的工作也就比平日多了许多。比如摇扇,比如试膳。 “你的命不是命吗?”鄂颜低声说完便将汤碗放下了。她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喝,就是想确认一下玉颜山庄的婢女是不是真的会武功。从大门那里开始,她就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静谧。玉颜山庄上上下下,不管是那个瞎眼婆子,还是道旁的扫地丫头,行动时全都悄无声息。 宫里就够静的了,玉颜山庄比宫里还要静。 *** 苏白才踏出房门,才消减些的疲惫感又从身体各处钻了出来。一想到不得不继续面对鄂颜公主,她心理压力就特别的大。 到了明间,苏白打起精神拿出笑模样道:“让公主殿下久等,俾下这就带您去园圃转转。”她吩咐婢女取来绸伞,站到门口亲手撑开对鄂颜公主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天师。”鄂颜吩咐金儿等人随行在后,微微屈身走进了苏白所撑的绸伞之下。 申时三刻。日头仍毒辣辣地照着大地,园圃里的花草们都有点打蔫。 鄂颜指了指东南角的一抹红问道:“那花叫什么?晒成这样了光彩依旧夺目。” “回公主殿下。那花叫鸡血红,同鸡血红碧玉同名,是俾下栽培出来的新品种。”苏白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怕穿帮老早便仔细研读了原主关于花草种植和香膏制作的笔札。她照着笔札不仅把园圃中所有花草的名字都识记住了,连功用也一字不差地全部记了下来。 接下来她还要试着制作香膏,可有得忙啊。 第24章 “可有什么效用?”鄂颜走到园圃正中间的凉亭款款坐下,姿态放松地将手臂搭放在栏杆上。 苏白不禁生出“这题我碰巧做过”的自信来。她收起晒得发烫的伞,在离鄂颜公主不远不近的地方规规矩矩地坐下,哪怕那里有点被晒到:“可制成染料。作画也可,妆用也可,染布也可。” “那边细高树型开蓝色小花的呢?”鄂颜又指了指东北方向。 苏白回忆着笔札上的内容,一五一十地答了。 此时一只蜜蜂飞进亭中,在鄂颜和苏白之间兜兜转转犹犹豫豫,最后停在了苏白交叠于膝的手背之上。 鄂颜又生出种挫败感。蜜蜂闻香而动,动物又不像人那么多心眼,会看什么身份高低,显然是单纯觉得苏白比她更香才飞过去的。 蜜蜂仿佛飞累了似的,停在苏白的手背上后久久不走,苏白大气都不敢喘的僵坐着一动不动。 “天师怕蜜蜂啊?”鄂颜竟然觉得苏白这种真实的反应有些可爱。 苏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在不惊扰蜜蜂的前提下极缓极慢地抬起手。阳光斜照在她虔诚专注的脸上,给人一种特别神圣的感觉。 鄂颜也不知不觉地陷进了眼前的景色里,安静无声地看苏白打算做什么。 苏白已经将胳膊抬到了胸前。她眨了眨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卷长睫毛,温柔地朝蜜蜂轻轻吹了一口气。蜜蜂感受到微风,振动翅膀朝凉亭外飞去。 苏白站起身来,为刚才没有立刻回话向鄂颜公主赔罪道:“请公主殿下恕俾下无礼之罪,方才实在是怕惊扰到蜜蜂。它蛰了我,我不过疼上几日,它却是要丧命的。” 鄂颜本来想,蜜蜂蛰人是挺疼的,苏白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又不是真的神仙,害怕也在情理之中。当听到苏白说,是怕蜜蜂因为受到惊吓无谓丧命之后,她心里有个地方被触动了。 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她汲汲营营并非完全为了一己私利,更多的其实是想天下太平。她算是皇家中少有的见识过战争有多么残酷的人,今上登基前曾奉旨戍边,她便是在边城出生的,六岁才回到都城。 当然仇是一定要报的,会危急百姓们平静生活的隐患她也会除,待功遂身退,她便去做个逍遥自在的游人。除非将来她父皇变得昏聩残暴了,那时候她或许会再返都城吧。 “无碍。”鄂颜抬手示意苏白坐下说话。她心情有点奇怪,忍不住去想真实的苏白究竟是怎样的人?就像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同真实的样子,差距还是挺大的。 如果真实的苏白,是方才那样温柔美好的人就好了。她会很愿意跟苏白做朋友。 说起来,她好像还没有过朋友呢。 鄂颜有点兴味索然,没有再问苏白什么问题,只是伏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 “公主殿下?”苏白也察觉到了鄂颜公主忽然低落下去的心情。 鄂颜收回神思笑了笑道:“美中不足的是午后花草们都有些无精打采的,想必天师这园中之景,清晨时分的时候最佳吧?” 苏白有种不详的预感。很快,她的预感就照进了现实。 “待天师出远门归来,本宫清晨时分再来一趟。”鄂颜站起身来,重整精神大袖一挥道:“咱们再去别处逛逛。天师博学多才,想必藏书也很多吧?”她是来探苏白的底的,没有功夫伤春悲秋。 苏白内心除了疲惫没有什么别的感觉。鄂颜公主想房就看吧,反正原主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藏卧室的暗格里了。 第13章 书房很大,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简单放着一案一椅一几一架的小书房,再掀开数层薄纱制成的形同烟雾的帘子往里走,便是一个放满了架子,摆满了书籍,堪比现代图书馆规模的巨大空间。 小中有大,颇有点袖里乾坤的意思。 鄂颜公主穿过苏白为她打起的门帘,打量着眼前诺大的“藏书室”由衷赞叹道:“甚妙。” 她走到最近的书架前随手取下本古籍翻看,嘴角失望地耷了耷。《群书治要》——这是治政之书啊。虽说屋子里面这么多藏书,苏白未必都看过。但特地放在离门帘最近处的,肯定是最爱看最常看的书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失望,明明早就发觉了苏白暗藏的狼子野心。 唉。兴许是今日苏白装演出来的模样既美好又逼真,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期待——如果苏白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吧。 只要苏白清白无辜,哪怕皇上不放心想除掉玉颜山庄,她也有本事把苏白和玉颜山庄保下来。相反的,如果被她查出玉颜山庄确有造反之心,那苏白只有两条路可选。收起野心为她所用,或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如果再被她查出苏白已有造反之举,那留给苏白的路就只有一条了——死! “这本书讲什么的啊?本宫竟未读过。”鄂颜转身晃了晃手中的《群书治要》,装傻着问苏白。 苏白被问住了。书房里的书她一本都没读过啊!涉及到学问的时候,单靠装逼扯谎是不可能忽悠过去的,还是实话实说吧! “俾下也未曾读过。”苏白貌似羞赧地笑了笑:“不瞒公主殿下。俾下买下这些书也并不是为了读,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鄂颜不置可否地笑笑,又拿起来一本《反经》问道:“这本呢?” 苏白一脸憨厚地摇了摇头:“未曾读过。” 第25章 “那这本呢?”鄂颜又捧出一册《资治通鉴》。 哎呀呀。终于有本她认识的了。苏白继续摇头。光认识书名和作者有个屁用,她又没读过里面的内容。 不过她通过《资治通鉴》有点猜到前面两本书的风格了,这本书是历史上有名的“帝王教科书”啊。她一个开美容院的在古代出不了仕的女人家,看这种书干嘛?借用帝王统治天下的经验,学习如何更好的管理美容院吗? 再看前一本《反经》,内容是什么她不清楚,可是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吉利啊!难道全称是《造反之经》? 鄂颜公主一而再地问她,摆明了是怀疑她造反嘛。 这可真是……怀疑对了。她要是没有穿越过来,原主干的那些事跟造反也差不多了。 “这里面的书确实是作装点之用,俾下几乎都没有读过。”苏白言辞恳切地望向鄂颜公主,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鬼才信你都没读过。鄂颜情绪不明地将书放回书架,没有再说什么。她要是说得太多,只怕还没有试探到什么倒先打草惊蛇了。毕竟她手中还没有苏白造反的证据,暂时一切都只停留在猜测阶段。 “天师是大忙人,没有闲暇时间读书也在情理之中。”鄂颜摆出和气的模样,笑着对苏白道:“不过天师藏书如此之多,必定是爱书之人。宫中渊文阁藏尽天下之书,很多孤本民间并没有,天师如果有兴趣本宫可以带你去看看。要是有看中的教人抄一份带回来,岂不能为你这藏书室增色几分?” 渊文阁里有的不仅是书,还有关于当朝由上而下的详尽资料。一个要造反的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么大的诱惑?需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这是把知彼的机会递到了苏白嘴边啊! 苏白主动写那封示好的信,不就是为了利用她吗?现在机会来了。来吧!用吧! 她要的就是苏白有所行动,蛰伏不动的毒蛇才是最可怕的。一旦苏白胆敢有异动,她也就能动手了。 她的行事准则是,既不冤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而不是她父皇那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她这种想法可能过于理想主义,实施起来也有诸多不现实的地方。不过尽量吧! 尤其是苏白,她不想冤枉她,不敢想象如果今日园圃中那幕才是真实的苏白,而自己为了防患于未然把那样一个人杀了……那她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是她所以为的宁静美好的生活,还是给予她权势富贵的她父皇的皇位呢? 渊文阁?苏白丝毫没有兴趣。不过她没有觉得鄂颜公主在放饵钓她,还以为鄂颜公主是为了将来引种花草的事跟她礼尚往来呢。 她在想,要怎么礼貌地拒绝。 鄂颜只当苏白是心里想去得要死,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迫切太直接,于是道:“天师不必着急答复,待您出远门归来再定也不迟。” 唉,她为了能让苏白利用自己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再看看苏白?寄了封信后就一直端着不动。要不是她只剩几个月的时间没功夫跟苏白耗太久,她倒有点兴趣看苏白能憋到什么时候。 “是。”苏白见鄂颜公主似是要走,一改方才垂头丧气强颜欢笑的模样,无比殷勤体贴地上前将帘子打了起来。 鄂颜怎么可能看不到苏白嘴角暗藏的笑意,心里失望地冷笑一声:果然包藏祸心。听说有机会去渊文阁,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别急着笑,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 天色已晚。 苏白泡在热水池子里舒爽地喟叹了一声。 这坑爹的一天总算结束了,鄂颜公主终于走了。 不过她放松下的只有身子,精神还是紧绷的状态。既然都跟鄂颜公主撒下谎了,明天一早肯定得离开都城的。这件事本来是好事,她巴不得离都城远远的,就当放个小长假了。问题是眼下鄂颜公主很明显盯上了她,而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还没有处理干净,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情放假啊? “去请蓊娘过来。”苏白对奉她之命背身而立的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将手中捧着的巾子挂到架上便出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婢女搀着蓊娘回到浴池,在蓊娘的示意下又出去了。 “小姐找老奴有事?”蓊娘平静地问道。 苏白扶着浴池边,转身望向蓊娘:“我要出门几日,有几件事交与你办。” 蓊娘疑惑地皱了下眉,不过没问什么,只是安静听着。 “头一件,良宵阁改名为尚儒书院,原来里面的姑娘同那日我买下来的小丫头一起,送到咱们前些日子在远郊买下的五进院住着。书院同府院都需要教书先生,书院那边名气越大越好,对招生有帮助。府院那边则需隐密行事,至于琴棋书画什么的,仍用妓院里原来教养姑娘们的老人就好。” “二一件,赌坊那边需要置办的游乐设施都催一催,争取年底以前峻工。再提前订做一个至少五层楼高的灯楼,到上元节那日,我要全都城的百姓都过来咱们的游乐园瞧瞧。赌坊原本的占地太小,你派人把附近的地也尽量买下来,别嫌贵也别嫌大。我可指着这个全大央绝无仅有的游乐园给咱们玉颜山庄挣名声呢!” 蓊娘的眉头又是一皱。 “三一件,劫道的生意咱们肯定不能做了,你把各地管事的约个地方开个会,地点最好离都城远一点。天子脚下,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容易被人盯上,没必要冒险。四一件同三一件同理,在都城行事太过招摇,以后这边留几个管事的就好,咱们绝大部分时候就别在都城呆着了。这事不是最急的,但也可以提早办起来了。” 第26章 蓊娘安安静静的,在等苏白说第五件。 “暂时就这些。”苏白叹息一声道:“余下的等我回来处理。” “小姐为什么忽然要出门?”蓊娘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苏白半真半假地道:“鄂颜公主本来说明日来访,我想着最近山庄要处理的事很多,不方便待客,便推说明日有事要出远门,她才今日来的。话都说出去了,总不好不去。” “那指着游乐园给玉颜山庄挣名声又是什么意思?”蓊娘不解。玉颜山庄在都城已经颇有名气了。 苏白在池边趴得有些乏了,想着反正蓊娘看不见,索性钻出水面坐到池边道:“咱们以前特地做大玉颜山庄的名声是为了什么?”她对于不确定的答案一般都是通过反问的方式叫蓊娘自己说。 “一来为了结识王公贵族,二来顺便借名声赚取钱财。”蓊娘如实答道。 苏白摇了摇头。原主难怪会失败,格局也太小了,来来回回就是赚钱搞事,搞事赚钱。后路呢?请问后路呢?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你说得不错。可是名声除了打探消息和赚取钱财,还可以保命!”苏白耐心给蓊娘分析道:“再缜密的计划也有失败的可能,如果想哪怕失败了也还能东山再起,那就得想办法把命保住。眼下山庄在都城豪贵之间是有些虚名不假,可朝廷想弄死我们还是易如反掌,甚至都不用费心找什么借口。为什么?因为都城豪贵与朝廷是同气连枝的,没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事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然而百姓不是。眼下不管是山庄的生意,还是我的手艺,百姓们消费得起吗?既然于他们无半点用处,那朝廷除掉我们之日在民间连半点水花也激不出来。可要是我们对百姓有用处呢?要是我们的书院对贫家之子不收束脩,要是我们的游乐园免费开放只有项目收费,要是每逢天灾时我们广开粥厂?” “蓊娘。得民心者得天下。皇帝再只手遮天,面对滔天的舆论也得掂量掂量不是么?某朝有个叫海瑞的,把当时的皇帝都骂成孙子了皇帝也没杀他,靠的就是至清至廉的名声。”苏白起身走到架前,自取了巾子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渍道:“放心去办吧。我绝不会让梦中之景重现的。” 第14章 金儿听来人传完话,进殿附在鄂颜耳边嘀咕了几句。 “还真的出城了?”鄂颜不禁笑了笑。她心里清楚,所谓的近日不在山庄只是婉拒她的托辞,倒是难为苏白为了圆谎这么折腾了。“派人跟着,不要惊动她。玉颜山庄那边更加不可松懈,这些日子可能会有新动作。” 金儿偷偷看了自家公主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家公主殿下在面对玉颜天师时不像以前那样自信了。比如换作以前,公主只会说“玉颜山庄肯定会有新动作”,而不是不太确定的“可能会有新动作”。 公主从来是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直到跟玉颜天师交上了手……也是奇了怪了,玉颜天师怎么就不按套路走呢!直接把良宵阁买下来那招实在是妙。 “叫人把本宫命匠人新制的小玩意儿备好,皇上那边今日会传我过去。”鄂颜望着后花园方向紧闭的五彩琉璃窗顿了顿问金儿道:“刚才那声嘶叫是蝉鸣吗?” 金儿竖耳听了听并没有动静:“应该是他们捕蝉闹出来的动静。似乎已经捉住了,公主无须为此烦心,奴婢会增派人手让园子里一只蝉也没有的。” “有就有吧,以后不必捕了。”鄂颜想起了苏白在夕阳斜照的凉亭里虔诚美好的样子,不管真心假意,至少画面是动人的:“不过是几声鸣叫,也不碍什么事。”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金儿出了殿,过会儿回来后小声回禀道:“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来了,说是请您去勤政殿议事。”都说圣心难测,她家公主连天底下最难猜的皇上的心都到猜到,肯定也能猜到玉颜天师的心吧。 鄂颜垂了垂眸子起身道:“走吧。” 勤政殿里还是热得跟火焰山了火炉似的,太安帝以极其难受的跪姿坐在鄂颜新送的石粒坐垫上,见闺女来了开门见山地道:“那件事的人选朕思定好了。太尉张猛的嫡次子张姜,张猛其位之高其权之重足为反寇之首,对皇室忠心可鉴因此并无将造反之事弄假作真的风险,加之其膝下子女众多,杀他一个儿子也无妨。阿颜你意下如何?” 鄂颜恭肃跪着,听着眼前这个被她叫作“父皇”的男人,语气轻松颇为自得地说着“加之其膝下子女众多,杀他一个儿子也无妨”。可不是,就像他这个皇帝,膝下子女亦是众多,为了扫平乱党损失一个女儿的名声甚至性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说起来,找个大臣作为暗桩假装谋反,以引出别的真的想谋反的人的主意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先招大臣之子为驸马,再“杀掉驸马”以给大臣暗中谋反的理由,也是她的主意。只不过在她原来的设想中,不是将大臣之子杀掉,而是找个地方囚养起来,这样既不会真的激怒大臣,有人质在手暗桩也更好操控。 招驸马的人选当然只能是她。一来在朝中之事上皇上众多女儿里只有她帮得上忙,二来她需要这件事作为复仇时为所欲为的筹码。如果一件事只能由她来完成,而这件事对皇上又无比重要,那她哪怕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那么开心的事,皇上恐怕也只能暂时忍忍了。 第27章 至于往后,以皇上的脾性大概率会卸磨杀驴的,不管事成还是事败,只是那时节皇上恐怕已经找不到逍遥于天地之间的她了。自幼生在皇家,她可不信什么狗屁亲情,更不会把眼下一时的圣恩荣宠真的当回事。 然而她的这个设想被皇上稍微“改良”了一下。别的都不变,就是“驸马”得真的死。理由是如果不见尸首,恐怕有人疑心是作戏,不会上钩。皇上还表示,虽然他也非常心痛,不过为国捐躯是大央子民的职责,亦是大央子民的荣耀。 鄂颜当时真的想问:是么皇上?那这荣耀给你你要不要啊? 死心眼。天下死囚万,提前找个形容肖似的很难吗?既然这么好的筹码皇上不要,那她就只能自个儿留着了,往后终归有用得上的时候。反正她已经找好了替死鬼,是一个本该秋后问斩的杀人犯,不过不是替太尉之子张姜,而是替她相中的人。皇上百般思考最终定下的人选具体是谁根本不重要,她总会有办法劝说皇上把人选改一改的。 “父皇思虑得极是。”男人要面子,天子更要面子,作为天子的男人简直是全天下最要面子的存在。因此要否定前得先肯定,不然惹急了什么劝也听不进去的。鄂颜忍着膝痛挺腰直背地笑望着太安帝道:“不过依阿颜所见,李内相之独孙李纪或许更为合适。” “哦?”太安帝好奇地挑了挑眉,端起近旁矮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提起茶壶想再自斟一杯。屋子里太热,他一直在出汗很容易渴。 “儿臣来就好。”鄂颜跪行几步,乖巧地把太安帝手旁的空杯斟满茶水道:“至于驸马人选之事。张猛在朝中势盛,虽素有忠君爱主之名,可要是集结而来的叛军的实力足够强大,面对朝为臣子暮为君的巨大诱惑,他就一定不会心动么?因此阿颜觉得,驸马的人选家势既不可太弱也不可太盛。” 太安帝眉头紧拧默然不语。 鄂颜继续道:“若是选李内相之孙李纪则不存在这个问题。内相之父不过是偏远郡县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家中根基尚浅。内相已于去年致仕,其子在朝中只任礼部侍郎,家中并无实权派,有造反的心也没造反的本事。但内相门生遍布天下,对需要打通各处关节的叛党来说,又具备足够强大的利用价值。” “唔……”太安帝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赞许地朝鄂颜点头笑笑:“阿颜你呀!可惜不是儿郎。”不然以他这女儿天生的才智谋略,再好好培养一下,必定同他一样会是一代明君。想想也是可惜,他的儿子不少,可及得上这个女儿的竟然一个也没有。 鄂颜面笑心不笑地弯起唇角道:“阿颜不管是儿郎还是女郎,都是父皇的骨血,理应为父皇分忧。” 太安帝笑得更开怀了。 鄂颜在勤政殿外被小宫女们伺候着擦汗时,看到王公公从勤政殿进了又出。皇上应该是吩咐王公公秘传内相之子李侍郎进宫了,李侍郎哪怕以为儿子要真的命丧公主府,也没有胆量抗旨的。接旨死一个,抗旨死全家。自个儿选吧! 再接下来,应该先是提前布署辅助李内相的暗桩网,等差不多了就找钦天监算吉日,将她的婚事昭告天下。 她的婚礼一定会隆重盛大到尽人皆知的。唉,到那一天应该挺繁琐劳累的吧。 *** 晴了许久的天气忽然阴了下去,有点初秋的味道,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苏白趴在车窗上一边感受着马儿奔跑时带起来的凉风,一边欣赏着城外与城内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色。天空好蓝好蓝,树叶好绿好绿,河水好清好清。要是能永远这么悠闲自在就好了……唉。 想到几日后还要回到都城,苏白才雀跃起来的心就又变得沉重了。 “吁——” 在后面骑马随行的婢女忽然疾奔至车旁挡住她的视线,俯身道:“小姐,有尾巴。” 苏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想说“我头上还有犄角呢!”。好在她不会真的以为婢女看过《小龙人》,于是露出个疑惑的眼神示意婢女继续往下说。 “从城内开始跟了我们一路了。”婢女怕马跑得太快,将缰绳拉得紧紧的。 苏白见婢女的语气并不怎么紧张,神情也还算轻松,猜想那个紧跟她们的人应该只是探子不是杀手。她直接问道:“在你看来咱们有危险吗?” 婢女摇了摇头:“小姐放心。我们人多,他们最多就三个,而且他们只是尾随并无想攻击我们的意思。” “那就让他们跟着吧,咱们该怎么玩怎么玩,别让他们发现我们早有所察觉。”苏白觉得大概率是鄂颜公主那边的人。鄂颜公主摆明了怀疑玉颜山庄,而出城这事她又只跟鄂颜公主提过。 这几日也许是最后的狂欢也说不定呢。她当然会拼尽全力去解决未来可能遇到的所有困难,然而竭尽所能不代表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啊。 苏白惆怅地望着远方湛蓝的天空和苍翠的大地,问同坐车内的贴身婢女道:“银子拿够了吗?” 婢女没有立刻回答。她不太明白小姐的意思,多少算拿够了呢?万一小姐偶然想买几座庄子置数顷田产,钱恐怕是不太够的。“这次出门蓊娘只教奴婢带了一千两现银五百两黄金和两千两银票,小姐要是觉得不够可以立刻派人快马回山庄再取些来。” 苏白点头:“足够了。” 第28章 *** 云阳镇今儿的早市同往日不太一样。镇子面积不大,不过占据着交通要道,东西南北很多货商都会在镇子里暂住,镇里来了生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因此苏白一行人入住客栈时并未引起镇里百姓和往来货商的注意。夜里光暗,也没几个人看得清她的样貌。 然而天一亮,等苏白领着一众训练有素的婢女去逛早市时,原本平静的小镇渐渐起了波澜。 从苏白出现在街头开始,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万,很快云阳镇来了位神仙似的美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全镇。 起初苏白身后跟着的只有玉颜山庄的婢女,渐渐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都有,把云阳镇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可怜了鄂颜公主派来的两个探子,被人群挤得七扭八歪,别提苏白了,连玉颜山庄走在最末位的婢女的背影都看不见。 苏白自顾自地逛着街,浑不在意大家伙的围观。她在都城已经习惯了这种架势,去哪里都一群人跟着。人们之所以跟着她,要么是出于好奇,要么是出于爱慕,要么是单纯跟风,都没有恶意,她又何必在意呢? “这泥人捏得真好。多少钱一个呀?”苏白在一个老婆婆的摊位前停下脚步,迎着晨光笑容和煦地问价。 老婆婆有点被苏白身后的阵势吓到,以为是皇宫里贵人的出行仪杖,吓得抖了抖衣裳就要跪地请安。 “老婆婆万万不可。”苏白忙不迭地上前扶住膝盖半弯的老人家道:“我不是需要您跪地请安的人,就是路过此地的寻常游人想问您买个泥人。”她可受不了被人跪来跪去的,更何况是一个年纪可以做她奶奶的老人家。 老婆婆将信将疑地直起身道:“十文……十文钱一个。” 婢女递了一吊钱过来,苏白摆手示意再多拿些。婢女便又掏出一锭五两左右的银子来,苏白接住银子后双手递与老婆婆道:“我都买了,您这手艺真是好。”搁未来的华夏国做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沿街过去吃的喝的玩的看的,苏白都觉得新鲜。 “这糖果子不错诶。我都要了。” “风筝多少钱一个呀?”“好,我都要了。” “这小玩意儿怎么玩的呀?”“有意思。我都要了。” …… 苏白一行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将货物基本扫了个干净。往日一般要持续到小正午才收摊的市集,今儿不到巳时就快卖光了。 一阵风过,吹得苏白身上的异香飘向身后紧随的众人。 “怕别是神仙下凡吧?”有人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道:“人间哪有这样奇绝的香味?我等凡人又哪能长出那样的容貌?怕别是香火不够,神仙亲自下凡扫货来了。” “有道理。听说神仙下榻在迎远客栈,咱们晚上要不要带上香烛去拜一拜?” “我也去我也去。” 苏白当然听不到有人在商量着晚上去她所住的客栈烧香拜她,她此时正在专注地享受人生中第一次肆无忌惮的豪购。凭借着“我都要了”的口头禅迅速扫荡完整条长街后,苏白又领着婢女们进了云阳镇最大的酒楼。 “不必伺候我,你们自顾自就好,下午趁着有风咱们找个空旷地方放风筝去。”苏白白皙如玉的手指往酒楼墙上挂着的菜名招牌轻轻一指:“掌柜的。这墙上挂着的都上了吧。”她们人多,肯定能吃完不会浪费的。 挥金如土可不等于铺张浪费啊!举个例子吧,挥金如土是假如你有50000块钱,你一把火把钱烧了。铺张浪费则是假如你有50000块钱,你拿钱买了10000斤粮食,然后一把火把粮食烧了。 她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挥金如土的富婆,并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渣啊。 第15章 吃饱喝足出酒楼的时候明明还看到风吹得店幌飘飘荡荡,等苏白载着半马车的风筝去到河滩上的时候,风居然停得干干净净不剩一丝了。 别说风筝,连头发丝儿都吹不起来。 苏白步下马车,站在开阔平坦干澡无泥的河滩上,遗憾地叹息道:“白来了。”她上回放风筝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被爸爸妈妈带着在城市的小广场上。当时她年纪小跑不快,风筝是爸爸帮忙放起来的,不过广场面积太小,绿化和人又太多,导致她唯一一次的放风筝体验并不是特别好。 不过她又有点想爸爸妈妈了…… 贴身婢女观察着苏白遗憾悲伤的神色道:“小姐如果想放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骑着马以速带风,您举着风筝坐在马后慢慢放线就好。” 苏白看了眼比她还高的马,有点怕怕的。她不知道原主会不会骑马,反正她肯定是不会的。眼下她虽然借着那个编造的梦境在慢慢暴露本性,但技能和性格不一样。性格可以忽然生变,技能还能忽然间忘个干净了? 以她对这帮姐姐们功夫的了解,肯定是不会让她摔死的,但会不会发现她是冒牌货把她打死那就不好说了。 “你们放吧,我在这里坐着看。”苏白在马车的驾驶位端端坐下。 “是。”贴身婢女从马车中取出风筝分发与数人,然后吩咐道:“你们几个放。”她又手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骑。小姐要看,动作都弄得好看点。” 苏白是一句客套话,但听到婢女们耳朵里便成了誓死要完成的命令。不过是个小游戏,硬生生被训练有素的婢女姐姐们整出了大型军演的气势。 第29章 骑马的举着长鞭,时而轻轻抽打马背让马儿跑得更快,时而重重抽打地面让地面啪啪作响,骑手相互之间还以某种队型交错着跑来跑去,甚是壮观。放风筝的也不甘示弱,在马后时而站立时而端坐,时而单手撑住马背来个大旋转。手中的线时而收时而放,时而随着人的旋转也打个旋儿,带着天上的风筝划出优美的弧线。 哇……苏白眼睛都看大了,不过只敢在心里赞叹。之前也说过,她这人是粗中有细,哪怕此时此刻非常激动,也还想着以原主的性格看到再震撼的场景都肯定不会咋咋呼呼的。 这几日可能是最后的狂欢的念头,猛然间又从心底浮了上来,搅得她心里痒痒的。 “我也来。”苏白豁出去了,跳下马车大步走向风筝堆挑了个大鹏展翅。 贴身婢女上前帮苏白把风筝线绑好,取下腰间的短鞭亲自上了一匹身形最大毛色最亮的宝驹。宝驹之下很快有人搬来了矮凳,苏白被左右各一个婢女搀扶着踩住矮凳上了马背。 马儿先是慢慢走了两步,然后越跑越快。 苏白一手紧抱住贴身婢女的腰,一手稳稳掌着手中的线,借着骑马带来的风力将风筝越放越高。“上去了上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次就成功的她实在难掩欣喜之情像喝了假酒似的狂笑起来。 对哦。她在酒楼吃午饭的时候是喝了一小壶淡酒的。眼下要是表现得同原主不一样,完全可以推说是醉酒所致嘛! 这么一想苏白心里就有了底气,更加大声的狂笑着释放心里的快意。 坐在飞驰的马背上,她忽然间理解了男生们对于车的喜爱。不过车可比不上马啊!!!!!!!!她坐在马后裙裾飘扬仿若登仙,只是那近似癫狂的笑声与她的形象十分不符。 鄂颜公主派来的两个探子缩蹲在不远处的田埂下,面面相觑。玉颜天师在都城的名气本来就大,何况他俩还是搞情报工作的。可是没听说过玉颜天师私底下同场面上有这——么大的差别呀。 “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哪个?” “玉颜天师练就的美颜神功是邪术,会让人迷失心性。” “要迷也是迷别人的,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也迷?你听说过研制毒药的把自个儿毒死的吗?” “听说过呀。” “……” *** “跟着苏白出城的探子还没有回来吗?”鄂颜这几日几乎每日一问。 她有种钓鱼时等鱼咬饵的焦躁,玉颜山庄始终没有异常的动静,单只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比如买铺子买地什么的。而苏白已经出城好几日了,要说单单是为了圆向她扯的谎,走个三两日就差不多该回来了。眼下可都快到七日了,苏白不会真的有什么事需要出城去办吧? 金儿摇头:“没有消息。” “有没有可能……”鄂颜皱起了眉:“她此番是逃窜出城,咱们的探子已经被发现干掉了。” 金儿很认真地想了想,不过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玉颜天师不爱按套路走,连公主殿下都猜不到,更何况她了。 在鄂颜又担心了两日,几乎都想通缉苏白时候,探子回来了。 “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吗?”鄂颜问和探子刚接完头回来的金儿。 “应该没有别的了。他们仨换着班一刻不停地监视着玉颜天师,确定玉颜天师出城这些日子,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买买买,听说云阳镇整条街都被玉颜天师扫干净了。她接着去爬了座山,划船渡了条河,骑马放了半日的风筝,还去某郡的诗会上与人比诗得了个魁首……”金儿掰着指头把从探子那里听来的玉颜天师出城所做之事全部说了。 鄂颜皱眉听着,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好无聊。不对,不仅是这些日子,她的人生都过得好无聊。纵情山水肆意人间原也是她想过的生活,可苏白已经过上了,而她还困在这深宫之中。 不过苏白也够忙的。命是打别人那里借来的很着急还吗?把行程排得那么满。 鄂颜忽然想到什么,眉间紧拧地看向金儿:“你方才说,她在某郡的诗会上与人比诗得了魁首?” “嗯。”金儿也有些纳闷:“玉颜天师素有美名并无才名。不过据探子所说的诗会上才子们的反应,玉颜天师所作之诗堪称绝妙。”她们当然不会知道一个正处于人生中最博学阶段的高三学生有多可怕。 “还说什么家中藏书只作装点之用。啧啧。”鄂颜轻嗤一声道:“骗鬼呢。”不过她觉得苏白在渊文阁的巨大诱惑前,还花这么多日在外面游玩取乐。要么是太没事业心,要么是太沉得住气。 以她对苏白的观察,她觉得是后者。苏白一定是为了装作对渊文阁里的东西不那么在意,因此一再忍耐久不回都。这些日子苏白看似在外面没心没肺地逍遥快活,实际心里不一定多难熬呢。一想到苏白或许比她更焦躁,她忽然就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焦躁不算什么了。 眼下苏白既然已经回到玉颜山庄,那她也该在清晨时分过去一趟了。她说了等苏白忙完回了都城会再去拜访,她如果不去,苏白恐怕也不好意思主动进宫。 为了让苏白咬饵,她也算是尽心尽意体贴周到了。 *** 贴身婢女把这次出门的见闻一一向蓊娘禀报完,放低了声音道:“蓊娘,我觉得小姐不太对劲。” 第30章 “没什么不对劲的。”蓊娘心情不错的没什么表情地道:“你莫不是忘了,小姐小时候就是这模样的。要是城主和夫人始终都在,小姐也不可能变成以前那样冷心怜性的。眼下不过是寻回了天性,至于小姐寻回天性的契机,我知道便够了,你们不必知道。” “是。”婢女心里踏实下来。蓊娘是最了解的小姐的人,如果蓊娘都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了。更何况,她其实更喜欢小姐现在的样子,较从前亲和了太多太多,身上那股骇人的戾气也似乎完全没有了。“小姐还给您和山庄的姐妹们带了许多小东西,都在新买的马车上,我这就去派人分发下去。” 蓊娘点头:“去吧。” 此时尽情撒欢了一周已经彻底没电的苏白,天都大亮了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愿起,脑中意犹未尽地回忆着这几日的经历。 诗会上的书生们评价她为“古有李白,今有苏白。”这还让她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太白哥哥的诗是自个儿写的,她的却是背的。包括登山那日让婢女们惊讶的“精力苦日短,乘闲强登眺。登山陟其顶,倚云发孤啸。”。 不过这也给她提了个醒。这本书中架空的历史中包括真实历史中的唐朝,以后装逼的时候唐代诗人的作品是不能引用(抄)了。 苏白想着,等把玉颜山庄洗白白,手中的烦心事少些了,自己还要再去一趟。这回是往北走的,下回就往南,再下回往西,再再下回往东。等东西南北都走了个遍,她就把大央的州属写在纸条条上抓阄阄,抓到哪里便去哪里。 唉。有钱有闲的生活确实美好啊! 苏白闭上眼睛弯起嘴角,陶醉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美好画面里。 “小姐。”有婢女在门外传话:“鄂颜公主驾到。” 鄂颜公主……对哦,她竟然忘了还有鄂颜公主这个阻挡她奔向幸福生活的冤家在呢。这次出行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很可能就是鄂颜公主的人啊。 说到这里,她不得不再吐槽原主一句:手下那么多又美又飒本事超大的婢女姐姐,而鄂颜公主手下的人连不露痕迹的跟踪这种差事都做不好,你到底是咋输的? 当双方手下众人的实力悬殊如此之大的时候,结果还能调个个儿。是不是说明了一些问题呢?比如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她可不要跟原主似的做熊将。 “告诉公主殿下,就说我正在更衣,马上就到。”苏白腾地坐起身,拍拍脸蛋驱逐疲惫打起精神。既然逃不掉那就勇敢面对吧!鄂颜公主监视她一些日子,也许在发现她确实很规矩后,就会将她和玉颜山庄抛到脑后了。 第16章 鄂颜已在园圃中的凉亭里坐着了。 尽管那日说什么“园中之景清晨的时候最佳”,只是她想再来玉颜山庄探问的托词,不过也是事实。朝阳刚升,叶片和花瓣上挂着未干的晨露。那日下午看着无精打采的花儿们,此时立立整整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玉颜山庄这园圃确实是个不错的散心处,够美,也够静。鄂颜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以后无事的时候来这里安静片刻也不错。 等她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苏白,眼睛竟不自觉地亮了亮。卸去了那日宫宴上用力过猛的妆,素素净净的苏白简直美得摄人心魄。不只是容颜,也包括气质。义王府初见时苏白身上那种另人畏惧使人生厌的气场,再相遇后她竟再未感受到过。 “本宫是不是打扰天师歇息了?”鄂颜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照苏白那个行程的密集程度,不累才怪了。 苏白摆出营业性的假笑:“公主殿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倒是俾下接驾来迟,还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 鄂颜静静地望着苏白。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了,哪个有野心的人会纵容自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苏白在外面玩了那么久才回都城,别是真的玩到忘乎所以乐不思蜀了吧? 不不不。这么想就中了苏白的套了,也许苏白装得又懒又爱玩的目的就是想让她掉以轻心。 “本宫这次来,不为别事只为赏这园中之景。天师如果有事尽管去忙,不必作陪。”鄂颜从苏白脸上收回视线,斜靠在栏杆上,慵懒中带着点风情地伸出胳膊,去抚弄近旁一株半人高的开着大黄花的植物的新叶。 公主殿下想独处?这可太好了。苏白脸上忽然就有了喜色,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道退,就听鄂颜公主接着说道:“天师这园子颇为静美,本宫日后若有时间必会常来的。” 苏白悲伤地垂下眼,心里有苦说不出来地挤出个难看的笑:“公主殿下看得上鄙处,是俾人的荣幸。” 她好想搬家,鄂颜公主不是喜欢这园子吗?她送给她不就是了?别说园子,连庄子都一起送,鄂颜公主还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只要她有的,都送送送。 庄园什么的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鄂颜公主别老在她身边出现,别害她被女主的光环劈死。她什么都舍得送!真的。留着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只怕是有命有却没命用啊!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说实话,真让她把玉颜山庄送出去,她倒不是不舍得,是不敢呐。原主在山庄的哪个犄角旮旯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是全然不知的。真把山庄送给鄂颜公主,跟向朝廷投案自首有什么分别?鄂颜公主最近盯她盯得紧,恐怕正愁没拿住她的把柄呢。 第31章 既然不能真的送,那复刻一个还是可以的呀! 苏白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殷勤笑着道:“不过俾下不忍公主殿下车马劳顿。公主殿下来这园中是为赏景散心,如果太过折腾劳累那就不是散心而是闹心了,亦是俾下的罪过。” 鄂颜仍旧抚弄着花叶,回眸望向苏白笑而不语。 “依俾下薄见,公主殿下不如将这园圃搬入宫中,既便于赏玩,又免了车马奔波。”苏白十分周到地道:“请公主殿下放心,俾下定会全力配合,教与您宫中侍弄花草之人这园中每种花草的种植养护方法。” 鄂颜笑意更深地望着苏白。看来自己总出现在玉颜山庄很碍事啊!瞧把人家苏天师给急的,恐怕自己要说看上了整个玉颜山庄,苏天师都能想办法给她在宫中新盖一个。既然如此,那她以后当然要来得更勤啦~ “天师这主意甚为周全,只有一点不好。”鄂颜状似愁苦地摇了摇头。 “哪里不好?公主殿下但说无妨。”苏白表情认真目光期待。公主殿下觉得这法子有纰漏,说明这事儿有的谈啊!哪里不好都可以改嘛!公主殿下就是她的甲方爸爸,她一定改到公主殿下满意为止。只要公主殿下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有的是耐心与毅力。 鄂颜手托着腮,坐倚在栏杆上故作深情地凝望着苏白道:“不好的点在于……本宫来这里不止为了园子也是为了人啊。” 这……这这这……苏白怔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化了,心里的泪水在决堤。这是什么晴天霹雳?鄂颜公主是认真的还是以此为借口接近试探她呢?不管哪种都好糟糕啊! 话说……她现在毁容还来得及吗?这样做至少可以排除一种可能呢。 鄂颜看着苏白忽然失了血色的脸忍不住又笑了,那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苏白之前写那种信给她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取悦她接近她利用她。 只是苏白太沉得住气了,这些日子一直以退为进。她是没时间跟苏白耗,不然玩久一点也无妨。既然苏白沉住了气没动,那就只能她动动了。 苏白确实厉害。明明得了逞心里指不定狂喜成什么样,面上硬是一点没表现出来。什么叫好演员?这就是啊! 苏白动作迟缓地屈了屈身:“那个……俾下……俾下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争事要立刻处理,先不打扰公主殿下赏园了。至于园圃的事……咱们再议。”她需要一个人缓缓,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好。”鄂颜了然地扯了扯嘴角。苏白怕不是开心得憋不住了,想躲起来笑会儿吧。毕竟她主动送上门来让苏白利用不说,还特别体贴地给苏白铺好了路找好了台阶。 *** 苏白在春榻上抱着腿缩成一团,摇了摇乱糟糟的脑袋,开始试着厘清思路。 鄂颜公主方才之所以说那句话,只有两种可能。 一、同嬗婵小郡主一样,真心喜欢她。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是超级无敌可怕。 二、同她之前的猜测一样,鄂颜公主怀疑她,那句话不过是常来山庄打探的借口。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大,但是也很可怕。 相较而言,苏白更希望是第二种情况。玉颜山庄以前的不良痕迹她会逐步清除干净,而现在以及往后的玉颜山庄,行得端坐得直,诚信做生意,足额交税费。任谁查也不怕,哪怕是美帝的国税局,哪怕是迪士尼的版权部! 第一种情况才棘手。以鄂颜公主的权势,但凡任性些,完全可以强行把喜欢的人招进府。她都不敢仔细想,与鄂颜公主朝夕相处的日子会有多么的胆战心惊。每本文里的主角仿佛都自带替身术bug似的,别人想伤害主角,最后死的只会是主角身边的人。 她才不要做鄂颜公主的身边人!绝对不要! 苏白深吸口气,心里定了主意。如果鄂颜公主只是怀疑她在暗中搞事,时日久了她必定能自证清白,最近洗白阶段更加谨慎小心一些就是了。如果鄂颜公主是见色起意真的喜欢她,那她誓死不从就好了。依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鄂颜公主不是那种会不讲道理草菅人命的人。 再说了,如果鄂颜公主为了得到她真的不顾她的死活,她也能回呛:你连我的性命都不在乎,还敢说你喜欢我。你只是谗我的身子吧!呸!人渣! 这么看来她把以玉颜山庄为招牌的旗下产业做大做强,让玉颜天师这个名号声名远播的决策是相当正确的。如果她的名声大到皇上想动她都需要忌惮三分,那鄂颜公主同理啊! 主意一定,苏白的自信就回来了。脑子也不乱了,手脚也不抖了,心上决了堤的泪水也再不往出流了。 苏白神清气爽地再度奔着园圃去了。她连嬗婵小郡主的土味情话都招架得住,鄂颜公主这种程度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归根结底还是她太怵鄂颜公主了,其实尽量以平常心看待是最好的。唉,刚才没必要那样惊慌失措的。 鄂颜没想到苏白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见苏白脚步轻盈神情自在,心内暗笑:果然是躲起来偷笑去了。 “天师忙完了吗?”鄂颜唇角带笑语气揶揄。 苏白将鄂颜公主自在大方的神态看在眼里,心里更加踏实了。公主殿下果然只是以那话为借口,想常来玉颜山庄打探,对她并没有那种意思。小郡主每回见她时的那种情态,才是真实的陷入恋爱中的模样,那种羞怯中带着喜悦的状态,装都很难装的。 第32章 苏白端起拂尘道:“已处理完了。俾下有罪,慢待了公主殿下。” “无妨。”鄂颜招手示意苏白来她身边坐下。 苏白没过去,而是去了离鄂颜公主最远的亭角告的坐。 鄂颜丝毫不觉得尴尬地笑了笑。苏白有多沉得住气她又不是不知道,怕是担心太急功近利反倒讨了她的嫌。她扭头将目光投向园圃,闭上眼睛用力做了个深呼吸,花香混杂而成的异香顷刻间便蔓及全身,四肢百骸仿佛吹了凉风一般沁爽舒畅。 她没再同苏白闲聊,专心享受起了静谧美好的悠闲时光。 日头渐渐高升,亭子里洒进一抹阳光。 “快正午了吧?”鄂颜睁开眼睛看了看天空。她方才差点在花香中倚着栏杆睡过去。 “是。”苏白在亭中陪坐了许久,四肢都有些酸麻了,听鄂颜公主这么说眸子亮了亮。对对对,到正午了,您该回宫用午膳了。 鄂颜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时间过得倒快。” 苏白站起身来,已经做好送客的准备了。 “天师与本宫今日不如佐着这园中美景用膳如何?倒也别有一番意趣。”鄂颜问是问了,不过不等苏白回答就抬手示意侍立在远处的金儿传膳。 “也不必劳烦天师府上新做,本宫从宫中带了的,天师也尝尝本宫宫中厨娘的手艺。”玉颜山庄的东西她是不敢吃的。 苏白放弃挣扎地苦笑了下:“俾下何其有幸。” 第17章 食盒一个接一个的端上来。盒中菜品,不论色泽和香味都是顶级的,味道哪怕不如新鲜出锅的时候,也必然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出自宫廷御厨之手。 不过苏白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看了眼左侧紧邻自个儿而坐的鄂颜公主,心里的惆怅愈发地浓了。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想离鄂颜公主远远的来着,可是小半月的功夫,她已经是第二次跟鄂颜公主同席而食了。 这种事态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很害怕。此时此刻,在她满腹心事之际,别说宫廷御菜,就是仙廷的琼浆玉露她都提不起半点胃口。 鄂颜见苏白纹丝不动地呆坐着,只当苏白顾忌尊卑之序不敢先动,于是主动替她布菜道:“天师尝尝这个。” “谢公主殿下。”苏白再没胃口,也不好不吃鄂颜公主亲手夹的菜。她心事重重地拿起象牙筷,低头看了眼盘中青翠的小绿芽,随手送进了口中。 下一瞬间,苏白黯淡的眸子亮了起来。 诶——这小绿芽其貌不扬的,味道好奇妙啊! 她上辈子虽说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可味蕾怎么着也是经过现代各种香辛料刺激的。穿越成原主后,玉颜山庄每日为她准备的膳食虽说不多,可也是厨艺高手精心烹制的。总的来说,她不是什么没吃过没见过的人,甚至御厨的手艺她在参加宫宴时也品尝过了。 然而。她还是被鄂颜公主带来的这道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的清煮小绿芽惊艳到了。 好嫩好鲜,还带有久久的淡淡的回甘。 鄂颜满意地看着苏白的反应,又给她多夹了些道:“要是合天师的口味,本宫下次来贵府便多带些。” 下次来?苏白看了眼鄂颜公主,觉得盘中的小绿芽忽然没有那么香了。不过她也想明白了,心情再不好也不该跟胃过不去对不对? 再说原主接的美颜神功的订单一直排到来年,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都城,鄂颜公主非要来山庄她又拦不住,能顺道蹭些极品美食吃吃,也算是对她承受了巨大心理压力的补偿了。 这么一想,苏白就完全不客气了。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的吃相难看些,或许可以把鄂颜公主喜欢上她的可能性从很小很小变成完全没有。 “果真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在宫中,俾下也是托了公主殿下的洪福方能有此口福。”苏白矜持地笑着,暗中调整了下拿筷的姿势蓄势待发。毕竟是跟公主殿下吃饭,有失礼的举动之前还是先恭维几句比较好。 鄂颜见苏白到现在为止还没主动动过筷子,又劝了劝她道:“既然如此,便请天师随意些,不必太过拘束。”她又不是什么布菜宫女,不可能一直给苏白夹菜。 哼!这可是公主殿下您自个儿说的啊!不要后悔啊!今儿桌上的美味都是我的!您要是不想饿肚子以后还是少来吧! 苏白动作优雅地活动了下细白的手腕,紧接着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宫中御菜份量都小得可怜,她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不可能一筷子把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给人家鄂颜公主剩嘛!所以,她每道菜都会先给鄂颜公主夹一点,就一点点,然后动作优雅地把绝大部分送进自己嘴里。她小巧的檀口不过微微一张,筷子上大块的食物就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了。 出去疯玩了好些日子,紧接着又饱睡了一觉的苏白眼下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她云淡风轻地消灭着一个又一个食盒,时不时地还会点评夸赞几句。 鄂颜吃着苏白为她夹的那一点点菜,看着苏白不顾形象风卷残云的模样,嘴角不禁带上了笑意。 她真是太佩服苏白的演技了!自己今儿上午才向苏白示过好,一般人这种关键时刻会更加谨言慎行,免得吓到了她反倒弄巧成拙。然而苏白是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是高手与一般人的差距。 苏白眼下故作粗犷地用膳,分明是想传递给她一个信息——那便是她在苏白心里是不一样的,苏白会在别人面前端着架子,但是在她面前不会。只有在她面前,苏白才能彻底放松下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 第33章 唉。苏白的演技真是从未让她失望过。如果她对苏白真的有意思,看到苏白现在的模样是会觉得可爱的,也会忍不住猜想自己对于苏白而言是不是真的是特别的那个。 其实苏白现在的样子确实是可爱的,即使她完全不喜欢苏白也很难不这么觉得。苏白也就是吃得多,其实举手投足十分秀气优雅,这也造成了一种反差的萌感。 天气很热,哪怕有凉亭遮着也还是热。 婢女见苏白吃出了汗,忙端来了冰镇过的湿巾子,在苏白身后摇扇的人也从两个增为三个。 鄂颜那一小碟子菜早就吃完了,哪怕她吃得很慢很慢。 而苏白还在吃。 鄂颜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白吃了许久,在苏白快把所有食盒都打扫干净的时候才道:“这些菜刚出锅的时候最美味,天师不如进宫尝尝现做的,顺便也可以去看看渊文阁的藏书。” “俾下是不是失态了?”苏白没接鄂颜公主邀她进宫的茬,而是后知后觉般地起身告起罪来:“求望公主殿下不要责怪,俾下也是才知道人间竟有如此多的美味,一时陷于美味以致忘了形。嗝~”她忙地捂住嘴,然而心满意足的饱嗝还是跑出来了。 鄂颜看破不说破地笑了笑:“天师与本宫口味相似便是有缘,何来责怪一说?再说我那几个厨子要是知道她们做的菜得到天师这般盛赞,也会很高兴的。叨扰许久,本宫这便回了。” “俾下恭送公主殿下。”苏白心情愈发好了。一来她刚才真的吃尽兴了,二来公主殿下终于要走了,三来公主殿下是彻底不可能看上她了。 *** 白天跟鄂颜公主在园圃里耗了大半日,到晚上苏白积压的工作就有点多了。 她现在怎么说也是一家涉及餐饮、教育、娱乐、美容、珠宝等等各种经营项目的大型跨国连锁集团的总裁(她最近才发现的,玉颜山庄在异域也有生意)。何况这家集团的背景还不怎么干净,亟待从半黑半白的变成全白的。 书桌上堆满了各种簿子册子,有需要浏览的,有需要签发的。还有同各处掌柜暗中联系的婢女,一个接一个地进来回话要主意。不止外面的生意她要操心,连山庄里面的各项用度,以及山庄名下的田庄收益,她也要大致有个数。 这已经是蓊娘和众位姐姐们既能干又值得信赖,帮她承担了绝大部分工作的情况下了。真要她事无巨细地去管,哪怕她有三头六臂也完全不够使的。 苏白也纳了闷了。当总裁这么多事要操心,总裁文里的各位大佬是怎么有那么多闲功夫谈情说爱争风吃醋的? 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吧! 比如鄂颜公主。照书里最后的结局,鄂颜公主是做了女帝的。恐怕现在鄂颜公主已经在谋定而后动,暗中准备搞事了。不然怎么解释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好好享受富贵悠闲的生活,偏偏盯上她了?哪怕原主确实有造反的迹象,那也是该皇上操心的事啊。 难道是怕皇上被人反了,她的公主也没得做?这倒是说得通。 总而言之,鄂颜公主绝对不可能像嬗婵小郡主似的,只是个富贵闲人。可是人家就是很闲嘛!在山庄一呆大半日,仿佛啥事没有似的。这不是主角光环是什么? *** 云轩宫主殿,直到子时仍旧灯火通明。 鄂颜为了探听消息,更为了硌应苏白,白天在玉颜山庄呆得有些久,回宫时未完成的日课很多,需要处理的杂事也不少。 “跑了?”鄂颜正在练着字,竖眉看向金儿。 金儿战战兢兢地道:“那死囚假装寻死抹坏脖子流了不少血,咱们的人怕他死了坏了公主殿下的大事,赶忙把人送往医馆。送医的马车行得急,又因为他假装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也怕到了医馆大夫疑心,就暂时没绑着他……” 鄂颜双目微眯:“跳车逃了?” 金儿紧张地点了点头:“不过咱们的人已经在林子里开始搜了。他受伤不轻,一定会在沿路留下血迹不说,也不可能跑得太快。” “要真那么容易找到人,这坏消息就不至于传进宫里边儿了。”鄂颜无奈地扔下笔道:“传话下去。人肯定还在林子里,那里地势复杂利于藏身,与其满林子没头苍蝇似地搜,不如集中人手把东西南北各条道守住。人死了没关系,大不了再找一个,但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一个跟李纪容貌肖似的死囚犯从牢里逃出生天,现在或许没人在意,等李纪一“死”,傻子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 金儿领了命正要出去吩咐。 鄂颜叫住她:“还有。再敢有粗心大意玩忽职守的,格杀勿论。” “是。”金儿的心颤了颤。 幸而次日一早就有消息进来说人已经抓住了,命也还在。 鄂颜坐在镜前正被宫女们伺候着梳着妆,听到金儿的耳语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隐患既除,她心情也轻松了些,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不太满意地道:“头饰留一二件其余的全卸了,妆也再淡一点。” 金儿忍不住问道:“公主今日不出门吗?”平日里她家公主殿下最大的乐趣可就是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在宫中穿行了。 宫女们井然有序的摘钗卸妆。 鄂颜望着镜中过于素净的自己,还是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本宫想要的效果是,看起来像没精心打扮过,其实是精心打扮过的。明白了吧?” 第34章 苏白今日定会为了渊文阁进宫。她需要有个不同于平日的妆容,以给苏白一种错觉:她明明为了见苏白费尽心思打扮过的,可又羞怯地怕教苏白看出来她费了多少心思。 得叫苏白知道她一片痴心地上了钩,苏白才能放心地利用她啊! 第18章 太阳从升到落,天色从亮到暗,鄂颜也从胸有成竹到翘首以盼。 苏白始终没有进宫。 等到宫门都落了锁,鄂颜才相信今日苏白是彻底不会来了。不过她很快便释然了:苏白那人最擅长欲擒故纵,越是在意的东西,越会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更何况,渊文阁里除了藏书还放着什么东西人人皆知,苏白要是表现得太过迫切难免会惹人猜疑。 以苏白的城府,晚几日进宫也是正常的。 接下来的几日,鄂颜仍旧信心满满地以静待动坐等苏白进宫,没有再去玉颜山庄了。不过暗中监视玉颜山庄的探子一直有递消息进宫,她虽然人不在玉颜山庄,却对苏白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金儿照常传话道:“玉颜天师昨日上午去了恒安侯府上给侯夫人施功,下午一直呆在山庄里面没有出门。探子还报,山庄里时常有高飞的风筝和嬉笑打闹的声音。” “她是真喜欢放风筝啊。”鄂颜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她记得苏白离开都城那几日就在河滩上疯疯癫癫地放了半日风筝,枉她苦等了这些日子,据探子报苏白这几日过得可逍遥着呢。 金儿见公主殿下沉着脸不言语,也不敢擅自开口,就那么安静立在一旁。她知道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因为这次玉颜天师又没按套路来。 “叫厨房做几个菜送去玉颜山庄那边,就说本宫这几日偶感风寒,不能前去玉颜山庄赏园了。不过惦念着天师偏爱本宫宫中厨子的手艺,特地着人做了送去。”鄂颜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憋屈之感。 明明是相互利用,可苏白除了主动写过一封信,后来什么也没做过。全程都是她一直在主动主动不停地主动,费劲巴拉地给苏白创造好了利用自己的机会,没想到苏白始终端着以退为进个没完了,非得要她三催四请的才行? 也就是她人美心善。换个行事暴戾的,哪会花这么多功夫跟苏白周旋? 反正她今儿个赐了菜,又说自个儿感染风寒,苏白总不好不进宫瞧瞧吧?路都铺到这个地步了,苏白要是还纹丝不动,那她真的禁不住要怀疑玉颜山庄可能真的是清白的了。 不过这样一来,苏白那封信又该怎么解释?总不至于是真的出于对她的仰慕吧? 鄂颜想到前几日在玉颜山庄与苏白相处的大半日时光,心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下。 如果最后查明苏白是清白的,难道最初她在苏白眼中看到的杀气戾气死气,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那苏白……是真的陷进她的魅力里无法自拔了?而当日在义王府苏白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澎湃的心潮而故意装出来的平静? 鄂颜隔着薄衫搓了搓胳膊,心里忽然有些发寒。如果她所以为的苏□□湛无暇的演技,其实并不是演技……那么…… 苏白宫宴那日妆容上的用力过猛真的是为了她?宴中的心不在焉也是因为她?甚至山庄那日她主动撩拨时苏白仓皇逃走的样子……以及之后同进午膳时苏白自在随意的样子,通通都是因为她在苏白心里同别人是不一样的? “公主觉得冷吗?”金儿见公主殿下瑟瑟地抱着胳膊,在想不会是真的着凉了吧。这烈日炎炎的,按说不会觉得冷啊。 鄂颜摇摇头,心里有些乱。有时候人一旦起了某种念头,就会在回忆里搜寻证据去佐证那个念头,越是去想,就越是陷得深。 她觉得苏白最迟明日势必要进宫的。只是她要如何判断,苏白进宫是真的为了利用她,还是单单出于对她的担忧呢? *** 苏白收到鄂颜公主的赐菜确实是有些诧异的,不过也没想太多。在她看来,公主殿下赐她这些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目的肯定还是为了铺垫与她的关系,以方便以后同她密切来往以探玉颜山庄的底。 “蓊娘你上次没吃到,鄂颜公主宫里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苏白把食盒一一打开,给蓊娘的碟子里夹了不少那日最开始惊艳到她的小绿芽,一边夹还一边形容了菜的品相。 蓊娘正要试品,耳听到苏白也夹了些正要送进自己口中。她眼不疾手却快,一个残影掠过,本来在苏白手中的筷子及筷子上的菜,就原封不动地到了蓊娘手上。 “小姐不必急于品尝,待老奴先验毒。” 苏白被蓊娘的举动吓得呆了片刻,不过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轻松笑着道:“蓊娘你多虑了。鄂颜公主即使想毒死我也不可能用赐菜,那不等于昭告天下凶手就是她么?” “小心为上。”蓊娘仍旧先嗅再尝,确认无毒后才朝苏白摊了摊手,示意她可以放心吃了。 “好吃吗?”苏白又给蓊娘夹了许多别的菜。 蓊娘点点头,脸上带着隐约可见的笑意。 苏白甜甜笑着看着蓊娘吃。她可以明显感受到蓊娘在听她讲述完那个梦境以后的变化,蓊娘是真的很宠爱很在乎原主,以前原主满心皆是复仇,蓊娘就一心一意不择手段地帮原主扫平障碍。眼下她对复仇之事徐徐图之(其实就是能拖便拖),想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享受生活上面,蓊娘便也随了她的意全心全意地辅助保护她。 第35章 “蓊娘,你说咱们厨房能做出这样的味道吗?”苏白已经可以自在地同蓊娘话家常了。 “恐怕不能。”蓊娘笑意不显,不过语气早不似从前那样冷硬了:“鄂颜公主宫中的菜之所以好吃,不单是厨子的技艺好,主要还是食材和调味品。这些菜看似简单,打汤底的东西很多都是特供宫中的,民间有再多钱也很难买到。” “啊……”苏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旋即又笑了:“没事,咱们府上的菜也好吃。” 蓊娘没再说什么。不过等她从苏白那里出来,便唤来婢女吩咐道:“想办法弄些御供的调料食材,以后府上的饭菜比照着鄂颜公主宫里的做。”以前小姐在饮食上不讲究,她便也没在这事上花太多心思,眼下既然阿白那孩子想吃,她当然要想尽办法满足了。 *** 赐菜的人回到云轩宫,鄂颜问玉颜天师有没有说什么。 “天师说,谢公主殿下赐菜,她会带着感念之心好好享用的。近日天气时暖时凉的是容易着凉,希望公主殿下照护好凤体早日痊愈。又说世间奇药皆在宫中,她送的这些药材恐怕公主殿下未必用得上,也不过是表表心意罢了。好在世间名医尽可供公主殿下差遣,她相信公主殿下不日便会痊愈。在此之前,她会在府中抄诵经文,以祈神佛让公主殿下百病全消凤体长安。” 鄂颜的脸色不太好看。在此之前会在府中抄诵经文……那就是不会进宫咯?她原本以为,假如苏白不是清白的,那为了渊文阁也会进宫。假如苏白是清白的,那为了她也会进宫。 如果苏白怎么也不肯进宫。那只有一种可能——苏白既对渊文阁没兴趣,也对她不关心。 可是之前的种种迹象又表明,这两种情况不可能同时存在。除非苏白想利用她所做的事不是造反!那会是什么呢? 一想到苏白还是利用她的可能性更大,鄂颜的心不禁往下沉了沉。 “鄂颜山庄最近生意上的动静不少是吧?”鄂颜待回话的人退下后转头看向金儿。 金儿记性极佳,细细地将这些日子探子传回来的关于玉颜山庄生意上的消息一一罗列了出来。 “妓院变书院,赌坊变游园……都是为名不为利的买卖啊。”鄂颜总觉得这几件看似寻常的交易哪里怪怪的。她沉默良久,终于想通哪里不对劲了。 赌坊的售价! 全都城乃至整个大央最大的赌坊,照市价少说十万两。赌坊这玩意儿同别的生意还不一样,值钱的并不是建筑,甚至不是手中未收回来的利钱,而是未来! 苏白把赌坊改成游园,必然挣不到赌坊未来原本可以挣到的钱。可是赌坊东家管不了这个,卖产业嘛,自然是价高者得。因此不管苏白想把赌坊改造成什么,给钱还是得照着市价给。这个市价包括场地屋宇、人员设备、未收利钱、暴利空间……说十万两都是少的。那么大个赌坊,换个会玩的三两年就能回本。 她当然不信苏白会真的拿不出买良宵阁的一万两。玉颜山庄还是有些产业在名下的。可是买赌坊以及赌坊周围大片地产的钱,仅凭苏白开珠宝行酒楼和施功挣的钱,恐怕未必够啊! 这是一个突破口,一个查出苏白名下隐藏产业的突破口。照她对豪贵们的了解,真正来钱的生意就没有合法的! “金儿。传本宫口谕给盐铁司的崔副使,即日起派心腹严查玉颜山庄名下所有产业的税费收支。行事隐秘些,查到什么也不可声张。”鄂颜总算觉得心里的郁气疏解了一些。 她也闹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可就是气,气到比以往更加想抓住苏白的把柄。 “咱们行事之前,要不要先禀明皇上那边?”金儿问道。 鄂颜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皇上下手可比她狠决多了,她只是想弄明白苏白想做什么,并不是要苏白死。 第19章 苏白晚饭的时候便得到消息,白天酒楼和珠宝行等山庄名下的生意都被查了帐。 “帐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苏白觉得原主在交税的事上还是有远见的,没有因小失大,为了偷税漏税故意做假帐。 回话的婢女道:“没有问题。每笔收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税费也是足额交了的。不过据奴婢打探,盐铁司差来的人只查了我们的生意,没有查别家,恐怕朝廷的人已经盯上了咱们。” 苏白不太确定这事是鄂颜公主做的,还是别的也盯上了玉颜山庄的大人物做的。毕竟盐铁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差遣得动的。 能使唤盐铁司暗中行事的人……除了最上面那位,剩下的人选似乎不太多啊! 不过不管是谁都好,暗中查帐说明并无把握。说明不论是鄂颜公主也好,还是皇帝陛下也好,都还只是处于怀疑玉颜山庄的阶段。不然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皇上在已经掌握证据的情况下,继续留着玉颜山庄。 从怀疑到定罪是需要证据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原主擦好屁股,把见不得人的东西通通捂严实了。还是那句话,皇上和鄂颜公主要操心的事那么多,不可能永远盯着她这个小小山庄的。 “盯上了也无妨。咱们的帐清清白白的,随它怎么查都不怕。”苏白很怕蓊娘及婢女姐姐们仗着艺高人胆大,为绝后患主动去招惹朝廷,于是继续宽慰道:“山庄近日做了几桩大买卖,买大片的土地房舍用来盖游园,朝廷会盯上我们的帐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越是被人盯着,我们越是要镇定,万万不可如惊弓之鸟一般自乱了阵脚。老买卖照旧,新买卖也继续准备着。咱们从今往后下不欺客上不欺官,堂堂正正本本份份地做买卖就行了。” 第36章 婢女道了是。 蓊娘抿唇不语。 待婢女出去了,蓊娘才不无担心地道:“小姐。老奴担心查帐只是开始。”看来以前的路确实走错了,尽管小姐自那个梦后尽力补救,也还是留下了诸多隐患。 苏白面上表现得自信满满,其实心里的底气没有那么足。查帐当然只是个开始,而朝廷最终决定要不要治玉颜山庄于死地,也完全凭上面那位的意思,证据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眼下她能做的实在有限得很,除了尽量拖到挣得舆论筹码的那日,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带着这么多人一起逃亡?她倒是愿意逃去异域,反正那边还有玉颜山庄的生意呢,可是蓊娘和婢女姐姐们未必会愿意。 她不知道蓊娘口中的城主及夫人是谁,但应该是原主的家人,也很可能是蓊娘和婢女姐姐们的主人甚至恩人。这么多一身本事的人,之所以会敬护她畏惧她忠心耿耿地扶助她,不是因为她是她,而是因为她是那位城主及其夫人的后代。 这些人是不可能放下仇恨的。她们的尊严不允许,她们的情义也不允许。 从客观条件上,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从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从主观情感上,她也做不到丢下这些人的生死不管,独自逃到远方。她穿越而来其实没有多久,可是在玉颜山庄她有种久违的被家人环绕的感觉。她放不下这些人,也放不下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也许确实只是开始吧。”苏白苦笑着紧紧握住蓊娘的手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你和姐姐们的。尽管我不会武功……” 蓊娘从苏白掌心抽出手,端起茶杯用粗砺的手掌轻松将其碾成粉末道:“这么看来,为防意外发生,小姐是应该把枪法捡起来了,以后乱起来万一有保护不周的时候……您来试试,老奴先看看您还剩多少功力。”她说完便将另一只完好的茶杯推到了苏白面前。 啥???苏白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蓊娘眼前那堆细如面粉的碎末,又看了一眼自个儿眼前完好无缺的细瓷杯。 蓊娘这是叫她把杯子捏碎吗?她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勉强把杯子捏碎了,瓷片也会深扎进手心里吧!她那被庸医扎过好不容易才完全不痛的小手,可禁不住这种折磨啊! 蓊娘感受到了苏白的犹豫:“小姐不必担心,功不可一日不练,您弃练多年捏碎不到老奴这种程度是正常的。尽全力便好。” 苏白觉得今儿这杯子她不捏是过不去了。她不情不愿地握住茶杯,咬着牙,克服掉很可能即将被碎瓷片刺破掌心的巨大恐惧,闭上眼睛用尽所有力气捏了下去。 咔咔咔咔咔—— 预想当中的巨大疼痛并没有出现,苏白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着掌心里碎成半颗豌豆大小的瓷片,眼睛瞪得比方才更大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原主原来也会功夫吗?那她可不可以飞? 蓊娘伸手从苏白掌心抓了几颗碎片,用指腹摸出了大小。她感觉苏白情绪不对,安慰道:“小姐不必难过,虽说退步得的确是比想象中的厉害许多,也还是可以练回来的。您是神枪苏世忠的女儿,骨头里流淌着杀神武将的血。” 苏白震惊之余还是没忘收集关键信息。原主的父亲叫苏世忠,会神枪,是武将。 “明日先从筷子练起吧。等您能像小时候一样单凭筷子的劲风十步开外灭烛了,再练短棍击石成粉。”蓊娘起身道:“小姐歇息吧。” 苏白没有去睡,而是坐在桌前将方才捏成的小颗粒,一颗一颗碾成了粉。 得知原主有功夫在身上,她本来该觉得高兴的,技多不压身嘛。可是眼下她要烦的事太多,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她还在担心帐目的事,虽说在买下赌坊时她就考虑到了玉颜山庄的各项支出不能超出帐面上的总收入,不然一旦被查帐,多花出去的钱就要解释清楚来路了。 还能是什么来路。抢来的呗! 劫道可不像赌坊和妓院,那是完完全全的黑色产业,被查出来是要杀头的。 花钱的时候,妓院和赌坊挣来的钱她是不能动的,而玉颜山庄帐面上干干净净的钱又实在有限。为了既不影响把生意洗白的进度,同时又把帐抹平,她想的主意便同买下良宵阁时一样——分期付。 这样做是最不容易留下把柄的,尽管要靠做帐提升玉颜山庄的帐面收入并不难,可是陡然剧增的收入肯定会惹人疑心。 问题是,赌坊老板凭什么接受她分期付呢?就凭她多出的利息?要知道,赌坊老板如果拿一次付清的钱款去放贷,利滚利,挣得只会更多。 只希望查帐的那位大人物想不到这层吧! 苏白长叹一声。还有原主的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去世的。 *** 晨光正好。 鄂颜坐在桌前边喝着药膳边听金儿回话。她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心火有点过于的旺了。 “崔副使那边查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唔……”鄂颜继续喝着药膳,瞬也不瞬地道:“玉颜山庄帐上那点收入,既要支撑山庄的庞大开销,又要买妓院买赌坊买庄子买土地,怕是不太够吧?” 金儿谨慎地没有说话。 “继续查。最好想办法连玉颜山庄的内帐一并查了。”鄂颜端起碗将药膳一饮而尽道:“说起来咱们也有些日子没去玉颜山庄了。命人备车。”苏白摆明了不想山庄来客,她偏要去碍眼。至于苏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很快便会查出来的。 第37章 车驶到玉颜山庄大门的阶梯下,鄂颜还没下车就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宫女上前叩了门,很快门便开了,鄂颜看到园中之景不禁皱了皱眉头。 苏白穿着短打,简单束起的长发有些微的凌乱,脸红扑扑的挂着汗,哪有半点大家印象当中玉颜天师超脱尘世仙气飘飘的样子?不过她倒是觉得这样的苏白更为顺眼。 她不等通传迎驾便进了山庄,见到的应该是苏白最真实的模样吧?原来真是贪玩的性子么? “公主殿下……”苏白本来晴好的心情瞬间灰暗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忙屈身靠罪道:“请公主殿下容俾下先去更衣。” “不必。本宫是不请自来,天师别被打扰到才好。”鄂颜站在伞下,看着苏白身后的俾女们也一个个热红了脸,不过眉眼间是带着快活的笑意的。她笑问道:“方才本宫在门外便听到了笑声,天师在玩什么呢?” 苏白有些羞赧地支吾着道:“123……木头人。” 她这年纪玩这种游戏有些幼稚了,可是谁叫古代的娱乐方式不多呢。她今天拿筷子练完功,趁着身上的衣裳便利就想玩会儿游戏。本来是玩跳房子,可是和一帮身手巨好的姐姐们玩那种游戏,她没有丝毫胜算。 玩木头人要稍稍好一点,也只是好一点。 “难吗?”鄂颜觉得脸有些发烫,心跳忽然快了许多,难掩紧张地道:“本宫可以试试吗?” 小时候兄弟姐妹们也玩游戏,但她是永远不会受到邀请的那个。后来她就装作稳重自持,根本看不上孩童游戏的模样,其实内心是偷偷羡慕过的。 苏白其实是一点都不想和鄂颜公主从饭友进一步发展成玩伴的。可是她感受到了鄂颜公主的小心翼翼和隐隐期待,那是一种让人特别心疼的情绪,有点类似于她在父母去世后看别人三口之家走在一起时的心情。胆怯又羡慕。 “不难的。公主殿下一听就会。”苏白头一回用不那么抗拒的眼神笑盈盈地望向鄂颜公主,像个大姐姐那样拉起她的手走到廊下的柱子旁耐心解释起游戏规则来。 第20章 鄂颜本意并不是来玩的,而且在听苏白讲解完规则后,她也觉得这个游戏过于的简单幼稚没有挑战性了。 然而两轮游戏下来,她就渐渐进入了状态,还把金儿等宫女也拉上了。 “1、2——”鄂颜很快便领悟到了这个游戏猝不及防的精髓,坏心地停顿了许久,忽然道:“3!木头人不许动!” 玉颜山庄的婢女们都是练家子,闻声立刻岿然不动。云轩宫的宫女们虽大多不会武功,但在一行一止皆关乎性命的宫中呆着,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简直是她们的基本技能。 只有苏白。既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资深宫女,在听到口令停下来的时候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天师动了!回到起点。”鄂颜即使进入了状态,还是端着皇家儿女的架子,略有些自矜身份地淡笑着问苏白道:“按规则无论这局谁在最后,是不是都该本宫做木头人了?” 苏白点点头。 等一轮结束,最后剩下的苏白笑容爽朗地跑到柱子前背对众人立着道:“大家回到起点线后面,准备开始了啊!” 鄂颜提着不太便利的裙摆,照着平常的步速缓慢而高贵地走向远处用雨花石堆放而成的起点线走去。 “准备好了吗?”苏白期待地搓了搓小手。 “还没有。”鄂颜不急不徐地迈着碎步回答道。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苏白急不可耐地跺了跺小脚又问道:“现在呢?都准备好了吗?” 鄂颜高傲如孔雀一般地迈过起点线,缓缓转身道:“好了。天师请开始吧。” “1、2、3!木头人不许动!”苏白笑着飞快地转过身来。只见武艺高强的婢女姐姐们刹那间便狂奔了三分之一的距离,而鄂颜公主才刚慢吞吞地抬出一只脚,至于云轩宫的宫女姐姐们,可能是不敢抢跑在公主殿下前头?一个个都还呆在起点线后头互相看着眼色呢。 苏白转回身去:“1……2、3!木头人不许动!”她更快速地扭过头来。 这次因为停顿了一下,婢女姐姐们最快的已经到她身后伸手就能碰到她的位置了。鄂颜公主比她想象中更慢的才抬起了第二只脚的后脚跟,宫女姐姐们则还是一个都不敢冒头地呆在线后头。 鄂颜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宫女们的心思。她秀眉微蹙,面有不悦地望着金儿等人道:“玩游戏讲究的是公平公正,你们顾头顾尾的岂不扫了天师和本宫的兴致?有什么本事都尽管使出来,本宫用不着你们让!” 公主殿下的话对宫女们来说便是不敢违抗的旨意。 当苏白数第三次的时候,几乎跑完全程的玉颜山庄的婢女们自然一个接一个的胜利了,得了“不许让,有什么本事都尽管使出来”的旨意的云轩宫宫女们,也不再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动了,而是一溜烟全跑了出去。 等苏白数到第五次的时候,宫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触到了她的后背,只剩下鄂颜公主端庄地傲立在离起点线不远的地方。 苏白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着汗,对缓步而来与她换位置的鄂颜公主道:“公主殿下,您得跑起来才有可能赢的。”也只是有可能,毕竟她回回不管怎么跑都还是输。没办法实力差距过大,只有捡漏的时候能赢,比如高手们意外发生冲撞的时候…… 第38章 “跑?”生长于皇家贵族的鄂颜对这个字相当陌生。她所受的教育是,行时环佩不响,坐时步摇不动。跑这个动作,在众人面前她自六岁回都城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苏白看鄂颜公主一脸疑惑,便拜托贴身婢女道:“这轮你和公主殿下换一下可以吗?我带一下公主殿下。” 婢女当然应了。 苏白在不经意的时候朝婢女使了个眼色,意思十分明显:呆会儿适当的给鄂颜公主放点水。 见婢女了然地轻点了下头,苏白才放心地拉着鄂颜公主往起点线那方去了。 鄂颜公主说是教她们不许让,但也不能真让公主殿下一直输啊!万一惹急了弄生气了怎么办?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金枝玉叶啊,从小到大哪里受过什么气?何况鄂颜公主最近还紧盯着她们玉颜山庄,冒犯了公主殿下万一被针对就糟了。眼下可是她们洗白的关键时期! 对于鄂颜公主这样的天选之女,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宠着惯着依着顺着。至于公主殿下说的客套话,听听就得了,真往心里去那就是缺心眼儿了。 苏白步子迈得大,步速也快,鄂颜公主踉踉跄跄的险些没有跟上。 “天师慢一点。”鄂颜略显狼狈地扶了扶发髻。 “这点速度都受不了,那一会儿公主殿下恐怕更受不了。想要赢就得快!”苏白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在起点线前摆出准备冲刺的姿势,右手后摆紧紧拉住鄂颜公主的手,回头向她确认道:“公主殿下确定还要玩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鄂颜可不想被苏白小看。不过是一个小游戏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玩!” 婢女开始数了:“1……2……”她数得很慢很慢。 苏白牵着鄂颜公主的手像拖着个重沙包似的抬脚便冲。 “3!木头人不许动!”婢女飞速回头,眼睛在踉跄两步勉强扶着自家小姐肩膀站定的鄂颜公主身上匆匆扫过,假装没看见地指着另一个婢女道:“眨眼睛了。回到起点。” 鄂颜一直在眨眼睛,赶忙偷偷往苏白身后躲了躲,庆幸自己反应快没有被看见。 等婢女转回身去的刹那,苏白趁机使出全力将鄂颜向前一拽—— 或许是原主的身体多少有点练武的底子,不然她也不可能轻松把茶杯捏碎。 也或许是公主殿下身轻如燕,禁不住她这么用力一拉??? 总之,在她的拉拽之下,鄂颜公主像狂风中的纸片人一般,猛地从她身后窜飞出来摇摇晃晃地朝前扑而去。 玩归玩闹归闹,真把鄂颜公主摔出个好歹来玉颜山庄可就闯了大祸了! 苏白慌了,也后悔了。好好的带鄂颜公主玩什么游戏啊!要知道,不管公主是玩开心了以后时不时就来找她,还是玩得不开心了比以前更加针对玉颜山庄。都是超级无敌大坏事啊! 怪就怪鄂颜公主那种令人心生怜惜的眼神和语气啊。她这人别的毛病都还好,就是心肠太软,最见不得别人委屈巴巴的。 好在眼下鄂颜公主的手还被她握着!真倒下去大不了她给鄂颜公主当人肉垫子。 苏白已经准备倒下去给鄂颜公主垫背了。这样不管结果如何,好歹她态度可佳。可在她冲上前去倒地救驾的瞬间,一只胳膊牢牢地环了她的腰,她眼看着鄂颜公主环抱着她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潇洒旋身,刹时间平稳而迅速地到了数数的婢女身后。 所以公主殿下会武功?这本书里的角色人均武林高手?只有她捏碎个杯子都费劲? 刚才也不是她太过用力把公主殿下拽飞的,而是公主殿下使出真本事开始认真玩了? 苏白震惊地看向此刻正满脸欣喜地伸手拍着婢女肩膀的鄂颜公主。 老实说,她以为公主殿下所说的“本宫用不着你们让”一类的话,是身居高位者的死鸭子嘴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么看来,她刚才的救驾之举实则是给公主殿下添乱了。 “公主殿下……”苏白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紧紧环住的腰。 鄂颜笑着松开她,一脸小傲娇地道:“方才要不是本宫及时出手,天师就跌倒了,天师确定还要玩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俾下谢公主陛下搭救之恩。”苏白悻悻地陪了个笑。鄂颜公主好记仇啊!难怪原主死得那么惨。 简简单单的游戏,一众人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上午。 游戏是种神奇的发明,一旦沉浸其中,人很容易找回天真孩童的模样。比如鄂颜公主从一刚开始的端着收着,连动作大些都不肯,到后来每回摸到数数的人或是捉到移动的人,都会捂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 苏白玩得累了,坐在廊沿下歇息片刻。她看着越发活泼的玉颜山庄婢女,和不再一板一眼毫无生气的云轩宫宫女,以及头一回露出天真可爱的本性的鄂颜公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家曾经都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只是随着长大或主动或被迫的都变了样子。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嬉闹了半日的人们纷纷散去。 鄂颜热出了满身的汗,衣裳湿了,发髻也乱了,不过心里却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尽兴快活。她笑着问同样狼狈的苏白道:“本宫可否借天师府上的浴池一用?” “俾下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浴汤。请公主殿下随俾下来,众位宫女姐姐的浴处自会有人安排。”苏白恭敬地道。玉颜山庄有好几个浴池,她想到大家玩累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已经着人把所有浴池都刷洗干净灌上香汤了。 第39章 金儿顾不上收拾自个儿地跟在自家公主身后贴身伺候。她上前两步小声道:“奴婢这就命人去取公主殿下的换洗衣裳。”她家公主殿下出宫,一般都会在马车上带几套干净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回宫去取多麻烦啊!本宫向天师暂借一套便是了。”鄂颜抚弄着发烫得厉害的脸颊,盈盈一笑向苏白道:“天师,去浴池前不如先去您的卧房一趟?本宫挑套换洗衣裳。” 金儿会意的闭嘴不语。 苏白并不确定鄂颜公主是真的没带衣裳,还是想借机去她卧房中查探一番。不过无所谓,卧房她可是连墙缝地砖都敲找过的,要论玉颜山庄里她最有数的地方,非她的卧房莫属。 卧房里但凡能被鄂颜公主看到的东西,都是与原主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毫不相干的东西。 “是。”苏白答应得干脆。 到了卧房,玉颜山庄的婢女自觉地守在门外,云轩宫的宫女客随主便,在得到公主殿下的示意后也没有再跟进去。 苏白洗净了手,径自走到衣箱前屈身将箱子一个个打开,以便鄂颜公主挑选。 鄂颜则状似不经意地踱步到了苏白的书案前,随手拿起桌上写满了小字的纸张翻了翻。 这字迹—— 鄂颜的脸色“唰”地变了。 这字迹与她收到的那封信的字迹,简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难道说那封信并不是苏白写的? 第21章 “俾下只有这几件寒衫, 还请公主殿下将就一二……”苏白一回头,就见鄂颜公主站在书案前拿着她晨起刚练的字正在看。 她的字迹跟原主的当然不可能一样。而对于字迹的变化,她对蓊娘和婢女们解释的是以前的字迹涉及太多不法生意, 既然要改头换面,那字迹也必须得新换一个。好在那些爱慕者写来的信原主一般都不会回, 因此除了玉颜山庄的人以外, 真正见过原主字迹的人屈指可数。 “这是天师写的字?”鄂颜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 “是啊……”苏白都被鄂颜公主异样的情绪带得不太自信了。鄂颜公主这是怎么了?难道原主有涉及违法生意的字据被鄂颜公主截获了?因此鄂颜公主才怀疑上的玉颜山庄。眼下公主发现字迹合不上对玉颜山庄的怀疑产生动摇了? 苏白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想着鄂颜公主的话中之意,想着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鄂颜心情复杂地放下手中的纸页, 没有问苏白还会不会别的字迹。她精于书法,自然看得出来, 苏白所写的字,同她收到的那封示好信上的字, 绝对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人哪怕刻意更换字迹字体,有些书写习惯是不会变的。 “天师可曾递过信到云轩宫?”鄂颜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问这话时低下头没有看苏白。 她心里有种莫名的隐约的期待:如果那封信不是出自苏白之手,而是有人成心愚弄她, 那苏白有心接近她利用她的前提便不存在了。这样曾经让她疑惑的苏白在信中与在她面前截然不同的表现也说得通了, 苏白对渊文阁似乎真的没有半点兴趣的事也说得通了……重新换个角度, 很多事情仿佛都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苏白近日的表现可能真的不是演技,而是对她动了心? 唯一说不通的是。苏白既然爱慕她,为什么在得知她感染风寒后不进宫看望她呢? 不过关于这点她很快便想好了合理的解释:爱上一个人, 情绪就是会反复无常的。有时特别勇敢,有时又特别懦弱。她没有经历过, 却旁观过。苏白是懦弱的时候更多,在她面前一直都有点躲躲闪闪的, 可能是出于面对心上人时所产生的害羞,也可能是出于面对位高者而产生的不自信吧。 鄂颜觉得脸有越来越烫的趋势,便将头埋得更低了,假装在继续欣赏苏白的字。不怪她紧张,向她示好的人不是没有过,可是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为权色名利。苏白不一样,她在苏白清澈的眸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世俗的欲望,只有少女面对心上人和危险分子时才会有的慌乱、害怕和逃避。 她又不是危险分子。那只能是…… 鄂颜压下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掩着嘴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不过她还不敢完全确定。万一……那封信确定是苏白递的呢?是苏白嫌自个儿的字太过难看命人代笔的呢?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以为鄂颜公主问的是近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俾下未曾。” 鄂颜的心突突了一下。苏白这个回答是出于本能的没有任何犹豫的成分,说明不是假话。 “那便是了。有人假借天师之名写信愚弄本宫。”鄂颜绷紧脸上随时可能露出的笑意,正色着抬头看向苏白道。 “啊?”苏白第一反应是有人借她之名写信把鄂颜公主臭骂了一顿。难怪鄂颜公主会盯上玉颜山庄啊!难怪鄂颜公主一副定要找出山庄把柄的模样啊!任谁无端端被骂都会生气的,何况还是从来没受过气的鄂颜公主呢? 玩游戏那会儿她就看出来了,鄂颜公主性格虽好,但是相当记仇的。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坑她! “还请公主殿下明鉴,俾下真的从未写过什么信给您,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栽赃陷害!”苏白指天誓地地道。 鄂颜知道苏白肯定是误会了信上的内容,能误会说明真的不知情,这让她对后来的猜测更加确信了:“天师放心,本宫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先挑衣裳吧!再晚浴汤就要凉了。”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苏白身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她觉得自个儿看苏白是愈发顺眼了。 第40章 *** 苏白把平日里自个儿用的大浴池让给了鄂颜公主,眼下正在小浴池里泡着若有所思。 假如鄂颜公主没有害死人不偿命的女主光环,她是不介意与鄂颜公主往来得亲密一些的。鄂颜公主人不坏,性格也好,又放得下架子跟底下的人打成一片。相处的时日久了,她能跟鄂颜公主成为好闺蜜也说不定。 而对于邀请鄂颜公主同玩游戏一事,老实说她不后悔的心情要多于后悔的。后悔的点当然在于怕鄂颜公主玩上兴头了以后常常的来,不后悔的点则是鄂颜公主孩子一般开怀的笑容。想来皇家的日子除了锦衣玉食,恐怕很多地方反倒不如寻常百姓家来得好。 宫里人多事也多,规矩更多。生长在那种环境当中的孩子,天真的都没长大,长大的都不天真。鄂颜公主的成长经历应该不怎么轻松愉快,她感觉得出来。 她出于自我保护的考虑,确实不能够与鄂颜公主往来过密,不过她或许可以多教鄂颜公主一些解闷的小游戏,让鄂颜公主回宫同宫女们玩。 苏白掬起池水拍到脸上醒了醒神。 话说鄂颜公主收到的那封信莫不是原主写的吧?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以鄂颜公主对玉颜山庄的密切监视来看,那封信上的内容不可能好,而原主又不是缺心眼,如果想利用鄂颜公主肯定会写些讨好巴结的话,而不是指着鄂颜公主的鼻子把她骂一顿。 这又不是古早霸总文里,铁骨铮铮的小白花用力甩了霸总一巴掌,霸总不仅不生气反倒觉得:哎呀,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特别呢。 既然不是原主,那就是有人成心要害原主了。会是谁呢? 苏白不禁盼着鄂颜公主那边早点查出真相。 此时的鄂颜也同苏白一样泡在池水里,不过她没有苏白那么忧心忡忡的,心里颇有些得意,外加一点点小甜蜜。 迷倒全都城的玉颜天师,还不是被她迷倒了? 她自宫宴那日开始,换了个思路再次细细回味着苏白在她面前的一举一动。苏白连直视她的目光都不敢。怎一个羞字了得啊! 还有今日在园中游戏,苏白借口要带她拉她手了。哼,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心思还不少。结果呢?还不是反被她救了? 鄂颜想到当时揽住苏白腰身时的手感,忽然觉得手心痒痒的。苏白的腰是真的纤细又柔软,手感怪好的。 金儿立在池中给自家公主搓着胳膊,心里惴惴不安。公主殿下时而浅笑,时而冷哼,也不知在想什么,这种模样她伺候公主殿下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鄂颜沐浴完穿上苏白的衣裳时,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烫的脸蛋又红了几分。 金儿俯身系完腰带,看到自家公主红到不正常的面色,十分担心地道:“公主咱们别在这里用午膳了,赶紧先回宫找太医瞧瞧吧!奴婢担心您可能是中了暑气。” “中了暑气?”鄂颜循着金儿的视线摸了摸自个儿滚烫的脸颊,心虚地摆手道:“不是。本宫不过动得较往常多了些身子有些发热,过会儿就好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脸红个没完,明明动心的是苏白,要脸红害羞也该是苏白的事才对啊。 *** 进了膳厅,鄂颜吩咐宫女将食盒摆上桌后,端坐桌前等着还没沐浴好的苏白。 她时不时地拨拨耳边的碎发,整整领口的衣襟,间或往门口望上两眼。 在确信苏白爱慕自己后,鄂颜对自己的形象管理比以前更为严格了。 姗姗来迟的苏白才到门口就告罪道:“俾上万死,让公主殿下久等。” “天师不必如此客套。”鄂颜的目光在苏白身上扫视了一下。不得不说,刚出浴的苏白简直美出了新的高度。这画面要是教都城中那些肖想苏白许久的男女瞧见,还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也就是她,定力超群,能面对苏白的美貌和爱慕,依然稳若磐石无动于衷。 鄂颜想着又情不自禁地多看了苏白一眼,不过她很快便收回视线道:“本宫这次所带膳食,不管是数量还是份量都足够的多,天师不必拘谨,放开了吃也无事。”她还挺好奇苏白的食量到底有多大,反正上回苏白是明显没有吃饱的。 苏白腼腆地笑了笑,动作轻微地活动着手腕道:“那俾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一大早就被蓊娘捉起来练功,练功前不宜吃得过饱,最好保持半饿的状态,因此她早饭只喝了半碗粥垫肚子。练完功又玩了许久的游戏,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鄂颜跑来跑去的也饿了,只是她嚼完嘴里的想再夹第二筷子时,方才还半满的食盒已经空了。她只得换一道菜,同样的,夹了第一筷子,等她细嚼慢咽地吃完想夹第二筷子的时候,那道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全进了苏白的肚子里。 苏白得体优雅地迅速消灭着一道又一道菜品。 鄂颜也不恼,索性搁下筷子就那么笑意深深地看着苏白吃。私底下真实的苏白,是个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的存在。不管是苏白玩游戏时的投入肆意,还是苏白吃东西时的专注认真。 她想起那日在凉亭,苏白不忍心惊忧蜜蜂时虔诚美好的样子。当时她就在想,要是那是苏白真实的模样就好了,眼下看来或许真的是的。如果苏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利用她,那自然也犯不着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第41章 然而苏白天性中或许有美好的部分,并不代表玉颜山庄就没有蹊跷之处了。 这种事上她不会拎不清。苏白喜欢她,天性中亦有善良美好的部分是一回事,玉颜山庄不对劲则是另一回事。两者也并不冲突,就拿她来说,在皇上面前是一个模样,在宫中众人面前是一个模样,在她愿意亲近信任的人面前则又是另一个模样。 不过念及苏白的那几分美好,在处理玉颜山庄的事上,她愿意更耐心谨慎一些。 用完午膳,更确切地说是看苏白用完午膳后,鄂颜领着人回宫了。她今晚的晚膳恐怕要提前些。 在马车上金儿笑着道:“奴婢倒觉得苏天师是个性情中人。”她自小便进了宫,多年来见识过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多了去了,因此也总结出一套独有的看人经验。在她看来,玉颜天师完全不像她和公主殿下之前怀疑得那样坏。 “唔……”鄂颜未置可否。苏白其人或许不坏,但不代表苏白没做坏事。有时候,一件事情的好坏如何评断,更多的是看立场。“本宫始终觉得玉颜山庄的帐有问题。还有那些婢女,看似寻常,实则都是高手。” 金儿没再说什么,不过细微表情传达的信息显然不是赞同。 “有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还怕本宫治你的罪不成?”鄂颜白了金儿一眼。 “奴婢是觉得……”金儿犹豫着道:“玉颜山庄的帐或许合得上。您忘了?玉颜天师还有各位贵人赠送赏赐的东西,不知几何呢。” 鄂颜顿了一下,心口涌上种奇特的情绪。别人赠送赏赐的东西不知几何……苏白确实有挺多爱慕者的。她忽然生出一个不坏的主意:“回宫叫人拿上半箱金锭和若干珠宝去玉颜山庄,就说本宫方才玩得尽兴,特意赏给玉颜天师的。” 金儿满脸疑惑。 鄂颜也不瞒她:“苏白要真到了变卖赠物赐品的地步,咱们给的不必变卖方便使用的金锭她肯定会用。金锭上做好标记,一旦流入市场本宫要马上知晓。倘若苏白一直没动这箱金锭,那只能说明玉颜山庄远不到山穷水尽变卖物品的地步。” “万一别的贵人所赠之物里包括大量的金银呢?”金儿问道。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瞪她一眼道:“你觉得以苏白经营的那种超脱凡尘的形象,想讨她欢心的人会用金银这种俗物么?大抵不过是些法器字画、珍宝玉器、奇花异草,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金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不过又问道:“那要是天师碍于公主殿下的身份,不敢用您赏赐的那笔钱呢?” 这倒是个问题。在鄂颜看来,苏白不会是不敢用,只会是不舍得用。毕竟是深深爱慕的她所赠之物啊!苏白没准打算好好保管等着以后带进棺材里合葬呢! “那便拿着做了记号的金锭去玉颜山庄名号下的珠宝行买些东西。”鄂颜改了主意:“金价远高于银价,要屯库房当然是占地更小的金子为佳。同样的道理,要是真穷得变卖器物了,这笔钱就肯定会流出来。否则嘛……玉颜山庄可比咱们想象中的有钱多了。”如果是后者,那么玉颜山庄多出来的那些钱的来路又是什么呢? “那玉颜山庄那边还赏吗?”金儿问。 鄂颜摇头:“先别赏了,没准人家好东西比咱们多,嫌给的东西太寒碜没得教人笑话。” *** 次日一早鄂颜又领着人去了玉颜山庄。 这回苏白没有带着婢女们玩游戏,而是在香房中制作香膏。 原主留下的香膏总有用完的一日,苏白未雨绸缪地照着原主札记上所记的法子试着做上了。她锁上门正独自在香房里忙活着,听外面有婢女传鄂颜公主来了。 又来了。 苏白停下研磨花瓣的动作,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她一定要尽快忙完然后永远离开都城,一定! “公主殿下。”苏白情绪低落地行了礼。 鄂颜兴致倒是不错,头一回端起玉颜山庄婢女所上的茶抿了一小口。既然确定了苏白对自己只有爱慕之心并无利用之意,那她也就不必担心茶水中有慢性毒物或是隐形虫盅了。 茶的味道不错,淡雅清香。 “天师在忙?”鄂颜搁下茶杯明知顾问地笑了笑。 苏白以问答问地道:“不知公主殿下前来鄙处所为何事?”她心里其实猜到了答案。鄂颜公主今日穿着便于行动的男装,连发式也是男式冠髻,摆明是昨儿玩游戏玩起兴了,今儿又来的。 游乐园得赶紧开张才行啊。鄂颜公主玩心这么重,到时候肯定天天泡在游乐园里,根本顾不上来玉颜山庄。 “本宫想拜托天师一件事。”鄂颜笑着起身道:“教本宫放风筝。” 苏白不信宫里那么多人,就没一个半个会放风筝的!鄂颜公主摆明了还是针对玉颜山庄嘛~都说了那封信真的不是她写的。又或者说,怪她昨天表现得太好,鄂颜公主比起宫女太监更喜欢跟她玩?那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不是俾下推诿,只是放风筝需得有风。公主殿下您看这——”苏白一脸遗憾地看了看外面风平浪静的天空。 鄂颜理解地点了点头:“这点常识本宫怎会没有?天师放心,本宫出宫前已差人向钦天监询问过了,午时之前定会有风。” 合着连天气预报都看过了。苏白第n次认命地闭上了嘴。或许主角和反派之间注定会产生宿命般的纠缠吧! 第42章 老子说,一切事物都有两面性。 苏白说,俺也这么觉得。 总之再悲观再不利的境地,苏白都能坚强乐观地瞧出些好处来。 比如眼下。她既一如既往地担心被鄂颜公主的主角光环劈死,又乐观地想,同公主殿下把关系处好些或许不是坏事,没准以后公主殿下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她一个痛快呢?反正原主那种被慢慢折磨的死法,她是完全受不了的。 半个时辰后,苏白发现自己错了。 钦天监并不等同于天气预报。这玩意儿可比时常指雨为晴的天气预报准太多太多了。 上一刻还是朝阳初升,光照大地。 顷刻间就是乌云蔽日,狂风四起。 “天师请吧。”鄂颜望着园子里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摩拳擦掌地道。 苏白吩咐人取了最大的风筝来,向鄂颜公主作了个请的手势道:“论放风筝,俾下府中确有不少好手。不如……” “不用。天师就很好。”鄂颜回头打量了苏白一眼,眼角笑意渐深。她觉得苏白太怂了,明明心里喜欢着她,又怯生生地不敢靠近。可能这就是暗恋的滋味吧! 她不禁想到数月之后的大婚,到时苏白定会心痛难过得不能自已吧?唉。罪过罪过。怪只怪她过分迷人。 鄂颜不由得对苏白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待苏白的态度也更温柔了。她从苏白手中接过风筝自己拿着道:“天师开始吧。” 躲不掉就勇敢面对吧!这几乎是苏白的座右铭。她上前握住鄂颜公主的手,轻轻将鄂颜公主拿着风筝的手指头掰开道:“右手放在靠近风筝的线上,左手握着线轴。呆会儿一边助跑,一边借着风力从右手开始慢慢放线……” 苏白才从香房出来,身上比平日里还要香上许多。她又靠得很近,几乎贴住了鄂颜的胸口。这让鄂颜很不自在,然而她并没有往后退的意思。 风够大,鄂颜的悟性又高,第一次风筝就顺利地飞起来了。 苏白在一旁指导着鄂颜公主放线收线,很快风筝就越飞越高,有冲天之像。 “等公主殿下熟悉基本操作了,还可以试着玩一些花样。”苏白望着渐渐飞高的风筝,想起婢女姐姐们那些高端操作不无开心地道。 鄂颜看了苏白一眼。这是借口她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要她常来玉颜山庄的意思么?她心领神会地道:“是么?那就有劳天师了。” 苏白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鄂颜公主是什么意思。她沮丧地垂下眼,心内暗骂自己长了张多事的嘴。 *** 嬗婵迎风走进园中的时候,苏白同鄂颜正紧挨在一起放着同一个风筝。她联想到宫宴那日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心往下一沉再沉。 “颜姐姐,天师。你们……”嬗婵忍住心痛强颜欢笑地道:“你们在放风筝呀~”她同颜姐姐算亲近的,可也从未见过颜姐姐像刚才那样开心地笑过。果然,热恋中的女人呐,那种开心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她的天师还没等到她长大,就要被颜姐姐无情地抢走了。 “璃儿来啦。”鄂颜笑了笑,对于小堂妹出现在玉颜山庄的事并不怎么开心。在她看来,苏白本人虽不如预计的那样危险,玉颜山庄却并不是能让人放心的存在。小堂妹心思单纯,还是离这种事非之地远些为上。 苏白其实是在帮鄂颜公主扯线。风力太大,鄂颜公主说她一个人扯着费劲。见小郡主来了,她一边扯着线一边打招呼:“郡主殿下。” “天师~宫宴一别多日未见,天师风华更盛了~”嬗婵心里再酸楚也没放下对苏白的恭维。 苏白也见怪不怪了,尴尬着只笑不语。 鄂颜卷着线轴,快中有稳地将风筝从高空中收回来,递还给苏白,亲热地搂住嬗婵道:“本宫今日没带吃的来,正好同璃儿一起尝尝天师府上的手艺。”不是新鲜出锅的菜品吃着总不够如意。 嬗婵听到“今日没带”,便明白“往日带了”。看来颜姐姐这些日子是经常来玉颜山庄的,也怪她一心在家为天师作赋,没有留意玉颜山庄这边的动向。她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了眼身旁的二堂姐,二堂姐个头比她高许多,此时穿着男子装束还挺英气的…… 安排坐次时,本来该鄂颜公主坐上首,嬗婵郡主居左,苏白居右。可是嬗婵郡主执意要横在二人之间,苏白于是从右一的位置,变成了右二。 鄂颜慈爱又心疼地望着一团天真的小堂妹。嬗婵这孩子在苏白身上陷得很深啊!唉,这种事其实越早放下受到的伤害越小,苏白喜欢的人是她,小堂妹无论执念再深都不会与苏白有结果的。 感情这种事真是没有公平可言,谁动心谁受伤。 就像嬗婵终究会因为苏白受伤,而苏白终究会因为她而受伤。 她不会受伤,没有感情的人是无敌的。她的梦想是孑然一身漂泊四海,因此可以有无数的人爱慕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得到她。 “璃儿。多吃点这个,补脑。”鄂颜满怀希冀地给嬗婵夹了许多炖制的鲜核桃仁。 嬗婵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小嘴一撅道:“我又不笨,不用补。”颜姐姐一定是觉得她傻乎乎的不识趣,非要横在当中阻挡她和天师你侬我侬。她才不是傻呢,是受不了那个刺激。宫宴那日她就光喝醋了,没吃什么东西。 第43章 鄂颜看向嬗婵的眼神更加心疼了。这傻孩子,要是真够聪明就不会在苏白身上执迷不悟了! 苏白没有加入谈话,不过也没吃多少东西。倒不是玉颜山庄的菜品不如宫里的好,相反的,最近几日山庄厨房做出来的菜,颇有些宫廷御菜的神韵。她吃不下不是因为味道,也不是因为多了个嬗婵小郡主而放不开,实在是放风筝的时候需要不停地张嘴说话教鄂颜公主,风又那么大,她喝风就喝了个饱。 鄂颜见苏白只动了几筷子便再也不吃了,只当她是当着嬗婵的面放不开,更加佐证了她从前的猜测:她在苏白眼里是唯一特别的一个,苏白只肯在她面前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也只会在她面前方能觉得轻松自在。 她心疼地看看苏白,又更加心疼地看看嬗婵,深觉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 皇宫与义王府在同一个方向,鄂颜便邀了嬗婵与自己同乘。 “金儿姐姐同我那丫头一起坐王府的马车吧。”嬗婵委屈巴巴地望着鄂颜,摆明了有私密的话想跟她说。 鄂颜冲金儿点头应允,待进到车内轻声细语地问嬗婵道:“是有什么事想同姐姐说吗?” 嬗婵红着眼,用力揪着衣角犹豫了许久才道:“颜姐姐是不是也喜欢天师?” 鄂颜听到这个问题,心不由自主地突突了两下。话说最近她的心一直一惊一乍的突突个不停,甚是烦人,似乎该传太医瞧瞧了。 不过小堂妹问她是不是喜欢苏白,那当然不是的。她只是觉得苏白身上有某些难得的品质,讨厌当然不讨厌,论喜欢却远远谈不上。 没等鄂颜回答,嬗婵哽咽着捂住脸道:“颜姐姐也犯不着骗我。天师那样好,姐姐会喜欢天师也是人之常情。” “怎么了这是……璃儿你先别难过……”鄂颜慌了。她自己是牙掉了和血吞的人,从来不会哭,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哄哭了的人。 “妹妹就要姐姐一句准话。”嬗婵将手拿来,露出被泪打湿的稚气小脸,吸溜着鼻涕道:“您是不是也喜欢天师?璃儿看得出天师待姐姐与旁人不同,只要姐姐告诉璃儿您也喜欢天师,璃儿以后决计不再去玉颜山庄打扰你们。我爱姐姐,也爱天师,只要你们幸福……呜呜呜……我也就觉得幸福了……呜呜呜……” 嬗婵嘴里一口一个幸福,声音和表情却是要多悲痛有多悲痛。 鄂颜万分心疼地将嬗婵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鼻子发酸得厉害。整个皇家,真心在乎她的果然只有鄂璃这个小堂妹。纵使她没喜欢过谁,从小堂妹的表现也能看出来,放弃苏白于小堂妹而言是多么痛苦的决定。 然而为了她的幸福,小堂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 不过这个决定虽然会让小堂妹痛苦一时,长远来看对小堂妹却是有利无害的。一来苏白的心在她身上,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小堂妹。二来玉颜山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堂妹还是离远些的好。 经过反复思量之后,鄂颜带着对堂妹的慈爱,满怀牺牲精神地点了点头:“是的。姐姐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不过这事你不要说出去,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嬗婵绝望地点了点头,哭得更伤心了。 阿嚏!苏白在书房听婢女禀着事,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怎么觉得浑身发冷,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似的。 第22章 次日鄂颜没再去玉颜山庄。 她觉得做事需得劳逸结合, 既然已经在苏白那里尽情玩了两日,也是时候办点正事了——比如让仇人们的好日子到头。@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对母亲方氏的记忆所剩不多。不过当年的安王妃,即现在的皇后娘娘借口为民祈福, 让母亲连续数十个昼夜不停抄写佛经的画面,她怎么也忘不掉。 那时候她多小呀, 正是需要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 可是母亲只能咳着歉疚地冲她笑笑,然后叫乳娘把她抱走,自个儿则披上衣裳就着灯烛继续不停地抄写佛经。没办法, 安王妃定的抄写量很大,所给的时日又很短。 在皇家很多时候杀人是不用刀的。王府那种同皇宫一样规矩多如牛毛的地方, 上位者要想对付下位者实在太容易了,就拿抄经之事来说, 好名声是皇后的,而对身体的伤害却是她母亲的。 类似的事情在深宫大院在豪族后宅甚至于小门小户都时有发生, 如果她的母亲没有生下她,或者她没有平安长大进而得势, 她母亲在王府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会被岁月掩埋, 就像别的无数的女人及她们的幼儿一样。 折磨她母亲的事当然不止抄经这一件, 只是她单凭记忆能回忆起来的不多,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件。后来她得势后找王府的老人们打探过,知道了更多的真相。她母亲因为没有家世背景,又有段日子颇得她父皇宠爱, 日子不过是表面风光,私下里真是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最后, 在皇后和王贵妃等人的磋磨下,她母亲二十多岁便因体弱之症去了。没有了母亲的誓死庇护, 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在王府的日子也是凄凄惨惨饱受欺凌。 她多年的隐忍筹谋,为的就是等待眼下这样的时机。 皇上有件只有她才能办的事,哪怕知道她对皇后和贵妃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最多训诫她几句,是断不会伤她性命的。这便是帝王之心,女儿的身份给不了她任何庇护,这个道理在她小时候被冷落被欺负时就明白了,只有对皇上而言有不可替代的切实价值,皇上才会甘心情愿地做她的保护伞。 第44章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金儿。来抓个阄。”鄂颜将刚写好的两张纸团成团,扔在桌上让金儿挑。 金儿没看清公主殿下写的什么,疑惑着随手抓了一个恭敬呈上:“奴婢挑这个。” 鄂颜展开看了眼上面的“王”字,蔑笑一声:“那就她吧。”她将纸团扔进香炉里,看着渐渐升起的小火苗道:“本宫记得王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宋全每月十五要归家探亲?” 金儿有些紧张:“公主,咱们这是要开始……” “嗯。明儿就是十五了吧?咱们出宫碰个瓷去。”鄂颜见纸团已经燃尽,这才将香炉复盖上了。 *** 苏白这两日被鄂颜公主的突然来访搞出ptsd了,不管是梳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甚至如厕的时候,她都觉得随时会有人禀报:公主殿下来了。 然而直到小中午鄂颜公主也没来。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就好比你跟人打赌输了个脑瓜嘣儿,对方掐着指头在你额头上比来比去就是迟迟不肯动手,在脑瓜嘣儿结结实实落在额头上之前的等待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鄂颜公主就是那个脑瓜嘣儿。 真的来了吧她难受,要来不来的吧她也难受。只是前一种难受无法避免,后一种却是可以的。比方说鄂颜公主完全可以规律一点,只在早上来或者只在下午来,那她就不至于从起床睁眼开始,就跟等刽子手挥刀的死刑犯似的那般煎熬了。 “午膳还是吩咐厨房多做一点。”苏白在园子里练完功,在去浴池沐浴的路上朝山庄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吩咐婢女道:“昨日做的鸭肉鄂颜公主没动过,今日就不必做了,我也不怎么爱吃那个。”不管鄂颜公主来与不来,准备着总是没错的。 婢女应了声正要去,苏白又叫住她。 “再给我找些硬纸片来,要厚实一点的,但也不要太厚了。”苏白随手摘了片树叶道:“这个厚度就刚刚好,拿去比着找吧。”她打算做两副手工扑克牌,一副自个儿留着,一副给鄂颜公主捎宫里去。扑克牌的各种玩法她也会写下来,同别的游戏的玩法一起给鄂颜公主送去。 只要让鄂颜公主在宫中的生活不枯燥不无趣,那鄂颜公主自然顾不上来玉颜山庄了。 直到日头西斜黄昏将近,苏白始终没有听到那句令她不安的:公主殿下来了。 难道今儿个真不来了?那明儿个是不是也不来了? 苏白欣喜中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走到山庄大门外,踮起脚尖朝皇宫的方向远远眺望。 唉,要是能在这条道上修了百十来米高的路障就好了,或者大地直接从道当中劈成两半,让她从此和鄂颜公主身处在不同的大陆永不相见就更好了。 唉…… 苏白背手叹息,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山庄里面。 *** 探子仍旧每日递消息进宫,其中当然有最近的重点监视对象——玉颜山庄的。 鄂颜本来百无聊赖地躺在贵妃榻上合眼听着,忽然睁开眼看向金儿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婢方才说,探子来报,黄昏时分玉颜天师曾出到大门外朝东南方向驻足张望。”金儿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对这条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消息格外上心。 “唔……继续吧。”鄂颜嘴角扬了起来。山庄大门的东南方向,那不就是她所在的皇宫么?暗恋中的人真是够矛盾的。她去了山庄吧,苏白一副别别扭扭的无奈样,好像不怎么欢迎她似的。她不去山庄了吧,苏白又眼巴巴地盼上了。 真是搞不懂,苏白既然那么想见她直接进宫不就好了?磨磨叽叽的一点都不干脆。她要是像苏白似的对谁动了心,肯定直接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等金儿回完话,鄂颜便叫人搀着去床上睡下了。明儿还有正事要办,她可得把精神养足了。 在床上躺着将睡未睡的功夫,不知怎么的,鄂颜脑海中全是苏白在玉颜山庄门口朝皇宫张望的画面。 瞧着还怪可爱的。鄂颜将头埋进被子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宋全的宅子在都城的西北面,依山靠水建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家中有一子年约五岁,拒说是入宫前留下的。 宫中太监大多打小进的宫,那一刀早挨比晚挨的存活率高很多。宋全却不是,他是成年后才入的宫,说起来不过四五年,却已经混成王贵妃宫中的大管事了。 鄂颜今日所乘的只是寻常马车。在她的吩咐下,车夫将马车提前藏停在宋全回家必经之路上的某个拐角。 时不时就有消息来。 “公主殿下,人已出宫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公主殿下,人过重鸣大道了。” “公主殿下,人过淠水桥了。” 鄂颜坐不太惯寻常马车,哪怕身下垫了许多坐褥靠枕,还是觉得不怎么舒服,又等了这么久,身子早乏了。她吩咐金儿道:“都准备着吧。这事儿早了早回。” 此时苏白翘首以盼的可爱模样忽然闯进鄂颜的脑海,她笑意深深地道:“算了。一会别直接回宫,先去玉颜山庄一趟。”她想给苏白一个惊喜。苏白会喜欢上她说明眼光很好,这份小惊喜就算她对苏白好眼光的嘉奖吧! 宋全换下公服身着锦缎常服,扬鞭策马地奔行在都城大街上,感受着晨风拂面,觉得自己好不威风。疾驰的马儿沿路或是撞翻了什么东西,或是惊到了什么人,他也浑不在意。 第45章 不是他轻狂。这都城豪贵虽多,他真正惹不起的却屈指可数。贵妃娘娘不管是母家权势,亦或是圣眷恩宠,都是一等一的。而贵妃娘娘对他的宠爱也是一等一的。 宋全肆意享受着策马奔腾的快意滋味,眼瞧着快到家了,前方路口忽然蹿出来一辆马车。他的马儿受了惊吓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要不是他攥缰绳攥得紧,恐怕早从马背上跌下去了。 在宫里当着差,察言观色是宋全的拿手本事。他将身下之马控制住后,并没有立刻发怒,而是先扫了眼因为与他相撞此刻正歪停在路边的马车。虽说他真正惹不起的豪贵没有几位,可要是某位贵人的车马撞了他,比起多结个仇家,他当然更情愿借此机会卖对方个好。 等他看清那马车寒酸的样子后,本来暂时压抑着的怒火就腾地升了起来。 “大胆!你知不知道驱马的规矩?又知不知道爷爷我是谁?”宋全翻身下马,大步朝马车走去,扬起鞭子便抽向马车夫道:“爷爷要是有个好歹,你们死千百次也不够填命的!王八蛋!车里的,赶紧下来!赔个千八百两的,爷爷就放过你这回。”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都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躲在一旁看,同时为车里的人捏了把汗。听扬鞭之人的口气,仿佛是个很不好惹的大人物啊! 鄂颜掀开帘子,巧笑嫣然地望向宋全道:“你方才说,你是本宫的爷爷?那你是今上的什么来着?” 第23章 宋全脸都吓白了, 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辆寒酸不堪的马车中所坐的人是谁。 他扑通跪下,哆哆嗦嗦地道:“颜……颜……颜二公主。奴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公主殿下的爷爷皇上的爹啊! 围观的路人见原本嚣张无比的男人突然冲车中女子跪下了,又称车中女子为“颜二公主”, 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大央礼制,百姓见了贵族车舆只需避让, 无需行礼, 他们于是起了点小骚动的仍旧远远地看着戏。 颜二公主——那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坊间传言,颜二公主在宫中嚣张跋扈娇纵任性,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的。还有传言说, 平安伯府上的世子爷因为在宴席上缠着颜二公主想多说两句话,竟被烦不胜烦的颜二公主一巴掌扇得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颜二公主一个小女子, 哪能真的一巴掌将人扇成那样?估计世子爷是觉得丢了大脸,寻个由头避着不愿见人罢了。啧啧啧……方才还忧心车中之人的人们, 转眼便同情起了抖似筛糠地跪在马车之前的宋全。 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呐!估计今日这长街上誓必要见血咯。 “哪里来的狂妄之徒!冲撞了本宫倒也罢了,竟然胆敢当街辱骂圣上自称太上皇。”鄂颜仿佛没有认出来宋全似的, 厉声吩咐道:“来人呐!给本宫将这狂徒当街杖毙!” 宋全觉得冤枉死了!他又不知道车里坐的是颜二公主,不过是骂了几句人人都说过的粗话, 怎么就当街辱骂圣上自称太上皇了? 再说了, 颜二公主平日里不管在宫里宫外都奢侈招摇得不得了, 他哪里知道公主殿下会屈尊降贵地坐在这么辆小破车里。完了!宋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怕是钻了颜二公主所下的套了。 前方就是拐角,今日又是月中,众所周知的他归家探亲的日子。只怕颜二公主已经在此恭候他多时了, 方才那一撞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他向来只敬衣冠不敬人,颜二公主或许也是吃准了这个, 才特地坐的寻常马车。其实不管他被撞之后是狂傲无礼还是小心赔罪,恐怕颜二公主都不会放过他, 只是眼下这种局势对颜二公主要有利许多许多。 都是他这张惹祸的贱嘴啊! 宋全想要告饶,想说自己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管事太监,公主殿下即便要杀他也该先知会贵妃娘娘一声。可惜他满腹的话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就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宫卫拿臭巾子堵住了嘴。 杖起杖落,宋全很快便没了声息。 鄂颜挥手示意宫卫们停手。她可没真的打算将人打死,这人留着还有用呢! 她在金儿等人的搀扶下步下马车,走到只剩半口气的宋全面前,居高临下地道:“本宫念你不过是一时逞口舌之快,饶你一条狗命。往后胆敢再犯,对圣上大不敬,本宫定教你将慎刑司的刑具都尝个遍。” 开花的屁股看着着实不雅观,也太过血腥。宫卫见公主殿下过来了,贴心地将人翻了个面。 “哟~这不是贵妃娘娘跟前的宋公公么?”鄂颜一脸惊讶,仿佛才认出宋全来似的。而“贵妃娘娘”四个字,她向着围观人群的方向说得格外大声格外清晰。“既然是贵妃娘娘的人,理应由贵妃娘娘发落才是,本宫倒是冒失了。来人呐,将宋公公带上一起回宫吧!” 鄂颜吩咐人将奄奄一息的宋全扔到随行的车里,自个儿搭着金儿的胳膊进了方才所乘的马车。 “公主,咱们不去玉颜山庄了吗?”金儿方才听公主殿下说带上宋全一起回宫云云,一时间拿不准公主殿下的真实想法。 “去啊。”鄂颜拿出随身小镜照了照,见妆容完好心情不赖地戳了下金儿的脑瓜道:“笨死你算了。本宫怎么可能真的带宋全回宫?先把人扔去医馆治着吧,不用伺候得多精细,留口气儿就行。” “是奴婢愚笨了。”金儿摸着自个儿的脑瓜哈哈地笑。 第46章 到了玉颜山庄,鄂颜见率众出来迎驾的人是苏白身边的瞎眼婆子,便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天师不在吗?”鄂颜觉得等苏白回来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恐怕要懊悔不已了。 蓊娘垂下头,毕恭毕敬地道:“回公主殿下,小姐一早便出门游玩去了,恐怕天见黑了才会回来。倘若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可以吩咐老奴转告与小姐。” 唉。鄂颜为苏白失去了这么个大惊喜感到遗憾。不过她也理解苏白为什么要出门游玩,苏白想念她又见不着她,与其呆在山庄像昨日那样眼巴巴地朝皇宫的方向张望,倒不如出门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的好。 “无事。你告诉天师本宫来过就行了。”鄂颜没有进山庄,命人驱车原路返回朝皇宫的方向驶去。玉颜山庄建在都城边上,来一趟还挺麻烦的。 *** 苏白在书房紧张地望着门口,等蓊娘回来忐忑地问道:“鄂颜公主走了?” “嗯。听说小姐不在便走了。”蓊娘语气平静。 “那就好……”苏白松了口气。 她叫蓊娘联系了匪盗头子们在城外一家客栈内开会议事,考虑到最近她被人监视得紧,去哪里都有一串小尾巴跟着,便叫了个身形相似的婢女穿上她的水田衣领着她的贴身婢女,一大早乘车出去了。假扮她的人也不必特地做什么,就坐在车上带着小尾巴们满城溜达就行。 这本来是为了寻到机会议事的不得已之举。不过苏白忽然觉得,以后不想见鄂颜公主的日子,用上这招似乎也不错。也许鄂颜公主接连吃上几回闭门羹,觉得伤自尊了,就再也不来了呢? “人都到客栈了吗?”苏白脱下身上的裙裳,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男子装束开始就地更衣。反正蓊娘看不见,又没有旁人,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蓊娘点头:“昨夜便到了。” “走吧。”苏白麻利地迅速换好衣裳道:“咱们早去早回。” 客栈里住满了南来北往的客,苏白搀着蓊娘低头穿过人群直接上到二楼。 进到客房,蓊娘竖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见并无异常便把食指和拇指含进口中吹出了两短一长两短,共计五声哨响。 下一刻,客房的窗户被掀开,一个接一个快到进乎虚化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地翻跃进来。 “小姐!”匪盗头子们整齐划一地在苏白面前单膝跪下,右手握拳放在左心口,压低声音向她请安。瞧作派不像是山匪流寇,更像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老兵。 苏白不禁想起原主那位武将父亲——神枪苏世忠。 让一群老兵去做山匪流寇,也亏得原主想得出来啊!就是不知那位已故的神武将军,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霍霍他的部下会是什么心情。 “都坐吧。”苏白也不啰嗦,直奔主题地道:“为什么请诸位过来,相信蓊娘已经在密信上告诉大家了。简而言之,违背朝廷律法的事咱们以后不做了,那样做无异于火中取栗,迟早有引火烧身的时候。我先说说我的意思,诸位要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尽可以提出来。” 十好几个或年轻或年老的壮汉席地端坐,屏息凝神地听着。 “诸位的部下笼算起来有七千之众,大家既有武艺在身,可以去参军立功,也可以开武馆开镖局做些正经生意……” 苏白还未说完,便有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人语气不善地打断她:“参军立功?小姐这是要吾等为大央朝廷效力么?还有开武馆开镖局能挣多少钱?照这个挣钱速度,等咱们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只怕已经是下辈子了。” 蓊娘面露不悦地对男人道:“徐副将何不先听小姐说完?” 徐副将叹着粗气别过脸去不再言语。 “徐副将说得有理。”苏白根本不恼,和气地笑了笑道:“这些我都是考虑过的。只是诸位难道不觉得,与其费心费力地成立自己的军队,倒不如为官为将直接将大央的军队为我们所用来得便利么?至于镖局武馆,我并不是想指着这些生意挣钱,而是想让玉颜山庄的名号遍地开花。” 作为成功的领导,必备技能之一便是画大饼。 苏白满脸憧憬,极富煽动性地站起身道:“诸位不妨展望一样,往后朝中文官出自我们的书院,朝中武将出自诸位的部下,后宫之中得宠的妃嫔及官员后院当家的主母,都是我们教养长大的姑娘。到那时,何愁无人可以用?何愁大仇不得报啊?咱们一定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些!”她之前就是拿这番话劝服的蓊娘。 见席中众人面色皆有松动。 忽悠大师苏白拿出曾经说服蓊娘的杀手锏,对将士们发起了最后一击:“老实说,这主意也不是我自个儿想的,而是父亲母亲托梦启发我的。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复仇大计一定会失败。”蓊娘和将士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对那位苏世忠将军超级无敌忠心呐!关键时刻将苏将军搬出来肯定管用。 众人一听是苏将军托的梦,连意见最大的徐副将都面有戚戚然地点了下头。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 鄂颜本来打算在玉颜山庄用午膳的,结果苏白不在,等她回到宫里的时候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奴婢这就命人传膳。”金儿见公主殿下回宫才净完手就拿糕点就着茶水吃了起来,知道公主殿下这是饿极了。 第47章 鄂颜摆手:“不必。本宫随便吃点垫一垫就去睡了。” 她今日所乘的马车不比平日里坐的平稳,马儿稍微跑快一点就颠簸得厉害,饶是她有点功夫在身,来来回回被颠了这么长时间也受不了了。再说宋全过了时辰仍未回宫,王贵妃肯定会命人去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快的话估计晚上便会找到她这里。到那时,恐怕她再想睡也要被吵得睡不着了。 与鄂颜预料的略有出入,王贵妃的动作远没有她想象得快,直到次日正午才知道宋全在宫外出了什么事。 有小宫女在寝殿外传话:“禀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昨儿白天睡得早,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一直熬到天亮才勉强有了点睡意,于是从天亮睡到现在还未起床。 “叫她等着吧。”鄂颜打着哈欠在金儿的搀扶下坐起身。 金儿要去唤人进来伺候公主殿下梳洗。 “慢着。”鄂颜揉了揉太阳穴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封打玉颜山庄递进来的信么?你去查查那信到底出自谁人之手。” 金儿诧异:“不是玉颜天师吗?” 鄂颜摇头:“有人成心捉弄本宫。虽是小事,却也姑息不得。”她又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对金儿挥手道:“去吧。可以唤人进来了。” 王贵妃满面怒容地坐在正殿里,有云轩宫的小宫女过来奉茶,被她狠狠一瞪连话都不敢说,将茶放下就垂头耷眼地慌忙退下了。 金儿从寝殿出来,跟王贵妃陪笑着道:“公主殿下正在梳妆,还请贵妃娘娘稍等片刻。” “哼。她要是迟迟出不来,本宫不介意进去找她。”王贵妃恶狠狠地瞪了金儿一眼。要是宋全真有个三长两短,鄂颜她或许暂时动不了,但这个叫金儿的最得鄂颜看重的贱婢休想活命。 昨儿是宋全出宫探亲的日子,她不信真有那么巧,鄂颜路上随便与人相撞,撞的就是她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太监。她派出宫打探的人也说了,鄂颜昨日所乘是辆寻常马车,宋全肯定以为是普通百姓才一时气急破口大骂的。谁知就被鄂颜安上了“当街辱骂圣上并自称太上皇”的大罪! 说这不是陷阱谁信? 对鄂颜她也算是一忍再忍了,如果鄂颜不主动招惹她,她也绝不会闲得没事来触云轩宫的霉头,倒教皇后在一旁渔翁得利。可是她的隐忍换来的是什么?是鄂颜的得寸进尺!真当她是好惹的不成?敢明目张胆地动她跟前的人,她要是连这种事都忍了,只怕以后谁都敢来她头上踩一脚了! 王贵妃越想越气,脸从红到白,又从白到红,反反复复地跟忽明忽暗的灯笼似的。 金儿对于王贵妃所说的要硬闯寝殿等语,只是未置可否地笑笑。云轩宫这么多人,贵妃娘娘及所带的随从除非能以一敌百,否则没有她家公主殿下的允许是断然进不去寝殿的。 鄂颜迟迟不出来,王贵妃等得恼了,还真就叫宫女搀着提步直奔寝殿去了。 “贵妃娘娘稍安勿躁,奴婢说了,公主殿下尚在梳妆。”金儿冲侍立在大殿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太监立马在通往寝殿的路上相互挽住胳膊形成一堵人墙。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反了天了!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拦住本宫的去路?”王贵妃时红时白的脸终于气成了猪肝色。她指了指几个小太监,又指了指金儿道:“待本宫回明皇上,定要你们这些以下犯上的狗奴才通通去死!”云轩宫的奴才狗仗人势无法无天,又人多势众,她觉得再呆下去也无非是继续受辱罢了,说完这话转身便要走。 “贵妃娘娘好大的火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鄂颜被十来个宫女簇拥着缓步迈入正殿,笑望着王贵妃猪肝色的脸道:“奴才们哪里伺候不周,娘娘告诉我便是了,何必去叨扰皇上呢?” “哼。话倒是说得好听。”王贵妃大袖一甩,重新走回方才的椅子旁坐下,目光冰冷地看着鄂颜道:“那宋全与你的车马冲撞,你处置他之前又有告诉过本宫吗?” “这……”鄂颜缓缓走到王贵妃身旁坐下,假意抱歉地道:“处置他的时候不是没认出来是娘娘的人么?后来发觉是宋公公,本宫就立马派人将他送去医馆医治了。” 王贵妃深吸了口气:“冲撞于你是他不对,当街谩骂也是本宫教导无方。他人现在何处?本宫将人接进宫中医治便是。至于公主你所受的惊吓,本宫会好好补偿的。” “娘娘知道得不少嘛!”鄂颜面色凝重地反望向王贵妃道:“那您知道宋公公都骂了本宫什么吗?” “他……”王贵妃的脸色僵了一下:“他骂人时并不清楚车中所坐的人是你鄂颜公主,自然也算不得辱骂圣上。”她想了想,觉得实在没必要单单为了个趁手的奴才,把自个儿的恩宠和王家的大好前途通通搭进去,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究竟算不算的,得看皇上如何定夺,无论皇上如何定夺本宫都没有异议。” 鄂颜佩服地拍了拍手:“娘娘将宋公公放弃得够快的。”她说过什么?没有感情的人是无敌的。 不过幸好她没有天真到拿王贵妃和宋全的主仆情份做筹码,她微笑着凑到王贵妃近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那娘娘又知道,宋公公在本宫的严刑拷打下,都告诉了本宫关于娘娘您的哪些小秘密么?” 第48章 王贵妃忽得瞪大了眼,面色悚然。 第24章 鄂颜坐直了身, 挥手叫宫人们都退下。 王贵妃错愕着过了好一会儿,也才挥手让自己随行的宫女太监出去了。她将手攥成拳头,颤声道:“你故意设计不是想除掉宋全, 是想除掉本宫!”她原本以为,鄂颜最多是想害死宋全来恶心她, 没想到啊没想到, 鄂颜竟然是直奔着她来的。 秘密……宫里谁还没有点见不得人的秘密呢?谁的地位又不是靠无数的秘密堆积起来的呢?皇上不是吗?皇后不是吗?哪怕是现在一心礼佛看似与世无争的太后太妃们,不也是曾经踩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娘娘多虑了。”鄂颜安抚地拍了拍王贵妃放在茶几上的拳头,嫣然一笑道:“本宫既不是冲着宋公公去的, 也不是冲着娘娘您来的。本宫是觉得啊,天下之母的位置该换个慈和心善的人坐坐了, 贵妃娘娘您觉得呢?” “哼。”王贵妃冷笑着瞥了鄂颜一眼:“好一个一箭双雕。想让我去跟皇后斗个两败俱伤?鄂颜呐,本宫在王府跟人斗的时候你连个奶娃娃都不是呢, 跟本宫耍这种心眼你还嫩了点。”她手里确实有足够皇后死八百次的把柄,可皇后手里也有足够她死一千次的把柄。她与皇后从王府到皇宫小几十年了, 既明争暗斗过,也强强联手过, 手里都攥着数不清的对方的把柄。 说句不好听的, 这世界上最了解她俩的人, 恐怕就是她们彼此了。 “这可不是耍心眼。娘娘不拉皇后下水,那您就是一个人有事。要是拉皇后下水,也许是你们两个人一起有事,也许是皇后一个人有事。毕竟我不说你不说, 谁又知道皇后那些糟心事是谁抖落出去的呢?纵使皇后怀疑到您身上,到时她已失势, 您要堵住一个废后的嘴还不简单吗?互咬这种事,比的就是谁先占得先机。当然娘娘必定信不过我, 不过您也没得选。要么您一个人带着整个王家去死,要么拉皇后全族去死,并且为自个儿及女儿和母家赌出一线生机。这是个大决定,我给您半柱香的时间考虑,半柱香后我可就要去勤政殿面圣了。”鄂颜笑意渐深。 她所设的陷阱,都是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的。称之为阳谋都不为过,被人识破用意根本没有关系,反正到最后面对火坑无论对方想不想跳都得给她跳。能轻易破她局的,苏白真的还是头一个。 王贵妃猪肝色的脸在听到鄂颜威胁的话的瞬间,不仅没有从鲜猪肝变成腊猪肝,反倒平静了许多。鄂颜方才说,要么她一个人带着整个王家去死,要么拉皇后全族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贵妃忽然发癫似地捶着茶几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差点被鄂颜这妮子诈了。怪只怪她冷不丁地慌了神,要不是鄂颜那句威胁的话太过骇人,她都不会这么快回过神来--宋全是在她进宫后才开始伺候她的,统共三四年的功夫,得她看重更是最近一两年才有的事。 她确实干过一些被皇上知道了恐怕会波及母家的事,可那是在王府她地位还不怎么稳固的时候。进宫这几年她算是规矩的,便是做了几件不体面的事,也不至于连累王氏全族受难啊!再者说,那宋全还有个视若珍宝的儿子在,便是真被鄂颜拷打得吃不住了,也必然不敢把真正对她有损的事交待出来。 阉人同寻常男人不一样,寻常男人没了个一子半女的还能再生,阉人去势前的骨肉要是没了,那可就是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的没了。比起宋全交待出去的那点小事,跟皇后斗才是真的找死。 王贵妃笑了好一阵子,等情绪平稳些了才气定神闲地站起身蔑视着鄂颜道:“公主要去勤政殿便快些去吧,再晚皇上该要午憩了。” “娘娘可得考虑清楚!”鄂颜难掩惊讶地瞪大了眼,双手紧张不安地握着椅子扶手。 “啧啧啧。”王贵妃对鄂颜沉不住气的反应嫌弃地摇了摇头:“本宫方才说什么?你个黄毛丫头跟本宫斗还太嫩了点。抓个太监就想挟持本宫当枪使?要真这么容易啊,本宫早就是皇后了。对了,趁早把宋全给本宫放回来,你留着他没什么用本宫却还用得上呢。”她拿帕子擦了擦鼻尖先前因为紧张冒出来的汗,大摇大摆地从正殿走了出去。 王贵妃走远后,金儿快步跑了进来。@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一改方才慌乱的模样,平静地点点头道:“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 夜已深了,这两日昼夜颠倒的鄂颜还没睡,就坐在大殿门外的阶梯上,望着园子里的花草发着呆。 “公主殿下。”金儿拿了两个驱赶蚊虫的香炉在门外放下,走到矮鄂颜一节的阶梯上侧坐下道:“您还不想睡吗?” “嗯。”鄂颜看了眼金儿,没什么力气地道:“你去睡吧。本宫有她们几个守夜的伺候就行了。” “奴婢不困。”金儿刚说完这话,睡意就跟刻意打她脸似的席卷而来,迫使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鄂颜轻轻扯了下嘴角:“去睡吧。这是本宫的旨意。” 一夜过去,金儿已经睡了又起了,鄂颜还像昨夜一样坐在阶梯上,连位置都没怎么变过。@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金儿开口想劝公主殿下多少去睡会儿,没等她开口鄂颜先说话了:“宫外来了消息立即报与本宫,拖了这些年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第49章 “是。”金儿见自家公主自昨夜起状态就不太对,也不敢胡乱说话,只得小心伺候着。 鄂颜没用膳,敷衍地就着茶水吃了半个点心就去了闲雨亭坐着。这一坐又是大半日,金儿实在看不下去自作主张传了午膳到闲雨亭,鄂颜只动了两筷子便吩咐宫人们撤下了。 外面天气晴好艳阳高照,唯有闲雨亭永永远远地垂着清凉的雨帘。 “金儿,你觉得闲雨亭什么时候最妙?”鄂颜忽然问道。 金儿最擅察言观色,知道此刻闭口不言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鄂颜也不是真的指着她回答,见金儿闷声不语,便苦涩地笑了笑,语气惆怅地道:“本宫觉得雨天的时候最妙,与周围浑然一体,不似现在这样怪异。可惜啊,宫中这样的怪异之景何其多,好好的女儿家非得关起来,离都城远些的恐怕这辈子连亲生父母的面都再难见上……” 金儿愈发不敢言语了。 “你知道我母亲是边城人氏吧?那时边城还不是大央的,城主叫苏世忠,你年纪小恐怕不知道。很有名的,神枪苏世忠,我外祖父是神枪苏世忠部下的一个小文官。不过我母亲很出息,尚在闺阁的时候便有神勇之名,我现在那几招功夫还是小时候她传授与我的呢。”鄂颜出神地望着眼前异立于炎炎夏日之中的雨帘,低声道:“你说。我母亲要是没在皇上戍边时被看上该有多好啊……想她那样潇洒的女子进了王府竟被磋磨得——”她仰了仰头,没再说下去。 “公主……”金儿也哽咽了。她只知道公主殿下在王府的时候受过许多委屈,却不知道关于方妃娘娘的那些往事。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此时来回话的人暂时打破了闲雨亭中悲伤的气氛。 “去瞧瞧,是不是宫外来消息了。”鄂颜掏出手帕,像擦汗似的不经意地点了点眼角。 金儿去到亭外,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个比巴掌稍大些的锦盒。 鄂颜挑眉:“什么东西?” “奴婢也看不懂,说是玉颜天师差人送来给公主殿下解闷的。”金儿将盒子打开双手呈上。 鄂颜接过盒子,取出里面一厚摞比巴掌略小些的硬纸片看了看,没太看懂,就又拿起硬纸片底下压着的几页写满了字的纸看起来。 苏白说那摞硬纸片叫扑克牌,具体玩法也连图带字地详细解释了。不止扑克牌,苏白还在信上提了十数种类似“123木头人”那样的游戏,也附了详细玩法的说明。 “难为她这么有心。”鄂颜因为思念亡母而悲伤的心情,被苏白格外用心的礼物稍稍安慰到了。她看得出来,游戏说明是苏白亲手写的,那副扑克牌也是苏白亲手画的。只怕这两日她没去玉颜山庄,苏白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这个礼物上头了。 说句心里话,这种被人牢牢放在心上的感觉,自打母亲去世后她就极少感受到了。金儿偶尔会给她这种感觉,不过又有些微的不一样,金儿毕竟是伺候她的人,关心她更多的是金儿的职责所在。 而苏白没有关心她的义务,这份礼物完完全全是出自苏白对她的心意。 鄂颜将硬纸片整理整齐,连着游戏说明一起原样放进盒子里,轻轻将锦盒扣上,交与金儿道:“小心收起来。等宫里的事了了,咱们带上这个去玉颜山庄叫天师亲自教咱们玩。” 考虑到苏白是个性子别扭的人,她不介意假称自己看不懂玩法说明,以便给苏白一个名正言顺地教她玩游戏的机会。 到那时,苏白只怕明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仍旧装作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唉。她都习惯了。 第25章 鄂颜真正等待的消息直到次日下午才来。 金儿来回话时一脸忐忑的模样, 鄂颜倒是没什么不快,只是仍旧懒洋洋地坐在闲雨亭里平静地问道:“怎么这么慢?” 金儿环顾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那宋全昨儿晚上才醒转过来。同公主殿下预料得一样,不管我们的人怎么逼问, 宋全也不肯交待关于王贵妃的任何事情。直到我们说已经把他儿子从他府上接去别处了,他也只是交待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宫里当差是何等凶险的事, 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唯一的亲生骨肉明晃晃地养在宅子里?王贵妃既然敢用他, 肯定知道他儿子的真正下落。接着说吧。”鄂颜并不觉得宋全对他那儿子的舍命相护是出于什么父爱情深,不过是没了根的男人对无法传宗接代的恐惧罢了。说到底还是为的自己。 金儿于是接着回道:“后来我们的人照您教的说,他宁死不愿出卖主子也算忠仆一个, 就不难为他了,只消他说出几个皇后娘娘的秘密便放他一马, 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白忙活一场不是?” 说到这里金儿的神情轻松愉快了不少,无比崇拜地看着自家公主道:“公主真是神机妙算。王贵妃与皇后娘娘争来斗去, 宋全作为王贵妃跟前最得脸的人,往日里自然没少受皇后娘娘的气。他死活不愿意出卖王贵妃, 可出卖起皇后娘娘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鄂颜脸上没有明显笑意地问道:“人给王贵妃送去了么?” 金儿点头:“听说王贵妃已传了太医进宫医治宋全。” 鄂颜合上眼没再言语。 金儿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究忍不住问道:“奴婢愚钝, 这样就好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第50章 细想起来她家公主殿下除了借车马相撞之事, 从宋全嘴里逼问出了皇后娘娘做过的坏事, 仿佛就没做别的了。 威胁宋全时说已经把他儿子接走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因为公主殿下料定宋全宅子里的小孩只是个幌子,既然不是亲生的那接走了也没用。 而从宋全嘴里逼问出来的关于皇后娘娘的几件事吧,虽不至于不痛不痒, 却也最多会让皇上对皇后娘娘厌弃几分。真的扳倒皇后娘娘,仅凭这几件事是远远不够的。便是要借这几件事, 除了宋全,好歹还得调查收集一下别的人证物证吧?空口无凭的皇上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再说了, 王贵妃那边难道就算了吗?从前安王府的老人可是说,方妃娘娘病重时,拦着大夫不让给方妃娘娘治病的人就是王贵妃啊! “嗯。”鄂颜疲惫地睁开眼,朝金儿扯了下嘴角:“这便好了。等咱们开始第三步,她们自会狗咬狗的。”她原以为多年来处心积虑地等待时机,终于能为母亲报仇那日定会觉得无比的畅快淋漓。可是没有,心里除了有些空,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报仇雪恨,而是母亲能够死而复生。 *** 王贵妃在太医敷完药离开后,把余下所有宫人都清了出去,走到床前俯视着遍体鳞伤的宋全,威胁满满地道:“小宋子。你没有犯糊涂在鄂颜手里说什么关于本宫的不该说的话吧?” “奴才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不然也不会被折磨成这样了。”宋全一脸的自信满满忠心不二。他也确实没有。 “那就好。”王贵妃脸上的杀气稍减:“你好好养伤。这笔帐本宫迟早会跟鄂颜算的。她也够自不量力的,以为仅凭这点雕虫小技便能对付本宫了!笑话!”瞧瞧,鄂颜再轻狂,还不是得乖乖把她的人送还回来么? 宋全哪怕伤重在床,浑身痛得钻心,也还是谄媚笑着道:“那是自然。咱们娘娘若不是在皇上大婚之时尚且年幼,如今这后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他想到向鄂颜公主吐露的关于皇后的事,不禁自得地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娘娘可知,奴才宁死不愿出卖您,那鄂颜公主想着探听您的秘密不成,又不肯白忙一场,便向奴才打听了皇后娘娘的事。奴才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好的一箭双雕的机会?当即便说了个痛快,只怕啊,鄂颜公主马上就要和皇后娘娘咬起来了。” 宋全一脸得意地等着主子夸赏他,王贵妃却吓得怔住了,半晌才不愿相信地问道:“你说……你干了什么?” 宋全见贵妃娘娘神色不对,小心地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蠢货!”王贵妃抬脚便踹向宋全才敷了药的开花屁股。她踹完也不管宋全如何惨叫,就大声吩咐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道:“备车!速速前往皇后宫中!” *** 皇后在逛园子,听小太监说王贵妃来了,不禁笑出了声。 她当然知道王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宋全,在出宫探亲的路上中了鄂颜的套被安上了辱骂圣上的大罪。 事情的经过她都听说了,其实这事吧,可大可小。毕竟鄂颜给宋全安那样的罪名是有些牵强的。 坏就坏在鄂颜得皇上宠爱啊!鄂颜只消在皇上那里吹吹耳旁风,宋全就必死无疑了。王贵妃虽不至于因此事受什么牵连,可她很是看重那个宋全。估计是舍不得宋全死,来找她帮忙去皇上面前求求情的。 多么天真可爱的想法啊!难道王贵妃以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吗?真是傻念头。敌人就是敌人,偶尔联合对付别人是可以的,然而温情脉脉地互帮互助就不必了。 皇后笑着悠哉游哉地朝殿宇走,半道就见王贵妃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瞧那微喘的模样只怕是疾走了一路。 为了个阉奴至于这样么?皇后面上是笑的,心里却对王贵妃十分嫌弃。“妹妹何事这样着急啊?” 王贵妃看了眼皇后身后的众人,喘着气上前低声道:“还请皇后娘娘先摒退左右。” 皇后没有反应,更加嫌弃地看了眼因疾奔而来有些仪容不整的王贵妃。心内暗道:现在知道要脸了?本宫偏不给你脸! 王贵妃见皇后无动于衷,只得以更小的声音道:“事关钟嫔她们。” “都退下。”皇后正色着挥了挥手。@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待二人的随从都离远了,王贵妃才紧张地望向皇后道:“事情是这样的……”她将宋全如何落在鄂颜手里,又如何不小心交待了一些皇后的秘密,都老老实实说了。 “不小心?”皇后脸色剧变,冷笑着道:“本宫会信你那狗奴才是不小心说的?只怕你跟鄂颜联手演了出苦肉计吧!反正本宫手里没有鄂颜的把柄,哪怕被鄂颜告了黑状也只能吃哑巴亏,你却把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想得倒美,别忘了,本宫手里能弄死你的东西也不少。” “娘娘!嫔妾要真是与鄂颜联手,就不会来这一趟了。”王贵妃怕就怕的这个,皇后误会是她指使宋全将事传出去的,反咬上她,那可真是中了鄂颜的奸计了。她现在才深刻地意识到鄂颜这么多年的圣宠不是随便得来的,这番计中计简直打得她和皇后措手不及无力反击。 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皇后信她这回,万万不要与她互相伤害。 “什么叫反其道而行之?”皇后能信王贵妃才有鬼了,二人从王府到边城再到皇宫斗了那么多年,王贵妃觊觎后位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王氏,本宫明明白白告诉你,如果皇上因为那些陈年旧事来问责本宫,本宫必会拉你陪葬!” 第51章 “娘娘!若真如此便中了鄂颜的计了!”王贵妃都想给皇后跪下了。她言辞肯切地道:“娘娘!这回是我跟前的奴才犯了死罪,我定将他千刀万剐向您赔罪。只是娘娘……嫔妾求您千万忍一忍,那宋全交待的也不过是后来宫中的事,皇上最多将您禁足些日子……” “本宫禁足了,你便掌管后宫大权了。多好的计策啊!”皇后抚着胸口顺了顺气,没有商量地道:“即便本宫信你,那咱们也得求个公平不是?你那太监说了本宫多少事,本宫便也说你的多少事。这你总没意见吧?” 王贵妃只犹豫了一瞬便赶紧点了头。她同皇后都受些小伤,总比互掐到死的好。眼下的局势下,这已经是她可以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以皇后的性格,怎么可能独自承担所有损失?更别提这损失还是她手下的人造成的。 皇后见王贵妃是这样的态度,对她方才的言论倒是多信了几分。难道真是鄂颜一个人的计策,与王贵妃无关? “说吧!你那奴才都交待了些什么。”皇后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王贵妃摇头:“嫔妾来得匆忙,没顾得上细问他。不过眼下人就在我宫中,咱们一问便知。” *** 宋全见贵妃娘娘踹完他便匆忙赶去了皇后娘娘宫中,待回来时身边已跟着皇后娘娘,就知道自己闯了必死无疑的大祸了。 怪只怪他蠢。还想着借鄂颜公主之手对付皇后娘娘,却没想过也许鄂颜公主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挑起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争斗。 王贵妃正要开口问话,皇后抬手拦住她冷声冷色地:“妹妹不如先出去?到底你有没有同鄂颜联手陷害本宫,本宫想再问问宋公公。你呆在这里,宋公公恐怕有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娘娘……”王贵妃自知理亏,只得退了出去。不过她退出去前瞪了宋全一眼,示意他想想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要信口胡说。 皇后见王贵妃合上了门,便径自走到床前坐下温声细语地道:“宋公公,本宫问你句话,你若是老实答了,本宫保证饶你不死。哪怕你家主子不肯饶你……”皇后回头意有所指地瞪了眼门口道:“本宫也有的是法子让她饶了你。说吧,这件事是不是王贵妃和鄂颜演的苦肉计?” 宋全趴在床上,吃力地摇了摇头:“此事是鄂颜公主的阴谋,我家娘娘并不知情,奴才也是一时不慎才中了计。” 一时不慎?皇后冷笑道:“那公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啊?” 宋全望着门口迟迟不语。 皇后立刻明白了,这是没有王贵妃的允许不敢开口啊!还挺忠心。“公公但说无妨,你家贵妃要是不想你说,便不会带本宫过来了。” 宋全犹豫许久,缓缓开了口。这一说便说了很久。 “你进宫时日不长,知道的还不少嘛。”皇后扶着坐麻的腰缓缓站起身。好在宋全说得虽多,却没有致命的,果真如王贵妃所言,至多是禁足的事。看来王府那些事宋全果真是不知情的,这让她对王贵妃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 鄂颜下午的时候一会儿听人来报王贵妃去了皇后宫中,过会儿又听人来报皇后去了王贵妃宫中。 眼下天色渐晚,她估摸着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吩咐金儿道:“可以开始第三步了。” 宋全交待的那点事不过是个引子,以皇后绝不肯吃哑巴亏的性格,哪怕明知是她的计策,也会出于不平小咬王贵妃一口。大家一人掉一块肉,多公平啊! 然而明日一早,王贵妃醒来后便会发现后宫关于自己的传言满天飞,这时候王贵妃或许会怀疑是皇后为求公平的那口咬得太重了,或许会怀疑是她鄂颜的又一个挑拨离间之计。 不过王贵妃到底怎么想并不重要,因为再过一会儿以后,关于皇后的传言也会满天飞了。皇后会怎么想呢?是不是你王贵妃以为之前那些传言都是我放出去的,所以想跟我玉石俱焚啊? 她那日对王贵妃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比如互咬这种事,确实是先下手为强。 两个互相握有足以致对方于死地的把柄的人,在这种敌友莫辨的混乱局势中,为了抢占先机迅速让对方失去对自己的威胁,不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让她感到意外。 后宫前朝,注定要乱一阵子了。 鄂颜长叹了声气。她需要做的事已经完毕,接下来不管乱成什么样,都不是她可以控制的。好在她也没想过去控制。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压在心口近十年的心事终于了了,鄂颜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她这几日没怎么休息,眼下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是离奇的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好想大醉一场然后昏然睡去啊!可是与谁共饮呢? 她没有真正的家人,没有真正的朋友,唯有…… 鄂颜伤感地笑了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白那张人前假装正经人后十分爱笑的脸。 她什么都没有,如今连仇家也快没有了,唯有一个真心爱慕她的人。在苏白身边她常常会有开心幸福的感觉,这在从前是极其罕有的。她忽然觉得,如果能跟苏白长久地在一起也不错。苏白喜欢她,而她……好像也开始有一点点喜欢苏白了。 “公主,您该回去用晚膳了。”金儿满脸忧色地道。公主殿下这几日不是在殿中,就是在园中,不分昼夜一坐就是半日,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第52章 鄂颜笑容甜蜜地摇了摇头:“去玉颜山庄。” 金儿劝道:“天色已晚……这一来一回的……” “那便不回来了。”鄂颜不忘吩咐道:“去把天师送本宫的锦盒拿上。” 第26章 快到亥时了, 苏白还在书房独自一人忙碌着。没办法,她作为正在面临转型的古代版跨国企业的大总裁就是这么忙。 其实也不是真忙到这种程度了,主要还是她习惯了白天玩晚上忙的模式。 古代毕竟不比现代, 照明条件不好,娱乐活动也不多, 她要是白天赶天赶地把事都忙完了, 那晚上做什么?就着烛火吗? 她穿越前作为高三生就是白天上课学习晚上刷题,要是穿越了还是白天忙于公务晚上用来,那她的人生也太苦逼了。人生无常啊, 没准哪天她就突然嗝屁了,或者又穿越到哪个奇怪的世界了, 当然得趁着现在能玩的时候赶紧玩啦。 所以白天趁着日照好,苏白一般会在园子里同婢女姐姐们玩, 等到吃了晚饭洗了澡,再慢慢处理积攒了一日的杂务要事。 “小姐, 公主殿下来了。” 苏白写着字呢蓦地一怔,旋即笑着摇了摇头。瞧她这ptsd严重的, 都产生幻听了。鄂颜公主白天都没来, 眼下都入了夜了当然更不可能来了。 门外的婢女以为苏白没有听见, 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小姐,公主殿下来了。眼下正在园子里坐着等您过去呢。” 不是幻听?苏白起身过去将书房的门打开,报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向婢女确认道:“你说谁来了?” “鄂颜公主。” 苏白看了看外面暗青的天色——现在这个点宫门应该早就关了吧?鄂颜公主大晚上的不在宫里呆着,跑她这里来做什么?总不可能还是做游戏吧?真要那样瘾也太大了, 搁21世纪是有可能被送去电一电的。 “告诉公主殿下,就说我马上过去。”苏白返回书房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 又将洗完头后到现在才勉强自然风干的披肩长发拿簪子随手一挽,满心疑惑地穿过游廊往外园那边去了。 园子里石制的小方桌上放着两盏琉璃灯, 两灯之间有一壶两杯并几盘小菜。苏白心里猛地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想起电视剧里犯了事的妃嫔们被皇上赐毒酒的情节。 如果鄂颜公主真是发觉了玉颜山庄的过往来赐死她的,那她是不是也算求仁得仁了?毕竟她前不久才想过,跟鄂颜公主搞好关系或许并不完全是坏事,日后东窗事发没准鄂颜公主会看在过往情份上给她一个痛快,不让她像原主似的死得那么惨呢。 这样看来她那点点善意也不算错付,鄂颜公主对她终究是有三分情份在的,瞧瞧这大晚上的,为了送毒酒公主殿下还大老远地亲自跑一趟。 苏白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脚步滞重地慢慢靠近方桌。她走得很慢很慢,想着接下来的无数可能,以及针对那些可能她可以采取的对策。@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望着苏白将垂未垂的堕髻,听着苏白明显紧张到乱了呼吸,心里某个陌生的地方动了动,很自然地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天师请坐吧~” 是她心情不坏的缘故么?今日瞧着苏白在她面前羞羞怯怯紧张不安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可爱呢。 完了完了。苏白心都凉了。鄂颜公主对她的态度好得反常,看来真是来送她上路的。毕竟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谁又忍心冷脸相对恶语相向呢? “是。”苏白也没心情像往常那样跟鄂颜公主说一大堆场面话了,简单应声后便在相对着鄂颜公主的石凳上心如死灰地坐下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平日里苏白的小词儿一套一套的,眼下苏白忽然安静下来,鄂颜倒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尴尬了。按说她也不是笨嘴拙舌之人,然而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话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苏白在夜色与灯影中格外美丽的容颜,脑子就空空荡荡的,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 “那个……”鄂颜将视线从苏白十分蛊惑人心的脸上移开,望着天空道:“今夜晚风徐徐,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嗯……”苏白的心又是一跳。难得的送她上路的好天气么?那鄂颜公主也算贴心了。 如果劫道的事已经被朝廷知道了,她恐怕真的难逃一死。想想看,皇上和鄂颜公主若是知道她手下有一群身经百战的老兵,打从前开始就一直在通过劫道积攒银钱,试图成立自己的庞大军队……这种行为除了预谋造反还能想到别的解释吗? 只是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死了倒也无所谓,穿越了一回跟死了一回也差不了多少。可是玉颜山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朝廷难道一个都不打算放过么?她曾经向蓊娘保证过,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好玉颜山庄的人,不让噩梦成真。可是真的到了绝境,她又能做些什么来兑现诺言呢? 苏白回头望向玉颜山庄大门的方向——外面也不知是不是已经集结了朝廷的众多高手,将山庄所有去路堵得水泄不通。不过鄂颜公主只带了几个贴身宫女冒险进来找她,到底意欲何为呢?是不是还有谈判的空间?要知道鄂颜公主在原书中最后是做了女皇的,那就是说,鄂颜公主和皇上未必是一条心。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如果鄂颜公主也有造反之心,那或许……苏白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第53章 鄂颜见苏白羞答答地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门,就是不敢看她,笑着主动给苏白斟了一杯酒,终于想到一个可聊的话题道:“天师送的那个叫扑克牌的物件,本宫看了许久也没明白是怎么玩的,所以想着过来找天师边玩边学。” 苏白紧张到快到窒息的心仿佛忽然从深水中被人捞出了水面。鄂颜公主不是来赐死她的?只是为了学玩扑克牌才大晚上的过来? 她睁大湿漉漉的眸子,凝神望着鄂颜公主,不太放心地反复确认道:“公主殿下连夜奔波地过来鄙处,真的只是为了学玩扑克牌吗?” 灯影朦胧,鄂颜对望着苏白满怀希冀的眼神,心口呯呯跳了两下。她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苏白眼中的紧张与期待。苏白在期待什么呢?期待自己不是为了扑克牌而来,而是为了她而来么? 鄂颜低头笑了,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举杯敬苏白道:“当然只为这个,天师以为本宫还为了什么?”她非不挑明,倒要看看苏白到底能将那点子小心思在心里憋上多久。 “俾下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刚在内心里死里逃生的苏白声音有些抖,眼中含着喜极而泣的浅浅泪水道:“只是觉得公主殿下如果想同俾下边玩边学扑克牌,差人过来传旨便是,实在无需大费周章亲自跑一趟。”她一口喝干了鄂颜公主所斟的酒,为自己压了压惊。 鄂颜握着杯子的手随着莫名犯疼的心一起紧了一下。苏白眼中都有泪水了,肯定是因为希冀落空的缘故。她望着伤心失望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的苏白,几乎生出种主动回应苏白心意的冲动。 不过冲动之所以被称之冲动,是有道理的。 她现在还不能回应苏白。大婚在即,她要如何跟苏白解释呢?再说她与苏白相处的时日尚短,她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那点喜欢到底是对苏白本人的,还是只是因为迷恋苏白所带给她的那种美好幸福的感觉而起的。如果她因为第二种理由去接受苏白的爱意,是不负责任的也是自私无耻的。 她身上或许有许多毛病,但绝不是个无耻的人。 “天师事务繁忙,本宫怎么忍心叫天师为这等小事进宫呢?”鄂颜再给苏白斟酒只斟了小半杯,怕苏白又喝急酒伤到身子。 苏白强颜欢笑地弯了弯嘴角,双手接过鄂颜公主所递的酒杯道了谢。 “空腹喝酒伤胃。”鄂颜又给苏白布了些菜,闲聊似的问:“对了,天师似乎不是都城人士吧?”她打量了眼苏白,笑着道:“天师容色过人,想来打小便是美人胚子。若是都城人士,本宫不可能近些年才听说天师的美名。” 苏白端着酒杯的双手顿了顿。鄂颜公主哪里是为了学玩扑克牌来的,分明还是探她的底来的。这就让她犯难了,她对原主的经历一无所知,穿越过来后虽然零零星星地拼凑出了一些信息,但也不够应讨鄂颜公主这样细致的盘问呐! “俾下确实不是都城人士。”苏白这点还是确定的。她也没心情喝酒了,索性将酒杯放下严阵以待。 “哦?看来本宫猜得不错。”鄂颜将酒杯放在唇边迟迟不喝,涂了口脂的红唇轻碰着杯沿,眼神复杂地望着苏白道:“那天师祖籍何地呢?” 苏白哪里知道原主的祖籍,知道原主底细的全是玉颜山庄的人,她能问谁去?敢问谁去? “您猜呢?”苏白轻笑了两声,一脸调皮地道:“既然公主殿下那般会猜,不如再猜猜俾下的祖籍如何?” 她想,也许一直在暗中调查的鄂颜公主会知道原主是哪里的人呢? 第27章 “天师让本宫猜?”鄂颜扫了眼不远处来回走动忙碌着的玉颜山庄婢女, 把玩着酒杯迟迟不语。苏白是哪里的人她还真看不出来,不过照玉颜山庄上上下下都是练家子的情况来看,倒颇有些当年边城全民尚武的味道。 或许这些婢女还真是曾经的边城人士呢?@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据说边城被阿路汗占去后, 许多原本的边城人有的迁来了大央,有的迁往了更远的地方。边城夹在大央与番部之间, 终年战乱, 词藻再华丽的文章也杀不了敌救不了命,因此边城才形成了重武轻文之风。在那么个凶险的地方,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自幼习武, 包括她身为文官的外祖父也不是没练过的。边城易主后,据说许多边城人仗着一身好武艺, 在大央给豪贵之家做护院婢女谋得生计。 如果玉颜山庄这些人当真来自边城,那便是她母亲的娘家人了…… 玉颜山庄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鄂颜神色更加复杂地看向苏白, 脸上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苏白见鄂颜公主迟迟不语,笑着打哈哈道:“其实俾下是哪里人士并不重要, 佛家语‘人皆自来处来,往去处去’, 大家都不过是这浮世人间的过客罢了。来, 俾下敬公主殿下一杯, 你我皆过客,相逢即是有缘!” “相逢即是有缘。”鄂颜喝了苏白敬的酒,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天师近些日子在都城置办了不少产业?” 果然宫廷玉液酒不是那么好喝的,在上辈子会坑钱, 在这辈子要害命。苏白面不改色语气谦逊地回道:“谈不上产业,不过是些不赚钱的小生意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几十万两银子的小生意?”鄂颜皱起了眉头。明明没过多少日子, 可她抓到苏白把柄的心情却完全变了。从前是得意,如今却只剩下担心。“天师购置产业的花费应该大多出自于祖产吧?单靠贵府名下的几桩买卖, 短短数年时间恐怕挣不出那么多银子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第54章 苏白听鄂颜公主这么说,心里倒是放心些了。因为至少说明之前盐铁司查帐之事,确实如她猜测那般是受鄂颜公主暗中指派,而不是别的谁。少一个盯着玉颜山庄的人总是好事。 “俾下说小生意,是指对于公主殿下而言。对于俾下这等勉强算得上殷实的普通百姓来说,几十万两几乎是全部身家了。”苏白丝毫不慌乱,只是一脸不好意思地道:“而且那些买卖俾下也没有一次性将钱款付款,而是与卖主们商量的多年内分次付清钱款,因此没有动用多少现银。”她猜想有朝一日可能会被问到这些问题,该怎样回答早就提前想好了。 “多年内分次付清……倒是个好主意。”鄂颜默了默,又忽然问道:“只是本宫听说天师买入那些产业的价格并没有比市价高出太多。既然如此,那卖主们为什么不另觅出得起现银的买家自己收了钱放利,而是慷慨无私地接受了天师的提议呢?” 苏白笑了笑。幸好这个问题她之前也想到了,不然今日面对鄂颜公主的连番盘问肯定会措手不及的。 “说来惭愧。”苏白本来也算不得脸皮薄的人,然而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深觉羞耻。“公主殿下也知道的,俾下在都城中略微有些虚名,也愧得了一些人的爱慕,那赌坊卖主便恰巧是其中之一,因此才让利给俾下行了个方便。” 苏白还没说完便低下了臊红的脸。她觉得好羞耻啊!!!谎称赌坊老板爱慕自个儿也就罢了,最可耻的是在这个借口里,她是借着别人的爱慕之心给自己大行方便之事啊。这种行为搁21世纪不就是又当又立的绿茶婊一枚么?虽然事情她没真的做,然而只是让别人觉得她做了也让她觉得特别耻辱。 可是除了这个她又确实想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让赌坊老板心甘自愿做赔本买卖的借口。 鄂颜想了想,觉得苏白的说法也确实说得通。都城之中痴迷苏白的人确实不少,别说让利了,只怕直接将产业拱手送与苏白,有的人也是愿意的。“天师对经商似乎很有兴趣?” 苏白故作轻松地夹了两口菜吃,闲谈似地道:“不怕公主殿下笑话,俾下以前对经商敛财确实是有些兴趣,不然也不会做那些买卖了。不瞒公主殿下,单是每月三次施功时贵人们所赐付的银钱珠宝,就够玉颜山庄的开销了。” 鄂颜挑了挑眉,有点讶异于苏白的坦诚,不过她又有不解之处:“天师说以前有兴趣,意思是现在没兴趣了?”这可说不通,没兴趣经商,那苏白买赌坊及周边那么多铺子土地作什么用? “嗯。”苏白点了点头:“小时候家道中落,过过一些穷苦日子,因此对钱特别在意,总觉得挣的钱越多,吃的苦便越少。这些年在都城侥幸挣了些钱后,那种对于钱的不安感就慢慢淡去了。俾下深切地知道,眼下衣食无忧的日子都多亏了贵人们的扶助和都城百姓们的支持。更多亏了陛下的贤明,才有这四海太平国富民安的大央盛世。为了报还众位恩人,俾下决定借着自身的薄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有益于国家与人民的事业。比如,良宵阁从纸醉金迷之地改成了慈善书院,只要通过入院考试,不仅不需要交纳束脩,成绩优异者还会奖励银钱若干。再比如赌坊……” 苏白口若悬河地详细描述着自己的慈善大业,鄂颜最在意的却是苏白的第一句“小时候家道中落,过过一些穷苦日子”。 “天师小时候受过苦么?”鄂颜有些心疼。以苏白私底下乐观开朗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来她是受过苦挨过穷的孩子? 正吹着牛皮的苏白忽地一怔。她说了那么多,鄂颜公主怎么独独关心起这句来?这句话她也就是用来卖卖惨,将敛财之事合理化的。这样往后哪怕从前的不法产业被鄂颜公主发现了,她也可以辩解说:曾经为了挣钱是不择手段过,慈善大业不仅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赎罪。不过早就改邪归正了。 瞧瞧,多合理啊。鄂颜公主也不会把她挣钱的事老往造反上想了。 那句卖惨的话她也不完全是凭空捏造,原主是将门之女,父母又双双亡故,不是家道中落是什么?至于挨过穷吃过苦,确实是编的,可鄂颜公主也无法证实她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不过眼下鄂颜公主看似关切地问起了详细情况,她又实在编不出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苏白头一回对鄂颜公主用起了演技。她泫然欲泣地朝鄂颜公主笑了笑,又马上抬起头看向夜空,仿佛怕伤感的泪水忽然流出来似的。 看夜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真的难受出眼泪了,苏白才低下头望向鄂颜公主,用哽咽的声音道:“公主殿下不必忧心,那些痛苦的过往只会让俾下更加坚强。”说完便故作坚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为鄂颜公主和自己都斟满了酒,长叹一声道:“来。公主殿下。咱们喝了这杯酒,忘尽前尘事!” 鄂颜鼻头一酸,红着眼干了苏白敬的酒,将空酒杯反扣在桌上道:“天师说得好!咱们忘尽前尘事!小时候的那些不愉快就让它烟消云散,还有大好的余生等着咱们过呢。” 苏白正庆幸自己冰雪聪明演技精湛,成功卖惨骗过了鄂颜公主,惬意地正低头美着呢,忽然听到了呜咽声。她闻声抬头,只见鄂颜公主不知何时捂着脸哭了…… 怎么形容这种哭声呢?继继续续的,明显是压抑克制过了,可还是能听出哭泣之人心里的极度悲痛。 第55章 苏白知道鄂颜公主的童年应该不怎么美好,只是她并不知道鄂颜公主具体经历了些什么,自然也无从安慰了。 “公主殿下……”苏白是个心软的人。她不喜欢鄂颜公主来玉颜山庄,确切地说是害怕不安。比如今夜,因为鄂颜公主深夜突然造访,她又是胆战心惊地害怕被赐死,又是绞尽脑汁地面对接二连三的盘问。 可是眼下面对哭得那样伤心的鄂颜公主,她什么不满的情绪也没了,只剩下浓浓的心疼。她看得出来,鄂颜公主除了怀疑她试探她,也有一点点的想亲近她依赖她。不管是公主殿下做游戏时的开怀大笑,还是此刻酒后的崩溃大哭,都说明了这一点。 公主殿下在宫里应该挺孤独的,连个能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其实她也挺孤独。不过她和公主殿下注定是无法成为好友的。 “夜风大,咱们去卧房继续喝吧。”苏白起身过去轻轻扶住鄂颜颤抖的双肩,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外面听不到卧房里的声音。”在那里是可以尽情哭的。 鄂颜半醉着睁开泪眼抬脸看向苏白。苏白离她好近好近,苏白的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小时候母亲看她的眼神。她听话地站起身,将半边身子倚在苏白身上点了点头。苏白身上还是那样香,香得人昏昏欲睡。 金儿等人不放心,还想跟进卧房伺候,直到鄂颜冲她们无力地挥了挥手才作罢。 第28章 进了卧房, 两人又是几杯酒下肚。鄂颜带来的酒喝完了,苏白便唤婢女拿来了玉颜山庄最好的藏酒。 苏白为二人斟了酒道:“公主殿下有什么不痛快的,借着酒劲大声哭出来就好了。”说完不合时宜地打了一连串酒嗝。 她尴尬地慌忙捂住嘴, 本就发红的脸更加的红了。 鄂颜托着腮,身子歪歪斜斜地扭成了麻花状, 本来还要伤心流泪的她指着不停打酒嗝的苏白大笑道:“请天师注意下形象, 您可是我们大央朝第一美人,都城男女都为之倾倒的玉颜天师啊!” 苏白上辈子没怎么喝过酒,穿越过来后除了在宫宴上也没怎么喝过酒。不过她似乎天生自带酒量, 当然也可能是原主的身体自带酒量,总之她远没有鄂颜公主醉得厉害, 除了脸特别红,头脑是十分清醒的。 她见鄂颜公主因为这个意外的酒嗝心情好了不少, 便笑着又灌下两杯酒,故意冲鄂颜公主打了个大大的嗝。 “咦~”鄂颜大笑着嫌弃地摆了摆手。为了报复回去, 她也学着苏白的模样灌下一杯酒,可是等了半晌也没有嗝出来。 “这种事要天份的。”苏白再来一杯酒又成功打了个嗝。 鄂颜脸都笑酸了, 拍着桌子道:“好没用的天份。” 苏白也放声大笑。 “天师。”鄂颜的酒仿佛醒了几分似的, 唤苏白语气平静理智了不少。 “啊?”苏白还在笑。 鄂颜凝望着苏白的笑颜, 沉声道:“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做傻事。”哪怕苏白没有起什么歪心思,也保不住有人想利用玉颜山庄。 苏白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装傻道:“俾下好好的做什么傻事呢?公主殿下这是醉了, 需要俾下唤金儿姐姐进来送您回宫么?” 但愿吧。鄂颜神色莫名地摆了摆手:“本宫今夜就宿在天师府上,不回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的心情经过之前关乎生死的大起大落后, 对这种寻常噩耗的接受能力已经提升了不少。再说鄂颜公主喝得有些多了,要是坐车颠簸恐怕会吐的。住一晚就住一晚吧, 倘若真就在今晚被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害死了,她也认了。 今夜的鄂颜公主格外让人心疼,她实在说不出逐客的话。 二人继续边喝边聊,不过大多时候是鄂颜说,苏白听。 鄂颜话说到一半,忽然醉醺醺地望向苏白道:“天师,咱们方才聊到哪里了?” 苏白忍着睡意耐着性子,撑着脑袋像哄小孩子一般道:“公主殿下方才说到贵妃娘娘膝下的鄂圆公主。” “对对对。鄂圆。我把捡来的瘦瘦巴巴的小灰兔,悉心照料多日好不容易养得肥肥胖胖的,她给我抢去叫奴才们烤了吃了!”鄂颜这回是真的喝多了,想到伤心往事又哭了起来。 苏白也没有怎么安慰。她听得出来,鄂颜公主这次的哭声远没有之前那次悲痛。看来是真的醉了啊。原来鄂颜公主喝多了酒会成话唠呀……想想眼前这个醉酒的可爱姑娘很可能会是大央未来的女皇陛下,还挺反差的。 等玉颜山庄的藏酒也喝见了底,苏白还只是有点晕,鄂颜却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入睡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想鄂颜公主应该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便没有叫人进来伺候,自个儿扶着桌沿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想将鄂颜公主扶去床上。 可是醉到睡过去的人是完全没办法独自行走的。苏白内心挣扎了下,想到底要不要叫人进来帮忙。最后还是作罢了,鄂颜公主醒来后要是因为被太多人看到不体面的样子而恼了她怎么办? 想想看,鄂颜公主哪次出现在人前不是盛装打扮的模样?上回参加宫宴的所有女眷中,只有鄂颜公主最华丽耀眼,其次便是嬗婵小郡主。再想想看,上回玩个游戏鄂颜公主都半天才放开架子,可见是个极其有包袱的人。 第56章 为免节外生枝惹恼这位小祖宗,还是自个儿来吧! 好在原主力气不小。苏白定了定神,弯下腰打横抱起鄂颜公主,脚步蹒跚地朝床边走去。鄂颜公主看起来苗苗条条,没想到长得还挺结实。真重啊! 她本来就有几分醉意,剧烈运动后头晕得厉害,吃力地将鄂颜公主轻轻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后,便喘着粗气坐在床边想缓一缓再走。 这一缓便是一夜。 早上先醒过来的人是鄂颜。因为宿醉的缘故,她头痛欲裂,眼睛也险些睁不开。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胸口的被子上横放着一只白玉似的胳膊。她顺着胳膊偏过头一看,苏白近近地面向她侧躺着,呼吸声缓慢滞重显然睡得正熟,除了放在她胸口的那只胳膊,另一只胳膊与她的胳膊松松挽在一起。 苏白这死丫头!倒是趁她酒醉占得一手好便宜!有本事正大光明地对她做啊!偷偷摸摸地算什么好汉? 鄂颜羞恼地要将胸口压着的胳膊丢开,只是她才碰到苏白的手,苏白就受了惊似地哼唧了两声,往她身上贴得更紧了,本来只是松松挽着的胳膊被苏白完全抱进了怀里。 从来没和人这么亲密过的鄂颜,不知所措地僵住了。更别说此时缠抱着她的这个人,还对她存有那样的暧昧心思…… “天师!”鄂颜浑身不适地扭扭了身子,试图把苏白唤醒。 苏白就跟昏迷了似的一动不动。 鄂颜只得又唤了一声:“苏天师!” 苏白还是没有醒。 鄂颜胸口被压着,胳膊被抱着。她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语气自然也愈发不善:“苏白!”要是再不醒她真要动手推了。 苏白终于起了一点反应,不过不是醒,而是哼哼唧唧地又往鄂颜身边蹭了蹭,嘴里嘀咕着“好冷”一类的话。 冷吗?鄂颜看了眼苏白蜷缩成虾米似的身体,将手从被子里掏出来细细感受了下房间里的温度。 好像是有点冷。苏白这卧房是夏卧,地处府深阴凉处,夏日最是凉爽。眼下这个温度吧,盖床薄被是最舒服的,要是什么都不盖的睡觉肯定很难受。昨夜苏白应该是酒后醉卧在床上的,所以身上没有盖被子。不过她身上的被子是哪里来的?她又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关于昨夜种种,鄂颜有些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这个房间里跟苏白倾诉了许多童年的不平事…… 现在回忆起来真是丢脸死了。她记得自己还为兔子被鄂圆害死的事在苏白面前放声大哭过。罢了罢了,苏白也在她面前故意打嗝了,要丢脸也是她和苏白一起丢。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不过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鄂颜努力回忆着回忆着回忆着,忽然脸上烧起了两团红云。 她记起来了!半梦半醒间是苏白将她抱到床上来的! 至于苏白为什么将她抱到床上后没有去别处睡,而是留下了。鄂颜看了眼胸口被子上压着的胳膊,以及在无意中瑟瑟发抖地往她身边一个劲地蹭的苏白,眼眶忽然有点热。 她误会苏白了。 昨夜她俩进房之前吩咐了各自的下人不许进来打扰,苏白一定是担心她半夜醒来无人伺候,才特地留下来照料她的。 苏白之所以会把胳膊放在她的胸口,也并不是为了占便宜,而是怕她睡觉不老实把被子弄开了着凉,特地的用胳膊帮她把被子压住了。 至于苏白为什么会抱住她的另一只胳膊。那还用说吗?是因为冷啊! 鄂颜又内疚又心疼又感动又害羞,五味杂陈地望着苏白,动作轻柔地将苏白在寒夜中冻了整宿的胳膊放进温暖的被子里,又将一多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扯过去盖在了苏白身上。 盖上被子的苏白果然睡得更安稳了。 为了不吵醒苏白,鄂颜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偏着脑袋满心甜蜜地看着苏白美到摄人心魄的睡颜。 怎么会有这样傻气的人呢?竟然忍受着整夜的寒冷拿自个儿的胳膊给她压被子。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鄂颜鼻子发酸的笑了笑。 上天待她终究不薄,她也是有人真心在意的。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是很难受的。鄂颜好几次想活动一下手脚,不过想到可能会吵醒苏白都硬忍住了。好在她很快就不觉得难受了,因为身体已经发麻,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 苏白在温暖的被子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还是被热醒的。 夏日温差大,晨间和午间根本不是同一个季节。 “醒了呀?”鄂颜言语带笑温柔缱绻地对揉着眼睛醒过来的苏白道。 苏白迷迷糊糊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子,待看清那女子是鄂颜公主后,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去。 天啊!她竟然在鄂颜公主身边睡了一整晚?竟然没被主角光环劈死,还能活着醒来真的算她命大了。 鄂颜笑盈盈地看着苏白慌怕的样子,只当她是太害羞了加怕自己怪罪。 “天师这是什么反应啊?”鄂颜一边在被子里悄悄活动着早就酸麻到失去知觉的手脚,一边拿话逗苏白。 苏白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不怪她胆小,任谁抱着一个随时会炸的炸/弹睡觉都会害怕呀。想想看哦,如果昨夜有人刺杀鄂颜公主,鄂颜公主作为女主是绝对不会死的,那么谁给鄂颜公主挡灾呢?当然是她这个小无辜啊! 第57章 刺客本来想杀主角,但是床上躺着两个人差不多的人,刺客为了保险起见就通通杀了。结果不是主角的那个很容易就死掉了,主角哪怕受了重伤也可以抢救回来。类似的情节在各种书里还少么? 然而这些事情鄂颜公主本人是不会知道的。苏白想起自己刚醒来时身上盖着的被子,昨夜她睡过去前分明把被子给了鄂颜公主,可见是鄂颜公主先她醒来后怕她冷帮她盖上的。而且鄂颜公主明显醒来有一会儿了,竟然一直没叫醒她任由她睡到现在。 唉。鄂颜公主是个好人。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她对鄂颜公主女主光环的惧怕。 “俾下方才惊慌失态,是怕公主殿下责怪……”苏白心神稍定后圆起场来:“昨夜俾下原想去别处睡的,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公主殿下。” 鄂颜了然地笑笑。她知道,苏白原想去别处睡的,但是因为不放心她就留下来了嘛。 “天师多虑了。本宫与天师酒醉而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何谈冒犯之说呢?”鄂颜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难道说,天师对本宫有过什么冒犯之举,只是本宫睡熟了不知道?” “没有!”苏白赌咒发誓地道:“请公主殿下放心,哪怕给俾下一万个胆子俾下也不敢冒犯公主殿下尊驾。” 鄂颜不怎么开心地瘪了瘪嘴。苏白这么怂,那往后相处起来岂不是要她主动了? 第29章 起床梳洗好后又一起用完早膳。 苏白都做好送客的准备了, 鄂颜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昨夜光顾着喝酒了,倒忘了正事。”鄂颜吩咐金儿将锦盒抱来,取出扑克牌笑着朝苏白晃了晃道:“天师应该有时间吧?” 苏白一脸为难地道:“按说公主殿下有旨, 俾下莫敢不从。只是今日的确有些不得空……” 她确实非常心疼鄂颜公主饱受欺凌的悲惨童年,和眼下孤独寂寥的深宫生活, 也真心觉得鄂颜公主是个脾气心地都挺好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冒着随时成为炮灰的危险与鄂颜公主往闺密好友的方向发展。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像昨夜那种实在躲不开的情况倒也罢了, 有可能躲得开的时候自然要想办法躲开,以降低被鄂颜公主波及丧命的概率。 “不得空吗?”鄂颜并不疑心苏白是有意推脱。昨夜她听苏白说了许多玉颜山庄未来的打算,书院游园镖局武馆什么的, 那些多生意自然有许多事情需要苏白处理。她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没关系,本宫去凉亭那里坐着边赏园边琢磨, 等天师忙完了咱们再玩,也检验一下本宫琢磨的成果。” 苏白明白了, 鄂颜公主这是不过完游戏瘾绝对不走啊!那还是早死早超生,早玩早送走的好。 “俾下怎敢劳驾公主殿下等着?”苏白无可奈何地赔着笑道:“事可以晚些时候再忙, 自然是陪公主殿下要紧。” “本宫可以等,天师不要误事才好。”鄂颜忽然有种自己是祸国妖妃, 迷得君王不早朝的心情。她也没疑心苏白是碍于她在山庄不方便处理事务, 只觉得苏白是不好意思也不舍得让她久等。 其实经过昨晚与苏白的一番推心置腹, 她对玉颜山庄的怀疑已经打消了大半。一来只要对苏白稍加了解,便会清楚她实在不像居心叵测的人。二来玉颜山庄的反常举动似乎都解释得通,比如经商敛财与婢女会武二事,是因为苏白幼时吃过苦严重缺乏安全感。比如玉颜山庄最近动作频繁, 是因为苏白挣够了钱打算做些慈善事业回报朝廷与百姓。 多好的人呐。想来义王府初见时对苏白的不良印象,确确实实只是她的错觉。 “不会的。小事她们自会处理, 大事再交与俾下临时定夺便好。”苏白温婉地笑笑,吩咐婢女将明侧间摆上一桌四椅后, 领着鄂颜公主一行人过去安排坐次道:“公主殿下自然居北位,我居南,金儿姐姐和这位宫女姐姐任居东西二位都可以。这种玩法叫斗地主,我先跟大家说一遍玩法,然后三位再试玩。我会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马上问我。” 讲解完游戏规则,第一把试玩开始。 鄂颜抽到了地主牌,先走了个三。她昨日通过游戏说明就熟悉了规则,玩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轮到除金儿外的另一个小宫女走牌了。小宫女看眼鄂颜,又看眼金儿,再看眼鄂颜,又看眼自己手里的牌,一副无所适从的慌张模样。 苏白小声提醒道:“你可以走五。除了一、二和黑白牌以外,别牌的都是数字越大牌越大的。注意别拆连牌、对牌、三带和炸弹就好。”大小王太难画了,她直接涂了张全黑的,又留了张全白的,代表黑白无常,作为鬼牌使用。至于j、q、k、a,为了免于解释什么是字母,她也直接用的11、12、13和1指代。 小宫女望向苏白,瑟瑟缩缩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不会走,是不敢走。压了公主殿下的牌不是犯上么? 苏白也明白了小宫女的顾忌,干脆直接上手帮她把牌扔了出去。 小宫女吓得闭了闭眼,等了半晌见公主殿下似乎并未发怒才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虽说她们平日在宫里,摔个碟子碎个碗,甚至是伺候梳头更衣时一时不甚弄疼了公主殿下,宽和的公主殿下都不会责罚她们。可是犯错和犯上不一样,犯上搁哪里都是死罪啊。 游戏继续,苏白绕桌巡视着,忽然停下脚步俯身对犹豫不绝的金儿道:“金儿姐姐刚好有大过公主殿下的牌,应该走的。看这里,公主殿下是三个五带一个九,你有三个六。” 第58章 金儿的手指在三个六上转了又转,时不时偷看一眼自家公主的眼色。 鄂颜扫了眼金儿,语气不悦地道:“有大得过本宫的牌你就放心走,不然这游戏还怎么玩?你们都这样畏手畏脚的好像本宫平时多苛待你们似的。”让苏白瞧见她底下的人这副模样,没准误会她是多不好相处的人都不喜欢她了呢。 她对下面的人温柔和蔼可能算不上,但肯定不算坏,从来没因为小事发过火。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在云轩宫办差是最踏实安全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调去她的宫里做事。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公主殿下待奴婢们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金儿低着眉眼颤着手,小心翼翼地把三个六抽出去了。其实她往日里没有这么畏首畏尾的,实在是公主殿下这两日情绪不大对,教她心里完全没有底。 “还得再带一张。”苏白俯身抬手帮金儿抽了张单牌一起带出去。 鄂颜握着牌,冷眼看着苏白又是俯身又是抬臂的,几乎将金儿那丫头半搂在怀里,心里酸酸涩涩的特别不是滋味。她带着泄愤似的对着金儿的三个六带一个四,扔出去一黑一白两张牌道:“炸!” 苏白尽责地走到鄂颜身后看了看,笑着道:“公主殿下如果想炸,可以先用四个十。这样如果金儿姐姐她们还有炸弹,您就可以用大小鬼牌继续炸她们了。” “她们不可能有!”已经会算牌的鄂颜胸有成竹地将手里的一串连牌扔了出去。 苏白相当欣慰。鄂颜公主连牌都会算了,那说明已经玩明白了呀!就在她满心欢喜地以为最多再试玩几把,就可以让鄂颜公主出师回宫的时候……鄂颜公主忽然间完全不会玩了似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天师过来瞧瞧,本宫应该出什么牌啊?”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这张牌可以大过金儿吗?本宫又不太确定了。” “天师……” 苏白每回刚想去帮金儿她们看看牌,鄂颜公主就会立刻用问题把她叫回去。来来回回几趟苏白也实在是累了,索性搬了椅子坐到鄂颜公主身边,打算先把这位祖宗教会了再说。 鄂颜笑盈盈地瞥了眼身旁的苏白,渐渐安静下来。她不能再问了,再问苏白恐怕要疑心她脑子不好使了,没人会喜欢蠢笨的人。不过在金儿不懂该怎么走,向苏白发问的时候,她义正词严地道:“不明白就多试多看,走错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动不动就问天师,自个儿不肯动脑子,能学会才怪了。” 金儿乖乖闭上嘴,彻底不敢问了。 苏白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一脸坦然的鄂颜公主,心里想着:公主殿下真是玩得一手好双标啊! *** 游戏在除了鄂颜非常开心,其余三人都不怎么享受的诡异气氛中继续着。 等到有婢女来禀,说宫里来了人,除了鄂颜以外的三人都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 金儿和小宫女是完全不想继续与公主殿下玩这种攻击性很强的游戏,怕一个不小心把命给搭进去。主子性格再好,那也掌控着她们的生杀大权啊。 至于苏白,当然是单纯地希望鄂颜公主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越远越好。既然是宫里来了人,那肯定是皇上皇后他们见鄂颜公主彻夜不归,遣人来催她回去的呀。 苏白极力按捺住激动喜悦的心情,叫婢女将来人请进来说话。 过了没一会儿婢女就回来了,身后多了一个太监打扮的人。 “奴才见过颜公主,见过苏天师。”太监只是福了福身,并未下跪。他是代主子传话来的,哪怕此刻皇上在场也不必下跪。“奴才是张太妃娘娘宫里的人,此番前来贵府是代太妃娘娘恭请苏天师进宫。” 苏白有些担心地问道:“是为施功一事么?”她怕原主那个邪门药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负作用,太妃娘娘要是因为那个药膏烂了脸,玉颜山庄可就麻烦了。 “不是。太妃娘娘只是想请天师进宫说说话。”太监脸上堆满了笑,语气也恭恭敬敬的。 “好。请公公先行一步回禀太妃娘娘,就说我将府里的事稍作安排随后便到。”苏白虽然对与太妃娘娘来往没什么兴趣,但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毕竟来传话的太监都瞧见她在玩牌了。 鄂颜扔掉手里的纸牌,似笑非笑地看着太监没有言语。在她看来,恐怕不是张太妃闲得无聊想找苏白说说话,而是鄂临开始要游说苏白入伙了吧!以宫宴那日苏白与鄂临虚与委蛇的模样,苏白应该是没有参与鄂临那些破事的,至少暂时还没有。 以后她也不允许有! “本宫也该回宫去了。”鄂颜见张太妃的人已走,起身朝苏白笑笑道:“正好有些日子没去看太妃,便同天师一起去吧。”她得盯着点,不能让鄂临将苏白带上不归路。 苏白欲哭无泪地回了个苦涩的笑。她在想,会不会从太妃娘娘那里出来,鄂颜公主又说:既然已经回过宫了,本宫便再去天师府上玩玩吧。 鄂颜公主摆明是粘上她了嘛。只怪她心太软,对鄂颜公主可怜巴巴的样子毫无招架之力,以至于让严重缺乏关爱的鄂颜公主对她产生了依赖之心。 第30章 等苏白回卧房换上水田衣出来, 走了一路也没见到鄂颜公主。 她有点惊喜地问婢女:“公主殿下是先行回宫了么?” 第59章 “不是。”婢女回禀道:“公主殿下好像是说在马车上等您。” 果然有候在园中的宫女见苏白出来了,过来传鄂颜的话:“苏天师,我们公主殿下说既然要同您一起进宫面见太妃娘娘, 还是共乘一车更为便利。车马已备好,公主殿下就在车上等您, 请天师随我来。” 和鄂颜公主坐一辆车进宫……这进宫路漫漫的,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危险的只会是她啊!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先是吩咐婢女将玉颜山庄的车马备好,然后跟着宫女到了鄂颜的车前。 “禀公主殿下, 苏天师到了。”宫女在车外屈身回话。 很快车帘便从里面被掀开了,鄂颜独自坐在宽敞华丽的车中, 朝宫女身后的苏白笑着道:“外面日头大,天师上车说话吧。” 苏白没挪步, 屈身赔笑道:“俾下感念公主殿下盛情。不过俾下想着公主殿下昨夜应该没怎么休息好,就不在旁叨扰了, 方才已命人单独备了车。”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天师多虑了,本宫昨夜休息得很好。”鄂颜斜倚在软枕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白。她倒要瞧瞧, 苏白还能找什么借口。不过是与她共乘一车而已, 怂什么?昨夜睡都一起睡了。 苏白实在是不想上车,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其实是俾下昨夜没休息好,想趁着入宫路上小憩片刻。只是俾下睡觉并不安静,恐怕扰了公主殿下的清静, 所以才……” 鄂颜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本宫无所谓啊。而且本宫这车还算大,天师要休憩也躺得下。”还以为苏白那小脑瓜能想出什么绝妙的令她无法拒绝的借口呢。就这?“天师快快上车吧, 咱们总不好让太妃娘娘久等是不是?” “是……”苏白沮丧地垂下眼,在宫女的搀扶下提心吊胆地上了车。 一路上还算平稳。不过偶尔车轮碾过小石子, 导致车身稍有震动的时候,苏白都跟受惊的小猫似的忽然警惕起来。 “天师不是要小憩么?”鄂颜半卧在软榻上,望着与她遥遥相对而坐的苏白疑惑地问道。 她完全可以理解苏白的紧张,毕竟谁在心上人面前会不紧张呢?可她是真不明白苏白为什么会害怕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难道就因为方才玩斗地主的时候金儿那俩丫头从头到尾都战战兢兢的,苏白便真的误会她是什么暴虐不堪的人了? 不过仔细想想,坊间好像确实有一些她骄纵成性的传言……可那都是她装出来的呀!以前她也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个儿,现在倒是真有一点点在意了。 苏白一边警惕着车外的动静,一边想着心事,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公主殿下无须挂心,俾下已经精神了许多。” 她心里在非常认真地纠结一件事:如果半道上真的来了刺客什么的,要不要把鄂颜公主推出去挡刀呢?怎么说鄂颜公主也是天选之女,有女主光环加身,应该不论什么情况都可以化险为夷的。再说鄂颜公主还会武功呢,她就不行了,没有光环武功也差。 理智上这个做法是最优解,她和鄂颜公主都可以活下来。可良心上她又实在接受不了,这么做也太缺德了点。 鄂颜瞧着苏白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里有些委屈,也有些担心苏白被金儿她们吓得打了退堂鼓。想起来她就生气,平日里金儿没大没小的时候也不少了,她何曾计较过?干嘛非得在苏白面前装得好像多惧怕她似的。 “天师与各家女眷时常走动,应该多少有听闻过一些本宫的传言吧?”鄂颜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她要让苏白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性格特别好,心地也不坏的人,苏白完全可以放心地继续喜欢她。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啊?”正在出神的苏白愣了一下。鄂颜公主似乎想打听各家女眷哪些人说了自己的坏话?别说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压根不知道了,便是知道也不能说啊!这不是告小状么?谁人背后无人说呢,对于这种事何必太过在意,她可不想有人因为一时口舌之快招惹上杀身之祸。 “俾下未曾听闻过。”苏白无比真诚地摇了摇头。 鄂颜以为苏白是不敢说,便柔声细语地道:“天师但说无妨~本宫对那些传言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知道还问我?苏白语气坚定一口咬死地道:“俾下确实从未听闻过。”妄议皇家可是大罪,她又不是傻子,鄂颜公主摆明了想借她排除异已嘛! 鄂颜见苏白咬死了不肯说,只得自问自答的解释起来:“平安伯世子的事天师应该听说过吧?传言他不过找本宫多说了两句话,本宫便不胜其烦地一掌将他打得瘫在床上数月。其实他伤得没有那样重,只不过是觉得追求本宫不成反被打,失了颜面找个借口不愿见人罢了。” “还有昌和县主的事,传言她与本宫同游之日离奇地丧了命,各种阴谋之说都有,大多是说本宫妒忌昌和县主同样得圣上宠爱,趁同游之机害死了昌和。实在是荒唐,本宫便是要害人也会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再说皇上对昌和不是宠爱是怜爱,那孩子打小身子骨就奇弱,那日游湖半道变了天,昌和是吹了点风偶感风寒暴毙的。” “还有宋才人的事,传言她是用了本宫所赠的银丝炭被毒死的。其实是有人想毒害本宫在先,暗地里在云轩宫的炭中加了毒物,本宫不知炭染了毒才误赠给了宋才人。说来可惜,宋才人颇有才情,不过在宫中并不得宠,宫中之人又都效仿皇上克勤克俭,以至于宋才人连过冬的柴炭都不够。” 第60章 “还有……” 苏白满脑袋问号。鄂颜公主怎么忽然爆起自己的料来了?不过她越发确定了一点——主角身旁是非多。平安伯世子的事也就算了,昌和县主体弱多病也不提了,可是宋才人!那完完全全是被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克死的啊! 她说什么?主角都自带替身buff,谁离得近谁倒霉。 鄂颜公主提起宋才人时的愧疚惋惜不是假的,假如她是帮鄂颜公主挡刀死的,鄂颜公主同别人回忆起她时也肯定特别愧疚特别惋惜,逢年过节的也肯定会好好祭奠她一番。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会儿她都死了啊! “天师明白了吧?”鄂颜期待地望向苏白。她相信自己跟苏白解释了这么多谣传背后的真实故事,苏白应该清楚了她并不是什么心肠歹毒的人。 苏白往离鄂颜更远的地方坐了坐,余惊未定地点头道:“明白了!”她要想个法子立刻离开京城,以鄂颜公主近日去玉颜山庄的频率,再耽搁下去她就是第二个宋才人啊! 鄂颜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同苏白这样的聪明人相处就是省心,一点就通。 *** 张太妃宫里。 鄂临叫回话的太监退下了,神色略微有些不安地对张太妃道:“鄂颜那丫头,别是也惦记上了玉颜山庄吧?听说她这几年在都城的动作不少,恐怕心里也清楚皇帝对她的那点宠爱是不可能长久的。” 张太妃攥着佛珠串,满面忧色地小声劝道:“临儿。要不还是算了吧,为娘已经没了你哥哥,不想连你也……” 鄂临安抚地拍了拍张太妃的手:“娘亲放心,阿临会稳妥行事的。难道您忍心眼睁睁看着哥哥的儿女们在苦寒之地被囚禁着长大么?皇帝不倒,我们这一脉将永世不得翻身。何况,我不信哥哥当年真的想不开造了反!” “临儿,你的意思是?”张太妃的脸色白了白。 “大央旧例是立长不立嫡,照旧例安王确实名正言顺。可万一……”鄂临握着张太妃的手紧了紧:“万一父皇遗诏中所立的储君不是安王呢?” “娘亲还记不记得边城之乱?当年安王奉旨戍边,边城彼时虽不是我大央的属地,却形同我大央与番邦之间的一道屏障。城主苏世忠治军治民都有一手,边城之人或是耕地或是经商,从未像番邦那样做过打家劫舍骚扰大央边境百姓的事。父皇的意思,是要安王驻扎在边境,必要的时候帮扶苏世忠守卫边城。可是结果呢?在安王戍边完归都后不久,阿路汗便势如破竹地攻下了边城。多蹊跷啊!几十年屡战屡败的地方忽然就打下来了。更巧的是,十年后安王登基为帝,阿路汗主动将边城献与大央作为庆贺之礼,而安王虽然收了边城作为大央的属地,却封了阿路汗番王之名,代管边城一切事务。” 张太妃越听面色越是沉重。 “娘亲想想,十几年前,安王就以边城为筹码勾结上了阿路汗。他的目的还能是什么?不过是防备着储君之位生变,提前培植自己的势力罢了。”鄂临松开张太妃的手,语气绝然地道:“我自愿嫁去番属,就是要将安王在外部的势力化成己用。阿路汗的野心远不止一个边城那么简单,皇帝与他的同盟脆弱得很。” 门外远远的有脚步声。 鄂临咽下未尽的话,端起茶盏摆出闲适淡然的模样。 宫女福了福身:“回禀太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颜公主和苏天师到了。” 鄂临皱了皱眉头。看来今日不便议事,只能寒暄了。 第31章 鄂颜特意带苏白一起回云轩宫换了身更华丽的衣裳, 妆容也变了,一进门便神采飞扬地道:“阿颜见过太妃娘娘,哟, 番王妃也在呀~” 苏白也随着鄂颜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都坐吧。”张太妃得体地笑了笑,又吩咐了宫人上茶。 鄂颜接了茶专心品着没有说话。 苏白出于礼节, 微笑着同张太妃寒暄起来:“数日不见, 太妃娘娘的气色又见好了,定是与长公主殿下相见的缘故吧?” 张太妃笑着颔了颔首:“临儿回来探亲,本宫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做父母的, 有几个不思念儿女的呢?”她语气伤感,不止为远嫁的女儿, 更是为早亡的儿子。 聊到父母亲情,苏白的神色也有些忧伤。她从很小的时候便不是被思念的那个, 而是思念亲人的那个了。 “娘娘说得是。”苏白怅然地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临越过鄂颜起身走到苏白身旁坐下,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道:“天师百忙之中难得进宫一趟, 不如一会儿随我去园子里逛逛?我回宫这些日子忙着交际应酬会见老友,好不容易得了空正愁没个伴呢。”说完笑看向鄂颜:“阿颜整日在宫中呆着, 估计各处的景致早就看厌了, 正好留下来陪我母妃多说会儿话。”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皇姑此言差矣。”鄂颜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满脸笑意的鄂临道:“天师不常进宫, 皇姑也嫁离都城多年,自然需要个熟悉宫中各处景致的人做向导。”想用这种借口把苏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做梦! 苏白已经习惯了德成长公主与鄂颜公主面和心不和,话里满是机锋的相处风格。宫宴那日她就见识过了, 只是可怜了她这个小可怜,又要夹在惹不起的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 “长公主殿下盛情相邀, 俾下不敢拂殿下美意。只是俾下昨日才扭伤了脚,恐怕不便过多行走……”不想受夹板气的苏白抱歉地朝鄂临笑了笑。 第61章 鄂颜知道苏白在说鬼话。昨日要真扭了脚, 那是怎么把她抱到床上去的?不过苏白这鬼话让她心里十分畅快。鄂临邀苏白游园,这是个拉近二人关系的绝好机会,可是苏白摆明了不愿要这个机会。 “天师扭伤了脚?严重吗?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鄂临关切地问。 苏白笑着摇头:“劳长公主殿下挂心。俾下伤得不严重,静养几日就好了。” 鄂临拍拍苏白的手道:“伤筋动骨不是小事。正好我这番回来有带一些药,其中有样专治跌打损伤的,效果奇好。当年阿路汗远征西境时从马背跌落扭伤手腕,用了这药第二日便又能上阵伤敌了。” 苏白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是惊叹于药的神效,而是听到了那个熟悉名字。“阿路汗?” “对呀。我夫君番王阿路汗。”鄂临对上苏白亮起的眸子,意有所指地道:“天师应该,听说过吧?” 番王阿路汗,原主的仇人,竟然就是宫宴那日坐在皇帝身边的异域男人……苏白忽然有一种“原来就是你小子”的恍然大悟之感。奇怪的是,她参加宫宴那日,蓊娘只说皇帝肯定已经认不出她了叫她放心,竟然只字未提她们的仇人阿路汗也会出现在宫宴上。看来玉颜山庄的情报系统也不是很行嘛! “久仰番王大名。”苏白笑了笑。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和情感,所以对阿路汗这个人只是有点好奇,并没有仇恨的情绪。 鄂临见苏白提到阿路汗时平静淡然的模样,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查到的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苏白如果真的是苏世忠的女儿,对阿路汗不该恨得咬牙切齿么?可无论是宫宴那日,还是今日,苏白对阿路汗似乎都不怎么关心……不行,她得把苏白的背景再调查得清楚一点,不到确定无误的时候绝不能冒险跟苏白摊牌。 金儿见门外有云轩宫的宫女探头探脑的,便出去问是不是有事要禀。@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宫女同金儿耳语了几句,金儿听完后脚步匆忙地回到鄂颜身边,小声禀道:“皇上那边差了小太监去云轩宫,说是请您过去。” 鄂颜皱了眉头。皇上那边找她什么事,她心里有数倒是不担心。她比较担心苏白,以苏白的才智当然不至于傻到被鄂临利用而不自知,可是她昨夜发现苏白有个致命的弱点——心软。鄂临是只老狐狸,发现并利用上苏白这个弱点只是迟早的事。 “鄂颜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还要在宫中小住些日子,咱们有得是机会再聚。”鄂临言辞体贴笑容和蔼。 “多谢皇姑体谅。”鄂颜站起身,朝苏白道:“天色也不早了,天师不是还要帮本宫施功么?不如顺便坐本宫的车一起回云轩宫如何?也免得太妃娘娘受累再安排车马。” 苏白茫然地望向鄂颜。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为鄂颜公主施功了? 鄂颜无视掉苏白茫然疑惑的视线,上前拉起她的手道:“天师脚伤初愈,本宫扶着你一点。”说完就借口扶人将苏白架拖出去了。 苏白身不由己地迈动脚步往外走,偏头看向鄂颜道:“公主殿下,俾下何时说过……” “嘘!”鄂颜扫了眼无处不在的宫女太监,凑到苏白耳边小声道:“出去再说!” 等马车离张太妃的宫室有段距离了,苏白小心翼翼地试图挣脱鄂颜仍旧搂着她肩膀的手臂。 鄂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松开苏白,略微有些尴尬的慌忙将手收了回去。 重获自由的苏白赶忙往远处躲了躲,不解地问道:“公主殿下真的想俾下为您施功吗?俾下斗胆说句实话,公主殿下青春貌美,实在无须用美颜神功驻颜。”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根本没有用特效护肤品的必要。 鄂颜听苏白夸她貌美,不自觉地弯起了眉眼:“施功不过是将你带离张太妃宫中的借口,本宫不放心你和鄂临独处。” “???”苏白脸上的问号更多了。很快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划过她的脑海:鄂颜公主不会知道她是苏世忠的女儿,担心她会利用德成长公主刺杀番王吧? 鄂颜当然不能告诉苏白:德成长公主意图谋反,要拉你们玉颜山庄入伙。 这等机密要事她不可能告诉苏白,但她又确实需要给苏白一个再也不敢与鄂临来往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她在方才已经提前想好了。 鄂颜痛心疾首地道:“番王妃那人吧,什么都好。单有一个毛病——好女色。以前她宫里的小宫女,都惨遭她辣手摧花过。天师容色过人,又并未婚嫁,估计已经被她惦记上了。难道天师没有发现,自宫宴那日初见,番王妃就待你格外热情么?” 苏白仔细想了想,方才长公主同她说话的时候,好像是摸她手来着……宫宴那日长公主也说希望她能常常进宫…… 咦~苏白双臂环抱,搓着满身的鸡皮疙瘩。长公主都嫁作人妇了,怎么还干这种啊!还有以前那些伺候长公主的小宫女,未必个个都是情愿的吧?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这些事希望天师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千万不要外传伤及皇家体面。”鄂颜长叹一声道:“唉。本宫也是将天师视为知己好友,实在不忍心见天师被番王妃轻薄,才将此事说出来。往后张太妃宫中,天师能不去还是别去了吧,尤其要留神千万不要与番王妃独处。天师想想看,她方才是不是想单独带你去游园,让我留下来陪太妃?” 第62章 苏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感激地点着头道:“谢公主殿下提醒,俾下以后会注意的。”都城是真不能呆了,危机四伏的,一不留神就可能失个身丧个命啥的。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金儿在车外道:“公主,陛下的正和宫到了。” “皇上有事诏见本宫,还请天师先随金儿她们在此稍候片刻。”鄂颜朝苏白笑了笑便叫金儿扶着下了马车。 *** 太安帝面色不虞地在皇宫最高之处——望云塔上坐着。 王公公传话说颜二公主来了,太安帝皱了下眉头,并未往鄂颜来的方向看,只是挥手叫伺候的人通通下去了。 “父皇找阿颜有事?”鄂颜跪地行了礼,皇上没开口她也不敢起来。 太安帝一改往日的慈爱画风,冷脸看着塔下密密麻麻的宫室道:“昨日宫里可是乱得不像个样子。”他终于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鄂颜:“你知道吗?” 鄂颜抬起脸,面色迷茫地摇了摇头。 “皇后和王贵妃,现在都在慎刑司拘着,至于怎么处置,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太安帝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酒,润了润上火发疼的嗓子道:“难为你处心积虑下了这样妙的一盘棋,结果总得叫你满意不是?” 鄂颜言辞恳切地道:“儿臣真的不知宫中发生了何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又为何被慎刑司拘起来了。” 太安帝没再说话。直到他的怒火消下去了一点,才冲鄂颜疲惫地摇了摇头道:“你呀你!还是太小女儿心思了,成不了大事。朕知道你为你母亲的事恨极了皇后和王氏,朕也知道她们二人害死了许多朕的女人和孩子,甚至于待朕如同亲生的乳娘也是皇后害死的。难道这些事朕一点都不知情吗?难道朕就一点都不怨恨她们吗?只是恨归恨,怨归怨,为君之人要为大义舍小义。大央现在最需要的是稳,皇后和贵妃的娘家暂时都动不得。” 鄂颜撑地的手在悲愤中紧紧攥成了拳头。所以她的父皇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还厚颜无耻的管这叫为大义舍小义?她很想问问父亲,大义与小义冲突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舍一个?明明只是不在乎那些人的性命而已。 鄂颜握紧拳头面无表情地道:“父皇教导得是,只是女儿确实不知情,也绝无报仇之心。母亲她是病死的,不是教谁害死的,何来报仇之说呢?” “罢了罢了。婚期已经算出来了,朕已发了告谕天下诏,你提前准备着吧。”太安帝摆手示意鄂颜退下。 第32章 苏白在想离开皇宫的借口, 也在想离开都城的借口。 她坐在车里想啊想啊,还没想出个头续呢,鄂颜就已经回来了。 “让天师久等。”鄂颜上车坐定, 对角落里的苏白勉强地笑了笑。她情绪本来就差,再一想最迟明天自己大婚的诏书就会传遍整个都城, 不出两月就会传遍整个大央, 到时候苏白不知道会有多伤心绝望,心情就更不好了。 苏白也察觉到鄂颜公主从皇上那里回来后就恹恹的,也不敢问, 只是客气地笑笑:“殿下言重。” “本宫不是一直想让天师尝尝我宫中菜品刚出锅时的滋味么?今日也算是凑巧了。”鄂颜望着苏白的目光隐隐带着心疼。 “天色有些晚了……”苏白越发用力地想着离开的借口,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一个:“用了晚膳再走宫门该要落锁了。” 鄂颜觉得苏白在暗示自己, 于是顺水推舟地道:“那便宿下来。宫中别的不说,空置的殿宇还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苏白心里在无力地咆哮。 接下来, 半推半就中,苏白在云轩宫吃了饭, 洗了澡。躺在浴池里时,苏白整个人是有点懵的, 她怎么就真的留下来过夜了呢!今夜注定又是胆战心惊的一夜啊! 等她沐浴完换好鄂颜公主为她准备的常服回房准备歇息时, 发现卧房旁边用屏风遮挡着的茶水间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鄂颜也听到苏白进屋的动静, 起身绕过屏风迎了出来。 “公主殿下还不歇息么?”苏白远远地就闻见鄂颜公主身上的酒味,直觉有些不妙。酒会将人的情绪放大,鄂颜公主别是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过来找她哭的吧? 鄂颜扶着屏风望着苏白伤感地笑了笑。即将大婚的事, 她想与其让苏白从诏书上知道,不如自己过来亲口告诉苏白的好。在这之后, 也许苏白会更加小心地藏起对她的情愫,也许苏白会伤心失控到对她表明心迹。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 都不会影响她想永远呆在苏白身边的决定。 傍晚从望云塔出来,回马车再见到苏白的时候,她心情有一瞬间的大起大落。她没有了母亲,父亲又是那么个冷血无情的人,于是看到乖乖坐在车中等她回来的苏白时,她第一感受是“这个世上幸好还有苏白真心待她”,可是再想到不久之后的大婚,她的第二感受却是“如果苏白伤心失望不再愿意喜欢她了可怎么办呢”。 对于第二种情况深深的恐惧,以及对得知消息后的苏白的巨大心疼,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毫无疑问是喜欢苏白的! “阿白……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鄂颜缓慢艰难地开了口。 苏白错愕地愣在原地。她还是更喜欢鄂颜公主叫自己“天师”,比较有距离感。对于她而言,距离感就意味着安全感。 第63章 鄂颜看着苏白呆呆的样子,心变得更柔软了。她转身回到茶水间坐下,有些心虚地背对着苏白道:“我要大婚了,同李内相的独孙李纪,明日诏书便会贴遍都城了。”她心痛地闭上眼,不敢回头看苏白悲痛欲绝的可怜模样。 从前她以为自己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对不会有胆怯之心,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连跟苏白说这番话都需要提前喝酒壮胆,些刻更是不敢直视苏白满是泪水的小脸。 苏白又是一愣。鄂颜公主要大婚,那是不是说明以后就没多少时间找她玩了?毕竟新婚燕尔的,不得跟驸马爷好好腻歪些日子啊?李内相之孙李纪……苏白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苦命的孩子啊!不会被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克死吧? “俾下恭贺公主殿下,祝公主殿下与李家公子百年好合。”苏白虔诚地为那位叫李纪的公子点了根蜡。但愿他是男主本主,能逃过接下来的无数劫吧! 不对啊,她记得这本书是无cp文来着啊……这这这,还是再为李公子点一根蜡吧! 苏白内心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心软地打算多管闲事,看能不能救那位李公子一命:“从未听公主殿下提起过李公子,公主殿下当真喜欢他么?”要不是真心的就别祸害人家了嘛! 鄂颜回头望向苏白,看到苏白脸上浓浓的关切与担忧,她的心忽然就破防了。在她猜测的苏白听到这个噩耗的反应中,苏白要么会故作坚强假装不在意,要么会彻底崩溃伤心大哭。她怎么也没想到,苏白比起自己的感受,最先在意的是她的幸福。 就像她的小堂妹嬗婵,为了她的幸福甚至愿意放下自己所爱的人。 这才是真正的无私的爱啊! 鄂颜红着眼眶,带着点哭腔地问道:“如果我说不是呢?”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呢。 苏白觉得鄂颜公主在说废话。不喜欢人家还嫁给人家做什么嘛?难道是皇上乱点鸳鸯谱赐的婚?“俾下觉得,公主殿下应该嫁与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即使皇上赐婚,以皇上对公主殿下的宠爱,这种事也并非没有转寰的余地。” “你不希望我嫁?”鄂颜动情地扯了下嘴角。 苏白认真地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会甜。只要不是情投意合,那公主殿下和李公子都不会幸福的。” “阿白……”鄂颜起身走向苏白,慢慢靠在苏白肩头哽咽着道:“可是我不能不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大婚那个过场是无论如何要走一遍的。 苏白觉得自己迟早会死于心软的毛病。比如此刻,看着被悲伤笼罩着的鄂颜公主,她又心疼了,手也不听使唤地放到鄂颜公主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哎,皇家儿女也不容易,身不由己的事好多,连相伴终生的人都不能自己选择,锦衣玉食的又有什么用呢? “公主殿下……”苏白想说几句安慰的话。 鄂颜伏在苏白肩头小声道:“叫我阿颜。” “阿……阿颜。”苏白叫得有些别扭。她不想与鄂颜公主这样亲昵地互称,可又实在不忍心跟正值伤心的鄂颜公主抬杠。“你不必太过难过,很多事情我们可能以为到绝境了,说不定还会有转机的。人嘛,总得满怀希望地活着对不对?” 鄂颜听着从苏白口中说出来的劝慰的话,心里更加难受了。明明更加难过的那个人是苏白,可是苏白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都没顾得上自己的情绪。 “阿白~”鄂颜泪眼婆娑地抬起脸看向苏白道:“有的事我暂时无法跟你解释,不过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不必强颜欢笑地反过来宽慰我。” 苏白有点懵。她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是强颜欢笑? 鄂颜心疼地望着苏白故作疑惑的脸,很想把那层纸戳破。不过现在戳破了她又没法收场,难道她要跟苏白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对你也是同样的心意,不过我得先去走个过场招个驸马再回来找你么? 这是什么混账话! “我是想,阿白你心软善良,心里肯定在偷偷替我难过的。”鄂颜笑着擦干泪水。 苏白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她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难过,不过说是怀着悲悯与同情的担忧更为恰当。 鄂颜公主怎么说也是皇上最宝贝的女儿,哪怕不得已嫁了个并不真心喜欢的驸马,驸马也绝不敢给鄂颜公主气受,鄂颜公主要是愿意,偷摸养个真心喜欢的面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怜的是李公子啊!如果并不喜欢鄂颜公主,那尚了公主以后这辈子跟心上人是彻底无缘了。而且李公子长时间与鄂颜公主同吃同住甚至同眠的,被鄂颜公主女主光环害死的几率那是相当的高啊。 “俾下无事。倒是公主殿下该去歇息了。”苏白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她跟鄂颜公主进宫以后身子也没怎么活动过,可就是有种由内而外的深深的疲惫感。可能这就是心累吧,一直要留神宫里的是是非非和鄂颜公主的刻意试探,还得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鄂颜公主的替身buff。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不过从昨夜以后,鄂颜公主好像不怎么试探她了,看来她那番说辞还是有效的,多多少少打消了一些鄂颜公主对玉颜山庄的怀疑。这算是唯数不多的好消息之一吧! 坏消息是德成长公主如果真是鄂颜公主所说的那种人,肯定还会寻借口找上她。等明日回山庄,她得认真同蓊娘商量一下离开都城的事。 第64章 “好。咱们歇下吧。”鄂颜拿茶水间的帕子拧了水擦干脸上的泪痕,自然而然地牵起苏白的手领着她朝卧房走去。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以为鄂颜公主是怕她不识路,亲自给她带了个路,进了卧房后便立在床边不动,静等着鄂颜公主离开。她等啊等,一直等到鄂颜公主走到妆镜前亲手卸了钗环,一直等到鄂颜公主自行褪去了外衫…… 好像不太对啊!苏白望着已经上床躺下的鄂颜公主心里直发毛。 昨夜她同鄂颜公主睡在一起完全是意外,眼下这是什么意思?闺蜜夜话吗? “阿白你身上的香味有宁神之效,我闻着睡得比较好。”鄂颜挪到里侧,红着刚哭过眼朝苏白挑了挑唇:“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才怪!“公主殿下如果喜欢俾下身上的香味,俾下将自用的香膏香粉香料都上呈公主殿下一份便是了。”苏白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她才在云轩宫沐浴过,身上穿的也是鄂颜公主的衣服,现在身上的香味应该跟鄂颜公主身上的差不多啊!“不过俾下才沐浴过,现在恐怕没有公主殿下想闻的味道。” 鄂颜从床上坐起身,摸到床边握住苏白手将她拉到面前用力嗅了嗅,笑着道:“有的。我想闻的不是香膏香粉香料的味道,是天师身上自带的香味。”她伸出手臂环住苏白的腰,微微一用力便将苏白带到了床上,不过她不想给苏白留下轻薄无礼的印象,很快便松开了胳膊。@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这次没有连滚带爬地躲开,就那么原地躺在鄂颜公主身边。她顾不上躲开,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惨淡。鄂颜公主说她身上的味道有宁神之效,那会不会以后有事没事就叫她进宫陪/睡啊?那她还能有个踏实觉吗? 第33章 “天师要不要再靠近一点?本宫都闻不到了。”鄂颜心情见好地拿手指戳了戳了苏白僵着不动的胳膊。苏白怂起来的样子真的可爱死了, 明明是自个儿暗示想在宫中留宿的,真躺到一起又蔫巴了。 “哦。”苏白一边望着床幔顶想着心事,一边不情不愿地往鄂颜身边挪了一点点。 鄂颜侧身躺着, 笑看着挪了几乎等于没挪的苏白:“天师怎么不动?”不等苏白回答,她就主动往苏白身旁紧紧贴了过去, 一脸好说话地道:“没关系。我过来是一样的。” 苏白条件反射地想离鄂颜远一些, 缩着身子往床边避了避。 鄂颜也没再跟过去,就那么面向苏白闭眼睡起觉来。她说喜欢苏白身上的味道也不全是瞎话,不过她喜欢的味道不是某种明确的香味, 而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有苏白躺在身边,确实是能带给她安心温暖的感觉的。 很快鄂颜的呼吸声就慢了下去。明明她的眼睛还微红着, 嘴角却带着甜蜜的笑意。 苏白睡不着。她很疲惫,可是对于危险的警惕之心将她本来有的睡意驱逐殆尽。昨夜她之所以能在鄂颜公主身边呼呼大睡, 完全是因为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此刻清醒着,她哪里还睡得着呢? 她看了眼鄂颜公主, 想到鄂颜公主睡前似乎从头上摘了只珠钗塞到枕头下面。这是要当暗器用啊?她可不放心鄂颜公主的枕下枕着这么尖锐危险的东西。万一鄂颜公主有梦游症,半夜取出珠钗误伤了她怎么办? 苏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将珠钗拿到自己枕头下面压着。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后, 就又瞪着眼望着床幔顶继续想心事了。 也不知道蓊娘对于她想离开都城的事是什么态度……原主在都城做这个玉颜天师, 除了利用名声挣钱,最重要的是可以打入大内皇宫和官员后宅探听到第一手情报。她忽然明白蓊娘为什么没有提醒她阿路汗也在宫宴上的事了,因为这本来就是原主的职责所在啊!德成长公主这番回都探亲,一开始并未声张, 知道消息的人本就不多,此时就凸显出原主玉颜天师这个身份的价值了。 看来她要想顺利离开都城, 必须找到一个蓊娘完全无法拒绝的借口。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而且原主接下的施功的预约单一直排到年底,她找的借口不仅要可以说服蓊娘, 也要让那些已经期待美颜神功数月的贵太太贵小姐们挑不出毛病才可以。 好难呐!苏白愁闷地翻了个身,背对鄂颜闭上了眼。还是先睡一觉再说吧,她实在有些困了。 “呵呵咯……” 苏白刚闭上眼试着入睡,忽然被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吓得猛地瞪大了眼。 什么动静?是谁在笑? 苏白不敢扭头看,怕一扭头就看到身后有什么令她终生难忘的可怖画面。然而穿越前看过的一些灵异片的经典场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来回播放,她发了疯的想象力为身后的画面编造了无数种可能,一种比一种可怕。转过身去看个究竟,不管再可怕好歹只有一种可能。 在被自个儿的想象力活活吓死之前,苏白鼓起勇气转过了身。 “咯咯咯咯……”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是鄂颜公主在梦中痴笑,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事。苏白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鄂颜公主的笑声还是真是……挺别致的。 苏白望着鄂颜在睡梦中与清醒时截然不同的孩子气模样,不禁会心一笑。在她看来,鄂颜公主是个挺天真的人,只是这份天真大多时候都被鄂颜公主的心计城府盖住了,只在游乐得忘形时,酒醉得迷糊时,以及此时此刻这般陷入沉睡的时候才会偶尔展露出来。 第65章 嬗婵小郡主则不同,是个由内而外都灿烂天真的人。 苏白凝望着鄂颜的睡颜,禁不住又想到:鄂颜公主的成长经历应该是远没有嬗婵小郡主那样顺遂如意的。也许鄂颜公主在人前那种骄傲张扬的模样,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虚张声势。骨子里的鄂颜公主,应该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自信。 有人呵护的人才能常保灿烂天真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和鄂颜公主应该都是被迫成长的那类人。人人都说鄂颜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如果真是从小娇宠到大,鄂颜公主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放不开的性子。皇上对鄂颜公主这份宠爱的纯度有多少,恐怕也要打个问号了。 苏白刚被吓了一大跳,此刻是彻底睡不着了。她就那么安静躺着想了许多许多,有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鄂颜公主的。为怕吵到鄂颜公主的美梦,她将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很轻。 只是越想得多,她对鄂颜公主的心疼便越多。鄂颜公主马上便要大婚了,驸马并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这件事似乎让鄂颜公主本就不怎么幸福的人生雪上加霜了。 苏白觉得鄂颜公主应该是真心喜欢与自己相处的。尤其是这两日,鄂颜公主不仅不试探她了,还在德成长公主的事上保护了她,并且推心置腹地同她说了许多自己的童年往事。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得到鄂颜公主对她的需要与依赖,只是她不得不辜负这份期待了。 “公主殿下不必担心,你的人生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毕竟是天选之女。苏白慈母般地微笑着伸出手将鄂颜脸上散乱的碎发整理到脑后。 *** 早上又是鄂颜先醒的,没办法,她比苏白睡得早许多。 鄂颜刚醒来就揉了揉脸。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腮帮子像是被人拧过似的又酸又疼。不止腮帮子疼,眼睛也难受。对了,她昨日睡前好像哭过,还是趴在苏白肩头哭的…… 这是她第几回在苏白面前哭了来着? 鄂颜这才看向床的外侧——苏白还在睡。 这种睡前想着苏白入梦,醒来也能立马见到苏白的感觉真是不错。鄂颜忽地一怔……睡前想着苏白入梦?对了,她昨夜似乎梦见苏白了。具体内容她记不清楚了,不过那种感觉的余韵还在,很是不坏。 也许她往后可以借口失眠梦魇什么的常常召苏白进宫呢?反正同床而眠这种事,苏白和她都乐在其中,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苏白有点小矫情,开心都是暗戳戳的。 就拿昨夜来说,她睡前自个儿卸的簪钗,这种事她不常做,于是有只小珠钗一个不留神就忘了摘。等躺到床上跟苏白说上话,她才发现珠钗还插在头上,懒得唤人又懒得下床,就顺手取下来塞进了枕头下面。 结果苏白做了什么呢?哼!在她半梦半醒之际,苏白看似不经意地把她枕头下面的珠钗,挪去了自个儿的枕头下面。这是宁愿硌着自己也不舍得硌着她啊! 可是她昨夜要苏白再靠过来一点的时候,苏白又一脸老大不情愿的别扭样。明明心里深爱着她,也在各种细节处关心着她,然而每回涉及亲密接触的时候苏白就蔫巴了。 没出息的小怂货! 鄂颜嫌弃着笑看了苏白一眼,满脸甜蜜地伸手将苏白枕下的珠钗摸出来戴上,轻轻翻身跃过苏白下了床。尽管苏白的绝美睡颜她能一眼不眨地盯着看很久,但她还是得先离开一会儿去梳洗打扮一番,总不能叫苏白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她是蓬头垢面的模样吧? 鄂颜吩咐宫女们打水去寝殿那边帮她梳洗,免得在侧殿闹出动静打扰到苏白睡觉。 “金儿。一会儿吩咐司衣房照苏天师的尺寸赶制几身衣裳,司制局那边也叫做些日用器物过来,都要顶好的。”鄂颜对镜抿了抿唇上的胭脂,沉思片刻又道:“另外叫人备上车马,本宫早膳后要同天师一起回玉颜山庄。” 苏白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正在同鄂颜公主一起用早膳。 “公主殿下要随俾下一起回玉颜山庄?”苏白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昨日她同鄂颜公主在山庄玩牌,张太妃娘娘宫里的人来传话时,她真的以为自己解脱了,然而鄂颜公主跟她一起去瞧的太妃娘娘。当时她就猜想,鄂颜公主该不会真是粘上她了,等回完宫又说要再去玉颜山庄吧? 结果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什么叫万念俱灰?可能这就是吧! 苏白不放弃挣扎地努力挤出笑颜道:“公主殿下要是还想玩牌,在宫里是一样的,金儿姐姐她们应该已经学会了。” “本宫这回与天师同往玉颜山庄,既不为游戏玩耍,也不为赏园观光。”鄂颜笑着给苏白夹了些菜:“天师尝尝这个,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苏白根本没有胃口,鄂颜公主这个话让她心里很慌啊!既不为游戏玩耍,也不为赏园观光……那是为了啥?“恳请公主殿下明示,此番与俾下同返山庄所为何事。” 鄂颜看苏白一脸担忧的小模样,笑得愈发得意了:“阿白你无须担心,本宫跟你保证,是大大的好事!” 苏白更担心了。对于好事,她的鄂颜公主的定义恐怕不太一样啊!“既是大大的好事,公主殿下不妨先告诉俾下?” 鄂颜耐不住苏白追问,也不卖关子了,挑眉笑道:“昨夜禀烛夜饮,天师曾说想借名声为皇上,为朝廷,为大央子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本宫听后深以为然!” 第66章 完了完了!苏白心里警铃大作,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天师又说,买进赌坊时采取的是分次付清钱款,玉颜山庄的现银并不是特别充裕……巧了。”鄂颜笑意更深,颇为自得地看了苏白一眼道:“本宫有得是现银金储。既然是做有利于大央子民的好事,本宫作为皇上的女儿,大央朝的公主,享受着万民供奉,在这种事上略尽绵薄之力本来就是份内之事。” 苏白吓得嘴都合不上了,然后她听到了至今为止最惊悚的一句话(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还有句惊悚万倍的话就在不久的将来等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看到苏白惊喜的样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的。本宫要入股玉颜山庄,只出钱,不分利。” 第34章 苏白定了定神, 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慌,越是危急的时候越是需要镇定。“公主殿下心系黎民苍生,不愧为皇家儿女之典范。” 鄂颜不怎么谦虚地笑着点了点头, 嘴上却道:“本宫也是受天师感化。” “不过入股的事,还请公主殿下恕俾下不能答应之罪。”苏白站起身来施了个全礼, 一脸正气字字铿锵地道:“公主殿下说只出钱不分利, 那便是白送与俾下钱了?钱是公主殿下出的,名声却是俾下收的,这等沽名钓誉之事俾下要是真的做了, 恐怕良心难安。此一则。” “二则。公主殿下与其入股玉颜山庄的生意,不如另辟新的善举, 这样既能更多地造福百姓,于皇家与朝廷的声望也有助益。公主殿下觉得呢?”苏白对自己的反驳理由十分满意, 有理有据,有礼有节。要论忽悠哪家强?当然得是她苏大忽悠啦! “天师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说话。”鄂颜动容地听完苏白的解释, 心里十分感慨。想想不久前,她还疑心苏白居心叵测意图谋反。可实际呢?苏白明明是个难得的品行高洁的人, 根本不屑于做沽名钓誉之事。她很是赞同地颔首道:“天师果真思虑得更为周全……” 苏白紧张到憋气的胸口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鄂颜默然沉思片刻, 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所以本宫打算两边都不耽误。既入股天师的生意, 也另辟些新的善举。至于天师关于沽名钓誉的顾虑,既是为了黎民苍生,便是真的受些误会委屈又如何呢?总之待会儿用完饭咱们就立刻回山庄,好好商议一下具体事宜。” 回山庄?苏白觉得鄂颜公主说话, 简直一句一个大霹雳。又是把她的生意当自个儿的生意,又是把她的家当自个儿的家。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鄂颜公主作为王女,作为特权阶级, 是可以任性一点的。可是也不能…… 苏白含泪在心里控诉到一半,忽然理亏地停了下来。仔细想想,鄂颜公主好像只是担心她做慈善的钱不够,不求回报地想给她送些钱而已。而且经商不易,能有鄂颜公主入股,背靠着皇家,往后玉颜山庄的麻烦会少很多。 鄂颜公主没骗她,这事要是搁别人身上,还真是天大的好事。 唯独对她不是! 不幸中的万幸,她已经提前将原主所有的不法生意整饬过了,帐也是新做的,哪怕真的让鄂颜公主参与进来也没什么。只是一旦成了合作伙伴,她以后少不得要和鄂颜公主往来接触,这是令她最头疼的。 苏白有点想不明白,明明刚穿过来的时候原主跟鄂颜公主是从无交集的,怎么就弄成今日这个局面了?她前夜昨夜都跟鄂颜公主同床而眠,眼下正在同桌而食,接下来还要一起做生意…… 回玉颜山庄的马车上,苏白还不死心地问道:“公主殿下,您入股的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鄂颜疑惑地挑了挑眉。她不太明白苏白对于这样从天而降的大好事,为什么不仅不怎么激动,反倒十分抗拒?难道真是怕沾惹上沽名钓誉的坏名声? “天师难道不觉得,过于在乎名声,同沽名钓誉一样不可取么?”鄂颜觉得苏白是犯轴了,语重心长地开导道:“咱们只做咱们觉得应做的事,问心无愧便好,管旁人如何评说呢。沽名钓誉也罢,假仁假义也罢,借善举之举行敛财之事也罢,往后这类话咱们会常常听说的,实在不必在意。” “俾下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苏白当然知道鄂颜公主说得没错。她见一个借口行不通,便又迅速想出一个借口:“俾下跟公主殿下说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吧,还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俾下其实是觉得,玉颜山庄一旦收了公主殿下的银子,那往后做决策的时候少不得要考虑公主殿下的意见……” 鄂颜恍然大悟地笑了笑:“那你更是多虑了。经营之事本宫绝不插手,天师决策时也完全不用考虑本宫的意见,只需事后知会我一声银钱使在何处便行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这下真的想不出辩驳的理由了。鄂颜公主简直是全天下最完美的股东,只出钱帮忙不干涉经营,赚了算玉颜山庄的,赔了公主殿下自个儿担着。她还能说什么? *** 婢女们捧着帐册鱼贯而入。 蓊娘站在苏白身后,担忧地扶了扶苏白的肩。苏白抬手轻拍了下蓊娘的手背,示意她没什么事不要担心。 “这些是眼下玉颜山庄所有生意的帐册,公主殿下不妨先过目一下。”苏白往鄂颜身边凑了凑,指着帐册里的内容细致地解释起来。她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想着既然左躲右躲都没躲过,那就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第67章 鄂颜有点心不在焉。苏白靠得太近,让她实在很难专心,总忍不住去看苏白专注的侧脸。说起来,苏白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魅力,对每本帐册也是如数家珍,想来平日里花在生意上的功夫不少。 苏白口渴得连茶都喝了两杯,才逐本解释完,抬头望向鄂颜道:“公主殿下,这便是玉颜山庄名下所有生意眼下的大致情况了。” 鄂颜方才注意力都在苏白身上,只听了个大概,不过也够了。她想了想道:“所以游园的建设,未开的镖局武馆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另外本宫觉得,尚儒书院除了都城,别的郡县也可以多开设一些分院。都城毕竟天子脚下,真正念上不书的人其实远不如偏远郡县多。” 苏白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鄂颜公主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些实事的,不然不会想到偏远地区学子们的受教育问题远比都城严重。她也对鄂颜公主多了几分钦佩之心,皇族贵眷里,真正愿意体察民情,又可以体察民情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阶级有壁。就像农民会想象皇帝一定用的是金锄头,而皇帝会问大臣:何不食肉糜?一样。 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下,要相互体谅是很难的。 “本宫先投一百万两吧。”鄂颜云淡风轻地道:“就如同本宫承诺的,经营诸事本宫绝不插手。在善举过程中如果侥幸保住了本钱,天师便用本宫这份本钱及它所生的利钱继续扩大经营。如果赔了也没关系,本宫继续投便是了。” 她笑了笑:“当然本宫的钱也不是没有尽数的,咱们不求赚钱,只求收支平衡即可。” 苏白在心里算了算。鄂颜公主要是投一百万两,那比她还要投得多了,要是按出资比例决定股份的话…… 鄂颜看苏白掐着指头在那里算,了然地握住苏白翘成鸡爪似的小手道:“一成。天师算本宫一成股便好。” “这……”不太好吧。苏白无比真诚地道:“要不公主殿下少投一点?” “这就么定了。一百万两,一成股。”鄂颜趁机偷捏了下掌心中苏白的手。软软的。 接下来便是拟定文书签字画押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玉颜山庄的婢女还在照苏白的意思书写文书时,金儿从外面进来,俯身在鄂颜耳边嘀咕了几句。 “现在?”鄂颜不悦地皱起眉头。 金儿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叹了声气。她本来打算在玉颜山庄同苏白多待会儿的,结果司衣局找到云轩宫,说一是想问问她苏白的详细尺寸,二是皇上吩咐了她们尽快赶制礼服,所以也要问问她对礼服的要求。 “天师,趁着文书还未拟好,本宫有件事要你配合一下。”鄂颜心里有点小期待。苏白是个怕羞胆怂的,又深深爱慕着她。如果她亲自帮苏白测量身形的话,苏白的反应肯定有意思极了。 苏白觉得不可能有比跟鄂颜公主一起做生意更糟糕的事了,十分平静地道:“公主殿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本宫想着天师往后难免会再次留宿云轩宫,便命司衣局那边给天师做了几套衣裳。不过她们不知道天师的具体尺寸,所以……”鄂颜看着苏白乍然变了的脸色,笑呵呵地道:“天师府上应该有软尺吧?” 苏白觉得自己简直是乌鸦嘴附体,猜的坏事全都应验了。鄂颜公主都命司衣局给她做衣裳了,显然是打算以后常常叫她进宫的。反正鄂颜公主有的是理由,不管是睡不着要闻她的味道也好,还是想知道玉颜山庄近日的经营情况也好,都是她很难反驳的理由。 “有的。”苏白泄气地领着鄂颜公主去了卧房。她本来的意思是让玉颜山庄的婢女量了把数据记下来呈给鄂颜公主,然而鄂颜公主坚持要亲自替她量,也没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只是简单粗暴的一句:本宫来吧。 这就是阶层压迫啊!她想反抗鄂颜公主,需要找一个又一个再一个的借口。而鄂颜公主想对她做什么,连理由都不需要给,想做便做了。 不过鄂颜公主为什么一定要亲自给她量呢? 苏白有点犯嘀咕。这种琐事,跟鄂颜公主金尊玉贵的身份很不搭啊!她都怀疑鄂颜公主以前有没有做过,到底会不会。 该不会……苏白心里哆嗦了一下,摇摇头把那个可怕至极的念头压了下去。不会的不会的,她这些日子在鄂颜公主面前也算是丑态毕现了,鄂颜公主只是有点缺爱,眼光应该没问题。 “先量脖子吧。”鄂颜接过苏白双手呈过来的软尺,笑意深深地望着苏白裸露出来的纤白脖颈跃跃欲试。 苏白伸直脖子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壮烈模样。不过就在鄂颜公主微凉的指尖碰到她脖子的瞬间,她灵光乍现地睁开眼,惊喜地道:“俾下真是糊涂了。裁衣的尺寸,俾下府中就有现成的呀!”原主每月会做一次新衣裳,详细尺寸也是每月一量,她前不久月初的时候才量过。 鄂颜早就习惯了苏白在肢体接触上的怂,红唇轻挑,淡淡道:“现成的未必准,天师近日可是珠圆玉润了不少呢。” 什么?苏白又生气又难过地摸了摸脸颊。她已经胖得肉眼可见了吗? 第35章 鄂颜量完苏白的脖子便不动了:“天师要不把外衫脱了吧?这样量得比较准确。” 苏白摸了摸自个儿似乎确实肉肉的小肚子, 摇头不迭地道:“不准确也没关系的,衣服稍大一点穿起来更自在。”她才不要把外衫脱了让鄂颜公主看到自己粗壮的臂膀和圆滚滚的小肚子呢! 第68章 尴尬死了,她都胖得肉眼可见了还不自知, 每天早上照镜子时光看脸还觉得自个儿挺美。 “好吧。”鄂颜见苏白已经羞窘得面红耳赤,便没忍心再逼她, 只是上前一步用软尺绕住了苏白的腰间。 苏白为了不让测量出来的数字大到丢人, 偷偷深吸了口气,将小肚子用力地往回收。她也不怕司衣局做出来的衣裳不合适,一来她没打算再去鄂颜公主宫里, 二来她打算往后减少饭量控制一下体重。 作为百姓评选出来的大央第一美人,她的关注度还是挺高的, 为了生意上的事也需要时不时地在大众面前露个脸。她可不想下回当众出现的时候,变成个“胖天师”, 仙风道骨的观感是基于什么?是清瘦的轻盈感啊。 鄂颜量完看了眼数字,有些诧异。苏白这小身子骨也太瘦了, 她说苏白珠圆玉润了不少只是玩笑话,不过她以前只是觉得苏白稍微有点瘦, 没想到已经瘦到了这个程度。看来她得给苏白好好补补了。 可是苏白平时的饭量也不算小啊…… 鄂颜有些纳闷地继续量起苏白的肩背胳膊来。 上半身很快量完了, 量下半身就需要执尺的人蹲着了。鄂颜倒是完全不在意, 可是谨慎小心的苏白不敢冒险。 “俾下怎敢劳驾公主殿下屈身服侍!”苏白极度不安地也蹲了下去,与鄂颜公主平视着道:“要不还是另外唤人进来吧?” “太麻烦。马上就量完了。”鄂颜单膝跪到地上,笑着朝苏白的方向倾了倾身道:“阿白,往后没人的时候你不必同我拘礼, 也可以直呼我的名讳。记住了吗?” 她昨夜也这么跟苏白说过,结果第二天醒来苏白对她还是一口一个“公主殿下”, 好像刻意想跟她保持距离似的。苏白那样生分,她也不好热脸去贴冷屁股, 于是也继续唤苏白为“天师”。 苏白咬着唇不言语。 “我就当你默认了。”鄂颜伸手宠溺地刮了下苏白的鼻尖,轻拍了下苏白同样跪地的腿道:“起来吧。赶紧量完我回宫还有事,明天再来找你玩。” 明天还要来?苏白决定想办法彻底结束眼下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为了不耽误鄂颜公主回宫的时辰,她老老实实地站起了身,对于与鄂颜公主保持距离的法子,她已经想到了。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在鄂颜公主大婚之前,她们是不会再见面了。至于鄂颜公主大婚之后,原主接下的施功预约单肯定完成了,乐园应该也建得七七八八了,而她应该也想到了离开都城的理由。 今日一别,或将是永别。 她俯身看向毫无架子地正在帮她量腿围的鄂颜公主,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好了。”鄂颜站起身,拍了拍跪皱的裙摆,语气难掩忐忑地道:“那我就先回宫了?”等她回了宫,苏白应该很快就会听说她即将大婚的消息。苏白会难受得整夜痛哭吗?明天等她再来的时候,苏白会生气得不肯见她吗? “公主殿……”苏白苦涩地笑笑:“阿颜慢走。” 鄂颜不知怎么的,在听到苏白柔声唤她名字的瞬间眼眶忽然就红了。她向门口快走几步,背对苏白道:“这便走了,阿白不必相送。”@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 司衣局的宫女将礼服的布料纹样挨个儿呈给鄂颜看。 “就这个吧。”鄂颜随手指了一个。她对这些根本就不在意,脑子里还在想着:苏白现在听到消息了吗?正在难过吗?会放下对她的一切念想再也不喜欢她了吗? 宫女将鄂颜选定的布料捧到一边去,又呈上喜鞋的图稿。@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仍旧随手指了一个。接下来还有头饰、耳饰、衣饰、盖头纹样、绣枕喜被……鄂颜正百无聊赖地一一指着,忽然有宫女来报:“公主,嬗婵小郡主求见。” “请郡主去闲雨亭稍坐。”鄂颜头疼地扶了扶额。她大致知道嬗婵是为什么事来的,估计是想为她心爱的苏天师抱不平呢。她曾经为了让嬗婵那孩子选离底细不明的玉颜山庄,谎称过自己喜欢苏白,只是没过多久,她撒的谎便成了真。 她真的喜欢上苏白了。 应付完司衣局的人,鄂颜赶到闲雨亭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婵儿等累了吧?”鄂颜硬着头皮走进亭中,挥手叫金儿领着宫人退下了,只留下她与嬗婵说话。 嬗婵脸都气红了,敷衍地行完礼,便将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鄂颜地道:“臣妹哪里敢说累。司衣局的人过来与皇姐商议大婚礼服的样式,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的。”她吸了吸鼻子,难过失望地看向鄂颜,质问道:“李纪?臣妹为了皇姐情愿割舍下对天师的爱慕之心,结果皇姐要嫁的人竟然是李纪?” “婵儿……”鄂颜自知理亏,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要是早一点认识苏白,她也就不会想这么个馊主意了。如果因为大婚的事,这世上仅有的两个真心待她的人,都弃她而去,那不是得不偿失是什么? “臣妹要收回之前的话。”嬗婵语气坚决地道:“对于天师,臣妹是不会放弃的。皇姐大婚的消息眼下恐怕已经传遍全都城了,天师肯定非常伤心,此时正是臣妹向天师表现的绝佳时机不是么?” 鄂颜担心地皱了皱眉头:“婵儿你想乘虚而入?”苏白知道消息后应该不至于会恨她,毕竟俩人之间的窗户纸没捅破,她招纳驸马算不得有负于苏白。 第69章 可是苏白不恨她,不代表对她的心意会全无动摇。在她伤透苏白的心,导致苏白伤心欲绝的时候,嬗婵这孩子要是真的乘虚而入殷勤起来……她对于苏白的选择没有任何自信。 其实根本谈不上选择。在苏白心里,嫁了人的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可选项了。毕竟苏白不知道她的心意,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那苏白接受嬗婵就是必然的了。嬗婵这孩子,除了年纪稍微小了点,无论模样性格都是讨人喜欢的,对苏白的爱慕程度更是没得说。 想到嬗婵的年纪,鄂颜心里勉强踏实了一点。苏白哪怕接受了嬗婵的心意,也得等嬗婵再长大一点才能成事,在那之前,早已恢复单身的她,有足够的信心让苏白再次爱上自己。 嬗婵追求苏白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是苏白最后爱上的人却是什么也没做的她。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才是苏白的真心所向,嬗婵那孩子最多算个备选项。 “婵儿。”鄂颜不想未来与嬗婵因为苏白彻底反目,也不忍心让嬗婵受伤,于是无比真诚地劝道;“听姐姐一句劝,天师要是会喜欢你,早就接受你的心意了。她现在哪怕一时伤心接受了你,也不是真心的。姐姐还是更希望你能和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在一起。” “臣妹不在乎。”嬗婵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倔强地道:“哪怕天师一时半会儿没有真正接受我,时日长了总会慢慢生出真心的。反正以天师的品性脾气,臣妹同天师在一起绝不会受委屈。” 鄂颜还想再劝劝。 嬗婵忽地站起身道:“臣妹这便去玉颜山庄了,皇姐还是把心思放在大婚之事上吧,不必担心臣妹与天师如何如何。” *** 玉颜山庄里。 蓊娘略有担心地问道:“鄂颜公主忽然掺和山庄的生意,真的只是想做善事么?” “嗯。蓊娘你不必担心。”苏白喝了口茶水道:“我还有件事要拜托蓊娘去办。从现在起,再有访客来玉颜山庄,一律推说我染了疫疾暂时不能见客。” 蓊娘皱眉:“小姐为什么要谎称染了疫疾?” 为了躲鄂颜公主啊!苏白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只能把德成长公主推出来了:“蓊娘听闻过德成长公主好女色之事吗?” 蓊娘摇头。 苏白一脸担忧地道:“我有点担心,长公主可能惦记上我了。”她把鄂颜公主告诉她的话,以及在张太妃宫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同蓊娘说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小姐的担心不无道理。”蓊娘也觉得德成长公主殷勤得蹊跷。“好在她和阿路汗在都城呆不了多少时日,小姐躲过这阵子就无事了。只不过疫疾不是小事,为防疫病扩散,朝廷恐怕会介入。要不小姐假称染了重疾如何?只要小姐人在府上,德成长公主便是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苏白脸色为难地没有言语。她怕的不是出门,是见人啊。如果只是染了寻常疾病,鄂颜公主不是照来无误?传染病就不一样了,鄂颜公主肯定会主动躲着她。 “要不就说我身染重疾面容有损,暂时不愿见客吧?”苏白总算想到了个勉强可以两全的法子。不是疫病,朝廷也就不会介入了。而她是为人美颜的玉颜天师,生了病毁了容以后在容貌修复前绝不愿意见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哪个不通情理的人会忍心逼她呢? 蓊娘点点头,也觉得这个说法是最好的:“小姐也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好好练功。” 苏白忽然意识到蓊娘方才提到了阿路汗,不无担心地问道:“蓊娘知道长公主和阿路汗何时离开都城么?” 蓊娘摇头。 “那……蓊娘你有打算过刺杀阿路汗么?”苏白担心的就是这个。在原书中,蓊娘可是个暗杀高手。 蓊娘向来平稳的气息有一点乱了,握着茶杯难掩怒意地道:“时机未到。小姐也知道,我们的目的从来不只是杀他那个人,而是要灭他的族人,夺他的土地!” 大夏的明明很热,苏白却冷得打了个哆嗦。不过她总算不那么担心了,蓊娘暂时不会动手就好。 有婢女来传话,说嬗婵郡主来了。 苏白与蓊娘默契地沉默了片刻。 “老奴亲自去回郡主殿下的吧。”蓊娘起身搭住传话婢女的手,朝苏白福了福身便大步出了书房大门。 第36章 “天师染的什么病呀?”嬗婵从椅子上站起来, 万分担忧地朝玉颜山庄后院的方向看了眼。 蓊娘想了想什么病症会对面容有损,便回道:“水痘。” 嬗婵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了。水痘很容易死人的,尤其是成年后才出的人。她不安地用力揪着手里的帕子道:“我小时候出过水痘的, 不会被传染,可以去看望一下天师吗?我不见天师, 能隔着纱帐同天师说说话就行。” “老奴会转达郡主殿下对小姐的关心。只不过……”蓊娘很是为难地顿了顿才道:“我家小姐现在身子不适, 情绪也十分不佳,实在不能待客。还望郡主殿下见谅。” “好……好吧……”嬗婵也不好坚持。出水痘是很难受的,她还记得自个儿小时候出水痘的症状, 发烧、想吐、浑身难受,身上会起又丑又痒的疹子, 慢慢疹子还会长成水泡。因为水痘而死去的人也不在少数,哪怕拥有全大央医术最好的太医的皇家也是一样。“要不请太医来再瞧瞧吧?” 第70章 蓊娘面色不动地道:“多谢郡主殿下的好意。只是这类病症并无确切有效的治疗法子, 最终还是得靠病人自个儿挺过去,小姐她现在最需要的恐怕是静养。” 嬗婵紧抿着小嘴点了点头。 *** 苏白还是晚间处理的公务, 除了生意上的事,朝廷各方的新动向和都城当日的大事件她也会听婢女回禀。 虽说她无心原主与蓊娘的大业, 不过样子还是要装装的。 婢女回忆着今日探听到的消息:“鄂颜公主与李内相之孙李纪腊月即将大婚, 诏书贴遍了全城。” 苏白没什么明显表情地点了点头。这个消息她昨夜就知道了, 鄂颜公主酒后亲口告诉她的。鄂颜公主当时还哭了的,嫁与李纪之事显然并不怎么情愿。这桩天下同庆的大喜事,两个当事人都是可怜人呐! 好不容易听完婢女打探来的各方消息,连续两天在鄂颜身边没怎么睡好的苏白早早地上床歇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然而半夜时分, 正当她睡得香甜的时候蓊娘敲响了门。 苏白揉着睡眼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哈欠连天地问门外的蓊娘道:“出什么事了吗?”不是急事蓊娘不会打扰她睡觉的。 蓊娘推门进来, 语气有些发愁地小声道:“小姐。鄂颜公主来了。” 苏白吓得立马清醒了,猛地拥着薄被坐起身大瞪着眼道:“又来了?”这夜半三更的, 鄂颜公主别是睡不着找她闻味儿来的吧? 不过等苏白回忆起昨日她与蓊娘商定的装病一事,怦怦乱跳的心口慢慢平复了下去,又打了个哈欠道:“就照白日间对嬗婵郡主的说辞,再对鄂颜公主说一遍就是了。说我得了水痘,身子不适,不能也不愿见人。” 蓊娘端着手平静地道:“老奴已经说过了。” “鄂颜公主还是执意要见我?”苏白的神色凝重起来。她这么装病就是为了躲着鄂颜公主,要是没躲开那她这是何苦呢? 蓊娘点了点头。 “不见。这事开不得头。要是见了鄂颜公主,那德成长公主来了岂不是也不能不见?”苏白认真思索了片刻道:“蓊娘你去告诉公主殿下,我是无论如何不肯见人的,还请她体谅一下我脸上长了东西羞于见人的心情。” 鄂颜忐忑地在园子里立着。她不信苏白真的病了,除非亲眼见到。 晚间她是去侧殿那边睡的,那里有苏白残留的味道,等躺到同苏白一起躺过的床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即将大婚的事苏白好像并不需要从诏书上知晓。 她昨夜在茶水间就告诉苏白了!只是当时为了壮胆喝了不少酒,又大哭过,将这件事全然忘了,白天还一直在担心苏白知道了消息会怎么样。@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记得,当她满心欢喜地告诉苏白,自己想入股玉颜山庄的时候。苏白不仅没有多开心,反倒百般推辞,似乎十分不情愿,当时她还疑惑过为什么。这样天大的好事搁谁都会高兴,怎么偏偏苏白跟接了烫手山芋似的? 现在她全想明白了! 苏白不想让她入股,是不想与她再有瓜葛。昨夜苏白听说她要大婚的噩耗后,并没有如她预想中那般崩溃大哭,反倒还安慰起了她。可是不哭不代表不伤心,人若是伤心到了极点,真实的反应其实就是苏白那样,木木的带着点子茫然,想哭却又没有眼泪。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就是那样。心情不是用难过伤心就可以形容的,可是却没有眼泪。 苏白对她大婚的事,不是伤心那么简单。是死心呐! 尽管最后苏白迫于无奈还是答应了让她入股玉颜山庄的生意,可是苏白显然是动了远离她放下她的心思的。这当然不怪苏白,换作她,喜欢的人如果即将嫁娶,她也会毫不迟疑地放下。 苏白忽然间生了水痘的事,就正好证明了她的猜测。生水痘是假,想躲人是真。苏白在找借口对她避而不见,好躲起来独自默默舔舐失恋的伤口。 等伤好了,苏白对她的感情恐怕也彻底地放下了。 她想明白这点后,又慌又怕,不顾宫门已闭,连夜赶来了玉颜山庄。 鄂颜紧张地搓着手。她没有办法跟苏白解释,她和皇上打算利用李家,将潜在的造反势力一网打尽的计划。但是她可以告诉苏白自己的心意,至于李纪,她可以说是皇上指婚,她不得不听。不过她与李纪不会有夫妻之实,到了合适的时机,她也会想办法与李纪和离。 只求苏白等等她,不要这么快地放下她。她真的不剩什么了…… 鄂颜眼眶湿湿的,满心焦躁地朝后院的方向张望。她在后悔,为什么不在昨夜便表明心意。酒是真的误事,喝了酒脑子乱糟糟,明明很简单的事也给弄复杂了。 蓊娘被婢女搀着回来了,鄂颜快步迎上去。 “小姐让老奴代她向公主殿下告罪,请公主殿□□谅一下她脸上长了秽物羞于见人的心情。” 鄂颜不肯轻易放弃,收敛起平日的张扬模样,几乎以恳求的语气问蓊娘:“本宫只在门外与天师说几句话也不行么?” 蓊娘自己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鄂颜公主怎么就那么执着地想见阿白那孩子,于是恭敬地道:“公主殿下,夜已深了。小姐病来得急,正是凶险的时候。您如果有什么急事老奴可以代为转告,或者您过几日等小姐的病情平稳些了再来?” 第71章 “我……”表白的话怎好叫人代传?鄂颜听蓊娘说得言之凿凿,不禁也担心起来:“天师的病真的很凶险么?要不立刻传太医来瞧瞧吧?”不弄清楚的苏白具体情况,她根本不能安心。水痘之事哪怕是假的,生病却有可能是真的。 比如苏白想到她要嫁人的事急火攻心一类的…… 蓊娘只能把白天跟嬗婵说过的,水痘天花一类的病谁来了都不好使,又跟鄂颜说了一遍。 “那叫天师好好休息吧。本宫就在这里坐上片刻,等天师的病情稳定下来也好第一时间知晓。”鄂颜不再坚持见苏白。她想着,如果苏白真的难过得病了,见到她没准只会加重病情。还是先让苏白缓缓吧。 不过她也不想回宫。苏白的病情没个准信以前,她哪里都不想去,回宫也不可能睡得着。她留下来,也许有个紧急情况的还能帮上忙呢?感情的事可以稍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确定苏白平安无事。 蓊娘觉得劝也没用,鄂颜公主不走就不走吧,反正玉颜山庄多得是客房。她要重点防备的是德成长公主,又不是鄂颜公主。 “老奴这便叫人给公主殿下收拾屋子,公主殿下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告诉老奴。”她想了想,又道:“另外公主殿下,老奴斗胆问一句,您可曾出水痘?这病会传染,您最近又与我家小姐往来密切。”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点了点头。 蓊娘走后,鄂颜吩咐金儿道:“记得明日一早叫人把宫里冰窖的冰运两成到玉颜山庄来。”万一苏白真是出了水痘呢?夏日天热,出水痘的人最热不得,她担心玉颜山庄的藏冰不够。 只要能让苏白好受一点点,别说宫里的藏冰,就是动用人情拜托别的府上各出几成冰,直接给苏白盖座冰宫她也愿意。 *** “鄂颜公主似乎很是关心小姐呢。皇家人这般有情有义,倒是难得。”蓊娘应付完鄂颜便回后院卧房向苏白回话了。 苏白有点头疼鄂颜公主的执着,不过同时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的。她怅然地笑了笑道:“是难得。”也不知公主殿下从哪里听说了她染水痘的事,可能是小郡主?竟然大半夜大老远地赶过来探问她的病情。 她感觉得到,鄂颜公主对自己是有几分在乎的。对于鄂颜公主而言,有个能借酒说说知心话的人应该特别难得吧?其实如果放下对鄂颜公主女主光环的惧怕,她也真心觉得鄂颜公主是个难得的人。 缺爱的孩子好像不懂怎么自我保护地去爱一个人,一旦决定将心交出去,都是毫无保留的。不管友情亲情还是爱情,都一样。这也难免,没有人教过,也没有地方可以学嘛。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反正她觉得鄂颜公主似乎是有一点的。 “一会儿请鄂颜公主进来吧。”苏白话间怅然的味道更深了。听蓊娘说鄂颜公主为了等她病情稳定的消息,不肯去睡觉,眼下还在园子熬夜守着呢。她实在不忍心让鄂颜公主白白担心。 蓊娘面露疑惑。 苏白指了指园圃的方向,意识到蓊娘看不见,便说道:“有种花儿,茎上挤出的汁液可以让人的皮肤迅速起疹化脓,后面消疹祛痕虽然有些麻烦,不过为了避免更多的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值得一试。” 这招其实有些冒险,她是从原主的笔札上读到的,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真的不会留疤。 然而她愿意试试,如果这样能与鄂颜公主疏远一些的话。世人都爱美色,虽说鄂颜公主已经见过她的各种丑态,但不自谦的说一句,长得美的人哪怕做傻事也会显得娇憨可爱。等过会儿鄂颜公主真的见了她满是脓疮的脸,感受肯定完全不一样。没人会想对着那样一张脸的。 苏白那种惆怅的心情又来了。等鄂颜公主真的远离了她,她的安全感应该会多许多,只是怎么忽然有种冷清之感呢?这些日子她在鄂颜公主身边过得担惊受怕的,可是那种被人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第37章 有婢女得了蓊娘的吩咐, 去园圃中剪了几枝花送到苏白卧房。 苏白拿到花后,将花朵花叶通通剔除,只将剩下的花茎剪碎扔进研钵里, 研磨成了灰绿色的汁液。 等真正要将刺鼻的汁液涂到脸上的瞬间,苏白犹豫了。这种汁液闻起来很刺鼻, 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安。 最后她没敢往脸上抹太多, 只星星点点地抹了些。不过花茎汁液的毒性还是比苏白想象的强了很多,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本来光嫩的脸上就开始发红——起疹——脓化…… 变美各种难, 变丑还真是很容易啊! 苏白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觉得往后吃饭要是都对着镜子来肯定能瘦下去。她现在不止是难看那么简单, 最要命的是恶心。 苏白别开脸不再看了。她觉得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被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府里上上下下的口径要对好了,具体怎么说蓊娘教过你们吧?”苏白头顶掩面用的桃色轻纱端坐在床边, 问送花过来后一直未走,此刻正在收拾她方才用过的器物的贴身婢女。 婢女手中不停地回道:“小姐放心, 都吩咐过了。” 苏白在轻纱下点了点头:“收拾完便去请公主殿下过来吧。” 屋里点着时明时暗的烛火, 头上顶着半透不透的轻纱。 第72章 苏白交叠着手坐在床沿等鄂颜公主过来的时候, 恍惚间有种洞房花烛夜,等新郎回房掀盖头的错觉。她想了想,觉得坐着似乎显得太精神,还是回床上半躺半坐的更有病人的感觉。 等鄂颜脚步匆匆地赶来时, 苏白便是戴着头纱,靠坐在床头的姿势。 “请公主殿下……咳咳……请公主殿下恕俾下无力行礼之罪……咳咳。”苏白卖力地演起了病人, 说话都是连喘带咳的。 鄂颜大步走到床边,轻轻按住苏白挣扎着试图起身的肩膀, 心疼地摇了摇头:“阿白你不必与我见外。不过……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苏白摇了摇头:“俾下本来也睡不着。说起来这病怪折磨人,痛倒不是很痛,但是痒得人难受。”她听着鄂颜公主带着小心的关切的话,心里那种莫名的惆怅又深了几分。鄂颜公主是真的很担心很担心她呢。 “我小时候得过,是很难受。不过千万不能挠,会留疤的。”鄂颜本来怀疑过苏白出水痘的真假,觉得苏白要么是装病不想见她,要么是真的伤心病了。 此刻她是真的信了。尽管没有看到苏白的面容,不过她刚到床边坐下时便瞥见了苏白手背上大片的红疹。 “是……咳咳。”苏白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比之前要猛烈许多。 鄂颜无所适从地抬了抬手,神色紧张地望着苏白,可又不知道该具体做些什么才能稍微缓解一点苏白的痛苦。这种无力感……这种疯狂地想做点什么又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她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阿白。你要喝点水吗?”鄂颜只能想到这个。她都不敢握苏白的手,拍苏白背,或者把苏白揽进怀里抱一抱。因为出水痘的人浑身又痒又疼。 苏白左手小拇指悄悄勾住头纱一角,借着咳嗽之机猛地将头纱拉了下来。 如果想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鄂颜公主对她少一些喜欢,多一些厌恶。她现在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这张脸,鄂颜公主肯定更受不了,哪怕鄂颜公主一点都不颜控,对她的情谊不变,至少短时间内也不会想来玉颜山庄看她这副鬼样子了。 “啊!!!”苏白尖叫着捂住脸,仿佛头纱是不经意间自个儿掉落的一般。 鄂颜没有看到苏白的脸,但是看到了苏白的脖子。白天她还替苏白量过脖子的尺寸,苏白的脖子很美,纤长白皙没有半点瑕疵。然而此时,苏白那细白瓷似的脖颈上,长了星星点点的红疹和脓疱。实话实说,是有些可怖的。 可是她奇怪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感恶心的感觉,只有心疼,几乎将她淹没得不能呼吸的心疼。轻纱意外掉落后,苏白捂着脸窘愤欲死的模样,真的让她好心疼。无论男子女子,真正完全不在乎自己容颜的有几人呢?何况是苏白这种有可能青史留名的极色美人。 更别说还是在她面前,在自己爱的人面前,露出现在这个样子。她此刻完全理解了苏白不想见人的心情。 “没事没事,我不看。”鄂颜起身将掉落到床内侧的轻纱拾起来,温柔地想重新盖回苏白头上。 苏白觉得鄂颜公主要是没看到自己的脸,那就算是白忙活了。 于是在鄂颜公主俯身为她盖头纱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将挡住脸的双手拿开,仰起脸眼睛红红地看向鄂颜公主,声音哽咽可怜至极地道:“公主殿下。俾下现在这副人鬼不分的模样,真的不想见人。您还是缓些日子再来吧。” 鄂颜握着头纱的手顿住了。苏白的脸……真的病得好严重。以后恐怕难免要留疤了,不过她会陪在苏白身边好生安慰苏白的。其实皮囊肉身这种东西,想明白了真就那么回事,世人正值华年时或许姿容各异,老了也就差不多了,死了更是全一样。 苏白抬脸望着忽然怔住的鄂颜公主,心里倒是没什么不平的情绪。她都嫌弃自己,又怎么能怪鄂颜公主嫌弃她呢?再说,眼下这样的景象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么?鄂颜公主被恶心到了,往后来玉颜山庄的次数肯定会少一些。 “是人还是鬼,论心不论相。阿白你切莫这么说。”鄂颜握着桃色轻纱的手小心翼翼地抚向苏白长满了异物的脸颊,笑容柔软地道:“好在没发烧。我最怕的就是你高烧不退,才一直不敢回宫。” 这下轮到苏白怔住了。 鄂颜公主的眼里,好像没有任何嫌弃的意味,只有浓浓的心疼与担忧……她心里那个之前被戳了一下的地方,又动了动。 “你要是实在不想见人,我可以等你好些了再来。不过你不管病情转好还是转坏,可不可以差人进宫告诉我一声?”鄂颜说后一句话的时候,底气十分不足。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跟苏白提要求,尽管她从未向苏白承诺过什么,但是她与苏白这些日子以来那些默契的暧昧,还是会让她有种弃苏白于不顾的愧疚感。“这是我的牌子,你的人拿着它进宫侍卫便不会拦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将令牌掏出来放在苏白的被子上。 苏白伸出碰了花茎汁液后起了不少红疹的手,摸了下令牌冰冷的边棱。拿着这个牌子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苏白的心情更复杂了。这份赠礼所代表的,不仅仅是鄂颜公主对她的关切,还有信任。 她跟鄂颜公主打交道不算久,但是感觉得出来鄂颜公主是有信任障碍的,大概同样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吧。也就是不久以前,鄂颜公主还在派人跟踪她,让盐铁司查她的帐,同她聊天时也是各种试探。 第73章 这才过了几日啊……鄂颜公主已经信任她到这种程度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的心情更更复杂了。喝完前夜那顿酒,她和鄂颜公主之间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鄂颜在苏白怔愣的时候,将轻纱展开给她重新戴上了。 苏白隔着层桃色的迷雾望向直回身去立在床边的鄂颜公主。 “这病最要养的。阿白你尽量试着睡会儿吧,我先回宫了。”鄂颜将苏白身上的薄被稍微整理了一下,又隔着轻纱深深地看了苏白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她方才在园中不安地坐着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比如,如果可以见到苏白,她一定要让苏白知道,自己也有那样的心意。等真见面了吧,看着病得那样重的苏白,她又心疼得什么都顾不上说了。 好在苏白不像准备放下她的样子,也没有明显伤心过的痕迹。或许苏白是打算将对她的爱深藏在心中吧! 爱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呢,最多做到不打扰罢了。 鄂颜望着夜空重重叹息了一声。她的阿白可千万要熬过去啊! “……公主殿下慢走……”苏白反应迟缓地对着已经关上的房门道。她将金属制成的令牌拿到手里摩挲着,心里忽然钝钝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 连夜敷了特制的药膏,苏白正午醒来时,不管是手是脸还是脖子,都完全不痛不痒了。她这水痘虽然是装的,可感受却是同真的出水痘差不多的,那花茎的毒性是真的霸道。 不过痛痒虽止住了,视觉上还是昨夜的样子,甚至更为恐怖。因为白天的光线更好。 坐在镜前梳妆时,苏白可以明显感觉到婢女们都在避免与她对视。她刚穿过来的时候,玉颜山庄上下都是这种气氛,好像她会吃人似的,伺候她的人连正眼瞧她都不敢。唯一敢正眼瞧她的蓊娘,还是个瞎子……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可是自从她带着婢女们玩闹了一些日子后,她崭新的平易近人的模样便深入了人心,尤其是贴身伺候她的几个人,已经不像怕原主似的那样怕她了。 今日这种气氛。大家伙肯定不是因为怕她,而是因为嫌弃她。 哼!苏白不禁又想起昨夜鄂颜公主直视着她这张脸时的视线,当时鄂颜公主的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 有婢女进来传话:“小姐。门外来了好多宫里的车,据他们说是云轩宫的人,来送鄂颜公主要给您的东西。” 苏白想到昨日与鄂颜公主签订的合作契书,一百万两现银可不是小数目,是要用车拉的。“收下来就是了。等东西入完库把帐本给我过目一下就好。” “恐怕放不下。”婢女为难地立在原地没有挪步。 苏白被惊住了。玉颜山庄的库房还是很大的,别说一百万两,就是一千万两,一万万两也装得下。鄂颜公主不会送的是零钱吧?铜板啥的。要是一百万两铜板,库房可能还真放不下。“宫里一共来了几辆车?” “二十几辆吧。”婢女回道:“有几辆送的银子,余下的送的是冰。” “冰?”苏白从惊讶转为了疑惑。 婢女将管事太监的话原样回道:“宫里的人说,公主殿□□谅小姐生了水痘不耐暑热,特地从宫里冰窖调了些冰送过来。” “哦……”苏白低下头默了半晌,有气无力地道:“银子收下,冰留下一些。咱们冰窖装不下的便叫他们原样运回去吧,要是化了就浪费了。记得多给些赏钱。” 第38章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鄂颜没再去玉颜山庄。尽管她有几次已经乘着马车到附近了,也终究忍住了没有进去,免得打扰到苏白休息, 只是日日派了人去问苏白的情况。 最近去问话的人回来说:天师的病情已有好转,只是脸上的疤痕淡去还有好些日子, 所以近日仍未见客。 鄂颜无精打采地斜躺在榻上, 挥挥手命回话的人出去了。她这些日子对苏白病情的担心总算少了些,可是她对苏白的思念却越来越重了。 以前她想去玉颜山庄便能去,想去见苏白便能见, 因此对苏白的思念即便有过,也从未像眼下这样浓烈过。不仅如此, 她还深刻地感受到了有苏白在身边,和没有苏白在身边的日子, 差距有多大。 怎么形容呢。 好比以前她人生中唯一的光是自己手中的小提灯。在危机四伏的黑暗中缓缓前行时,手中的小提灯替她照亮了四周隐藏的危险, 也照亮了前方的路。可是小提灯能照到的范围有限,只可以帮助她照亮周围的环境, 却没有办法让她看到更远更多的风景。 而苏白是她人生中的第二束光, 是她永夜般的人生中忽然破空而出的夏日艳阳。不仅照亮温暖了她的世界, 更让她看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景色,甚至有的景色就在她的不远处,只是曾经被黑暗掩盖住了她没有能够看到而已。 “金儿, 找太医问问,水痘初愈的人可以吃点什么进补, 叫御药房备齐了送去玉颜山庄。”鄂颜换了个姿势百无聊赖地继续躺着。 她倒是想亲自把补药给苏白送去,不过又想到, 苏白哪怕病情转好了些,也肯定要先忙着处理玉颜山庄在她生病这段日子累积下的诸多杂事,她还是别去给苏白添麻烦了,忍耐几日再去吧。嬗婵那孩子就是太执着太心急了,这一个月没少去玉颜山庄,结果回回都吃闭门羹。何必呢? 第74章 不过这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暂时不必担心苏白会移情别恋了。 *** 苏白最近过得还是挺憋屈的。她白天在后园练功,晚上在书房处理公务,唯一的娱乐便是叫上几个人陪着一起玩玩牌。 装病要有个装病的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在园子里和婢女姐姐们疯玩了,出门更是不可能的事。 连同上回出城议事时那样,找人假扮她先出门,她再换上别的衣裳偷跑出去的法子也行不通了。假扮的她也是她,要是被人知道她的“病情”已经好转到可以出门的地步了,来探望她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这些日子上门探望她的人已经很多了,不过她都没见。要是见了这个,少不得也要见见那个。要是有人执意要看看她的脸怎么办?上回为了见鄂颜公主,她脸上用花茎汁液弄出来的疹子脓疮消了小半月才彻底下去,总不能又弄一回吧? 说起鄂颜公主,自那日后倒是真的没再来过了。不过本人没来,却日日都派了人来探问她的病情,顺便给她带了云轩宫厨房做的清淡可口的膳食。听说所有菜色的食材调料都是鄂颜公主传太医仔细问过的,出着水痘的人也可以吃。 今日也是。鄂颜公主不仅命人送了菜来,还送了许多温补的药。 “公主殿下听说天师病情好转,心中甚喜。不过殿下想着天师病中定然积放了许多要务要处理,就只派了奴才过来。这些药的煎煮法子奴才也已经告诉府上的姐姐们了。” “有劳公公。”苏白坐在里间,远远地对门外的云轩宫太监道。 太监这些日子常来玉颜山庄,也算熟门熟路了,办完差事便告退道:“奴才这便告辞了,明日再来。” “公公……公主殿下近日可好?”苏白说完便后悔地咬住了唇,不安地摸了摸腰间随身带着的鄂颜公主月前给的令牌。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呢?鄂颜公主怎么可能不好,再说便是真的不好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明明是故意躲开的鄂颜公主,难道还会进宫去探望么?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太监笑着道:“公主殿下一切皆好,请天师放心。” “嗯……”苏白低下微烫的脸,吩咐门外的婢女道:“送公公出去吧。”一切都好那便好。 *** 云轩宫花园的小池塘边。 鄂颜一边拿鱼食逗弄着池塘里的小鱼,一边听刚回宫的太监回话。 “依你听着看,天师说话时的精神可有好些?”鄂颜想到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苏白的声音,想去玉颜山庄瞧瞧的心情更强烈了。苏白都不用见她,能隔着门跟她说说话就好。 太监仔细回忆了一下,如实回道:“天师今日的精神,似乎较昨日更差了些,说话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鄂颜重重地皱了下眉。她本来以为苏白已经好得差不多,不怎么担心了的,听太监这么说心又提了起来。 太监又道:“不过天师今日有问公主殿下近日可好,奴才说您一切皆好,叫天师只管放心。” “她这么问了?”鄂颜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苏白可以亲自跟她派去的人说话,其实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不过前几回苏白都只是叫她派去的人回来转达自己的谢意,并没有问过她的近况。 她觉得,苏白也想她了。 “金儿,命人备车,立刻去玉颜山庄。”鄂颜有些激动地将手里的鱼食全部倒进了池塘里,转身想了想又吩咐道:“不对,先回去给本宫梳个美美的妆。” “不对不对。”没走两步她又改了主意,摇头道:“还是别梳妆了。”苏白哪怕病情见好,脸上的疤痕也肯定还在。她要是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去见苏白,不是在苏白因为容颜受损正难过的心上狠狠扎刀么? 金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公主身后,心里有点点慌的。公主殿下向来沉稳,这样慌乱无措的样子她还是第二次见。 第一次是玉颜天师出水痘的当夜。公主殿下连夜坐车去了玉颜山庄,为了方便伺候,她一般是与公主殿下坐同一辆车的。她永远忘不了那夜去玉颜山庄的路上,坐在马车中的公主殿下的样子。 紧张不安中夹杂着浓浓的难过,和时不时的绝望。 她不知道公主殿下具体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复杂的心情。只是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天师成了对公主殿下而言极为重要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也能够理解。公主殿下同苏天师在一起的时候,真的特别开心快乐。尤其是皇后和王贵妃出事的前夜,公主殿下整夜枯坐在殿前的阶梯上,仿佛忽然间被抽空了魂灵一般失去了生机。 可是次夜公主殿下去玉颜山庄与苏天师对饮了一夜后,再醒来便又恢复了生机。 苏天师给公主殿下的生命注入了新的生机。从前的公主殿下是为恨而活,此后公主殿下可能终于是为爱而活了。不管是情爱,还是友爱,还是心怀众生的大爱。 她作为公主殿下的亲信,公主殿下又参与了玉颜山庄的生意,她自然知道玉颜山庄未来想做的事。在她看来,苏天师就是一个心怀大爱的人,公主殿下也是受了苏天师的点醒与感化。如果有机会,她也好想可以与至圣至贤的苏天师来一场禀烛夜话,说不定也能像公主殿下一样脱胎换骨宛若新生呢。 鄂颜命人找遍了所有衣裳,好不容易才找到件稍微淡雅朴素些的。探望病人,不好打扮得太过,可是她从前为了在宫中招摇,所有衣裳都是明艳华丽的风格。 第75章 “公主。”金儿为鄂颜更衣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您说苏天师算是出家人吗?” 鄂颜想也不想地道:“不算!”@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不算吗?”金儿笑了笑。 “她又不是姑子,算哪门子的出家人?”鄂颜斩钉截铁的语气里有隐隐的不悦。 金儿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不过她现在有点点走神,愣是没察觉出来鄂颜那并不怎么明显的不开心。一脸天真地继续道:“奴婢在想,不是佛也不是道,没准天师自成一派呢?公主您想想看,都城追求天师的人,无论男女都有好多好多,才貌双绝的,家世显赫的,什么样的没有?可是天师似乎从来没有回应过,您上次收到的信也是恶作剧。没准天师早已超然于物外,脱离世俗的欲望了呢……” “金儿,你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呀。”鄂颜的脸色更难看了:“说起恶作剧,让你去查递信的人是谁,这么久了还没查到吗?” 金儿这才看到自家公主垮下的脸,忙道:“奴婢该死。奴婢会继续查探的,一定把人揪出来。” 鄂颜不知怎么的,听完金儿方才的那番话有点点心慌。她记得与苏白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曾经她以为苏白在作戏,后来发现示好的信并非出自苏白之手后,再重新审视苏白的举动,就又觉得苏白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此刻听完金儿的话,她再细品与苏白相处的点滴,忽然又品出另一种可能来。比如苏白待她的好,并非出于爱慕之心,而是出于超然者对万物的悲悯之心。可是苏白对她的躲与怕又怎么解释呢? 归根结底,还是她跟苏白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的缘故。要是直接挑明了说开了,把各自的心意都确定了,她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问题是她不能直接表白,或者明晃晃地问苏白喜不喜欢自己。一来苏白是极度容易害羞的人,二来苏白哪怕真的有那个意思,面对即将大婚的她,不管出于什么考虑都绝对会将心思藏起来的。 怎样可以间接地确定一下苏白的心意呢?鄂颜犯起了难。 第39章 连日不停的练功, 苏白现在已经可以用一尺多长的小棍,将拳头大小的石头轻松击碎了。 她接下来的练习内容便是将越来越大的石头击得越来越碎。 “蓊娘,你见过最厉害的人, 可以将多大的石头击碎啊?”苏白练得手腕生疼,借着跟蓊娘搭话的机会想坐在假山石上歇一会儿。 “老奴听说过的最厉害的人, 可以扛着圆木将三尺厚的城墙劈出一条路。”蓊娘耳朵动了动, 听到苏白松懈下来的喘气声,面无表情地道:“照小姐现在的进度,再练个几年, 可以将一尺见方的石头劈开就很不错了。不过也够用了,老奴让小姐练武, 只是希望在老奴保护不周的时候,小姐有一定的能力自保。” 苏白揉了揉手腕, 拾起木棍站起来继续对着地上排列好的石头逐一击打。她想到什么,又问道:“蓊娘, 你会用毒,那你可以解别人研制的毒吗?” “那得看是什么毒了。”蓊娘云淡风轻地道:“不过就老奴已知的毒里面, 暂时还没有不能解的。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苏白惆怅地道:“不做什么。就是想问问, 假如我遇上危险, 生还的几率有多大。”她觉得问了也是白问,女主光环那种东西是不讲逻辑也不讲道理的。哪怕她将棍法练得出神入化,哪怕蓊娘解毒的技术天下无双,也不能保证她在鄂颜公主身边一定不会丧命。 不过……她为什么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呢?为什么要想怎么能既呆在鄂颜公主身边又能保住性命呢?明明从一开始, 她就打算远离鄂颜公主保平安的。 想曹操,曹操到。 婢女来后园传话说鄂颜公主来了。 “云轩宫的人不是上午才走么?”苏白想不明白鄂颜公主有什么事是非得亲自来一趟的。不管是她“病情”的近况, 还是玉颜山庄各项生意的往来帐目,她都托云轩宫的太监将消息带回宫了。 婢女这些日子替自家小姐拒绝了太多都城贵人的探问, 驾轻就熟地道:“那奴婢这就告诉公主殿下,小姐病未痊愈,暂时还不宜见客?” 苏白不知怎么的,竟然犹豫了。她有种直觉,鄂颜公主此番大概不是为什么具体的事务来的,只是单纯地想见见她。这让她不禁想到装病第一夜,鄂颜公主立在床边看到她的脸时那种担忧心疼的神情。 很多时候,遇事方能考验人心。风平浪静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藏在平静的水面下,非得扔个石头下去才能让水底的东西随着浪花翻腾起来。 比如她的爱慕者们。一开始传出她染病的消息,玉颜山庄的门槛都差点被踏破了,因为不管是以前的原主,还是后来的她,都是立的高冷人设,轻易不见访客。染病之事刚好给了她的爱慕者们一个正大光明地见她的理由。 当迎客的玉颜山庄婢女告诉来客们,她是出了水痘容易传人并且容颜有损不愿待客后,发生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有位世家公子听说她容颜有损后,非常直白地问玉颜山庄婢女:有损到何种程度呢? 把婢女都问不会了。 没过多久,都城就传遍了她彻底毁容的消息,来玉颜山庄探望她的人也少了许多。除了痴心不改的嬗婵小郡主仍旧时不时的来,吃了闭门羹后仍旧继续探望她的人里,有不少都是想找机会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毁了容的。 第76章 苏白不禁想到一句歌词:有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这些小插曲,让她觉得鄂颜公主那夜望着她满脸疮疹的脸时的温柔目光更加珍贵了。 婢女见自家小姐沉思着迟迟不言语,试探着问道:“那奴婢去请公主殿下进来?” 苏白回过神来,怅然地摇了摇头:“请公主殿下回去吧。就说我病虽见好,精神却十分不济,如果破例见了公主殿下,少不得每个上门探望的贵人都得见,病体恐怕会吃不消。望公主殿下见谅。” 鄂颜连玉颜山庄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婢女问完苏白的意思回来。她也没什么好恼的,听说这一个月来所有来探望苏白的人都是这个待遇,苏白给的理由是水痘毕竟有传染的风险,如无必要贵客们还是不要进山庄的好。 想到嬗婵那丫头隔三差五的就来,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去过,鄂颜不禁有些心疼。不过心疼之外,又有一点小得意。苏白不肯让访客进门,却肯与她宫里的人隔着门扇说话,而且今日也必定会见她。唉。她在苏白心里的地位,终究是不同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婢女终于出来了。 鄂颜矜持地带着浅浅笑意问道:“天师怎么说?”她当然知道答案,苏白说不定为了见她正忙着梳妆打扮呢,恐怕进了山庄她还得等上好一会儿。没关系,一个月都熬过去了,还差这会儿? “小姐说,她现在身子虽然好些了,精神还是不济。要是破例见了公主殿下,往后别的贵人来了只怕也要见,病体恐怕吃不消。”婢女照苏白吩咐的原样回了。 鄂颜愣了一下。 这意思是……不见? 好在她很快便释然了。苏白不是不想见她,是不能见她,缘由也叫传话之人解释给她听了嘛。 “天师顾虑得对,当然是养病要紧,那等天师精神彻底养好了本宫再来。”鄂颜十分善解人意地领着人回去了。 婢女又去了后园向苏白回话。 苏白听完后有些出神。鄂颜公主是真的完完全全将她的病情放在第一位的。 探望病人这种行为吧,也是有各种目的的。比如向病人表达自己的关心,比如向旁人展现自己的人情味……这些乱七八糟的目的往往让生病之人不堪其扰,而真正在乎病人感受的人寥寥无几,哪怕是那些真心关心病人病情的人,也常常会以“我觉得”“我认为”“这是为你好”等种种方式,给病人造成压力。 鄂颜公主没有。她说不想见人,鄂颜公主便真的没有来,但是对她的关切照顾却一直没有断过。今日也是,鄂颜公主似乎总能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苏白心情有些低落地擦掉额头上的汗,将棍子往腰间一插道:“今日就先练到这里吧。” *** 次日一早,云轩宫的太监又来了。 同往常一样,一个负责传话的管事太监,领着几个捧着各色膳食的小太监。 管事太监立在门外,隔着门扇陪笑着同苏白道:“公主殿下有件东西要奴才面呈与天师。不知天师方便与否?” 苏白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人先出去,自行将悬于壁上已备不时之需的幂篱摘下戴好,才对门外的太监道:“公公请进。”拿个东西罢了,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管事太监低垂着头进了屋,身后跟着一个捧着匣子的小太监。 “这便是公主殿下命奴才面呈天师之物。”管事太监没有看苏白,只是盯着脚尖往旁边挪了挪步,让出身后的小太监。 苏白隔着幂篱的三层白纱,只能隐约看见小太监怀里似乎抱着个匣子。 “有劳公公了。”苏白起身去接。 小太监将匣子打开。 苏白看了眼匣子里似乎装着一页纸,便伸出手摸索着将纸拿进了幂篱里。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阿白,咱们来玩捉迷藏。猜猜看我在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的心颤了一下。说不清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捧着盒子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太监,难以置信地道:“鄂……鄂颜公主?” 管事太监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顺便将门带上了。 “对啦!”鄂颜鼻子酸酸地拉住苏白的手,牵着她坐下道:“阿白你消瘦了好多。”果然病去如抽丝。 “是吗?”苏白不太自在地将手抽了回来。她这一个月来确实瘦了一些,练功运动量大,她又刻意减少了饭量。鄂颜公主说她胖了的事,她是真的往心里去了。 “没关系,等身子大好了可以补回来的。”鄂颜看了眼苏白害羞得缩回去的手,有种久违的甜蜜感。她好久好久没见苏白这个样子了,也好久好久没听到苏白的声音了。“昨日我来,你说要是见了我也不好不见别人,我今日便偷偷来的。阿白你放心,除了我宫里的人没人知道我过来看你了。” “嗯。”苏白心情复杂地躲在幂篱后玩着衣角。她实在不知道该同鄂颜公主说些什么,更确切地说,是她拿不准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鄂颜公主,理智上她觉得应该刻意疏远鄂颜公主,可是心软的毛病又让她说不出半句冷漠的话,尤其鄂颜公主还这么关心她。 鄂颜见苏白恹恹地不说话,只当她是大病初愈精神不好,于是道:“昨日我送来的药你煎来吃了吗?补补身子精神会好些,精神若是好了心情也会好一点的。” 第77章 “还未。”苏白的内心在天人交战。她和鄂颜公主其实是一类人,最受不得别人真心待自己好。蓊娘和婢女姐姐们待她好,她为了保护玉颜山庄可以把命豁出去。有的人听了可能会觉得可笑,觉得她把自己的命看得太廉价了,明明穿过来没有多久,明明蓊娘和婢女姐姐们待她好是因为将她视作了原主。 不是的。不是她将自己的命看得太廉价,而是她将别人的真心看得太贵重。 仔细想来,鄂颜公主还是第一个因为她是她,而亲近她喜欢她的人。玉颜山庄的各位不必说了,嬗婵小郡主以前对原主也着迷的,只有鄂颜公主,初见她时对她甚至带有敌意,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对她有所了解后才彻底打消了顾虑。 如果她可以为了保护玉颜山庄豁出命去,为什么就不能为了鄂颜公主冒一冒险呢? 刨除对于女主光环的恐惧,明明她跟鄂颜公主在一起时也是开心的。真心难遇,知己难觅啊! 再说她又不必与鄂颜公主朝夕相处,大多时候可能还是会躲着鄂颜公主。但至少,在不得不与鄂颜公主相处的时候,她可以待鄂颜公主稍微好一些,不必老是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俾下一会儿用完午膳就叫她们煎来喝。”苏白定下神思,朝鄂颜感激地笑了笑。 第40章 一旦调整好心态, 苏白心里的惧怕和紧张少了大半,也开始有余裕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鄂颜公主本人身上了。 她忽然发现,原来鄂颜公主每回在她沉默的时候, 都会硬找话题缓和尴尬的气氛。鄂颜公主这种受不了空气过分安静的性格,跟她还真有一点像。只不过她从前都忙着臆想自己在鄂颜公主身边待着可能发生的各种可怕情况, 没顾得上认真聊天, 对于空气是否安静下来自然也全无察觉了。 不过,鄂颜公主找的话题是真的生硬啊…… 公主殿下忽然问她:“阿白,你知道天气已经转凉了么?” “入秋了嘛。其实俾下只是不出山庄, 园子里偶尔还是会去的。”苏白笑了笑,觉得这问题生硬得可爱。鄂颜公主似乎每回找不到话题, 就会跟她聊天气聊饮食。 “嗯。”鄂颜自斟了杯茶,低头喝着藏起表情道:“上回咱们见面还是夏天呢。” 苏白藏在幂篱下的神情动了一下。鄂颜公主这是在表达对她跨越了两个季节的思念么?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鄂颜。她觉得是时候打探清楚苏白的心意了, 要是真的等到驸马没了再表白,还有小几个月呢。太折磨人了。 “对了, 天师现在……有心上人么?”尽管鄂颜觉得苏白十有八九是喜欢她的,打探清楚不过是为了更加安心, 可试探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紧张得忘了呼吸。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没有问苏白喜不喜欢自己, 因为苏白绝对不会承认, 只是问苏白有没有喜欢的人。 苏白有点羞涩地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起来她也算活了两辈子了,竟然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甚至连暗恋对象都没有。其实如果能在搞事业之余,与喜欢的人谈场甜甜的恋爱, 好像也不错啊。 不过她忽然担心鄂颜公主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了,赶忙道:“公主殿下这样问, 不会是有意帮俾下介绍哪家公子吧?恕俾下不能接受公主殿下的美意,比起有意介绍, 俾下还是更喜欢随缘而遇。” 鄂颜心口堵堵的。她本来以为苏白会深情地看自己一眼,然后用悲伤遗憾的语气道:有心上人,不过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结果呢?尽管隔着幂篱看不到苏白的神情,可是苏白语气中满怀的憧憬之意,哪里像失恋的人,分明是怀春少女的模样嘛! “天师以为本宫会为你介绍哪家公子?意思是天师只喜欢男子咯?”鄂颜心里堵得连称呼都瞬间生分起来了。 苏白诧异了一下:“难不成公主殿下想给俾下介绍的是女子?” 鄂颜早就搁下了茶盏,双手不自觉地紧握起来,直视着幂篱后面朦朦胧胧的苏白道:“如果是呢?” 苏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如果要谈恋爱,当然是女子更好,尤其在封建社会女孩子甚至是她的唯一选择。男人,没有平权意识的,深受父权思想洗脑的,动辄三妻四妾的封建社会男人?额——还是不用了。比起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她宁愿单身到死好吧。 可她又不能告诉鄂颜公主自己的真实想法。万一鄂颜公主强行搓和她和那个姑娘呢?不是害人又害己么? 鄂颜见苏白又是半天不言语,不死心地又换了个试探方法道:“其实本宫暂时还没有物色好人选,只是想问问天师喜欢什么样的,往后本宫也好帮天师留意着些。” 苏白并不敢领这个情,摆手道:“真的不用。俾下方才也说过,更喜欢随缘而遇。不敢劳公主殿下费心。” “天师难道不觉得,本宫若能替你留意到那个人,也是你同她的另一种缘份么?”鄂颜懒得跟苏白在言语上打太极,玩笑似的坚决又直接地道:“本宫今日非要天师说出个人来不可!” “额……”苏白一看轻易躲不过去,只能道:“若说俾下可能会喜欢的类型。公主殿下可知道前朝有个……” “莫提前朝!只论大央!”鄂颜瞪了苏白一眼。 第78章 “大央啊……”苏白的脑子时隔许久地快速转动起来。上回她这么绞尽脑汁,还是鄂颜公主怀疑玉颜山庄疯狂试探她的时候。 今日鄂颜公主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好像非得给她物色个对象似的。 哦哦哦!苏白忽然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她二十来岁的年纪在现代尽管还是学生,在古代却已经是错过最佳婚期的老姑娘了,而且她刚“出过水痘”,成年人出水痘比小孩子凶险不说,还非常容易留下满身的疤痕。 公主殿下这是怕她年纪大又毁了容,以后没人要啊!其实她乐得没人要,不过公主殿下的这份慈母愁女出嫁般的真心实意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不过她真的不想相亲啊!万一一个不小心被鄂颜公主央求皇上给指个婚就更糟了。 所以,首先单身的公子小姐一定不能提,被强行撮合的可能性太大。其次已经为夫为妇的也不能提,不然弄得她想破坏别人家庭似的。尚未嫁娶的不能提,已经婚嫁的也不能提……那就只剩中间形态的——已订了人家,但是还未办喜事的了。 可是她认识的人十分有限啊!苏白又犯起了难。她穿越过来的时间还不是很久,接触过的人也不是很多。 苏白想着想着,眼神就飘到了鄂颜身上。 诶!鄂颜公主不是刚订了婚期吗?还是皇上指婚不能反悔的那种!她要是说喜欢鄂颜公主这样的,不仅万无一失。没准鄂颜公主还怕她真对自己有意思,会像她躲德成长公主那样也躲着她呢? 妙哉妙哉!她果然有个聪明的小脑瓜。 “天师!”鄂颜不安地催促道。她对苏白的心意越来越拿不准,不过哪怕最终答案并不是她想听的,至少也比她自己瞎猜饱受煎熬的好。 “公主殿下这样的。”哪怕是撒谎,苏白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声音小小的,头也埋得低低的。 “什么?谁?”鄂颜没听清。真没听清。不然她语气不可能这么差。 苏白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厚着脸皮又说了一遍:“俾下说……喜欢公主殿下您这样的。” 鄂颜的脑子先是嗡地一下,然后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从突如其来的喜悦中缓过神来,脸却已经烫得不成样子了。不过忐忑不安的心也总算是彻底踏实下来了,幸好幸好,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苏白是喜欢她的。 “天师喜欢我什么啊?”鄂颜紧张地理着耳发,低头红着脸不敢看苏白。她这辈子都没有羞成这样过。 苏白倒是十分平静,隔着幂篱她也看不清鄂颜胀红的脸,只当鄂颜是在问她更加具体的择偶条件,于是掰着指头道:“首先当然是人品好,然后性格也好,同我也能相处得来,观念上的差异也不是太大……”她认真地描述着自己理想中的伴侣应该是怎样的,甚至描述得更加完美,这样鄂颜公主就肯定不能帮她物色到人选了。 然而苏白这些话听在鄂颜耳朵里,只觉得是在夸自己。 “好了好了。”鄂颜都听得不好意思了。她哪有那么好嘛!苏白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她坐在椅子上,娇俏地拿脚尖划拉着地,越发不敢看苏白了。 此时门外有婢女道:“小姐,嬗婵郡主来了。” “还是照旧请郡主殿下改日再来吧。”苏白只是对鄂颜公主身上的女主光环有些惧怕,具体跟鄂颜公主相处起来还是不累,甚至有些愉快的。嬗婵小郡主就不一样了,小郡主的过分热情,常常会让她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鄂颜心里有点甜,对小堂妹的心疼也愈发多了。 婢女没有离开,而是为难地道:“可是嬗婵郡主指明要见公主殿下。” 苏白疑惑地看了鄂颜一眼。 鄂颜辩解道:“阿白我没骗你。今日之事只有我宫中几个贴身伺候的人知道。”难道嬗婵那孩子在她宫中安插了自己的人?她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嬗婵进房后还没来得及跟思念已久的苏天师说上话,就被鄂颜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质问道:“婵儿。你怎知我在玉颜山庄的?”她不敢相信,一向天真可爱的小堂妹,一直有着扮猪吃老虎的城府。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嬗婵赌气地看了眼鄂颜,语气并不怎么好地道:“门口就停着皇姐宫里的马车,从马车到山庄门口,又还残留有皇姐身上的香味。您觉得呢?” 鄂颜的气势低了下去,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原来如此。不过婵儿你怎么又来了?天师需要静养你又不是不知道。” “皇姐都来得,臣妹却来不得吗?”嬗婵心疼地看向消瘦了许多的苏白,语气更加不好了。 苏白有点糊涂。鄂颜公主以前跟嬗婵郡主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么今日也是剑拔弩张的架势?皇家果真没有亲情吗? 算了算了,这种时候还是让两位小祖宗独处吧,她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被无辜波及。 苏白咳了两声站起身道:“既然郡主殿下有事找公主殿下,俾下便先回房歇息了。”说完又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鄂颜心疼地扶住苏白:“好。你先回房歇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嬗婵也赶忙扶住苏白的另一边:“天师千万要保重身体啊。知道天师已经可以下床行走,我便安心许多了。” 苏白被婢女扶着离开后,房里便只剩下鄂颜和嬗婵二人。 第79章 “听说婵儿你找我有事?”鄂颜心情甚好地问道,脑子里还在回味苏白夸她好的那些话。 嬗婵哼声道:“臣妹倒是没想到,皇姐怎么还有脸来见天师。” 鄂颜有着胜利者的大度,一点都不生气地道:“天师染病,我不放心来瞧瞧,有什么问题吗?” 嬗婵咬着唇,气呼呼地又哼了一声。她夸人的话多,呛人的话却很少。 “所以你并没有事找我?不过是想进来见天师一面的借口?”鄂颜拍了拍身上的太监公服,轻声笑着戳了下嬗婵的额头道:“傻丫头。姐姐再劝你最后一遍,不要总在没有可能的事上费功夫。”@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嬗婵哼了一声:“不要你管。我要回去了。”说完便出去了。 鄂颜笑着跟上去:“等等。我坐你们王府的车回去。我为了掩人耳目坐的那车太小太难受了。” “不要!”嬗婵还在生气。 鄂颜也不恼,凑到嬗婵眼前赔着笑道:“婵儿别恼了。怎么说我也是你亲爱的颜姐姐啊!”她心情好极了,脾气自然也是格外的好。 “哼!”嬗婵嘴还撅着,不过没有再反对。 鄂颜一路上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苏白真的喜欢她!哈哈哈哈哈! 第41章 苏白一开始装病想避着不见的人是鄂颜公主, 眼下鄂颜公主三不五时地就扮成太监模样偷溜来找她,她再装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临近中秋的某个清晨,天光还未大亮的时候, 习惯了早起的苏白便来到书房,独自研墨铺纸, 用练得小有所成的楷体写起了感谢信。 这些日子, 她的病虽然是装的,收到的许多关切问候却是发自真心的。哪怕是那些听闻她毁容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人,在知道她重病的瞬间应该也真正地担忧过。 对照着婢女们记录下来的访客名单, 苏白怀着虔诚的心情,将感激的心意一笔一画地写在纸上。除了亲自来探问过的访客, 还有差人来探问过的也要回,比如德成长公主张太妃、义王妃以及诸多贵族女眷们……这将是个浩大的工程啊。 只是她还没写几封, 就有婢女敲门说鄂颜公主来了。 “请公主殿下进来吧。”苏白没有停下写字的手。书房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除了藏书以外不过是些生意上的东西, 而鄂颜公主怎么说也是玉颜山庄的大股东,进来书房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说起来, 鄂颜公主又有两日没来了。一开始鄂颜公主是日日都来的, 哪怕临时有事要回宫一趟, 傍晚时分也还是会赶过来同她一起吃晚饭。后来好像宫里的事越来越多,鄂颜公主来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大概两三日才能来一次。于是她刻意躲着鄂颜公主的心思愈发淡了。 她和鄂颜公主毕竟有着各自的人生,鄂颜公主即便粘她也只是一时的, 慢慢的鄂颜公主可能会有别的事要忙根本顾不上她,可能认识了别的更投契的姑娘不再需要她, 也可能婚后与驸马意外相处得很愉快连府门都不大出了。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恐怕到那时候, 她又会贱贱兮地怀念起曾经被缺爱又可爱的傲娇的鄂颜公主,各种粘着时既担惊受怕又不乏快乐的时光吧。 唉。苏白搁下笔,在鄂颜公主过来之前将幂篱戴上了。 太监打扮的鄂颜进来书房一眼便看到了砚台里未干的墨,笑着问苏白道:“在忙啊?” 苏白没有行礼,只是在幂篱后回了个笑道:“不是什么着急的事,过会儿再做也是一样的。”她没有行礼,只是起身沏了壶茶。这是她与鄂颜公主私下相处渐渐培养出来的默契。 “嗯。”鄂颜红了脸。苏白这是在尽量抽时间陪她呀~正如她所做的一样。果然相爱的人心意也是相通的。她接过苏白递来的茶在椅子上坐下道:“这些日子宫中又有些事缠身。” 还是大婚庆典的事,大事小情的真是繁杂得不行。不过她不忍心让苏白难过,只说有事,并未解释具体是什么事。苏白估计心里是清楚的,也从来没有问过她。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没关系。”苏白低下头浅饮了一口茶水。其实鄂颜公主不必同她解释什么,有时间来就来,没时间也没关系。可是鄂颜公主仿佛觉得对她有什么必须要尽的责任似的,每回都要解释两句。老实说,现在的频率正好,鄂颜公主要还是像从前那样日日过来,她反而会有些担心。 “不过阿白,我给你带了好东西。”鄂颜面有得色地从怀里掏出两个书本模样的东西朝苏白晃了晃。 “什么呀?”苏白十分配合地探了探身子,仿佛很好奇的样子。但是吧,她其实已经猜到了鄂颜公主带的是什么东西。因为上回,也就是大前日鄂颜公主来的时候,她正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发愁,有点郁郁寡欢的。鄂颜公主当时劝她说:要笑口常开身子才能好得快,阿白你闲暇的时候可以试着看一些笑话。 估计是笑话集子一类的吧。 “是《笑林广记》和本朝的民间笑话集子哦。哈哈哈哈……确实有几分意思,我已经提前看过了。”鄂颜翻开书道:“你戴着那个东西碍事,我念给你听呀。” “哈哈哈哈哈哈……”苏白是真的笑了。因为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佟掌柜给老白读《笑林广记》时的场景:从前有个瓜老汉…… 苏白这猝不及防的狂笑,把鄂颜给笑愣住了:“阿白,捧场也没有这么捧的,我还没开始念呢。” 第80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白是笑魔怔了,完全停不下来。她捂着肚子,借着喘气的功夫问道:“阿颜,你会说汉中话吗?” 鄂颜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会一点。” “那你可以……哈哈哈哈哈……用汉中话念吗?”苏白腮帮子都笑疼了。 “阿白你先冷静一下。”苏白癫狂的样子让鄂颜有点害怕。别是中邪了吧?或者是练玉颜神功走火入魔? 苏白也想控制自己,可她不管怎么忍都忍不住那种想大笑的感觉,明明脸也酸了肚子也疼了,可她就跟中了笑穴似的完全停不下来。 鄂颜都在犹豫要不要去叫人了,幸好苏白的笑势慢慢缓了下来。 “对不起啊阿颜,我失态吓到你了。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听不得关中话念的笑话,一听甭管笑话好不好笑都想笑。”苏白活动了下酸痛的脸部肌肉,又抬手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 “没事……”鄂颜等了片刻,见苏白似乎真的恢复了正常,才问道:“那你还想听笑话吗?” 苏白觉得鄂颜公主没有在前日就差人将书送来,而是等着自己有时间了亲自给她带来,显然是早就打算好跟她一起看笑话取乐的。她要是说不想听,岂不辜负了鄂颜公主的一番心意?于是点点头表示想听。 “那我念了?”鄂颜清了清嗓子:“说是李家村里有个瓷马格登的哈怂……” “哈哈哈哈哈哈……”苏白才听了个开头就又陷入了之前的癫狂状态。鄂颜公主的塑料关中话也太招笑了,尤其鄂颜公主念笑话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鄂颜觉得不论怎么样,苏白能开心些总是好事,于是捧着那本《民间笑话集子》继续往下念着。很快她也被苏白魔性的笑声感染得大笑起来,念几个字要笑上好久才能勉强接着往下念。 苏白都快笑抽过去了,在椅子上都坐不住,直接滚到了地上。鄂颜公主大笑不止地念笑话的模样,跟佟掌柜更像了,哈哈哈哈哈哈。 约摸两刻钟后。 大笑过后的两个人,衣衫不整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喘着气。@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阿白你还记得我方才念的什么吗?”鄂颜仪态尽失地捂着发疼的肚子躺在地上。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脸上缠满了幂篱的纱,看起来更加狼狈。她喘着粗气望着屋顶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鄂颜轻声笑了,扭头深情地望着苏白,回味无穷地道:“阿白,我从来没像刚才那样畅快淋漓地笑过。” 苏白也享受着大笑过后的余韵,陶醉地道:“我也好久没有了。” 鄂颜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牵住了苏白的手,苏白没有躲开。秋季的天气有一点点凉,不过为防藏书受潮,玉颜山庄早早地便在书房这边烧上了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烤得人犯困,笑得过累的两个人就这么手拉着手躺在温暖的地上睡了过去。 婢女来向苏白禀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家小姐和公主殿下衣衫凌乱的双双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有刺客!!!”婢女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软剑,“蹭”地飞上房顶查看。 有刺客?睡梦中的苏白和鄂颜同时惊醒。 苏白第一反应便是:完了完了,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开始发挥作用了。 而鄂颜的第一反应是飞快地抱起苏白,双脚轻轻点地飞上了房梁躲好。 苏白在发抖。一来她十分恐高,二来她觉得自己死定了。 “别怕别怕。”鄂颜安抚地拍拍苏白颤抖的手,以极低的声音道:“哪怕坏人找到这里,我也可以保护你一段时间,坚持到你府上的大队人马赶来。” 苏白真的很想说:就是有您在身边我才格外怕啊! 不过她显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只好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道:“阿颜,山庄进了刺客,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你要是跟我呆在一处会被连累的。咱们还是分开躲吧好不好?你将我送下去。” 鄂颜感动地抽了抽鼻子。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苏白情愿独自赴死也不想连累她。 “傻阿白。你要是有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趣?”鄂颜更加坚定地牢牢握住苏白的手道:“要死咱们一起死!” 苏白都快急哭了!她不想死啊!!!再说她们也不会一起死,大概率是她炮灰,鄂颜公主安然无恙或者略受轻伤。苍天不公啊! “公主殿下,我求求你让我下去吧!求求你了!”苏白真的哭了,流着泪奋力挣扎着想跳下去。跳下去大不了受点伤,留在鄂颜公主身边很可能是死啊。她嘴上说刺客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其实觉得不一定,没准是冲着鄂颜公主来的呢? 鄂颜公主武艺高强,又有女主光环加身,不可能有事的。那鄂颜公主能不能行行好,放过她这个什么金手指都没有的小可怜? “阿白……”鄂颜也红了眼眶。她感动地将苏白牢牢抱在怀里道:“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眼睁睁看着你陷入险境的。” 苏白用力挣扎着,可是鄂颜公主的力气比她想象中的大多了。 完了。苏白愁云惨雾地卸下所有力气,静待着死神的光临。 第42章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可怕。 不管是失去双亲。 还是穿越进书里。 第81章 还是眼下即将性命不保。 苏白发现自己在经历过前期的伤心、绝望、震惊等各种情绪后, 很快就能归于平静。@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好比得知自己身患绝症的人,一开始或许会不甘会绝望会充满遗憾,可是终将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 然后以全新的态度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她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乖乖靠在鄂颜公主的怀里没有再作无谓的挣扎。现在再回想起来, 方才鄂颜公主的举动还挺让她感动的。 人生在世, 能有个同甘共苦的朋友都不那么容易,更何况是真心愿意同生共死的呢? 鄂颜公主是个赤诚的人,尽管疑心很重, 对人有信任障碍。可一旦认可接纳了谁,简直是把对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这就是朋友间的义气吧! 苏白感动地看了眼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神情无比坚毅的鄂颜公主。 她在临死之前,能得到鄂颜公主这样好的朋友拼死相护, 也算不枉此行了。 “阿颜,我有几件事想拜托你。”苏白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躲不过去这劫了, 想着趁还有机会把后事交待一下。 鄂颜紧张地朝苏白作了个嘘的手势。 苏白没管,继续自顾自地道:“我要是不幸遇害, 山庄的生意就托付与公主殿下了, 还有玉颜山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 也劳公主殿下帮我照看一二。有件事我也不怕跟公主殿下坦白,其实山庄以前为了揽财是做过一些些非法生意的,公主殿下倘若发现了,还请看在我们共历过生死的情谊上, 放玉颜山庄一马。还有……” 鄂颜见苏白根本不听劝,还在得吧得吧地说个不停, 只能单手圈住苏白的腰,腾出一只手去捂住了苏白的嘴, 小声道:“除非我死,不然绝对不会让你有事,你有再多的事托付与我也没用。不过非法生意的事,咱们过后可能要好好聊聊了。” 苏白腰被圈住了动弹不得,嘴被捂住了也说不出话,只能跟个木头似地杵在鄂颜公主怀里等死。 过了一会儿,有急促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小姐和公主殿下呢?”是蓊娘在问最初发现现场上屋顶查探的婢女。 “刚还躺在这里的……”婢女指着空无一人的地板,冷汗直下。 蓊娘一个耳光过去,婢女的脸瞬间肿了起来:“是追杀刺客要紧还是保护小姐要紧?你有事先检查过小姐的呼吸判断小姐究竟是昏迷还是遇害吗?废物东西。难道是在都城过惯了清闲的富贵日子,便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忘干净了不成?” 婢女扑通跪地,流着泪求饶:“蓊娘饶命啊,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一定誓死将小姐找回来。” 再不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了。苏白奋力掰开鄂颜公主捂住她嘴的手,朝下面大喊道:“蓊娘,我和公主殿下都没事,我们悄悄躲在上面了。” 蓊娘闭着眼仰了仰脖子,听到苏白的声音眼角忽然就湿了。阿白这孩子幸好没事,不然她死后到了下面,要怎么跟城主和夫人交待啊。 鄂颜见玉颜山庄的人到了,便也放下心来,抱着苏白轻轻落回地面上。 蓊娘径直走向苏白,拾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脉,不禁疑惑地道:“不像中过迷香的样子,小姐方才是怎么晕过去的?有看清刺客的模样吗?” “我没有晕过去啊……”苏白劫后余生,心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她做了好几下深呼吸等心跳平稳些了才道:“我和公主殿下只是在房中地上小睡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有刺客’什么的,于是公主殿下就带着我赶紧上房梁躲起来了。” 蓊娘低头用并不存在的视线望了跪在地上的婢女一眼,安抚地拍了拍苏白的背道:“是误会。没有刺客。那丫头见小姐和公主殿下躺在地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她又将脸转向鄂颜,语气也从温和转为客套:“都是老奴教导无方,教公主殿下受惊了,也万分感谢公主殿下对我家小姐的照拂。” “嗯。既然没事你们就先出去吧,本宫与天师还有几句话要说。”鄂颜说完看向余惊未消还在瑟瑟发抖的苏白。 她不禁想到苏白大病初愈,身子已然消瘦了许多,眼下又受了巨大的惊吓,要是现在聊苏白自爆的那些不法生意,恐怕会加重苏白的忧虑之心对调养身子不利。 “罢了。本宫宫中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赶紧给天师熬碗安神的汤吧。”鄂颜心疼地看了苏白一眼。 苏白呆呆地立在原地,连告别的话也没顾得上跟鄂颜公主说。她全都想起来了,刚才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把玉颜山庄曾经有过不法生意的事跟鄂颜公主交待了。当时她怎么想的来着?哦,她先是想将玉颜山庄托付给鄂颜公主,然后又觉得如果鄂颜公主真的接管了玉颜山庄,那发现曾经那些生意的蛛丝马迹是极有可能的事。 与其等鄂颜公主发现后问罪玉颜山庄,倒不如她临死前自行交待了顺便向鄂颜公主求个情的好。毕竟谁能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呢?还是与自己共历生死的人。 她是猪脑子吗!哪怕她死了,玉颜山庄还有蓊娘,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继承遗产的人选会是鄂颜公主啊?为什么! 鄂颜公主方才似乎想跟她详细聊聊不法生意的事,不过很快又打消了念头。鄂颜公主改变主意是出于对她的心疼么?不然怎么会嘱咐山庄的人给她熬什么安神的汤? 第82章 苏白心里总是踏实了一点。看来这事有缓,有大缓。鄂颜公主都能豁出性命保护她,肯定不会在那种小事上与她太较真的。 等苏白想清楚回过神来的时候,鄂颜已经离开了。 苏白走到书桌后坐下,看到上面摆着的《笑林广记》和《民间笑话集子》,心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腰还有些疼,是在房梁上被鄂颜公主抱的,用那种誓死不会放开她的力道。 蓊娘送完鄂颜刚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公主殿下走了吗?”苏白将两本书十分珍重地收进抽屉里。 蓊娘点点头:“老奴来请小姐的示下,那丫头已经捆上了,具体怎么处置呢?” 苏白想起来了,蓊娘说的是为了她和鄂颜公主睡着的事,挨了很重的一耳光的婢女。 她挺内疚挺心疼的,如果她没有在地上睡着,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了。 但是吧,也不能说婢女完全没有疏忽的地方,正如蓊娘所说的,便是真的遇见有人晕倒,也该先确认一下呼吸,先救人要紧。二话不说便只身一人去追捕刺客,不仅耽误了救人,甚至可能将自身陷于险境之中。 “她是有些莽撞了。”苏白先是肯定了蓊娘生气的合理性,不过话锋一转道:“只是罚得太重,恐怕会寒了大家伙的心。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事只是乌龙一件,也并未有人受伤。就叫她记住这个教训,往后不可再犯吧。” 蓊娘凝眉:“小姐的意思是不罚?小姐需知,慈不掌兵义不经商啊。”她觉得阿白自那个梦境后,变化非常大,这两条都犯了。以前阿白处罚人之重,她还要拦着劝着,府里上下除了她,都怕阿白怕得不行。 其实她也不建议罚得太重,可也不能完全不罚啊? “有错当然要罚。”苏白想了想,一拍桌子道:“她不是沉不住气么?罚她抄经!坐下来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抄经二十遍。” 蓊娘没有反对。 “再找大夫给她瞧瞧伤吧?”苏白见蓊娘的脸色有变,知道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于是改了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或者给她一些药?” “小姐!”蓊娘声音严厉了许多:“身为练武之人,如果连这点伤也要用药治,那也算是白练了。” 苏白不好再说什么了。 蓊娘拍拍手,唤来个婢女道:“告诉她,小姐念她只是鲁莽,并无不忠之心,只叫她抄二十遍经文磨磨性子。不过再有下次,必定重罚。” 婢女领命退了。 蓊娘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想起方才发生的事禁不住跟苏白感叹道:“鄂颜公主待小姐还算真心。她身上不愧流着一半边城儿女的血,面对险境时够仗义。” 苏白不敢随便乱说话。原主是否清楚这个信息,她又不知道,还是谨慎一点少说多听的好。不过蓊娘说鄂颜公主有一半边城儿女的血,皇上肯定不是边城人,那就是指鄂颜公主的母亲了?这么算起来,鄂颜公主跟原主还算是半个老乡呢。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往后我们行事,也该留神护着鄂颜公主一些。”蓊娘接着慨叹道:“照听闻来的消息,她娘也是个苦命人。可惜我未来得及与方家女交过手,传闻她轻功甚好,移速也够快,就是出手的力度有些不足。” 苏白还是不敢接茬,就那么安静地听着。 蓊娘一个人说着也无趣,再说边城岁月越是回忆越是伤感,于是同苏白聊起正事道:“小姐。最近山庄的生意亏损有些严重啊!银子流水似地往外流,滴水似地往回收,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她说什么?义不经商啊! 苏白对于玉颜山庄的经营现状也十分清楚。现在玉颜山庄正处于产业转型的投资阶段,确实花钱如流水,而且她打着行善的名号,即便生意都步入正轨了,回笼资金的速度也不会很快。 “改日再议吧。我先好好琢磨一下。”苏白是累了。方才又是捧腹大笑,又是惊吓过度,实在太耗神了,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会儿。 第43章 夜晚, 天上的月亮大得触手可及一般。 苏白驻足看了看天,马上就是中秋团圆夜了。哪怕她在另一个世界已经不剩什么需要团圆的人,每每遇到中秋春节这样的节庆, 还是会被周围的氛围感染,变得格外地思念故去的亲人。 “小姐~”婢女小心翼翼地催促。 “哦……”苏白收回飘远的神思, 加快脚步往议事间走去。她今晚除了听各处回禀以及处理日常事务, 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同蓊娘她们商议。@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议事间比苏白日常办公的外书房大许多,提前摆好了桌椅,点上了十数盏烛灯。 “今日跟大家商议一下山庄的亏损问题。”苏白坐在上座, 提足了气以清亮的声音对坐在左右两侧的管事婢女们道:“一是书院。我之前说过,贫家学子不仅不用出束脩, 要是成绩特别优异书院还会另外奖励银钱,教书先生也得照名气大的请, 便于招生。” 有婢女翻看着手中近日的帐册,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书院这边是铁定赔的,缺口从别的生意上找?” 苏白摇头:“我只说没钱的不用出钱, 成绩特别优异的有奖银。那些有钱课业又并不出挑的, 才是我们真正来钱的顾客。”反正她知道21世纪的华夏国有不少学校搞过这套, 成绩好的学生保证升学率,升学率唯持学校的知名度,知名度用来招收需要出高价“转校费”的成绩不那么好的学生,“转校费”再用来维持学校的运作。 第83章 “可是有钱人家的学子, 家中要么请了教书先生,要么念的家塾, 怎么会来我们书院呢?”还是方才的婢女,书院事务是她主管的。 苏白笑了笑:“这便是为什么一定要请名师, 最好是已经桃李满天下的那种。我们办的是义学,总会有心怀大愿的老先生愿意加入。对于他们读书人而言,同门同窗又很可能是未来的助力,哪怕只是冲着名师之徒的身份,也会有人花大把的银子来读我们书院,更别说等我们培养出大批的进士老爷以后了。” 婢女还是有些不安:“咱们书院以前毕竟是良宵阁,小姐真的认为会有老先生愿意加入么?” “介意这点的迂腐之人咱们也不稀得要。为人师长,学问固然重要,境界低了更会误人子弟。下一件——”苏白将书院的账簿丢在一边,拿出游园的簿子:“游园就更简单了,不收门票与设置的众多免费项目,是为了百姓们。挣钱还是得从达官显贵巨贾富商身上想法子,弄一些花大价钱才能玩的项目,建在最醒目的地方,有钱人最爱为面子花钱。再弄一些单是花钱没有用,身份够了才能进的小园子,专供高官显贵,这些人要的就不是面子了,而是与众不同的高贵感。” 等终于把针对性的方案一一说完,苏白喝了口茶环视着众人道:“目下支出是有些大,不是还有鄂颜公主给的一百万两么?够用的。”要是还不够,大不了动用库房以前非法所得的银子,反正她迟早得跟鄂颜公主交待清楚。这样看来,鄂颜公主入股玉颜山庄并不算是坏事,至少她们真真切切地多了个靠山。 “接下来再聊聊中秋庆典的事。”苏白命人将提前拟好又让婢女誊抄了数份的方案分发下去,端起茶碗喝下一大口茶水先润了润嗓子,才接着道:“游园不是建了一大半了吗?中秋节停工一日,也教施工的大伙儿回家吃个团圆饭。晚上咱们就在游园里办中秋庆典,算是为元宵灯会的正式开业预热。” “小姐打算请哪些客人呢?”主管游园的婢女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苏白摇头笑道:“谁都不请。闭着门咱们自个儿乐呵,不过动静要闹得大一些,得让人好奇‘诶,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我不打算请外客主要有两个考虑,一来游园并未完全建好,人多则乱,若只是毁坏了半成的建筑还好,要是万一伤到了人可就麻烦了。二来咱们平日往来的主顾都是达官显贵,中秋当夜宫中肯定会有庆宴,咱们是有多大有胆子敢抢宫里的风头?” “奴婢记下了。”婢女将方案上需要准备的灯笼、烟花等物都记在了心里。 *** 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当日。 苏白也受邀参加宫中的中秋佳宴。她收到的请帖有点多,张太妃的,鄂颜公主的,甚至还有太后娘娘的。 “你们先过去玩着,今日过节,都不许拘束。”苏白朝替她梳妆的婢女笑着道:“我要是没赶上抽奖环节,你记得帮我多抽一个。” “奴婢记住了。”婢女也低头笑了。 苏白还在打扮的功夫,玉颜山庄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一辆是太后派来的,一辆是太妃派来的,一辆是鄂颜所乘的,一辆是嬗婵所乘的,还有一辆是孟钰所乘的。 “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鄂颜对嬗婵是见怪不怪了,但是没想到会见到孟钰。现在的小丫头片子都这么无所事事吗?大过节的不在家里陪着父亲母亲,到底瞎跑。@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孟钰指了指嬗婵:“回公主殿下,民女是随郡主一起入宫,顺便来接天师一起的。” “太后也派了车来,是不是你的主意?”鄂颜这回问的是嬗婵。 嬗婵梗着脖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怕天师只有颜姐姐请,找借口推脱不去,今日这样的场合李纪也会在,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嘛。不久前皇后和贵妃都出了事,眼下宫中主事的是太后娘娘,她也跟太后娘娘最为亲近,自然就求了个人情让太后娘娘亲自发帖另外请天师赴宴。 “你呀你……”鄂颜无可奈何地轻戳了下嬗婵的小肉脸:“有你伤心的时候。” “哼!”嬗婵倔强地把头一扭,阴阳怪气地道:“听说未来的皇姐夫今日也受邀赴宴,臣妹真是好奇,怎样优秀的公子能让皇姐这样骄傲的人求皇帝伯伯亲自指婚。” 孟钰敬佩地望向鄂颜。颜二公主还真是性情中人啊!够大胆够直接。看上哪家的公子直接就问皇上要了。 “再跟姐姐怪里怪气的,信不信我一会儿就求父皇,给你也指个婚!”鄂颜威胁地挑了挑眉:“你最讨厌哪些小子,你姐姐我可是清楚得很。” 嬗婵真的被吓唬到了,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凶巴巴地道:“皇姐要是真做到那个份上……我就……我就……”@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你就什么?”鄂颜笑得更开心了。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嬗婵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句威胁的话。她也觉得这话太孩子气了一点都没有威慑力,红着脸不敢看鄂颜。 “哈哈哈哈哈哈……”鄂颜掩嘴笑了。不过在嬗婵快要急哭的可怜目光下,努力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好吧。竟然被你抓住了姐姐最大的弱点,拿这么可怕的事情威胁我,那我便不让父皇给你指婚了吧。” “哇哦——”孟钰忽然呆呆地望着前方,伸手拽了拽嬗婵的袖子:“郡主,不是传言天师毁容了么?”她今日过来其实也是想瞧瞧传言的真假。可是天师脸上完全没有疤痕不说,气色似乎还比宫宴那日更好了?只要天师可以一直美下去,她对天师的爱也绝对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第84章 嬗婵循着孟钰的视线朝前望去,目光也呆滞住了,完全顾不上再跟堂姐拌嘴。怎么会有这样美的人?她明明都做好天师可能真的美貌不在的心理准备了。要说搁以前,天师不美她可能就爱不动了,可是与天师的短暂接触让她觉得,天师与别的人是不同的。天师美好的并不只在容颜。 鄂颜也是许久未见苏白的面容。她这些日子每每过来玉颜山庄,苏白都戴着幂篱。其实她也一直以为,苏白曾经的绝色容貌定然毁于水痘留下的疤痕了,尤其她还见过苏白生病时的脸。到底是自然愈合的,还是苏白有什么祛疤的奇药呢? “阿白~”鄂颜迎上去,满怀思念地望着苏白的脸笑了笑:“明明才见过,又觉得好久未见了。真是奇怪。” 苏白抚摸着精心装扮过的脸,低头笑了笑:“许久未施妆,忽然间竟有些不习惯。” “天师。” “天师。” 嬗婵和孟钰两个小丫头也赶紧凑上前来,流着哈喇子呆呆地望着苏白。 “郡主殿下有心了,这些日子一直来探望俾下。”苏白对孟钰也有印象,宫宴那日本来坐在她身边的便是这位孟家小姐:“孟小姐送的花与画,我也有好好观赏,托孟小姐的福,为我的病中岁月增添了不少乐趣。” 孟钰幸福地快晕厥过去了,激动地抱住嬗婵的胳膊。 太后宫中与太妃宫中的人此刻也过来了。 “娘娘特差吾等来接苏天师入宫。” 苏白有些犯难了。太后娘娘的车,同太妃娘娘的车,她好像不管坐哪辆都会得罪另一位啊……宫里的主子们邀请客人都是各顾各的,完全不会互相通气的么? 鄂颜看出了苏白的为难,握住她的手笑着道:“你坐太后娘娘的车,我坐太妃娘娘的车。正好我那马车有点坏了,想来太妃娘娘不会介意的。” “谢谢公主殿下~”苏白感激地朝鄂颜回了个笑。 第44章 “恭喜啊李侍郎。” “是啊。再过些日子李大人可就是圣上的亲家公了。” 外宫门, 几个刚下了马车的官员打扮的男子在说话。 照常例,女眷都是在内宫门下车,宴前要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苏白竖耳听着车外的动静。 只听又有一人道:“这位便是令郎吧?果真仪表……”说话的人顿了一下, 还是心一横牙一咬昧着良心道:“果真仪表堂堂啊!”听闻与李家这门亲事还是颜二公主亲自向圣上求来的,按说颜二公主也就性子乖张了些, 可不管是论容貌还是论恩宠, 在皇女中都是顶尖的,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怎么偏生看上了内相家这个瘦皮猴似的独孙呢? 苏白听说话的人夸得十分不情愿,在马车驶过那些人时忍不住好奇地将帘子掀开一角偷偷看了眼。好在她所乘的是太后娘娘所赐的马车, 说话的几个男子在马车驶过时都敛声屏气低头避让到一旁,这让她可以更加大胆地观察那个名为“李纪”的未来驸马爷。 李纪是这群人中唯一少年模样的人, 十分好认。马车驶得不快不慢,不过苏白也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在这一瞥中, 苏白对李纪只有两个印象,一是身形瘦弱, 二是沉郁不乐。 大过节的,李公子受邀参加宫中的中秋佳宴, 不高兴也就罢了, 怎么就跟去上坟似的满脸悲苦之色呢? 她对鄂颜公主愈发心疼了。如果是她被逼和这样阴郁的人相对终生, 她感觉自己迟早会得抑郁症的。 也许李公子是被那些关于鄂颜公主的流言吓到了吧,就是从前鄂颜公主跟她解释过的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听到那些传闻会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等李公子与鄂颜公主相处得久一点就会知道,他娶的并不是什么骄纵残忍的公主殿下, 而是一个难得的重情重义的赤诚之人。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一个她冒着可能被波及的风险,也实在不忍心推开的人。 苏白将胳膊靠在车轿的锦壁上, 用手托着戴了太多饰品沉得难受的脑袋,回忆着前日的“刺客乌龙事件”。当时鄂颜公主拼死保护她的坚毅模样, 真的让人好感动呀。 真心难求。李公子往后就偷着乐吧。 苏白叹着气望着已经点上烛火的诺大宫城,东南方向最明亮处,应该就是今夜举办宴会的地方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从外面掀开,露出嬗婵小郡主微微气喘的小脸。 “天师,我们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嬗婵语气娇羞动作大胆地一手搀着苏白的手,一手扶着苏白的腰。 苏白借着整理衣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嬗婵郡主刚扶上她腰间的手,拂尘一甩笑意清浅地道:“俾下身子已经大好,不敢劳驾郡主殿下。” “那天师搀着我好不好?”嬗婵演技拙劣地揉了揉腰道:“人家坐了一路马车骨头架都颠散了,行动很是艰难呢。” 鄂颜晚了半刻过来,见嬗婵在向苏白撒娇求搀扶,将苏白往身后挡了挡笑着对嬗婵道:“行动艰难吗?来人啊,给郡主备轿。”吩咐完转身面向苏白时语气就温柔了许多:“这里离太后娘娘的寝宫也不远,阿白咱们慢慢走着去吧?正好带你看看宫中新布置的中秋景致,配上月色观赏正好。” “不用备轿!!!孟钰力气贼大,她扶我就好。”嬗婵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往孟钰身边靠了靠,不过也没忘向鄂颜反击:“对了,天师方才路过外宫门的时候,可有见到内相家的李公子?” 第85章 苏白诧然地张了张嘴。 鄂颜顾不上跟嬗婵互呛,只是紧张地望着苏白。 而孟钰则小脸羞得通红,偷望着苏白略带责备地反驳嬗婵道:“郡主说谁力气贼大呢?人家明明行动如弱柳扶风……” “少恶心人了。你倒拔垂扬柳还差不多。”嬗婵连番被堂姐阻挠亲近天师,本来心气就不顺,这气就全往相熟的孟钰身上撒了。 “鄂璃你!”孟钰怯怯地看了下鄂颜的脸色,又想着眼下是在宫中,并不如在王府和将军府那样自在,于是忍住脾气用力将嬗婵往怀里一掐道:“好!民女这就扶郡主殿下去向太后娘娘请安!”说完脚尖磴地,一溜烟跑没了影。 等嬗婵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太后娘娘的宫门外了。 “孟钰你是不是有毛病!说好的跟天师一起走呢?”嬗婵气得直跺脚。她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见到天师的芳容啊。 孟钰冷笑:“要你在天师面前磕碜我!大不了咱们谁也别落好!反正颜公主即将大婚,显然并不是咱们的同道中人,天师与颜公主一起走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嬗婵欲言又止,脸都憋红了。只是答应过不说的事就是不能说。唉。 鄂颜看着一溜烟跑没影了的两个小孩,慈爱地笑了笑:“婵儿和孟钰毕竟还是贪玩的年纪,阿白你莫要见怪。”@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不会。”苏白也笑了笑。她想起嬗婵郡主离开前问的问题,犹豫了一下道:“方才进宫时,我是看到李公子了。” “哦……”鄂颜走在前面领着苏白,慢腾腾地沿着宫道往太后娘娘的寝宫走去,身后远远地跟着玉颜山庄的婢女和云轩宫的宫女。 “阿颜。皇上为什么要替你指婚李公子呀?是出于朝政上的考量么?”苏白端着拂尘,忽地停下脚步。婢女和宫女们也远远地停了下来。 鄂颜转回身,不敢看苏白的眼睛,声音低低地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苏白的语气里饱含心疼。她一早便知道鄂颜公主对这门亲事不情愿,今日一见那位如丧考妣的李公子,恐怕李公子对这门亲事也不见得乐意。 玉颜山庄本来就要网罗都城的各方消息,昨日她便叫手下的人顺便查了下李内相家的底细。 听说李家根基尚浅,李纪又是独孙,随着内相致仕,李家是会迅速没落的。她有想过,是不是皇上想抬举李家?李家既没有女儿可以纳为妃子,便只好将李家唯一的孙儿招为驸马。大央不比别朝,做了驸马爷对仁途并无不好的影响。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是世人皆知的最为宠爱的鄂颜公主,也许是为了显出对李家的器重吧。 鄂颜被问住了。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她心仪李纪已久,特地向皇上求来的这门婚事。毕竟这件事里皇上必须得是被动的那方,“驸马之死”的锅,一定要完完全全地由她来背,方能不损今上威名啊! 以前定下这个主意的时候,她真的是毫不在乎的。 可是眼下要她亲口对苏白说:这门婚事是我向皇上求来的。 太残忍了。她做不到。 可是瞒又瞒得了多久呢? “夜里可能会冷。要不要我派人回云轩宫给你拿件披风过来?”鄂颜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开。 苏白也听出鄂颜不想继续聊婚事的话题,摇摇头道:“不用,吹点风不碍事的。” 两人一路无话。 向太后娘娘请完安,因为太后娘娘寝宫离宴会所在地的距离并不算近,于是安排了轿子。女眷很多,轿子有限,只能两人同乘一轿。 嬗婵自然是争着与苏白同乘。她警惕地观察着堂姐鄂颜的举动,很怕又被坏事。谁知这次鄂颜没有与她争,只是神情落寞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颜姐姐似乎不开心,天师与颜姐姐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吗?”对于嬗婵而言,鄂颜不止是情敌,更是她亲爱的姐姐。 苏白也察觉到了鄂颜公主的不开心。方才向太后娘娘请安时,鄂颜公主就少言寡语的。是因为她提起了大婚之事,让鄂颜公主不开心了吧? “是俾下说错话了。”苏白内疚地低下头。 *** 宫宴正式开始前,皇上当众把鄂颜和李纪叫到跟前,赐给二人一人一个玉佩。 “佩意为配。李纪与阿颜吾儿乘龙配凤,当得此玉。” 宾客们连声道贺。 太监向跪在地上的鄂颜与李纪呈递玉佩时,在嘈杂的道贺声中低声提醒道:“圣上有旨,二位喜结良缘,不该面有苦色。” 也就是让他们演得逼真一些。 李纪怎么可能笑得出来?从父亲告诉他这个消息开始,他便知道大婚之日就是自己的死期。他并不是什么志得意满的未来驸马爷,只是一个死期将至的人罢了。 鄂颜也很难笑得出来。她不是不会作戏,只是做不到在苏白面前,跟别的男人表演情投意合的戏码。 二人领赐起身,正对上太安帝冷峻的面色。 李纪不敢不从。他是死了,可是李家还有人活着。 “公主殿下近来可好?”李纪蠕动苍白消瘦的脸,朝鄂颜挤出个难看的笑。 鄂颜演技要好得多。她寻了个背对苏白的角度,低头浅笑,一脸小儿女的娇羞:“一切皆好。多谢李公子挂念。”说完便在太安帝近旁的席位端端坐下了,从此再未与李纪交谈过。 第86章 宫宴全程,她的心思都在苏白身上。 苏白被人缠住搭讪了…… 苏白又被人缠住搭讪了…… 苏白又又又被人缠住搭讪了…… 最后,苏白竟然被鄂临请去同席了! 鄂颜本来担心得不行,一直拿余光瞥着就在太安帝另一侧的鄂临的席位。 不过她很快就放下心来。她之前骗苏白的那套瞎话真是有奇效,苏白认定了鄂临是好色之人,一个劲地躲着鄂临。鄂临别说忽悠苏白上贼船了,只怕连正经话都没能同苏白说上两句。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完。 鄂颜找到仍然被鄂临缠着不放的苏白:“天师在同番王妃聊什么呢?” 鄂临方才坐在太安帝身边,没敢跟苏白聊正经事,好不容易寻着机会,鄂颜又过来了。于是只好暂时作罢,想着往后再寻时机:“恭喜阿颜喜事将近,听说公主府已经择好了?大婚后你就不住在宫中了吧?”等鄂颜不在宫中了,她想找苏白说话有的是机会。 鄂颜敷衍地笑了笑:“皇姑恐怕赶不上我的好日子。回来探亲也没有一年半载都不回去的理,不知道的还以为番王妃在那边受了委屈,死活不愿意再回去呢!”她真是讨厌极了鄂临,干什么非得在苏白面前提她的婚事? 等鄂临离开,鄂颜同苏白一起到了宫道外,俩人还是谁也没有说话。 苏白在内疚,觉得自己老提大婚之事,毁了鄂颜的心情。 鄂颜也在内疚,觉得苏白今日一直听着别人对她和李纪的恭贺,心里肯定特别不是滋味。@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那个……”鄂颜率先打破了沉默,招手命金儿呈上个小匣子,有些别扭地递给苏白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中秋节礼。” 苏白有些犹豫地接下匣子,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躺着朵木雕的小花,散发着熟悉的香味。似乎是鄂颜公主身上常有的香? “我想着你府上什么都不缺,还是亲手做点什么比较别致。”鄂颜尴尬地看着别处道:“头一回雕东西。阿白你不许嫌弃我雕得粗糙!” 花儿是亲手雕的么?苏白心里的感动愈发浓了。她爱惜地抚摸着小花,暗恼自己为鄂颜公主准备的节礼太不用心,是叫婢女按规制给宫里的各位大小主子备的礼。 “我其实也有礼物想送给阿颜。”苏白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语气也自信起来。 鄂颜笑道:“我已经收到了,今晨你府上的人便把东西送进了宫。” “不是那个。那个是人人都有的。”苏白牵起鄂颜的手,脚步欢快地带着她朝轿子跑去。 鄂颜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其实苏白不常主动牵她的手。 而且苏白说,她早上收到的节礼是人人都有的,意思是接下的礼物是只有她才有的么? 第45章 游园大门紧闭, 里面时不时腾起耀眼的烟火,门外集结了许多好奇的百姓踮脚搭凳地往里围观。 “继续往西北方向走。”苏白探出头去吩咐驱马的车夫。她出宫所乘的还是太后娘娘宫里的马车,车夫并不认得前往游园小门的路。 马车又行了好一会儿。 “就停在这里吧。”苏白先一步跳下车, 伸出手来搀扶鄂颜。她见鄂颜望着游园当空的烟火面露疑惑,笑着解释道:“咱们的游园建了大半了, 我就想趁着过节先带你来逛逛。” 咱们的……鄂颜品着这三个字, 脸渐渐地红了。她任由苏白拉着手,羞低着头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小门处有人提前留了灯笼。苏白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着鄂颜, 朝人群喧闹的地方走去。 “其实我也只来过一次,还是一个月以前, 没想到变化已经这样大了。”苏白望着拔地而起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忍不住感叹道:“想想修建一个地方还真跟养育小孩子似的,一天一个样。” 鄂颜对景致没有太大的兴趣。游园许多地方都没有灯, 看起来黑糊糊的,而且还未完全建成, 偶有灯光照亮的地方也有些凌乱。确实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更别说她逛过的各类奇巧园林数不胜数, 一般的景致很难入她的眼。 不过这个园子还是不一样,这是她同苏白的园子。因此景致虽然一般,她还是兴味盎然地听着苏白介绍,时不时还会捧场地问:“那边是什么啊?” 苏白的反应很可爱, 会诚实地说自己并不清楚。 园子里,婢女们正在划拳大笑烤肉喝酒。有眼尖的见从小门的方向来了簇小小的亮光, 忙不迭地迎过去,接过苏白手中的灯笼道:“小姐来啦。”待看清自家小姐身旁跟着的是老熟人鄂颜公主以后, 她又赶忙再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到哪个环节了?”苏白牵着鄂颜朝人群所在的园中空地走去。 “大伙儿拿已建成的设施玩了个尽兴,又放完烟火,刚喝上呢。”婢女羞赧地摸了摸自个儿脸上的几抹醉红。 苏白开心地对鄂颜道:“阿颜你要不要再喝两杯?酒是我们自家新酿的,跟你上回来府上喝的藏酒还不太一样。” “好。”鄂颜满心想着让苏白开心一点,自然能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了。 苏白搀着鄂颜坐到火堆前,有婢女过来服侍,苏白笑着道:“把肉架上,把酒放下,你们自行取乐去。大过节的,就别拘着这些规矩了。” “是。”婢女笑盈盈地将酒放在矮桌上,转身和姐妹们喝酒说笑去了。 第87章 火堆前只有苏白和鄂颜二人,苏白嘴上说着不必拘着规矩,但待鄂颜除了言辞上亲昵些,行动上该少的规矩是一点不少。又是帮鄂颜的腿上铺防止裙摆弄脏顺便也可以御寒的毯子,又是脚不沾地地忙着倒酒切肉。关键是她从来没有切过肉,动手笨拙得很。没办法,以前她在餐厅吃炭烤大羊腿都是有服务生帮忙切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抢过苏白手中用来割肉的小刀,利落地将架在火上熟得正好的羊腿切下一片,放到盛了蘸料的碟子里递给苏白道:“叫别人不必拘着规矩,自个儿又是怎么做的?不会就说不会,何必逞强呢?” “哇!”苏白痴痴地望着鄂颜行动流水的刀法,由衷地赞叹道:“阿颜你怎么会这么熟练?”按说哪怕鄂颜公主在宫中常这样吃,也是有人伺候的呀。 “我母亲是边城人士,小时候见她这样吃过。我有时想她了,也会从边城买些羊回都,自己试着烤来吃。”鄂颜眼中倒映出火堆的光芒,那光芒闪了闪,她避开苏白的视线故作轻松地道:“一来二去自然熟练了。” 有婢女忽然间听到“边城”二字,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苏白端着瞬间用肉片堆了座小山的碟子,心疼地望着低下头刻意掩藏起悲伤神色的鄂颜。公主殿下这是思念忘故的母亲了呀……节日什么的,对于亲人故去的人其实有些残忍。好比她,从前每逢节庆明明因为特别想念爸爸妈妈而心情不佳,可是旁人都是欢乐的气氛,她为了不扫别人的兴便也只能装出喜悦的样子。 节日的夜是最难熬的。外面万家灯火热热闹闹,家中独自一人冷清寂寥。 “呆会儿会有抽奖哦。”苏白不忍鄂颜继续难过,笑着转移话题道:“我叫她们每人写了三个最想要的奖品做成纸阄扔到大缸里,呆会儿玩投壶,每人三支箭,每投中一箭便能抽奖一次。阿颜你要不要也写三个奖品放进去?我已经写了的。” 鄂颜抬起头,正对上苏白笑意灿烂的脸。火光映在苏白本就自带柔光的绝美容颜上,让周围的一切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苏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轻轻扬起嘴角道:“只能写三个吗?” 苏白带鄂颜过来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了逗她开心,再说游戏而已,又都是熟人,规则并没有那么死板。她凑到鄂颜耳边,用手挡着嘴小小声声地道:“你可以写五个,我帮你偷偷放进去,这样你抽中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概率会大一些。”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鄂颜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乐开了花。她挺乐意被苏白这样特殊对待的。 “没什么不好的。你贵为公主殿下,又没什么东西是只能通过奖品才能得到的,不过是图个乐嘛。”苏白笑着起身亲自去拿来纸笔。 鄂颜提笔蘸墨,见苏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笔尖,便迟迟不落笔。 “没想好写什么吗?”苏白抱着膝盖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你想要什么立刻都能有,写这个是比较为难。”她那三个都是费劲脑汁才想出来的,毕竟作为奖品提供者,她不管写什么归根结底都是自己送给自己。而且她和鄂颜公主差不多,虽然没有鄂颜公主那样尊贵的身份,但也算是家财万贯什么都不缺了。 鄂颜摇头:“阿白你转过脸去。” “哦……对不起。”苏白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蹲挪着小碎步往后转了半圈。 五张纸条,鄂颜写的都是同样一句话——想在玉颜山庄有个房间。 她也不是没想过别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比如要一件苏白亲自绣的绣品,听说男女订情姑娘家最爱送自个儿绣的香囊荷包什么的,再暧昧一点的,还有送绣的香巾手帕的。 又比如跟苏白趁着秋日外出同游,她还没跟苏白出去玩过呢。照上次探子回报的消息,跟苏白一起出游肯定特别有意思,在广袤无垠的草场上放风筝的感觉,也肯定不是在限制诸多的花园里放风筝可比的。 如此种种,她想要的东西其实特别多。可是受抽奖规则所限,她写的奖品很可能会被别人抽去。那不管是得到苏白绣品的,还是与苏白一起同游的,都极有可能是别人。 她不愿意。 想在玉颜山庄有个房间。这个奖品就十分完美。 今日她独自出宫没带伺候的人,参与这次抽奖的除了她,全是玉颜山庄的人。那些人在玉颜山庄当然是有自个儿的房间的,哪怕抽到她写的纸阄也没有半点用处。 嘿嘿嘿。她要房间也不是真的为了住,只是想有个明正言顺的在玉颜山庄留宿的借口。往后玉颜山庄的生意有她的份,玉颜山庄的屋子也有她的份,苏白哪怕为了什么事生她的气,也没办法轻易跟她撇清关系的。 “阿白,我写好了。”鄂颜拍了拍抱着膝盖乖乖背对她蹲着的苏白,将已经揉好的五个纸团递了过去。 苏白转回身时,只见鄂颜脸上的悲伤已经烟消云散了,嘴角眼里都带着深深的笑意。她欣慰地弯起眉眼道:“阿颜你先吃着,我这就帮你放进去。” “不许偷看呀!”鄂颜笑对着苏白欢快跑来的背影再次叮嘱道。 苏白头也不回地道:“不会啦!”@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方才在宫中一心留神着苏白和鄂临,还真没顾得上吃东西,此刻也有些饿了,便端起方才帮苏白切的那盘肉吃起来。她一边吃一边默数着园子里一共有多少人,然后每个人写了三个奖品,那一共就是xxx个纸阄。 第88章 加上她的五个,一共是xxx+5个。她哪怕投壶全中也只能抽三次,那抽中自己所写奖品的概率就是…… 这!概率着实有点低啊! 鄂颜才有的好心情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苏白再回来时便发觉鄂颜的情绪似乎回落了许多。公主殿下这是还在想亡故的母亲,还是又为婚事愁闷了? 好在抽奖活动很快便开始了,鄂颜的注意力很快便到了抽奖上。 大家先是抽号,有多少人便有多少号,然后按号依次投壶,投中几次抽几次。抽号的号码特别靠后的,也许还没轮到自个儿,写的心愿奖品就已经被先抽的人抽去了。 比如42号鄂颜。 她已经听到三次“想在玉颜山庄有个房间”了。大家伙抽到这个明显都觉得失望,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个奖品是谁写的,于是大伙儿都只是暗自叹气,并没有将失望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 第46章 苏白是15号, 很快便到她了。 她投壶技术太差,三支箭只进了一支箭。 苏白在大伙的注目下,随手从大缸里捞出个纸阄展开, 大声念道:“哈哈哈,这个奖品我已经有了——想在玉颜山庄有个房间!” 她真的忍不住笑了。鄂颜公主这是到底写了几个?不会五个都是同样的内容吧?其实公主殿下想要个留宿的房间还不简单?跟她说一声就是了。不管是碍于鄂颜公主的身份, 还是看这些日子大家相处而来的情份, 她都不可能会拒绝的啊! 鄂颜脸都红了。一来烤了火,二来喝了酒,三来是急的, 她写的纸阄只剩最后一个了,可是轮到她还有二十多个人。四来则是被众人的视线给注视的, 第四个相同的纸阄一出现,谁还不知道她比旁人放的纸阄多呢? 苏白也意识到了考虑不周的地方。她本来以为给鄂颜公主放水放得天衣无缝, 哈哈哈,谁能想到鄂颜公主对这个奖品这么执着, 一写写四五个。她倒不是怕大家伙儿介意,只是怕鄂颜公主的面子下不来。 好在她有忽悠大法, 趁着从抽奖的高台上下来之前, 急中生智地道:“这个奖品我替公主殿下多写了两个, 没想到已经出了四个,看来最多只剩一个了。公主殿下,您若想在玉颜山庄小住俾下随时欢迎。不过既然是游戏,那便有游戏规则, 希望公主殿下好运。另外俾下在此向您承诺,若是还剩最后一张并且被您抽中了, 俾下不止送您山庄的一间屋子,直接送您一个院落。” 婢女们欢呼起来。既是为了给自家小姐捧场, 也是想缓解公主殿下显而易见的尴尬。 鄂颜野心顿起,毫无架子地挪到一个婢女身边问道:“你是多少号?” “18……”婢女有种不详的预感,不自觉地将手里的号码牌攥得紧了些。 “本宫同你换。”鄂颜从头上随手拔下一根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自觉诚意不足,又从腕上卸下来一对镯子,连着手里的42号一并塞给婢女道:“你要觉得不够本宫还可以再加。”她直接从中秋宴上出的宫,礼服都没换,头上更是珠山翠海,首饰有得是。 “够了……”婢女没将东西收下,只是将号码与鄂颜对换了下,淡然地笑了笑:“公主殿下是尊客,奴婢理应礼让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摇头:“怎好白拿你的东西?请务必收下。”说完强行将首饰塞进婢女手里。 婢女低头望着手里多出来的东西,有些无所适从。公主殿下给她这些物件,看起来就不是可以用价格衡量的。她收下真的没关系么?算了。还是明日交与小姐处理吧。 这么想着婢女心里才踏实下来,没有再同鄂颜推开推去。 没过多会儿便轮到换了号码的鄂颜上台。她这些年一直在坚持练武,投壶对她来说完全没有难度,确切地说,投壶对在场除了苏白以外的人都没什么难度。 预料当中的,三支箭全中。 鄂颜忐忑地将手探进缸里。拜托!一定要是她写的那最后一张啊!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第一个纸阄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才看到第一个“边”字鄂颜的心就凉了。 “边城十日游!”念完她的心情又有些复杂,说起来她好久未去边城看过了,只是因为这些年管理边城的人是阿路汗和鄂临,去了没得叫人恶心。 她再将第二个纸阄展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鄂颜在心里兴奋地尖叫着。她深吸口气,努力按捺住激动喜悦的心情,以波澜不惊的语气对台下笑望着她的苏白道:“天师。你今儿回去便可以将本宫的院子收拾出来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公主殿下不愧为真龙之女!气运非常!”苏白开心地带头欢呼起来。她一心想着让鄂颜今晚中秋夜开心一点,没有顾得上想玉颜山庄有个专属于鄂颜的院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三个纸阄鄂颜就完全不在意了。爱是啥是啥吧! “看来写这个纸阄的人有心上人咯。”她心愿即成,便连开玩笑的心思也有了,顿了顿才道:“上面写的想要嫁妆一份。” 婢女们笑闹起来,纷纷问着:“谁写的?老实交待哦,咱们也好凑个份子。” “不过公主殿下大婚再即也算应景,小姐,你送与公主殿下的贺礼要再加些了。” 怎么又聊到鄂颜公主的婚事上了? 苏白愁得头都疼了。她真的好不容易才让鄂颜公主开心了一点点啊! 第89章 “嫁妆这词可不敢浑用。”苏白仰脸望着鄂颜,为了迎合气氛脸上笑意不减地道:“不过既然公主殿下抽到了这个,俾下自当备下双份贺礼,以恭祝公主殿下与李公子白首齐眉永世和美!” 鄂颜今晚听到了太多恭贺她大婚在即的吉祥话,可最令她难受的还是从苏白嘴里说出来的这句。 苏白是抱着怎样凄凉苦涩的心情说的呢?她心疼得不敢细想。 *** 抽奖活动还在继续。 鄂颜与苏白回到火堆旁再次相对而坐时,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 “阿白……”鄂颜拿着根小木棍玩着火堆。 “啊?”苏白抱歉地望着明显情绪再次低落的鄂颜。刚才有人提到婚事,果然让鄂颜公主又不开心了。 鄂颜觉得自己快要憋屈死了。明明一肚子的话想告诉苏白,比如叫苏白不必为她的婚事难过,她和李纪只会有名无实,她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其实就是苏白。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怕苏白问:既然也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向皇上求李家那门亲事呢? 苏白坐在火堆旁,就那么看着鄂颜公主的脸色在火光的照映下变来变去,似乎很纠结的样子。 “阿颜你是有话同我说么?”她觉得鄂颜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地叫自己,隐隐的,她甚至有些猜到了令鄂颜公主无比纠结的事到底是什么。 鄂颜看向远处小溪边星星点点的流萤,问道:“入秋了怎么还有草萤?” 苏白有些紧张地攥着手道:“已经少了许多了,上回我来看进度的时候更多呢。”鄂颜公主应该是在暗示她去溪边癖静处说话吧,毕竟她们接下来要谈论的事,还是避着些人的好。她十分上道地主动提出:“溪里有小舟,阿颜你想过去坐坐么?” “好。”鄂颜心里乱得慌,确实也想在更为清静的地方呆着。 上了小舟,苏白主动承担起划船的工作。她从来没划过船,一桨下去水花倒是大,然而小舟只是原地摇晃个不停。 “哎呀!”苏白一个不稳吓得赶紧扔掉船桨攀住了鄂颜的胳膊。 鄂颜看了眼落水的船桨和忽然靠上来的苏白。她都不知道,苏白是真的不会划船,还是故意装出受惊的模样好顺理成章地往她身上靠。 想到第二种情况,鄂颜的心里有点甜,也有点酸。还是怪她,如果没有大婚之事,她和苏白此时此刻就可以互相表明心意,然后大大方方相爱。她不必欲语还休地藏一肚子话,苏白也不必动这些小心思只为偶尔亲近一下她。 小舟总算不晃了,不过没了船桨划船是不用想了。 “咱们就这么坐着说说话吧!”鄂颜扶正苏白道。苏白靠她越近,她想捅破窗户纸的欲望就越强烈,还是暂时先保持距离吧。 为数不多的秋草萤被船桨溅起的水花惊起,绕着小溪飞来飞去,映得水中有流动的星光一般。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坐直身子,牢牢扶着舟沿,根本顾不得看眼前的美景,只是低着头轻声道:“阿颜,我知道你从刚才开始一直想说未说的是什么,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的。” 鄂颜整个人都愣住了。在她眼里,苏白一直是个特别容易害羞,尤其怂于肢体接触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苏白方才找机会主动亲近她已经够离奇的了,眼下莫不是还要主动挑破那层窗户纸? “你知道?”鄂颜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按说她不是苏白那样的怂性子,然而这种事毕竟是人生当中头一遭,难免有点经验匮乏造成的胆怯。 苏白不安地玩着拂尘的须子,确定地点了点头。 鄂颜见苏白这般笃定,心里反倒彻底放松下来了。本来嘛,苏白已经将对她的喜欢表现得那样明显,她要是还继续装作不知道,那不是太傻就是太坏了。 她叹息一声,望着眼前飞舞的流萤道:“阿白你一定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吧?”她对苏白的态度一直有所保留,苏白肯定是不能完全确定她的心意,又不想猜来猜去,所以想索性说开了问明她的态度。正如她那日试探苏白时的心情一样…… 她会因为不确定苏白的心意饱受折磨,怎么就没想过苏白也会因为无法确定她的心意而日夜难安呢?是她太自私了,不够顾及苏白的感受。 “嗯。”苏白抿紧唇又点了点头。玉颜山庄有过不法生意的事,是她主动告诉鄂颜公主的,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鄂颜公主的想法。不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为妓院赌坊补缴税款和玉颜山庄的名声受损而已,反正劫道的事她是死也不会交待的。因此她尽管紧张不安,但也紧张不安得有限。 鄂颜被苏白为了爱情一往无前的巨大勇气深深感动到了,心疼地握住了苏白紧张到发抖的手。 苏白感激地朝鄂颜公主笑了笑。别说鄂颜公主的手还挺暖和,夜里比她想象的凉,她正冷得直打颤呢。 “我也喜欢你~”鄂颜迎着苏白满是笑意的娇艳脸庞,无比深情地道:“你对我的心意其实我一直知道,我对你也是同样的心意。至于我与李纪的婚事,有名无实罢了,阿白你实在不必为了此事难过。总有一日我会与他和离,到时咱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苏白震惊得瞪大了眼,默默将手缩回怀里,颤声问道:“您方才……说什么?” 第90章 第47章 苏白张大的嘴, 瞪大的眼,满脸的诧异之色,在鄂颜看来都是惊喜使然。她见苏白一副难以置信的可爱模样, 唇角高高翘起,直视着苏白瞪得溜圆的双眼又说了一遍:“阿白你没有听错。是的, 我也喜欢你。” 也喜欢?苏白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关键剧情。她和鄂颜公主相识的时日尚短, 相处之时也从未有过暧昧的言行举止,鄂颜公主到底是怎么得出自己喜欢她的可怕结论的? 没错。不可否认鄂颜公主是个好姑娘,性格品性都很好, 待她也好,遇到危险的时候甚至愿意奋不顾身地保护她。另一方面, 鄂颜公主也有特别让人心疼的地方,母亲早逝, 童年似乎不太幸福,长于深宫, 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 然而鄂颜公主再好再令人心疼,她面对鄂颜公主时也只有欣赏感激同情之类的心情(以前更多的还是惧怕), 完全没有心动喜欢的成分啊!更别说她现在只是勉强接受了与鄂颜公主时不时地来往, 倘若真要她跟鄂颜公主情侣似的朝夕相处同床共枕, 她还是很怕的。 苏白努力压下心中的疑惑与震惊,缓缓开了口:“那个……公主殿下。” 她觉得接下来的话一旦说出口,自己恐怕要有大麻烦了。鄂颜公主颜面扫地后,会不会借她前日交待的不法生意对玉颜山庄施加报复, 老实说,她不太确定。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 她对于鄂颜公主确实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谁也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一个人, 哪怕是那个人自己,恐怕也料想不到自己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否则就不会有后悔这一说了。 但是该说清楚的事还是得说清楚啊! “俾下觉得,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苏白小心翼翼地与眼中满是甜蜜的鄂颜对视了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盯着不远处的水面郑重其事地道:“公主殿下慧敏灵秀文武双全,俾下对公主殿下确有崇敬之心。公主殿下礼贤下士以诚待人,俾下对公主殿下也确有感激之意。不过……” 鄂颜的脸色渐渐不对了,眼中的甜意淡去,脸上的笑意也在不知不觉地消失。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两手在膝上握成拳,鼓起勇气咬咬牙道:“不过公主殿下所说的那种心意,俾下确实从来没有过,以俾下之卑贱粗鄙,也绝不敢有。只是不知俾下是说错过什么,亦或是做错过什么,以至于让公主殿下有了这般误会。还望公主殿下明白示下。”她一定会改的! 夜风刮过,吹乱了鄂颜耳鬓的碎发。她都没有抬手整理,只是呆呆地愣坐在那里。刹那间,与苏白相处的点点滴滴第无数次从脑海中闪过…… 不。苏白是喜欢她的!不然很多事情根本解释不了! 鄂颜苦笑了声,面色温柔地望向苏白道:“你不肯承认对我的心意,是因为我即将大婚么?所以才想就此将对我的情意深埋,以免打扰到我的生活?”@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这下轮到苏白再次震惊了。什么跟什么嘛?“俾下对公主殿下不敢有非分之想!俾下方才也说了,倘若俾下有什么错处教公主殿下误会了,还望公主殿下明白示下。俾下会一一解释清楚的。” “哦?是吗?”鄂颜回忆起过往笑容又甜蜜了起来。她倒是有兴趣听听苏白想怎么狡辩。“宫宴初见,你害羞脸红得全程不敢看我,没错吧?” 苏白都用不着回忆。她刚穿过来那会儿,对鄂颜公主是最惧怕的时候。那时候她担心的还不是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而是恐惧像原主一样照着剧情线最后被鄂颜公主虐待而死。 但是说肯定是不能这样说啊!鄂颜公主又理解不了。“俾下那日确实不敢直视公主殿下,不仅那日,包括后来您驾临玉颜山庄,俾下面对公主殿下时也并没有多轻松自在。一来照礼制,庶民本就不可直视皇室尊颜。二来俾下当时对公主殿下了解不多,不知您是这样好相处的人,坊间关于您的传言大多不太好,这事您也知道,于是俾下先入为主地从初见起便对您有几分惧怕。” 苏白的语气恭顺而坚定,神情中也并未有心酸难过之类的情绪,实在不像是在狡辩…… 鄂颜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那你为什么要送我费心制作的纸牌?” 为了让您在宫里也有得玩,不必老来我家串门啊!苏白回忆起不久前千方百计想躲着鄂颜公主的自己,竟然有些内疚:“那时俾下对公主殿下已经略有了解,也有了与公主殿下交好之心,同您分享玩物不是寻常事么?也怪俾下没有说清楚,让公主殿下您误会了。” “那本宫问天师喜欢怎样的人,天师说喜欢本宫这样的……对于这点,天师又打算怎样解释呢?”这是鄂颜仅剩的最后希望了。她不愿意相信苏白之前解释的话,不愿意相信本来以为的情投意合,原来一直都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对于鄂颜公主的前两个问题,苏白虽然嘴上一口一个“都怪俾下云云”,其实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觉得问题其实主要在于鄂颜公主脑洞太大,自个儿想得有点点多。 可是对于最后这个问题,苏白觉得自己有无可辩白的锅。没准鄂颜公主之所以会将之前的事误会成那样,也完全是被她那番言论给带沟里去的。 “俾下有罪。”苏白羞愧地将头埋下,如实道:“那日公主殿下问俾下喜欢怎样的人,俾下以为公主殿下是有意为俾下牵线搭桥,所以才想出这个答案婉拒的。公主殿下大婚在即,在俾下看来又对俾下全无那样的意思,俾下便想,如果回答喜欢的人是您这样的……” 第91章 “够了!本宫明白了。”鄂颜腾地站起身,跨过小舟直接迈进溪水里,踏着溪水上了岸。小舟虽然寸步未行,但转了小半圈,以至于离岸边有一段距离。 “公主殿下……”苏白看着眼前的浅浅溪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迈了进去,快步上岸打算跟上鄂颜。她也不清楚自己追上去做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让鄂颜公主自己一个人呆着。然而鄂颜公主几个点地腾飞的动作后便没了踪影,独留她站在游园昏暗的角落里。 抽奖活动似乎结束了,有婢女提着灯笼过来寻她:“小姐,时辰很晚了,您要回去了吗?” “嗯。”苏白还不放心地望着鄂颜离开的方向:“你先陪我去小门那边瞧瞧,太后娘娘宫里的马车走了没有。” 不出意外的,小门外空空荡荡,鄂颜公主应该是回宫去了。往后或许也不再会去玉颜山庄了吧。 从前期盼已久的事莫名其妙的实现了,苏白却没有欣喜只有怅惘。 *** 金儿看着眼色,小心翼翼地替自家公主更着衣。公主殿下同苏天师一起出了宫,并未带她们同行伺候,因此她并不清楚宫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公主殿下自打回到云轩宫就沉着脸不发一语。 这是大不祥之兆啊! 之前把皇后和王贵妃的事解决之后,公主也是一副沉郁的样子,整日整夜地在园子里枯坐,和苏天师喝了顿酒才又找回精神气。然而眼下她家公主殿下的脸色,可是比那日还要差无数倍不止啊! 金儿将鄂颜下摆已湿的礼服小心脱下,忽然不知从哪里掉落下来三张皱巴巴的纸。她刚捡起来,余光瞥见鄂颜望向皱纸的复杂视线,吓得迟疑了一下,战战兢兢地问道:“公主,这个……您是要奴婢丢掉还是?” 鄂颜想到方才抓到自己写的纸阄时,那种兴奋喜悦的心情,眼眶不争气地红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自我感动,苏白根本没有爱上她。本以为会照亮她永夜生命的艳阳,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落下去了。 对于在游园与苏白的那番对话,她并没有觉得丢脸难堪,只觉得心痛失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几乎麻痹她所有感观的极端痛楚,和几乎将她整个淹没的巨大失落。 苏白不爱她。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回宫的路上,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苏白不爱她。 可是她爱苏白啊! 尽管她误会了苏白的心意,可是对于自己的心意,她是一清二楚的。或许一开始她对苏白的喜欢,有基于她所误解的苏白对她的爱慕,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苏白的喜欢便仅仅只是基于苏白那个人了。 无论苏白是否爱她,她已经爱上了苏白的事实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金儿捧着皱纸,看着眼色又轻声问了一句:“公主,这个您是要奴婢……” “好生收起来!”鄂颜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打倒,动不动就顾影自怜的人。尽管心痛失落的感觉还是很强烈,不过对她做决定造不成什么影响。 苏白不就是没有喜欢上她么?那想办法让苏白喜欢上不就行了,单单在这里苦郁愁闷是没有半点用处的。要是她以前在王府被人欺负了也只知道哭,不知道想办法反抗,恐怕她都未必能活到现在。 世间万事皆是如此,不管是喜欢的事物,还是喜欢的人,如果不能轻易得到,那就付出努力试试看。没尽全力之前,怎么敢肯定自己绝对得不到呢?至于尽了全力还是无法得到的,那只能说是命中本就不该有,潇洒地放下执念便是了。 “明日一早叫人备车去玉颜山庄!”鄂颜去往浴汤前吩咐金儿道:“多备一辆车,带上本宫的日常用物。” 金儿觉得自家公主的精神似乎忽然振作起来了,胆子也大了些,按捺不住疑惑地问道:“带上日常用物……您是打算偶尔在玉颜山庄小住么?” “长住。”鄂颜用势在必得的眼神看了眼远处已经装匣放到博古架上的纸阄道:“玉颜山庄有本宫一个院落,咱们往后有事便回宫,无事便在那里住着。” 第48章 苏白在连夜整理归还鄂颜的银子。 “小姐, 游园工程耗大,公主殿下送来的银子,这些日子已动用了不少。”婢女一边翻着帐本, 一边快速打着算盘,担忧地道:“倘若缓些日子, 还能从别的生意上想办法把帐做平。如今仓促间要凑齐整一百万两, 除非动用从前赌坊那些生意挣来的存银。” “嗯。用吧。”苏白坐在书案前,点了点头算是应许了。 婢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苏白情绪低落地挥了挥手:“去办吧。”她都打算好了,玉颜山庄过往那些不太见得光的生意, 如果鄂颜公主问起,她就老实交待补足税额。如果鄂颜公主不问, 她就先维持现状,免得多生事端。 不过不管怎么样, 鄂颜公主入股的一百万两她都是要如数归还的。她设身处地地想过,如果方才在游园发生的事她和鄂颜公主立场互换, 肯定会觉得超级无敌尴尬,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鄂颜公主。 鄂颜公主应该也是类似的心情吧?尤其鄂颜公主的性子是有些骄傲的, 恐怕那种尴尬难堪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从今往后, 鄂颜公主肯定不会再愿意跟她有任何来往了, 这笔银子和入宫的令牌,她当然都该还回去。 第92章 苏白从盒子里拿出令牌最后看了一眼,又心情复杂地装了回去。 有婢女兴高采烈地进来回话:“回小姐,大家伙儿抓阄抽到的奖品能发下去的都发下去了。不过有几件奴婢拿不准主意, 想问问您的意思。” 苏白扯起嘴角,努力做出过节该有的高兴模样点了点头:“你说。” 婢女捧着记事的簿子道:“头一件, 小姐承诺给公主殿下的院落,选在哪处好呢?用不用另外添置一些什么东西?” 是哦。鄂颜公主很执着地写了五个一模一样的纸阄, 就为了在玉颜山庄有个房间。苏白心中的怅然之意愈发的浓了,抽奖之时她尚不清楚鄂颜公主的心意,只是觉得鄂颜公主这个举动有些可爱。此刻回忆起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鄂颜公主说,也喜欢她。 那个也字并不成立,可是喜欢她…… 苏白双手捂住乱跳个不停的心脏,瞬间又回忆起好多好多与鄂颜公主相处时的细节。 比如鄂颜公主告诉她自己即将大婚的消息时,伤心得伏在她肩头哭了。那时她更多地是心疼未来可能受到女主光环波及的李家公子,然而误会她喜欢自己的鄂颜公主,当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又比如接下来鄂颜公主找借口与她同眠,她那时除了担忧害怕根本顾不上别的,可是鄂颜公主应该不一样吧?那夜鄂颜公主会是带着甜蜜与悸动的心情入睡的么? 想来世界还真是主观,明明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事件,放在曾经的她和鄂颜公主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味。 不仅如此,哪怕放在曾经的她和现在的她眼中,也已经是另一番滋味了。 “临近园圃那处空着的院子就不错,风景好,也够安静。东西先别急着添置,将屋子打扫出来就好了。另外今夜负责打扫屋子和分发奖品的人,明日多睡会儿,晚些起也无事。”苏白觉得鄂颜公主是不会过来住的。不过住与不住是鄂颜公主的事,是否将院子备下则是她的事。正如那一百万两,归还回去收与不收是鄂颜公主的事,但她不如数归还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当初鄂颜公主入股玉颜山庄,并且只出钱不收利,除了确实有心为百姓们做些实事,恐怕更多的是为了她。倘若鄂颜公主是抱着支持心意相通的爱人的态度投的钱,这钱她怎么可能有脸收呢? “奴婢遵命。还有二一件……”婢女照着簿子继续要主意。 苏白揉着太阳穴,顶着疲惫的神思,勉强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远方甚至传来几声朦胧的鸡叫。 苏白沐浴完后睁眼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细细地回忆起前些日子同鄂颜公主经历的每一件事。 不一样了。当换一种心情再去看,一切都不一样了。 鄂颜公主对她奋不顾身的保护,不是出于她以为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仗义,是出于爱……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爱。好沉重的一个字啊。 苏白翻了个身,面向墙面躺着,手不自觉地抚着身侧空出来的位置。鄂颜公主在这个位置躺过的,那夜醉酒后,是她与鄂颜公主第一次同床而眠。 一切真的都不一样了呀。苏白闭上眼,努力驱散脑中纷乱无章的思绪,试图在天亮之前尽量睡上一会儿。 *** 清晨的玉颜山庄门口格外热闹,十数辆马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也幸好玉颜山庄建在城边上,门外的大道也够开阔,才没有对交通造成太大的影响。 有马车在忙着装东西。那是苏白的。 有马车在忙着卸东西。那是鄂颜的。 经过一夜早已调整好状态的鄂颜,今日画了美美的妆,神采飞扬地走过那些忙着装载东西的马车,直奔山庄大门。 “天师府上好热闹啊。”金儿笑着感叹道。公主殿下的心情好,她的心情便也好,心情一好胆就大了话也多了。 鄂颜淡淡地扫了眼那些被不断抬到车上的箱子,有些的款式她再眼熟不过了。要说一点都不难过当然是假的,苏白这么急于跟她瞥清关系。不过她并不怎么往心里去,苏白这些小动作不过是徒劳罢了。她脸皮可不像苏白那样薄,哪那么容易让苏白跟她撇清关系。 “启禀公主殿下。我家小姐昨夜料理事务直到深夜,眼下还未起,奴婢这就去回话。”开门的婢女恭敬回道。 鄂颜宽和地笑了笑:“让天师多睡会儿吧。本宫此番前来也并非有事找天师,只是搬些日常用物过来。对了,昨夜抽奖天师许诺本宫的院子,应该已经收拾出来了吧?”要是没有也没关系,她命跟来的人收拾便是。反正院子她是要定了! 婢女笑道:“收拾好了。请公主殿下随奴婢来。” 鄂颜倒是愣了一下。在看到苏白着急忙慌地连夜备好了银子准备还她,跟她撇清关系后,她其实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苏白并未给她安排院子的准备。没想到不仅安排好了,甚至已经打扫出来了……完了,又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了。 鄂颜嫌弃地在心里白了自个儿一眼。她也够没出息的,苏白稍微给点甜头就飘飘然了。不要胡想!苏白这样做,只是为了兑现承诺,并没有半点别的心思!她绝对不可以再自我感动了! “小姐说,这处院子离园圃最近,公主殿下想去园中小坐观赏景致也方便。而且离主院够远,十分安静清幽。”婢女推开门,先将鄂颜让进去,再跟上去继续道:“园中这些花木,公主殿下倘若不喜欢可以随意更换,屋中陈设有不合心意的也尽管吩咐奴婢们撤下便是。” 第93章 “另外,这座院子还有个妙处。后院有道门可直通外道上,公主殿下身边的姐姐们日常办差,倘或不想从正门绕远,直接从那道门出去也十分便利。” 鄂颜嘴角含笑地轻点着头。她知道苏白打的什么主意了。这座院子离苏白所居的主院不是一般的远,而且有门直通外道,几乎是完全独立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既住在所属玉颜山庄的这处院子里,而又不与玉颜山庄的人,比如苏白,产生任何交集。 “金儿,命人将东西抬进来吧。”鄂颜环视着眼前这座除了面积很小,别的并不比宫中逊色多少的屋宇,眸中露出期待的光——好歹也算跟苏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苏白既然没有对她一见钟情,那便对她日久生情吧! *** 苏白昨日太累,夜里又睡得太晚,加上为了鄂颜公主那件事神思疲惫,早上醒来时没有完全休息好的脑子还是懵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你方才说什么?”她没有听清婢女的话。 婢女又重复了一遍:“奴婢说,公主殿下已经搬进来了,眼下就在西院那边。” “啊?”苏白不是没有想过,大家都在都城,社交圈重叠度又高,她与鄂颜公主再次相见只是迟早的事。可是再早她也没想到会这么早!鄂颜公主真的不怕见了她尴尬么?她都觉得尴尬。 “要奴婢现在唤人过来伺候小姐梳妆吗?”婢女问道。 苏白怔懵着没说话。照礼数,她不论是作为山庄的主人,还是作为大央的百姓,都应当立刻去西院那边接待鄂颜公主。 可是…… 可是…… 算了。也没什么可是的。早不见晚也要见,何况是她那番瞎话害得鄂颜公主误会了,造成二人眼下这种尴尬局面的罪魁分明是她。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嗯。唤她们进来吧。”苏白掀开被子趿上鞋走到镜前坐下,等着人捧水进来。 两柱香后,简单梳妆好的苏白在临出门前忽然停下脚步问身后婢女道:“昨夜我吩咐你们随银子一起送还鄂颜公主的令牌,现在何处?取过来给我吧。”鄂颜公主亲手交与她的东西,她还是亲手奉还比较好。 “是。” 有婢女出去了,回来时怀里捧着装令牌的小盒。 西边院里。 鄂颜坐在正厅里捧着新沏的茶,漫不经心地望着门口。算算时辰,苏白也差不多该过来了。 金儿在院外安排着布置屋子的具体事宜,忽然进来道:“公主,天师求见。” “请她进来。”鄂颜在金儿转身后,掏出随身的小镜飞快地确认了下脸上的妆,然后又装出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继续吹着滚烫的茶。等余光瞥见苏白低着头进来了,她搁下茶盏起身相迎,同往常一样亲热地唤道:“阿白。” 第49章 苏白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昨夜鄂颜公主喝了太多酒, 对舟上的对话全无记忆了? 不然实在解释不了,眼下鄂颜公主跟她打招呼的态度,为什么一如既往毫不尴尬。 “俾下给公主殿下请安。”苏白疑惑中抬起头, 用试探的目光望向眼前的鄂颜。 鄂颜丝毫不惧大大方方地迎上苏白探究的目光,摸了摸脸道:“阿白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脸上的妆容哪里有问题吗?” “不是。”苏白收回视线盯着脚尖。她觉得鄂颜公主肯定是不记得昨夜酒后发生了什么, 至于为什么还记得抽奖的事, 估计是那会儿刚饮完酒,酒力还未完全发挥作用吧!等到了舟上一吹风,酒劲迅速上头, 鄂颜公主也是借着酒劲才会突然向她剖白心意。 嗯。串起来了。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鄂颜公主根本不记得了,苏白心里尴尬的感觉总算轻了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 她已经知道了鄂颜公主对自己的心意,再面对鄂颜公主, 心情肯定是和从前不一样的。 “对了阿白。”鄂颜坐回椅子上,捧起凉得刚好的茶喝了一口, 笑盈盈地望着苏白道:“我方才在门口看到你的人在搬东西,这一大早的搬什么呢?” 苏白立在原地沉默了。如果鄂颜公主对昨夜的对话全然没有记忆, 那她要怎么解释归还银子的理由呢?立刻编一个现成的? 没等她编好呢, 鄂颜公主又开口了。 “不会是我入股的那一百万两吧?瞧着有些箱子的款式倒是眼熟。”鄂颜笑意渐深地望向苏白:“阿白, 你连夜备好了银子还我,是因为昨夜舟上的事么?” 原来没忘么?苏白震惊之中,感觉一瞬间身上的血液停止了流动,浑身上下冷得发颤。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鄂颜饶有兴味地看着苏白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在苏白的心意之事上或许存在诸多误解, 但苏白的怂性子绝对是实打实的,并非是她的误解。“赶紧叫人将银子搬回来吧!我入股玉颜山庄是为事不为人, 你是否喜欢我与我是否入股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 天啊——苏白尴尬之中脸都快红炸了。鄂颜公主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直白地将喜欢与否挂在嘴边的?说好的古人的含蓄内敛呢?难道因为是在书中, 所以就不成立了吗?“那是俾下多虑了。俾下还以为,公主殿下不会想继续跟俾下有牵扯了。所以才——俾下这就叫人传话下去。” “那你呢?”鄂颜侧过身,将手肘放在与苏白之间的方几面上托着腮,眯着眼笑意甜甜地问道。 第94章 苏白一脸的茫然:“我什么?” 鄂颜挑唇:“你想继续跟我有牵扯吗?”问完话,她看着苏白越发胀红的小脸,和不知所措地攥成拳头的小手,忽然后悔没有早点将事情挑明。又怂又易羞的人,逗起来真是有意思极了。 这这这——苏白接连受到暴击,再次语塞了。鄂颜公主这是打算放飞自我了么?说话风格骤变,简直比嬗婵小郡主还让她难以招架! 既然鄂颜公主记记直球,那她也实话实说吧。她平复了下呼吸,迎上鄂颜公主的灼灼视线恭顺地道:“俾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有没有得选的问题。公主殿下觉得呢?” 这话有些难听了,但确实是实话,而且她也是故意将话说得这样重的。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鄂颜公主此番搬来玉颜山庄是抱着什么打算来的。只是她对鄂颜公主并无那样的心思,以后恐怕也很难会有,既然注定无法满足鄂颜公主的期待,那还是一开始就狠心些的好。 长痛不如短痛嘛!倘若她喜欢的人并不喜欢她,她反正是希望对方能干脆一点狠心一点的。那种态度模棱两可地将别人吊着的人,她是看不起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苏白这话给人的感觉,真是既伤感又无奈。这得是多不喜欢她,才会对她的主动示好这般无奈啊? 她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人,苏白这话摆明了说她以权压人嘛!“天师倒不必说得这样难听,本宫又并未凭着身份地位勉强天师什么。” 苏白内疚地低下头。 “况且。天师觉得自己为权所压,有诸多不得已之处。本宫还觉得自己为心所困,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鄂颜真的生了气,起身大袖一甩扔下苏白独自进了里屋。她心里委屈极了,要不是真的喜欢苏白,她吃饱了撑的一大早大车小车的腆着脸搬了过来。 苏白的呼吸滞了一下,心忽然又乱了。方才,鄂颜公主说自己为心所困,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宫女太监们不停地搬东西进来,苏白不想碍事,起身走到里屋门外,心情复杂地朝门内的鄂颜公主道:“公主殿下好生歇息,俾下先回了。” 鄂颜正委屈地坐在窗前抹着眼泪,听到苏白的声音朝门口望了一眼,但是并未作答。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哭起来了,这些年不论大事小事,她经历的也不少了,再难她也没有哭过。可是苏白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就委屈得不行了,眼泪不争气地老往外流。 想想这些日子她都在苏白跟前哭多少回了! “公主殿下?”苏白以为鄂颜公主离门离得远,没有听见,又重复了一遍:“俾下这便回了。”她说完将耳朵附在门边听了听动静,想知道鄂颜公主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单纯地恼了她不想理她。 鄂颜拿手绢擦了擦鼻子,气呼呼地望着门那边的方向道:“不送!”苏白刻意客套的样子真的讨厌,她都有点不想喜欢苏白了。如果可以作主自己的心的话…… 苏白的心揪了一下。尽管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她也听得出鄂颜公主话语间浓重的鼻音。这是哭了么?为了她的那句话? 这下苏白不忍心走了。她确实是心软的人,刚才那句重话也是她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已经够让她内疚的了,她真的做不到再扔下哭了的鄂颜公主不管不问。 敲门时。苏白的手顿了顿。她在考虑此番进去安慰鄂颜公主可能带来的后果……既然已经决定好了狠心到底叫鄂颜公主长痛不如短痛,那她进去以后说话做事就得注意分寸,以道歉为主安抚为辅,最好让鄂颜公主既不过分难过,又能对她死心。 鄂颜哭得嗓子干。然而里屋还没完全布置好,没有可供随时饮用的茶水。外间倒是有……她现在的状态可不太适合见人,眼睛和鼻子都红得不正常,好在从宫里带过来伺候的人没事也不敢直视她。这么久了苏白应该走了吧? 鄂颜抽抽答答地止住哭,走到门口缓缓将门拉开。紧接着,她便与抬着手正准备敲门的苏白正对上了视线。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砰!!!鄂颜慌乱之下飞速将门合上了。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对视,苏白还是看清了鄂颜公主哭到发红的双眼。她的心情已经不是可以单单用内疚就可以形容的了,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刻意伤人让人死心之类的事,她这种心肠太软的人果然做不来啊。 罢了。还是将一切交给时间吧,等日子久了她始终没有回应,鄂颜公主对她的感情自然会慢慢冷却消失的。至于她待鄂颜公主,从前怎样以后便还是怎样,既然做不到爱,至少不要伤害啊。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阿颜~”苏白敲了敲门。“刚才是我不好,讲话阴阳怪气的。你别往心里去呀~你待我究竟如何我心里是有数的。真的对不起~” 有数你还说那种话?鄂颜靠在门边,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被苏白这么柔声一哄,又不争气地开始流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奇怪急了,被苏白气了想哭,被苏白哄了还是想哭。 苏白听着门后近在咫尺的抽泣声,愧疚心疼地正不知怎么办呢。 门忽然开了。 鄂颜眼睛湿漉漉的,下巴微微扬起,吸溜着鼻子语气满是倔强地道:“道歉光用嘴说吗?就没有点什么实际性的补偿?”反正苏白又不是没见她哭过,她也懒得偷偷摸摸的了,倒不如趁着苏白内疚自责的机会要些好处。 第95章 苏白怔了一怔,旋即低下头笑了。鄂颜公主还有心情讹她,看来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她低头笑完,正色着抬起脸道:“那阿颜你想要什么补偿?是我有错在先,你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办到的。”后面这句前提是一定要加上的,不然万一鄂颜公主直接要她这个人呢?她是给还是不给? “晚上过来陪我睡觉。”鄂颜小脸微红理直气壮地道。 “陪……睡?”苏白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哪……哪……哪种啊?”她问完就后悔了,哪种她也不可以啊!以前她是不知道鄂颜公主的心思,眼下都知道了,她还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躺在鄂颜公主身边睡大觉啊! 鄂颜脸更红了,转溜着仍旧湿漉漉的眸子羞瞪了苏白一眼:“想什么呢?那种事当然得循序渐进的来,再说咱们行事之前不得研究一样啊?你也不会我也不会,到时候不抓瞎才怪。”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白快熟得脑袋上冒蒸汽了。鄂颜公主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我的意思是,阿颜你能不能换一种补偿方式啊?” 鄂颜摇头:“不能!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她说完不给苏白反驳的机会,将苏白往门外推着道:“就这么定了啊,阿白你晚上再过来吧,我要命人收拾里屋了。” 第50章 一般情况下, 苏白是上午练功,下午玩,晚饭后办公, 办完公睡觉。 刚从宫人们穿梭不息的西院那边回来,苏白就看到铁血教官蓊娘单手执杖立在主院大门外等着她。 “蓊娘, 要不今日先不练了吧?”苏白停下脚步挤出笑脸央求道。 她在为晚上的事发愁, 实在没有心情练功。总不能真的去鄂颜公主那边睡吧?有了第一次,难免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鄂颜公主可不是什么含蓄婉转的人呐,又借着中秋夜的抽奖活动名正言顺地搬进了山庄, 往后紧邻而居的日子恐怕还长着。她要是太过迁就,鄂颜公主肯定会得寸进尺的。 今夜已经是同床而眠了, 再得寸进尺下去会是什么,似乎不是很难想象啊! “小姐身子不适?”蓊娘将木棍向身后的婢女一抛, 上前两步抬手摸了摸苏白的额头,皱眉道:“是有点发热。老奴不通病理, 还是唤大夫来瞧瞧吧。” 大夫?那个除了扎针啥也不会的庸医?苏白吓得立马精神了,忙摆手道:“小病小痛的就不必麻烦大夫受累跑一趟了, 兴许是昨夜在游园受了凉, 歇息一下就会好的。” 蓊娘面无表情地抱着手道:“若是受了凉, 活动一下发发热反倒更好。不如今日加练一个时辰吧?”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蓊娘~~~”苏白小声撒娇道:“就歇一日好不好?”让她把所有精神都用在琢磨如何应对晚上的事上吧。 蓊娘沉思了一下,朝西院的方向望了望:“听说鄂颜公主搬来了?小姐是一会儿还要过去待客吗?那便不练了吧!”换作以前,她绝对不会容许阿白让生人搬进来。不过现在的玉颜山庄不同以往了,清清白白本本份份, 完全没必要避着人。再说鄂颜公主也算不上是生人,毕竟山庄的生意是有鄂颜公主的份的。 一会儿去鄂颜公主那边?苏白只是稍微想象了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觉得吧, 交流方式直接一点是好事,弯来绕去的对话双方都累不说, 效率也低。可是直接并不是过分直白啊,皇家的人难道脸皮都格外厚吗?嬗婵小郡主是,鄂颜公主是,连德成长公主同样是。 说起德成长公主,昨夜中秋宴上,她拒绝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而且阿路汗就坐在不远处,德成长公主都还不死心一个劲地想约她私下见面。有什么话是当着人不能说只能背里说的?肯定是轻薄人的下流话啊! “公主殿下是尊客,又刚搬来,小姐一心接待她便好。”蓊娘见苏白久久不说话,语气放柔了道:“放心吧。这边的事有老奴呢。” 苏白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不练功,可能要看大夫被扎针,还可能要再去西院那边承受鄂颜公主的滔滔攻势。她几个大步从婢女手中抢过木棍,毅然决然地道:“练功!公主殿下那边忙着布置呢,我去了只会添乱。” 蓊娘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小姐需要加练吗?” “加!”苏白破罐破摔地道:“往死里加。今儿个我不练趴下绝不罢休!”也许累到极致,她现在那种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感觉就会消失了吧。 *** 鄂颜命人打水洗了脸,坐在廊檐下特地摆好的桌椅前,一边吃着茶点,一边指挥着宫人布置院落。 “总觉着还缺点什么。”她环顾了一眼种着黄金竹,引了溪流过,本就清幽雅致的小院,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 金儿添着茶水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也觉得天师这园子太素了点,跟姑子庵和尚庙似的。天师果然是已经了却俗世欲/望的出家人,所以……”剩下的话,被鄂颜忽然投过来的刀子一般的目光生生切断了。 “本宫再说最后一遍!她不是出家人!”鄂颜瞪着金儿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不许再说这种话!尤其当着苏天师的面!”万一给了苏白灵感怎么办?苏白还没喜欢上她,万一为了拒绝她真的出家了怎么办? 大央全朝重敬神佛,苏白真成了出家人,她继续追求下去,遇到的阻力不会是一般的大。 第96章 “奴婢……奴婢知道了。”金儿吓得心肝都在颤。她家公主殿下尽管算不上温柔可亲,可是向来很少冲她们发火的,何况还是发这么大的火。她也想不明白,不过说苏天师是出家人,怎么就戳中自家公主殿下的怒点了? 鄂颜不过瞪了眼金儿,很快就又将全副心思放回了院落的布置上。她觉得院子给人的感觉,比起清幽雅致,还是温馨热闹更好。往后不管苏白情愿不情愿,都少不得要常来她这里,她希望这个精心布致的小小院落,可以成为她同苏白偶尔避世时的安乐窝。 “去花市买些花,沿院墙根种下。槐树那里架个秋千,大一些够两人坐的。唔……”鄂颜拿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下巴,环视了一圈道:“靠外墙那边再立个可以烤肉的炉子。”苏白好像挺喜欢吃烤肉的样子,正好她在宫里时不时地也会自己烤。@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金儿才被凶过,再开口时简直是一万倍的谨慎小心:“公主……花市里面的花……会不会太普通了?咱们完全可以叫宫里送些过来,这院子小,哪怕塞个满也用不了多少花的。” “奇花异草,再往前园圃那边有得是。普通没关系,要好养活的,花开时候热闹的,花期长的。另外,屋里提前熏上香,甜暖一些的。”鄂颜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她昨夜几乎没睡着,方才又哭过,此刻眼睛酸酸胀胀的十分难受。“本宫想补会子觉。” 金儿有点惊讶:“现在吗?奴婢担心公主殿下晚上睡不好。” 鄂颜挑了挑嘴角。她今晚本来也不可能睡好。 *** 快晌午的时候。睡了一觉的鄂颜醒了过来。 她坐在床上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唤来金儿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殿下。快午时了。” 鄂颜的眸子亮了亮,瞬间从睡意昏沉变得精神抖擞。她轻轻一翻跳下床来,趿上鞋款步走到镜前坐下道:“唤人进来伺候吧。咱们刚搬过来,小厨房恐怕还没准备好,一会儿午饭只能去天师那边吃了。” 金儿觉得公主殿下这是瞧不起她的办事能力,一脸求夸地道:“奴婢想到午膳在即,公主殿下出宫时又并未吩咐奴婢们准备食盒,于是早上一到便命人先将厨房收拾出来,已经完全可以用了。” “你……”鄂颜心气不顺地捏着衣角,瞪着金儿道:“办事很得力嘛!不过本宫刚搬来,天师应该会体谅本宫这边诸事繁乱,请本宫过去用膳的。你叫人吩咐小厨房那边,只做晚膳便好,午膳不必做了。” “公主您真是料事如神。”金儿被夸得心花怒放,笑眯着眼道:“天师还真派了人过来,问您中午想吃什么,她好吩咐厨房做好了送过来。不过奴婢不敢扰公主殿下清梦,就回说我们的厨房已经可以用了,您醒来之后无论想吃什么我们都可以自个儿做,叫天师不必费心。” “你……你可真能干啊!”鄂颜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老血。金儿告诉苏白的人,这边的小厨房已经可以用了。这不是把她后路堵死了吗?她本来还想,晚上要是苏白说什么都不肯过来,往后她就借口这边的厨房不能用,顿顿过去蹭饭。 日久生情这种事,至少得能见上面啊!她脸皮厚归脸皮厚,跟苏白私下相处怎样都无所谓,场面上还是需要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的。 连番被“夸”的金儿,眼睛开心得眯成了一条缝,语气欢快地问道:“那公主想好吃什么了吗?奴婢立刻吩咐厨房做,等您梳妆好就可以用了。” 想吃什么?想把你个没眼色的死丫头生吞了!鄂颜扶着额头,忽然觉得头有点疼。 “你们都出去!”鄂颜冷着脸挥了挥手:“金儿留下!” 金儿瞧自家公主的脸色不太对,欢喜的心情渐渐变得忐忑起来。 等人都出去了,里屋的房门也合上了。鄂颜转过身,坐在凳子上怒盯着金儿道:“你跟了本宫有些年头了吧?” 金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头……不妙啊!她立马跪地求饶道:“公主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尽管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做错了何事,但公主殿下气成这样,肯定不是没有缘由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起来!你知道错在哪儿吗就再也不敢了?”鄂颜头更疼了。她说什么了吗?金儿就怕成这样?要是叫苏白瞧见了,不一定怎么误会她呢。没准觉得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看似好相处,实则暴虐不堪。“再说你有什么好怕的?本宫这些年可曾伤过你半个指头?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金儿渐渐放下心来,站起身讨好的笑着:“奴婢该死。咱们公主殿下最宽和不过了。奴婢是听话头有点不对嘛。听说宫里别的主子,要是说这话那就是要算帐了。” “别贫嘴了。说正事。”鄂颜想起正事忽然的还有点害羞,于是先拿话铺垫了一下:“本宫有什么事向来也不瞒你,你毕竟是本宫的心腹丫头,是宫中本宫最信得过的人。” “嗯!”金儿感动得眼眶都红了。等等……为什么只是宫中不是全天下?难道公主殿下在宫外还有更信得过的人吗?她忽然间没有那么感动了。 鄂颜望着别处,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道:“所以这件事本宫也不打算瞒着你。听好了,本宫喜欢苏天师,打算竭尽所能追求她。你作为本宫的心腹,帮不上忙没关系,别反倒把事搞砸了。就拿小厨房的事来说,你那样回天师,本宫是不是就不方便过去天师那边用膳了啊?” 第97章 金儿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目光呆滞地慢慢消化着刚从自家公主那里听来的讯息……良久露出恍然的表情:“哦……”难怪她每回说天师是出家人,公主殿下都会生气。出家人可是不能谈情说爱的呀! 不过公主殿下和玉颜天师……蛮配的嘞。别人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婚事是怎么回事,她可是知道的。 “请公主殿下放心,奴婢也会竭尽所能帮您追得美人归的!”金儿双手握拳干劲十足地道:“公主殿下还有吩咐吗?要是没有奴婢先出去把小厨房的错误弥补了。” 鄂颜疑惑地挑眉:“怎么弥补?” 金儿笑道:“先制造一点浓烟,然后派人告诉天师,咱们的小厨房不幸走水,短时间内都没法用了。” 鄂颜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她有时候看着金儿笨笨的样子,常常会责怪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个傻丫头做心腹。好在除了忠心不二的品质,金儿也有难得伶俐的时候嘛! 第51章 “嘿!”苏白高举木棍用力往地上三尺见方的巨石砸去。 结果石头纹丝未动, 木棍断了。 蓊娘揣着手摇了摇头:“记住要心无杂念,挥棍时凝集神思与劲力于棍尖那一点。棍法讲的是巧劲,不是蛮力。” “心无杂念谈何容易嘛。”苏白以棍为拐, 扶着棍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有什么烦心事,小姐不妨同老奴说说看。”蓊娘合着眼虚望着苏白。 苏白抬头看向蓊娘沉静的面容, 觉得似乎问问也无妨?人生阅历多的人, 也许看问题确实比较透彻呢?不过她不打算提到鄂颜公主,于是打了码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个人喜欢我,但我并不喜欢她。也不能说不喜欢吧, 但不是那种喜欢,这点我也坦诚地告诉了她。但她很显然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反倒更加热烈地对我表达起爱意来。蓊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嘛?” “这个啊。没什么怎么办的。”蓊娘笑了笑。阿白真是长大了, 会为这种儿女情事烦恼了。想想也真是奇妙,以前她误会阿白跟小郡主之间有什么的时候, 为了大业考虑,如临大敌一般地告诫阿白:谈情说爱只会误事。 不过两个来月的功夫, 再面对类似的事, 她的心情完全变了。如果阿白为了复仇, 像那个噩梦当中一般牺牲了自己的人生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复仇真的是城主及夫人想看到的么?比起从前苦大愁深满腹戾气的阿白,她更喜欢现在这个爱闹爱笑会撒娇,待整个世间都温柔极了的阿白。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愁眉不展地道:“对呀。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才烦得静不下心来嘛。” 蓊娘摇头:“不是。老奴的意思是此事与小姐并无干系,因此没什么怎么办的。喜欢小姐是那位的事, 如何表达爱意也是那位的事。只要他表达爱意的举动没有出格到影响小姐的生活,那您不去在意便好了。” 对于蓊娘的这番话, 苏白很认真地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明明是鄂颜公主的事,她有什么好困扰的?至于鄂颜公主表达爱意的方式,也就是直白了点,远不到给她生活造成影响的程度。 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她还是很难做到完全不去在意啊! “蓊娘,要还是在意呢?”苏白站得累了,索性靠歇在没有劈碎的巨石上。 蓊娘淡淡一笑:“倘若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去在意,那小姐就该问问自己的心了,在意是喜欢的开始。对于真正不在意的人,不论他如何思如何想又有何样的感受,你都不会在意的。” 苏白觉得,蓊娘此刻的笑意,同平时是不太一样的。平日里蓊娘一般还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偶尔难得温情的时候,笑容也是慈爱平和的。可是眼下蓊娘的笑容,仿佛带着一点点酸楚,又带着一点点的甜。 蓊娘是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在意的那个人么? 苏白的神色动了动,不禁好奇起蓊娘的青春岁月。她正出着神,有婢女飞奔至后院。 “小姐,西院那边走水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西院?她依诺给鄂颜公主的院落就在西院那边。苏白朝西望去,只见浓烟滚滚,将老槐树硕大的树冠都遮挡了大半。 “蓊娘。你立刻安排人救火,只靠西院那边的井肯定不够,另派水车队去各处井,打足水后在西院着火处集合。再派一队人拿上铲锹,在着火处外部挖一条隔断带,如果火势控制不住也不至于蔓延整座山庄。”苏白迅速转头对来传话的婢女道:“你带几个轻功好的随我赶过去,万一有困在火中的人可以及时施救。” 说完她连手中的木棍都来不及扔,就朝西院飞奔而去。 *** 鄂颜站在院子里很是担忧地望着厨房那边的浓烟:“金儿,确定火一定可以扑灭吧?”要是火势控制不住将整个玉颜山庄全烧了,苏白会不会讨厌她先不说,万一闹出人命可就糟了。 金儿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公主放心。用的湿柴火,也就是看起来烟大,其实火势小得很。而且奴婢已经安排人打足了水在后院等着,一旦火势不妙就全力扑救。” 等火把厨房烧了小半,眼看有蔓延之势。 金儿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救火了。水是提前打好的,火势又不大,等成群的太监宫女拎着桶端着盆将火扑灭,院子里已经被厨房溢出来的水淹成了汪洋。 第98章 鄂颜一步退一步的,为了不湿鞋已经站到了院门外。@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一路疾跑气喘吁吁地赶到西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厨房的屋顶还冒着残烟,院子里满是泥泞,鄂颜公主站在院门外看起来倒是还平静。 “公主殿下没事吧?火扑灭了吗?有人受伤吗?”苏白刚练了功,又跑了一路,微微带汗的小脸胀得通红,柱着木棍不住地喘气。 鄂颜想到了苏白会过来,但没想到这么快。玉颜山庄肯定安排了救火的人,救火的人还没到,苏白已经到了。尽管告诫过自己切不可再胡思乱想自作多情,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甜。 “我没事。火已灭了。无人受伤。”鄂颜挥手叫金儿等人退开,笑着上前几步,掏出手绢仔细地帮苏白擦着额角的汗,话里有话地道:“阿白你好像很担心我啊?” 苏白往后躲了躲,自个儿掏出手绢随手擦了擦鼻尖上的碎汗,假装听不懂鄂颜公主在暗示什么似的道:“那是自然的。公主殿下天子之女万金之躯,要是在敝府出了什么事,敝府上上下下这么些人恐怕都要被皇上问罪。” “哦。你要是真骗得过自己那便这么觉得吧。”鄂颜轻声笑了笑。她相信苏白确实没有爱上她,但也清楚苏白是真的关心她在意她。过往那些事,或许有她误解的地方,但她从苏白那里感受到的温暖也是实打实的。 苏白垂了垂眸没有接话。蓊娘说,在意一个人是喜欢一个人的开始。她在意鄂颜公主吗?显然是的。甚至喜欢也是有的,不过不是鄂颜公主以为的那种,只是对朋友的夹杂着心疼的喜爱。 今日这样危险的状况,换作玉颜山庄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这般紧张的。 鄂颜对于苏白不予回应的态度也毫不在意,只是望着厨房那边的残烟,貌似十分苦恼地叹息着道:“不过短时间内,我院里的厨房恐怕是不能用了……唉!” 苏白本来觉得,秋日天干物燥,鄂颜公主及身边伺候的人又是刚搬过来,在对一切不熟悉的情况下做饭时意外失火是有可能的。 然而鄂颜公主这话一出,苏白就不怎么敢相信方才那场火是意外了。难道就为了能往后同她一起吃饭?鄂颜公主便纵了一场火? 火势不可控,要是不小心伤到人怎么办?苏白不禁动了气,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语气恭敬有余关切全无地道:“既然厨房用不了,那公主殿下不如先回宫住着,等俾下把这里重新修缮好了再过来。” 鄂颜明显感觉到了苏白语气当中的不悦。她不明白苏白莫名其妙的哪里来的脾气,谁还没有脾气似的,于是也带着情绪气哼哼地道:“本宫不想回宫就想在这里住着,在厨房修缮好以前,先去天师那边用饭不就行了。” “就为了这个是吗?”苏白压低了声音,也压抑着怒火道:“就为了找借口去我那边用饭,公主殿下便刻意纵了这场火!” 鄂颜怔住了。 “那公主殿下有没有想过。万一火势失控呢?万一有人伤亡呢?甚至于……”苏白咬了咬唇,眼眶不知怎么地红了道:“万一公主殿下也躲避不及,意外葬身于火海呢?就为了一个借口?” 她先前并不觉得公主殿下表达爱意的方式有影响到她的生活,现在觉得了。 “我……阿白……我错了。”鄂颜忽然被激起来的那一点脾气,在苏白红着双眼语带哽咽的质问中瞬间烟消云散了。苏白是真的担心她,怕她玩火自焚。 玉颜山庄的婢女们分成数队,有的拉着水车,有的拎着木桶,有的扛着铁锹,井然有序地赶来了。 “火已灭了。都回去吧。”苏白朝身后的人群挥了挥手,望着鄂颜继续压低了声音道:“恳请公主殿下往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不然俾下实在不敢同公主殿下比邻而居。” “嗯……”鄂颜羞惭地低着头不敢看苏白,委屈巴巴小小声声地问道:“那你……晚上还过来么?”本来苏白是说错话内疚的那个,现在她是做错事内疚的那个了,情势变了,约定恐怕也要变了。 苏白无奈地叹了声气。她觉得自己似乎被鄂颜公主拿捏的死死的,每回只要鄂颜公主摆出眼下这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她就一定会瞬间心软不忍拒绝。 “会。”苏白简短地应完声脸忽然有点烫。不过再想想,也就是同鄂颜公主挤在一张床上清清白白地睡觉罢了,她照蓊娘所说的别太在意就行,正好她也想趁睡前的功夫跟鄂颜公主好好聊聊方才的事。 第52章 金儿缩着脑袋, 迈着迟疑的步伐进了里屋,偷瞟了眼自家公主的脸色,怯怯地道:“公主……天师那边又来人问, 您晚上想吃什么,她们好同午膳那样做好了送来。” 鄂颜无精打采地坐在窗前, 听到动静回头淡淡地扫了金儿一眼, 没有说话。 开局不利啊!她才刚搬来就讨了苏白的嫌。尽管苏白答应了晚上还是会过来,但气氛肯定不会太好。 她清楚苏白刚才是真的动气了,只不过碍于她公主的身份没有直接发作罢了。而苏白之所以会动气, 是出于对她对山庄所有人的关心,出发点完全无可指摘, 甚至在苏白颤声质问她:万一她也躲避不及,意外葬身于火海?的时候, 她还特别感动。 现在苏白肯定多多少少会比之前更加讨厌她吧? 鄂颜神情哀伤地抚玩着眼前的窗棂,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第99章 “公主?”金儿见自家公主半天不答理自个儿, 壮着胆又问了一遍:“天师派了人来问……” 鄂颜这才又看了眼金儿,长叹一声道:“你伺候本宫这么久, 本宫的口味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定吧。”她倒没有因为纵火的事迁怒金儿。这个馊主意虽然是金儿想出来的, 最终同意的那个人还是她自己。 做人要讲道理。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奴婢定?”金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万一不合公主殿下的口味呢?” 鄂颜皱了皱眉头, 看起来伤心又失望地道:“那只能说明,你伺候本宫这些日子只出了力,并没有尽心,竟然连本宫的口味都不清楚。罚你三个月月俸教你长长记性, 不过分吧?” 她是个讲道理的人,才不会因为金儿出个了馊主意就迁怒呢!不过金儿作为贴身伺候她的人, 倘若办差不尽心,那于情于理就都该受罚了。 呜呜……金儿有泪只敢往心里流。她知道厨房起火的差事办砸了, 苏天师仿佛有神通似的,一眼就看穿了是她们刻意纵的火。公主殿下应该为此还挨苏天师的训了。 尽管她当时站在远处,完全听不到公主殿下和苏天师之间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过公主殿下眼下的状态可以说明一切。 在她看来,苏天师也算是侍宠生骄了。要知道换作以前,整个大央朝,敢出言训她家公主殿下的也就只有皇上。而能三言两语就伤到她家公主殿下心的人,更是完全没有。 她家公主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苏天师啊! “公主殿下的口味奴婢当然清楚。不过奴婢觉得,反正厨房那边不管是意外失火还是有意纵火,一时半会儿用不了是事实。饭厅紧邻着厨房,被烟熏得现在还有异味也是事实。”金儿为了保住俸银,赔着笑一脸谄媚地道:“您不如借口饭厅有异味,又不惯在别的地方用膳,直接过去天师那边……” 鄂颜瞪了金儿一眼:“她既然说叫人做好了送过来,便是不想本宫过去,本宫贸然过去只会令她厌烦!金儿,你还是安心办事少出主意吧。明明自个儿都没恋爱过,倒教起本宫来了!”她是想跟苏白同吃同住同眠同起,但前提是苏白也想,朝夕相伴只是相爱的自然产物,并不是目的。 她要的是苏白喜欢她的那份心意。哪怕要不到,她也只想做会让苏白开心的事。 不过金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毛病,应该是跟着她这些年耳濡目染学来的。对付敌人她确实是这种的态度,可苏白又不是敌人。 “去吧。叫那边随便做点什么送来都好。”鄂颜伏在窗边,望着青灰色的天道:“不过天黑得真慢啊。”明明已经入秋了,白日还是格外的长。 *** 苏白坐在饭桌前,困得直打哈欠。 她太累了。 上午练了很久的功不说,因为西院那边的火情又忙乱了好一阵子,晚上还要照常处理公务。也幸好那场火是鄂颜公主刻意为之,因为拿捏着分寸的缘故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不过这次的事还是给她提了醒——玉颜山庄存在着非常严重的消防隐患。 比如西院那边是引了溪流穿过园中的,但是那条溪流只作观赏用,水深太浅,根本没办法用来救火。 还有大家救火时的反应能力,尽管不算太慢但也不够快,要知道山庄里可是高手如云啊。大家在面对刺客入侵时明显反应速度更快更有经验,面对火情时反而乱了方寸,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找她拿主意,而不是照正确的处理方式直接行动。 她从鄂颜公主那边回来,匆忙用过午饭后就忙起了这件事——消除玉颜山庄的消防隐患,并且选定日子组织必要的消防演习。 古时候不比现代,木制建筑燃烧快不说,也没有消防员同志从天而降,意外失火几乎完全靠自救。朝廷倒是在城中各处设置了类似消防局的部门,不过一来收到消息不及时,二来受限于交通现状来得慢,三来消防用具非常简陋。等衙门的人到了,恐怕不需要救火,只需要扫灰了。 正因为后果太严重,她上午在鄂颜公主面前才会生气到失态的地步。 说实话。她以前看的时候,看到类似的情节还会心生感动,觉得这个角色是真的很爱很爱那个角色啊,竟然为了找个一起吃饭的借口,不惜冒险纵火。 眼下她真的身处书中,作为相关角色,对于类似行为就完全无法理解了。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不好么?瞎折腾啥嘛! “哈啊——”苏白又打了个哈欠。 过来收拾碗盘的婢女见自家小姐哈欠连天的,心疼地问道:“小姐似乎困得厉害?需要奴婢转告枫姐姐她们,在您房中早些点上宁神香么?” 苏白微微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站起身道:“不用。我今晚去西院睡。” 她正打算去沐浴梳洗,然后早些过西院那边去,又有婢女来禀事。这次的事比较棘手,玉颜山庄似乎被除了鄂颜公主以外的人盯上了。她立刻召集蓊娘和管事婢女开会,这会一开就是一个时辰。 “鄂颜公主就在咱们府上,用不用请她过来啊?”有婢女谨慎地道:“毕竟这次的事,要是由公主殿下出门,解决起来会更加简单。” 苏白摇头:“公主殿下说过不插手经营之事的。她出了钱,已经不收利了,咱们没有再要人家出力的道理。” 第100章 *** 天色越来越晚,院子里点着的灯都已经添过一次油了。 渐渐的,鄂颜觉得苏白不会过来了。恐怕一会儿主院那边就会有婢女来,告诉她苏白因为什么什么借口不能过来了。 她坐在新架了秋千的槐树下,无聊地晃着脚丫子猜测着苏白待会儿给她的借口会是什么。 这些日子,她好像唯一的心事就是苏白。 “公主殿下早些睡吧,奴婢觉得天师不会来了。”金儿捧着条绒毯轻轻盖在鄂颜的腿上。 鄂颜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金儿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道:“金儿。六个月。” “什么……什么六个月?”金儿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不想承认。她又多嘴说错话惹公主殿下不开心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罚俸。”鄂颜将腿上的绒毯掀起来扔进金儿怀里道:“不必给本宫这个。”万一苏白来了呢,瞧见她瑟瑟发抖地独自坐在院子里,吹着寒风痴心等候,不感动才怪。 她只是不会做让苏白厌恶的事,这种必要的小心机还是得有的。 “又?”金儿一手抱着绒毯,一手死死地捂住还想说话的嘴。她决定以后轻易不说话了,不说就不会错。还好这些年公主殿下给她的赏银够她几辈子衣食无忧了,罚半年的俸禄对她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守门的宫女推开门进来了。 鄂颜的心随着宫女越来越近的脚步,提得越来越高。有人来了,是苏白本人,还是苏白派来的婢女,还是别的谁呢? “禀公主殿下,苏天师求见。”宫女的语气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 金儿却激动得直跺脚,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公主。只要苏天师待她家公主殿下好一点,让公主殿下的心情好了,那她的日子也就好过得多了。 鄂颜瞪了眼金儿怀中的绒毯,低声喝道:“还不快走?”假如金儿就抱着毯子立在她身边,那她还怎么跟苏白卖惨啊? 等金儿跌跌撞撞地跑没了影,鄂颜才对传话的宫女道:“快请天师进来。” 苏白在门外等了有一会儿。她在想鄂颜公主是不是已经睡下了?也怪她一时忙起来竟然忘了派个人过来给鄂颜公主说一声,叫鄂颜公主不必等她。 “公主殿下要是睡下了,我便明白再来吧?”苏白对另一个守门宫女道。 正好传话的宫女此时回来了,将苏白让了让,道:“天师请进。” 苏白跟在宫女身后,跨过院门拐过影墙,沿着石径进了院中。院子里点着灯,石径以外白日里被浇湿的地方还隐约冒着湿气,尤其是槐树附近。 “啊——”苏白余光扫向槐树时吓得尖叫了一声。她看错了吗?槐树下有个悬空的女子的身影,莫不是? 鄂颜被苏白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心突突跳了一下。她抚着胸口从秋千上跳下来问道:“阿白你怎么了?” “公主殿下?”苏白这才看清树下飘浮的身影原来是鄂颜公主。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道:“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鄂颜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给苏白领路的宫女见气氛不对,怕被波及忙告了退。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白懊恼地咬了咬唇。她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说话都滴水不漏的,今日已经得罪鄂颜公主两次了。 要是鄂颜公主认真跟她计较,定她个以下侮上的罪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嗯。”鄂颜牵起苏白尴尬得无处安放的小手道:“我不怪你。你在我面前肆意一些没关系的。” 苏白的手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缩,疑惑地问道:“公主殿下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一直坐在秋千上等我冻的么?” 鄂颜主动牵苏白的手,就是想让苏白察觉到这一点,此刻听苏白这么问了,想着表现得太明显反倒会露馅,于是欲盖弥彰地道:“很冷吗?我都不觉得。” 唉……苏白疲惫地叹了声气。夜里这么凉,院子里刚被厨房溢出来的水浇过,湿气又重。哪怕鄂颜公主的感觉迟钝些,这满院子伺候的人难道个个都迟钝么?哪怕鄂颜公主执意要在院子里坐着,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劝鄂颜公主加件衣裳或者盖个毯子啥的么? 等进了屋。 苏白麻利地倒了热水,拧了热水巾子递给鄂颜暖手,又倒了热茶给她暖胃。 “谢谢。”鄂颜心花怒放地接过茶水,矜持地道了谢。 “对不起啊,临时有事耽搁了,又忘了派人过来说一声,教你等了那么久。”苏白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推到鄂颜面前道:“这个是给公主殿下的。” “给我的?”鄂颜望着册子,忽然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 苏白自斟了杯茶,边饮边道:“消防手册,公主殿下可以看看,防火人人有责嘛。” “哦……”鄂颜本来已经碰到手册的手,又失望地缩了回去。 “很晚了,咱们睡吧。”苏白脱下外衫,坐到床边语重心长地道:“不过公主殿下往再别为我做多余的事了,身体是自个儿的。我若是不在意你,你冻没冻坏我根本不在乎。我若是在意你,你这样做只会伤人又伤己。何苦呢?对吧?” 鄂颜默默地饮着热茶,拿杯子挡着脸,轻声问道:“那你方才的心情,究竟是毫不在乎还是别的啊?” 第101章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你知道我在意你。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在意你。”苏白微红着脸,温柔地望着鄂颜道:“只是阿颜。在意不是喜欢,喜欢也分很多种。有的喜欢可以给很多人,有的喜欢只能给一个人。” 鄂颜放下杯子,扭头不看苏白,喃喃地道:“随你。反正我的喜欢只给你一个人。” 第53章 苏白愣了愣。@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过来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想着不管鄂颜公主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她不去在意,心就不会乱。 然而听到鄂颜公主这话, 她的心还是乱了。 “对于我是否喜欢,又是何种喜欢, 当然是阿颜你的自由。”苏白交握着手, 以不具任何攻击性的温柔语气道:“我只是希望,纵火之类可能伤人的事,以及故意挨冻之类可能伤己的事, 阿颜你以后都莫要再做了。这些做法对别人有没有用我不清楚,对我确实是没用的。” 鄂颜只别扭了一小会儿, 就又恢复了精神,理直气壮地问苏白道:“那什么法子对你有用啊?” 这么直接的吗?苏白无奈地笑了。 鄂颜见苏白笑了, 也不禁跟着笑了,起身走到床边半挨着苏白坐下道:“说嘛。什么样的有用, 我都会试试的。” “什么样的都没用。”苏白半转身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鄂颜摘着头上的簪钗道:“我不会被人追求到, 只会被人吸引到。往后如果有了喜欢的人, 或许我也会像阿颜你这样勇敢的。” 鄂颜乖乖坐着让苏白帮她解开发髻。其实苏白的后一句话让她有些受伤, 不过她很快就又调整好了心情,乐观地笑了笑:“你不用像我这样。往后你喜欢的人肯定是我,咱们两情相悦的直接在一起就好了。” 额……苏白再一次无奈地笑了。行吧。她也懒得反驳了。“睡吧。” 终于躺下了准备睡觉。 睡在里侧的鄂颜,压下呯呯乱跳的心, 侧身面对苏白非常真诚地问道:“阿白,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不可以哦。”苏白疲惫急了, 才刚躺下睡意就如海浪般袭来。 “好吧。”鄂颜安静了一小会儿,又不死心地问道:“那我可以握着你的手睡么?我刚搬来, 对这里还不熟悉,有点害怕。” 苏白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她才不信鄂颜公主会害怕呢,真正胆小的人可做不出折磨死原主那种事。 鄂颜只当苏白默认了,在被子里悄悄将手伸过去摸牵住了苏白的手。 苏白僵了一下,感受到鄂颜公主握住她手时的小心翼翼,终究没忍心开口拒绝。不过她也没有反握,免得让鄂颜公主误会,平白加深对她的执念。 “我有点睡不着。”鄂颜趁机往苏白身边挪了挪,语气略带撒娇地道:“咱们聊聊天好不好?阿白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苏白如实回答了。她缓缓睁开眼,望向身旁的鄂颜,不解地道:“阿颜,你难道不打算问问我,从前到底经营过什么不法生意么?”这事还是早些聊开得好,确定了鄂颜公主的态度,她心里也会踏实一些。 鄂颜的神情严肃了一些,语气也正经多了:“本来想问的。后来再一想,觉得问不问好像也不重要,以你那种心善的性子,再想敛财也不至谋财害命,至多不过在税款上动动手脚罢了。” 苏白定定地望着鄂颜,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谋财害命一类的缺德事,她确实没做过,也根本做不出来。可是原主做过,玉颜山庄做过,名义上便是她做过了。 “哪怕你真的做过很不好的事,也没关系。”鄂颜更用力地握住苏白,苦涩地笑了笑道:“咱们往后改了就好了。” 咱们?鄂颜公主也做过么?苏白想象了下宫里勾心斗角的环境。鄂颜公主在失去母亲的庇护下,不仅平平安安地在宫里长大了,还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肯定是有些手段和城府的。她切不可因为鄂颜公主追求她的小伎俩简单到一眼便能看穿,就误以为鄂颜公主是嬗婵小郡主那样简单的人呐。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屋子里熏着甜暖助眠的香,苏白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鄂颜上午补过觉,加上喜欢的人就躺在身边,根本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就那么侧躺着望着苏白的睡颜。 苏白毫无疑问是美的。可是她喜欢的并不是苏白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而是苏白身上那种温柔又温暖的特质。 她不禁想起苏白方才说的话:自己不会被人追求到,只会被人吸引到。 她就是被苏白身上的特质吸引,从而喜欢上苏白的啊。 那就是说,苏白并不会因为她做了什么而喜欢上她,只会因为她是怎样的人而喜欢上她。 鄂颜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也就是说,比起做什么什么事,更重要的是她要成为什么什么样的人。她对苏白的好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举动,而不是用来追求苏白的手段。 她悟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 苏白真的很难不怀疑鄂颜公主产生了精神分裂。 前天、昨天、今天。短短三日,鄂颜公主待她是截然不同的三个态度。 前天还能解释成误会。 昨天和今天的反差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昨晚睡前,鄂颜公主对她还一副十分上头的恋爱中的小女生的样子。今天早上醒来后,对她的态度忽然就冷淡了……淡了……了…… 第102章 苏白觉得自己性格里多多少少带点贱。鄂颜公主热情的时候吧,她觉得烦恼,满心等待着时间冲淡鄂颜公主的热情。眼下鄂颜公主忽然冷淡下来了吧,她又隐约地有点失落,忍不住会想——难道爱情真的可以消失得这么快吗? 才一日啊! 客观来讲,鄂颜公主现在待她的态度也远远谈不上冷淡,也就跟普通朋友差不多吧。她之所以会有冷淡的感觉,主要是对比着前一日鄂颜公主的热情来看的。 她明明只当鄂颜公主是朋友,为什么鄂颜公主如她所愿,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也只把她当朋友后,她竟然会觉得失落呢? 饭厅里,鄂颜将用完的粥碗推到一旁,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巾子擦了嘴,又接过漱口茶漱了口,等最后净了手才对苏白道:“我一会儿要回宫一趟,可能傍晚才能回来。阿白你不必吩咐厨房做我的午膳了。”不再刻意对苏白做什么后,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还是会对苏白好,还是会向苏白表达爱意,不过是自然而然的,而非昨日那样刻意为之。这是苏白教会她的,爱一个人的正确方式。不要去追求,而要去吸引。 “好~”苏白扒拉着没喝多少的粥,扯起嘴角点了点头。 鄂颜留恋地望着苏白道:“我会想你的。晚上如果回来得早,会过去找你玩的。如果你也方便的话。” “啊?”苏白一脸的茫然。 她本来以为,鄂颜公主已经不喜欢自己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骄傲尊贵如鄂颜公主,过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怎么可能真的一直放下身段委屈巴拉地去追求谁呢? 然而此刻猛然间听到熟悉的热烈的话,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丝丝的……欣喜?脸也不正常地红了。 鄂颜轻声笑了。苏白害羞的模样是真的可爱,明明昨晚还装着一副气定神闲随她去的样子,有本事倒是一直装下去啊。 *** 山庄门外,刚目送鄂颜马车缓缓离开的苏白,心里有些怅惘。 她昨夜同鄂颜公主一起睡的,早饭同鄂颜公主一起吃的,现在又来送鄂颜公主出门…… 怎么恍惚间有种同鄂颜公主似寻常夫妻一般相处的错觉? 苏白摇了摇头,驱走满脑袋的杂念,疾步朝书房走去。 她还有棘手的事要处理呢! 婢女面色凝重地道:“小姐,查出来了。那个姓李的书生确实是我们书院的人,还是最早一批前来投读的。李姓书生与泰王世子关系暧昧的事,也有诸多证据。此事不知被谁宣扬开了,现在坊间都说咱们玉颜山庄,尽管将妓院改了书院,也不过是借书院之名行妓院之事。有不少先生怕被伤及名声,都要请辞。” “那个李书生,入院考试的成绩怎么样啊?”苏白眉头不展地问道。 婢女面露疑惑,不过还是翻着簿子如实回道:“不佳。他是交了足额的钱入读的。” “果然。咱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啊。正儿八经打算走仕途的读书人,怎么可能自甘堕落以色侍人?更别说咱们书院才刚开张,声名不显的,前身又是妓院,前来投读的大多是实在没办法的穷家子弟。”苏白扶着额头认真想了想道:“院长孙老先生是什么态度?有请辞吗?” 婢女摇头:“那倒没有。孙老生先那边暂时没有遣人过来。” “立刻派人去老先生府上,请他安心,就说此事我们必定彻查,以证书院清白。”苏白态度果断地道:“至于泰王世子那边,不必花费过多力气,他应该是不知情的。那个李书生如今的下落查到了吗?” 婢女摇头。 苏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轩宫里,鄂颜刚应付完几项大婚典礼的准备事务,正听金儿复述探子刚递来的消息。 “公主果真料事如神,玉颜山庄昨日确实遇到麻烦了。”金儿照探子所报,去繁就简地道:“良宵阁不是被天师买下改了书院么?那书院里有个书生,同泰王世子关系暧昧,听说好几次夜赴泰王府,次日方回。现在坊间都在传,天师是以书院之名,行妓院之事,书院里的书生其实都是供人取乐的男妓。听说已经有好些先生请了辞,免费入读的书生也大都退了学,现在书院基本已经空了,那个姓李的书生从昨儿起就下落不明,估计已经逃了。” “难怪把她愁成那样。”鄂颜并不是料事如神,只是早上一起用早膳时,她发现苏白明显心事重重的。再想想昨儿夜里,苏白晚到时跟她解释说,一时有急事耽搁了云云。答案就很明显了,肯定是玉颜山庄遇上什么棘手的麻烦事了。 “姓李的不是逃了,是死了。”鄂颜冷声道:“等过几日尸体被人发现了,这桩人命官司肯定会安在玉颜山庄头上。为了掩盖书院暗地里存在的肮脏交易,将知情者杀人灭口。还算合理不是么?” 金儿毫不担心地道:“那咱们便将您在玉颜山庄入了股的消息放出去,幕后之人肯定就不敢再往天师身上泼脏水了。” “脏水已经泼了。本宫与玉颜山庄之间的牵扯,不仅不要放出去,而且要瞒起来。”鄂颜冷笑一声道:“要的就是他们露头。” 第54章 天黑尽了。 苏白从书房出来, 伸了伸懒腰对婢女道:“去那边请公主殿下过来用晚膳吧。”主院的厨房离西院终究有段不近的距离,饭菜哪怕用火炉子煨着送过去,也肯定不如刚出锅时可口了。 第103章 “公主殿下似乎还未回来。”回话的婢女平日里在内院伺候, 不是特别确定外院大门那边的情况,于是道:“奴婢这就去西院那边瞧瞧。” “嗯。”苏白朝西边望了望。鄂颜公主说过回来会找她的, 她心里一直隐隐期待着。这种感觉, 叫思念么?她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婢女有功夫在身,很快便回来了:“回小姐,公主殿下确实还未回来。您是现在用晚膳还是想等公主殿下回来一起?” 苏白犹豫了下道:“现在用吧。”不等了。她不喜欢等人的感觉。也许鄂颜公主今夜就住在宫中不打算回来了呢?她才不要跟傻子似的眼巴巴地等着呢。 她才说完, 又叫住婢女改了口道:“还是等一下吧。” 鄂颜并不是无事可做的闲散贵族,只不过为了能多跟苏白相处, 刻意把事情堆到了一起处理。尤其是对于婚典的各种细节,宫中各处时不时地就来问她的主意, 等她忙完宫门早就落了锁了。 “公主要不就在宫中歇下吧?”金儿给自家公主揉着肩心疼地道。 鄂颜看了看殿外漆黑的夜空。苏白现在肯定已经歇下了,她便是回玉颜山庄也要明早才能见到苏白, 于是点点头道:“嗯。今夜就歇在宫中吧,明儿一早再回山庄。”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派人去玉颜山庄说一声。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她与苏白并无约定, 苏白又不会等她, 多余派人去了反倒可能打扰到苏白歇息。 苏白等了很久,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她的心情也从最开始,满心欢喜地期待鄂颜公主知道她一直等着时会是什么反应,到有一点点焦躁, 再到有一点点委屈,后来委屈越来越大就变成了难过。 她也清楚自己的难过其实是没道理的。鄂颜公主又没说过一定会回来, 是她自作多情非要等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 天刚亮鄂颜就回了玉颜山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天师起了吗?”她亲手捧着天不亮就去御花园里亲手摘来的花束,站在正院外问守门的婢女。 婢女恭敬回道:“回公主殿下, 小姐昨夜睡得晚,恐怕还有一会儿才能起。” “睡得晚?”鄂颜第一反应是苏白还在为最近书院发生的事情忧心。看来她不能慢慢等幕后之人露头,得主动出击了。只有早点把事了了,苏白的心情才会好一点。 守门的婢女在内院伺候,自然清楚自家小姐为什么晚睡:“小姐本来以为公主殿下昨日会回来,就想着等您一起用晚饭,因此晚饭用得较平日晚了些。”她想着这样实话实说,公主殿下肯定就不好意思打扰小姐睡觉了。最近山庄惹上了麻烦,小姐连日操劳的本来就辛苦,能多睡一会儿还是多睡一会儿的好。 苏白昨夜等她了?鄂颜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等天师醒了,你们过来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先回去了。”她难以置信的一手抱着花,一手搭着金儿的手,脚步轻飘飘地朝西院那边走去,心里擂鼓似的呯呯呯跳个不停。 苏白起床后没有去后院击打石头,而是直接去了书房办公。她在纸上罗列着书院事件的相关人物,神情凝重地道:“如今李书生下落不明,泰王世子或许知道一点线索,但我们也不好去问……先从内部查起吧!对方为了万无一失,肯定不止安插了李书生一个人进来,书院所有学生,包括已经退学的,全部查清楚他们前些日子在都城的动向,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尤其是容貌俊秀的,要重点调查。” 有婢女在门外道:“小姐,公主殿下来了。” 苏白神色动了动,昨夜已经淡忘的难过又忽然翻涌起来。“去请公主殿下稍候,就说我这边忙完便过去。” 鄂颜捧着花坐在院子里,喜滋滋地望着澄净高远的天空。天气阴阴的,她的心情却十分晴朗。 “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吗?”苏白没有忙完便出来了,打算先应付完鄂颜公主再回去继续议事,不然她心里老是乱乱的。 鄂颜早就有经验了。苏白一跟她客气,要么是打算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要么便是不开心了。她站起身笑意深深地将花束捧给苏白道:“在御花园里摘的,给天师赔罪。” “赔什么罪?”苏白疑惑地接过花。 “听说你昨夜等我了。”鄂颜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忍不住地挂着灿烂的笑。“我昨日在宫里忙事忙到很晚,就干脆歇在宫里了。也想过派人回来跟你说一声,不过又怕打扰到你睡觉。” “我没有特地等你……”苏白别开羞红的脸,望着别处道:“你也不必派人同我解释什么的。”她怪不好意思的。本来也不是鄂颜公主的错,是她自己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她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并没有生谁的气。 鄂颜背着双手,弯腰凑到苏白耳边小声地道:“阿白,我觉得你已经开始喜欢我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才没有!”苏白小脸红得滴血,将花往鄂颜怀里一塞道:“公主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俾下便要回去继续忙了。” “啊……嘶。”鄂颜猛地缩回刚伸出去的手,无人接的花束就那么掉到了地上。 苏白担心地皱起了眉:“怎么了?” 鄂颜笑着摇摇头,蹲下身子将花拾了起来。 苏白看了眼花束。她非常认真地看过原主留下的笔札,对花草还算了解,鄂颜公主所摘的花里有四种是带刺的。 第104章 “被刺扎到了吗?”苏白红着脸,别别扭扭地牵过鄂颜的手,看了看她的掌心。伤口还不止一个。她半是恼怒半是心疼地道:“都说了别做这种事。” 鄂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那会天还未亮,光线比较差,可不是为了卖惨。不过你别担心,我在宫里已经上过药了。” “谁担心了!”苏白轻轻松开鄂颜的手,接过她另一只手抱着的花束道:“那我回去了。” 鄂颜浑不在意地笑笑:“我中午会过来吃饭,照你的口味做就好。下午我有事要出门,不过晚饭之前肯定回来。” 苏白捧着花回书房的路上,心里不停嘀咕着:干嘛跟我报备行程,好像谁要再傻等你似的。 *** 午后泰王府荷塘边的游廊里。 泰王世子恭顺地立在一旁,偷偷观察着鄂颜的脸色道:“堂姐。我真不知道那人的底细,是他找上我的,我看他有几分颜色就……”他倒是知道那个书生是玉颜山庄名下书院的学生,可他不知道玉颜山庄跟鄂颜有关系啊!不然他活腻了没事去招惹鄂颜! 鄂颜端坐在椅子上,瞪了泰王世子一眼:“他具体是怎么找上你的?你好歹是世子爷,他一个穷书生,很难有交际吧。” “诗会上偶然见到的。”泰王世子仔细回忆了下,忽然一拍大腿道:“爷的。阳睢那小子坑我!那李郎君好像是他叫来的。” “阳睢?平安伯府的人?”鄂颜轻轻一抬手,指向泰王世子道:“你马上派人传他过来,不必提到本宫,只说你找他有事。” “诶。”泰王世子低声下气地道:“堂姐坐乏了吧?愚弟府上新买个了丫头,按压技法那是一绝,堂姐要不要试试?” 鄂颜摇头:“不必了。” 阳睢快马加鞭地赶来泰王府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他来了游廊打眼一瞧,只见泰王世子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一旁坐着鄂颜公主,心当即就提了起来。 “草民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世子爷。”阳睢跪地行了礼。 泰王世子冷眼看着阳睢,哼了一声,告状似地凑在鄂颜耳边道:“堂姐,就是这小子把李郎君叫来诗会主动勾搭臣弟的。” 鄂颜打量了眼阳睢,直奔主题地道:“本宫接下来要问你一点事。你如果实话实说,本宫看在老伯爷的颜面上,可以饶你一命。如果有半句假话,本宫就在这里杀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对外的借口么……”她望向泰王世子。 泰王世子正在气头上。他把阳睢当兄弟,阳睢竟然敢阴他!于是顺着鄂颜的意思道:“阳公子与本世子饮酒后,不慎跌落湖中,捞救不及时以至毙了命。”@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阳睢抬起头,看了眼满面怒容泰王世子,又看了眼嘴角含笑的鄂颜公主,不明白自个儿怎么得罪这两位祖宗了。他复低下头道:“公主殿下但问无妨,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痛快。那本宫也痛快一点吧。”鄂颜接过泰王府婢女呈上来的甜汤小饮了一口道:“李书生死了吗?” 阳睢低伏的身子僵住了,诧异地抬起头,定了定神道:“是尚儒书院的李书生吗?草民与他交情不深,倒是世子爷与李公子更为亲密一些。” “你找死!”泰王世子摩拳擦掌地想去揍阳睢。 鄂颜按了按手,示意泰王世子安静一些,笑盈盈地对阳睢道:“本宫提醒过你了吧?不老实会是什么后果?”她将视线投向泰王世子道:“你们府上有僻静一些的地方吗?有人惨叫也听不见的那种。” 阳睢的脸刷地没了血色。鄂颜公主恶名在外,又备受皇上宠爱,哪怕真的找借口杀了他也不必承担什么后果。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件事明明倒霉的是玉颜天师,跟鄂颜公主有什么关系呢?他当然知道都城有不少人爱慕玉颜天师,因此才想到利用只好男色的泰王世子,可是那些爱慕者里也并不包括鄂颜公主啊。 甚至他们在监视玉颜山庄的时候,发现了疑似鄂颜公主手下的探子。这难道不是意味着鄂颜公主也想对玉颜山庄下手么? 要知道,自打那个叫苏白的玉颜天师出现,都城所有贵女的风头全被抢了去。鄂颜公主那样张扬的人,肯定早就看不惯苏白了呀。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确是死了。”阳睢不想受刑,只能老实交待了。鄂颜公主既然插手了,也查到了他身上,查到真相只会是迟早的事。他心里也抱着一个侥幸的念头:也许鄂颜公主只是好奇,到底是哪位同道中人弄坏了玉颜天师的名声呢?没准鄂颜公主还会感谢他们呢! 第55章 鄂颜看向泰王世子:“你忙你的事儿去吧。” “堂姐……”泰王世子压根不想走。他可太好奇阳睢为什么要杀那个李郎君了。等鄂颜又瞪了他一眼后, 他知道不走是不可能的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礼道:“是。臣弟这便退下了,堂姐有事尽管派人吩咐臣弟。” 鄂颜继续慢饮着甜汤道:“金儿, 给阳公子赐坐。本宫要问阳公子的话还多着呢。” 阳睢告了坐,心里的惊怕少了许多。鄂颜公主此刻的态度这样和善, 更加让他确定了方才的猜测——鄂颜公主应该只是好奇是谁坏了玉颜天师的名声, 并不是要为苏白出头。 “本宫有得是时间,你不妨仔细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鄂颜命人给阳睢斟了一杯茶,没什么表情地道:“比如玉颜天师是怎么让你记恨上的?这事只是你一个人做下的, 或是还有别的人?还有除了书院,玉颜天师别的生意你有没有下手?都说说吧。” 第105章 *** 苏白说好了不会特意等鄂颜, 结果还是等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婢女担心地问道:“小姐,公主殿下会不会又宿在宫中啊?” “……”苏白犹豫了一下, 摇头道:“她如果留在宫中,肯定会差人回来说一声的。” 夜里飞起了细雨, 苏白坐在暖房里查看着每日帐目,忽然听到外面院子传来脚步声。她起身将窗推开一道缝, 朝院子里望了望, 又赶忙将窗关上了, 捧起帐本一脸认真地看起来。 “阿白~”鄂颜脱下斗篷扔给金儿,独自一人疾步进了暖房,紧挨着苏白在软榻上坐下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又耽搁久了。你用过饭了吗?” 苏白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盯着帐本红着脸摇了摇头:“还没。你不是说了晚饭前会回来的么?我怎么好真的不等你。” “是我不好了, 你以后饿了就先吃。”鄂颜哈着手道:“才入秋怎么就这样冷了。” 苏白目不斜视地将抱在怀里暖肚子的汤婆子塞给鄂颜道:“先用这个暖暖手吧。一会儿吃完饭身体就暖和了。” 鄂颜抱住汤婆子,俯身看了看苏白始终低垂的脸, 笑问道:“这又是怎么了?从午间起就一直不肯看我。不好意思啊?” “你!”苏白羞恼地瞪向鄂颜道:“我哪里敢看公主殿下。只怕多看两眼,公主殿下更会觉得我喜欢你了。” 鄂颜明白了。原来是为她早上说的那番话, 她说苏白是喜欢她而不自知。她扭过身子,将脸凑近羞低着头的苏白,眨着眼睛一脸真诚地问道:“那你讨厌我吗?” 苏白不说话。 “不讨厌就是喜欢啊。我哪里说错了?”鄂颜说笑完坐直身子道:“不逗你了。咱们先说正事,书院最近发生的那件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苏白诧异地抬起还在泛红的脸。 “阿白你这是什么表情?外面都传遍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下午我是去泰王府问话去了,泰王世子之所以会结识那个姓李的书生,是平安伯府的阳睢在牵线搭桥。事儿吧,就是阳睢那伙人干的。”鄂颜为了问话,一坐就是大半日,腰酸背疼的,索性就着软榻躺下,将头枕在苏白的大腿上继续道:“对了,你知道吗?都城有个反苏同盟的事?” “反苏同盟?”苏白一心在书院的事上,对于鄂颜公主枕在她腿上的行为并不怎么抗拒。“这个苏是指我吗?” “嗯。你也不用担心,听起来煞有介事的,其实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鄂颜嗤声笑道:“拿阳睢来说吧。他加入同盟,是为了帮他姐姐。因为他姐姐深爱的男人迷上了你,阳睢便觉得只要你的名声臭了,那他姐姐的亲事便稳了。不过他是平安伯四房的庶次子,只是勉强能在豪贵圈子里呆着,在同盟里地位不高。因此最容易暴露的差事就是他在做,让他把其他人交待出来还颇费了我一些功夫。” 反正阳睢短时间内恐怕是不能行动了。 鄂颜从袖口里掏出一页纸,递给苏白道:“你可以瞧瞧,他交待出来的人都在上面了。大多都是心上人被你迷住了因此嫉恨你的小屁孩,不足为虑。不过依我的意思,这事还是得杀鸡儆猴,好歹让以后那些还想动歪心思的人,行事之前好好掂量掂量后果。” 苏白看着纸上的一个个名字,觉得人心真是难测。两次宫宴上,这纸上的许多人还笑脸相迎地找她说过话呢。谁能想到,在那些笑脸背后藏着的,竟然是一颗恨她入骨的心。 “你要是放心的话,这事便交与我去办吧。”鄂颜玩着苏白腰间的丝绦,表情认真地道:“名单你也看过了,大多是权贵家的哥儿姐儿,更有几个我的兄弟姐妹。你要是为了这事出面同他们作对,只怕他们日后还会想法子报复于你。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好,一来我的身份压得住他们,二来我也不怕被他们记恨。” 苏白不想因为自己的麻烦把鄂颜公主牵扯进来,摇头道:“公主殿下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剩下的事便交与我吧。” “阿白你是不是忘了?山庄的生意也有我的份。”鄂颜伸着懒腰坐起身,往苏白的肩上靠去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跟我客气。哪怕不是爱人,咱们也还是朋友啊,不管你回不回应我的对你的感情,我都会对你好的。” 苏白心情复杂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鄂颜公主的这番话。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好在有婢女在门外说晚饭已经做好了。 “咱们吃饭去吧。”苏白轻轻推开了鄂颜公主靠在她肩上的头。 饭前净手的时候,鄂颜碰到水疼得嘶了一声。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的心揪了起来:“还疼吗?” 鄂颜看了看自个儿手心正中发红刺疼的地方道:“真是奇怪。已经疼了一天了,不知道是不是不留神被有毒的刺扎到了。早上抹的药又只能治伤,不能解毒。”她豁达地笑笑:“不过没关系,只是好得慢一些罢了,你别担心。” “我房里有解毒的药膏,你可以试试。”苏白盯着不断端上来的菜轻声道。 鄂颜笑意更甜地点了点头。 等用完晚饭,苏白领着鄂颜回了卧房。 鄂颜环顾着苏白的房间道:“好些日子没来了,你房里还是这样冷冷清清的。” 苏白以为鄂颜是说房里的装饰物太少,看起来不够热闹,边找着蓊娘配制的解百毒的药膏边道:“嗯。我喜欢房里的东西少一点。” 第106章 “我不是说东西,是说人。”鄂颜坐在床边故意逗苏白道:“你房里缺个我。” “又胡说八道了。”苏白胀红了脸,气哼哼地走到床边就那么站着道:“请公主殿下受累把手摊开一下。” 鄂颜兴味满满地抬头看着苏白动不动就羞红的脸,乖乖摊开掌心让苏白帮忙抹药。药冰冰凉凉的,瞬间止住了她手心带着刺痒的疼。手里的痒是止住了,可是她心里的痒却被苏白专注温柔的样子勾起来了。 屋子里的烛火半明半暗的,给苏白绝美的容颜添上了朦胧之色,使苏白看起来宛若身处仙雾的神女一般。再一细看,苏白的小脸红红的,苏白的唇也红红的。 鄂颜失了神,在一种神秘力量的推动之下,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朝苏白凑了过去。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嘴唇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苏白的唇上,而苏白捧着药膏僵着身子震惊得瞪大了眼看着她。 她猛地往后仰了仰身子,慌乱无措地解释道:“阿白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完了说不清了。苏白这下真的要讨厌她了!她自责地坐回床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苏白是一惊未散,一惊又起。明明忽然被亲的人是她,她都没哭,鄂颜公主哭什么?初吻诶,就这么莫明其妙地没了。她本来是有点生气的,结果被鄂颜公主这一打断,情绪立马接不上了。 “你哭什么嘛。”苏白也顾不上自个儿了,掏出帕子坐到床边安慰起鄂颜公主。 “我怕你讨厌我。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鄂颜捂着脸,泪水不断从指缝里流出来打湿了她的手背。“我知道你肯定不信,觉得听起来很扯。是真的,刚才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个你了。” 苏白叹了声气,轻轻拍着鄂颜的背道:“我信,也没有讨厌你。”她真的信,鄂颜公主喜欢她,刚才气氛又有点暧昧,可能鄂颜公主确实是情不自禁才突然吻了她吧。 鄂颜还在伤心地哭着:“不。你只是在安慰我,其实心里已经讨厌我了。” “我真的没有。” “那你证明一下。” “我……”苏白犯了难。 鄂颜终于拿开手,露出满是泪痕的脸,抽抽答答地道:“你抱抱我我就信。” “你这就是故意为难人了。”苏白搓着手里的帕子,害羞地别开了脸。 鄂颜又捂着脸哭上了,越哭越伤心:“我就知道你讨厌我了。” “没有……”苏白逼得没办法,只好将鄂颜公主虚搂进怀里,敷衍地抱了抱道:“好了。抱抱,不哭了。我真的没有讨厌你。” 鄂颜埋在苏白胸前,吸溜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那你说你喜欢我。” 苏白的声音冷了些:“公主殿下不要得寸进尺。” “哦。” 第56章 “天色不早了, 公主殿下是不是该回去歇息了?”苏白轻轻推了推怀里的鄂颜公主。 鄂颜没有任何反应。 苏白把音量提高,又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鄂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公主殿下这是打算用装睡赖着不走吗?”苏白都快佛了。真是一招接一招啊,才说了不要得寸进尽。亲也亲了, 抱也抱了,现在是还要睡吗? 鄂颜的小心脏心虚地突突了两下。她咬咬牙, 紧闭双眼放松四肢, 誓要把装睡进行到底。 苏白不得不使出必杀技——挠痒痒!她任由鄂颜公主靠在胸口,腾出双手放在鄂颜公主的腰间轻轻挠了起来。 哼嗯——鄂颜差点没憋住,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把闷哼声给忍了下去。 苏白挠了一会儿痒痒见鄂颜公主还是没反应, 不禁怀疑起来:“难道真的睡着了?”她把鄂颜公主轻轻从怀里推开,认真打量了一下——呼吸平稳, 脸颊微红。好像真的睡着了啊…… 唉。苏白在心里叹了声气,缓缓将鄂颜公主的头放到枕头上, 又弯腰帮她脱了鞋。 鄂颜不敢睁眼,任由苏白将她搬来搬去。过了一会儿, 听到苏白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她才小心翼翼地眯睁开眼, 只听苏白在门口那边吩咐婢女道:“打两盆热水来, 再另外拿床被子。” 苏白吩咐完便回来了。 鄂颜赶忙闭上眼。她完全看不见, 只能凭听觉感受屋内的动静。有铜盆碰到木架的声音,苏白的脚步声,水声……她正认真听着屋子里的各种声响,脸上忽然热烘烘的, 鼻子闻到了水汽的味道。 苏白在帮她擦脸? 鄂颜装死一般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苏白的照顾,心里甜蜜得不行。苏白先是帮她擦了脸, 又帮她擦了手,最后换了巾子, 帮她把袜子脱了擦了脚,最后帮她盖上了被子。苏白的身上还是那样香,动作轻轻柔柔的温柔极了,很快的,她真的睡着了……呼噜呼噜…… 苏白望着床上像小猫似的打着浅浅呼声的鄂颜公主,不禁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才吃过饭就睡着了?是太累了么?她想起鄂颜公主下午去泰王府问话到深夜的事,既心疼又感激。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不如奴婢另外给小姐收拾个屋子出来吧?”婢女抱着被子过来,匆匆扫了眼占去大半张床的鄂颜公主,轻声细语地对自家小姐道。反正山庄闲置的屋子多得是。@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摇了摇头。放鄂颜公主一个人在卧房里她不放心,万一鄂颜公主半夜起床突发其想地想找找看,她这屋子里有没有机关暗格呢?玉颜山庄劫过道的事,谁也不能知道,哪怕是对她格外喜欢格外宽容的鄂颜公主也不可以。 第107章 她以前看过一部动画片,叫《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故事简单又治愈,小人族的女主去人类的房子里“借东西”,被回乡下养病的小男主看到了。小男主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在女主遇到危险时会帮忙,可是最后女主和爸爸妈妈还是搬离了那里。因为小人族的生存法则里有一条,如果被人类看到了,一定要赶快搬走。 她小时候刚看的时候不明白,觉得遗憾极了。为什么女主不留下来呢?男主不仅不会伤害她,还会保护她啊? 长大些了才明白。女主一家搬走,只是不想把生死寄托在一个可以轻易毁灭她们的人类小孩的情绪上。依赖于别人的安全感,并不是真正的安全感。 她现在的处境和女主相似。如果让鄂颜公主知道劫道的事,那她是生是死,便只在鄂颜公主的一念之间了。赌坊妓院要不了命,劫道是会要命的。一旦她有致命的把柄在鄂颜公主手里,处于绝对劣势的她,也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继续跟鄂颜公主相处了。 苏白从婢女手中接过被子,轻轻放在了鄂颜公主旁边。她其实特别满意当下跟鄂颜公主相处时的状态,可进可退。本来她与鄂颜公主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也被鄂颜公主的平易近人和她骨子里人人平等的观念拉小了不少,这让她觉得特别舒适自在。 苏白坐在床边,望着鄂颜公主的睡颜,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猝不及防的轻柔的吻。 唉,要是鄂颜公主对她没有那样的心思,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同她相处,她恐怕会觉得更舒适自在的。 她想着想着,不禁回忆起昨日早上,她错以为鄂颜公主放下了自己时的心情……当时她好像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觉得……特别失落? 苏白震惊得捂住了嘴。难道果真如鄂颜公主所说,她已经喜欢上了鄂颜公主而不自知? 她又想起那个吻……刚才鄂颜公主吻她的时候,她具体是什么心情来着?巨大的震惊,一点点生气,可是完全没有反感的情绪,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想回应的冲动……完了!她好像真的喜欢上鄂颜公主了! 呜呜呜……会不会因为她也是缺爱的孩子,所以才对直白又真诚的鄂颜公主毫无招架之力啊? 苏白愁得一整晚都没合眼。 *** 鄂颜早上醒来,就看到苏白满面愁容双眼通红地坐在桌前发呆。 “我怎么睡在这边了?”她装着傻。 苏白回头看了眼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鄂颜公主,心慌着赶忙把视线收了回来。完了完了,心里一旦有那种念头,她再看鄂颜公主的感觉就很奇怪了。 “阿白?”鄂颜委屈巴巴地凑到苏白身边坐下,扯了扯苏白的袖子道:“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我都说不是故意的了。” 苏白缩回手,低下头看也不敢看鄂颜地道:“要不,公主殿下这几日就别过主院这边来了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想点事情。”她现在心里乱得慌,在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以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鄂颜公主相处。 鄂颜怔了怔,眼眶忽然就红了。她真的不是故意对苏白做出轻薄之举的,后来见苏白主动哄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苏白真的没有生气。现在想来,苏白昨日之所以没发脾气反过来哄她,应该只是不忍心看她伤心难过吧。苏白还是讨厌她了…… “阿白……”鄂颜小心翼翼地想去牵苏白的手,结果刚碰到指尖苏白就飞快地将手缩回了袖子里。她落寞地低下头道:“好。你先消消气,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书院的事你别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不过你生气归生气,饭要好好吃,觉要好好睡,做错事的人是我,你千万不要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呀。” 苏白别开脸,鼻子忽然酸得厉害。鄂颜公主这是在干嘛啦!本来她就很过意不去了,鄂颜公主这样叮嘱她,只会让她心里更过意不去啊! “那我回去了呀?”鄂颜说完并没有动,心里隐隐期待着苏白会心软挽留她。可是等了半天,也只等来苏白看也不看她的一句。 “请公主殿下见谅。” 鄂颜整理了发髻衣衫,出了苏白的卧房,又一路忍着眼泪出了主院。直到进了西院自个儿的卧房,将连带金儿在内所有伺候的人都拦在门外,她才扑到被子上哑声痛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完全没了主意。 一想到苏白被她冒犯后,难过得整夜都没有睡觉,她又心疼自责得恨不得拿头去撞柱子。 苏白是真的厌恶她了。以前她只要一露出委屈的样子,苏白都会心软的,方才却完全没用。苏白别说心软挽留了,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仿佛会脏了自己的眼一般。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扭转苏白对她的印象啊! *** 苏白站在窗边,自责地目送着鄂颜公主颓然离开的背影。直到鄂颜公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很久了,她还在窗边呆立着。 “小姐。”有婢女在门外传话:“德成长公主殿下来了。” “不见。就说我偶感风寒,不宜面见贵客……”苏白思索了一下,又改了主意道:“算了。还是请长公主殿下进来吧。”不然她过几日“风寒”好了,还得进宫一趟。 见长公主那样的人,还是在自己的地盘踏实一些。若是进了宫在德成长公主的地盘上,没有了鄂颜公主陪伴相护的她,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第108章 鄂临随着婢女到了明间,见只有苏白一个人在,心内大喜。她知道鄂颜搬来了玉颜山庄小住,想到鄂颜大概率会在,原本的打算只是过来找苏白寒暄几句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可以聊正事。 “俾下见过长公主殿下。”苏白拱了拱手。 鄂临和煦地笑了笑:“天师不必多礼。”她扫了眼两旁侍立的婢女,坐到上首客客气气地对苏白道:“本宫有事与天师相商,不知可否请天师府上的众位姑娘先回避一下?” 来了来了。苏白心生疲惫。长公主也太直接了,一来就要她清退左右。好在明间三面通风,婢女们哪怕退到远处,听不见长公主和她之间的对话,也看得见长公主的行动。 “当然可以。”她挥手摒退众人。大不了被言语调戏几句而已,长公主想占她身体上的便宜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苏白愣住了。她刚才只是稍微脑补了一下长公主对她动手动脚的画面,心里顿时就硌应得不得了。可是平日里鄂颜公主牵她的手躺她的腿,玩游戏时搂她的腰,甚至昨日忽然亲了她。她都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 第57章 等人全退下了, 鄂临捧着茶轻轻吹着,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苏清玉这个名字。天师听着耳熟吗?” “什么名字?”苏白非常认真地竖起了耳朵。 鄂临只当苏白在装傻,搁下茶盏, 拿帕子点了点唇角道:“苏清玉。清水如碧玉。” 苏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这人是谁?她应该认识吗?她又不敢把话说死。万一是原主认识的人呢?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算了算了,实话实说吧。要是回答错了, 大不了说出水痘发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嘛。 “不怎么耳熟……”苏白细细地品着那个名字, 无比真诚地摇了摇头。 鄂临见苏白说得犹豫,心里的把握更大了一些,继续问道:“那神枪苏世忠, 天师总该听说过吧?” 苏白愣住了。苏世忠她当然听说过,原主那位死去的城主老爹啊!在番人那里也被尊称为“西达”, 是英雄、救世主的意思。 “殿下到底想问什么?”苏白面色沉静,心里其实打起了鼓。德成长公主知道原主是苏世忠的女儿?那肯定也知道原主与番王阿路汗之间的血海深仇咯? 鄂临这下十拿九稳了。她语气和善地道:“天师不必惊慌。如果本宫有意加害天师, 那今日来贵府的便不是本宫,而是阿路汗麾下的刺客了。他当年破城后屠戮苏家满门, 可是翻遍尸山血海都没找到苏世忠的独女苏清玉。”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望着苏白笑了:“也就是玉颜天师你。” 苏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以静制动地继续沉默着。 鄂临见苏白不语, 又道:“天师难道不想问问, 本宫为什么要在番王面前替天师隐瞒这个秘密么?” 苏白想着此刻四下无人,古代也没有录音设备什么的,试探着问了:“殿下不妨直言。”长公主一看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留着她肯定是因为有用, 问题是有什么用? 咦~不会是以此为要挟,要她的身子吧?想到鄂颜公主口中长公主的为人, 苏白一阵恶寒。 鄂临直言不讳地道:“本宫想和天师合作。天师想要番王的命不是么?巧了,本宫想要皇帝的命。你帮我, 我帮你。杀了他们,边城还是你苏家的,天下也还是我鄂家的。” “嗯……”苏白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对原主来说确实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问题是她对杀不杀阿路汗的,完全没兴趣啊。而且蓊娘她们的打算可不止是杀阿路汗一个人啊,而是要灭了番邦全众。这就太那个啥了……大家都是老百姓,何苦互相伤害呢。“长公主殿下堂而皇之地将造反之事宣之于口,未免太信得过俾下了。” “不是信得过。”鄂临面带娇羞地笑了笑:“本宫的打算是,如果天师答应合作自然好。如果天师不答应,那本宫便只好借阿路汗之手除了天师。天师想让人相信本宫有造反之心,光是空口无凭的说可没人会信,得要证据!关于这点还请天师放一万个心,你不会有时间去搜集证据的。” 鄂临轻声笑道:“再说了,最近你们玉颜山庄在都城的名声可不太好啊。天师纵使说了,又有谁会信呢?” 苏白压根不想趟德成长公主这趟浑水,原著里原主就是造反死了的!可是现在的局面很是难办啊,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造反,要么不造反。造反以后死,不造反立马死。 只能先用缓兵之计了:“俾下怎么能确定,长公主是确有反心,而不是奉旨引诱俾下上当呢?再说番王是您的夫君,俾下实在很难相信,您为了笼络俾下会真的愿意手刃自己的夫君啊。” “阿路汗啊,有没有天师在,本宫利用完都要杀他的。”鄂临笑意款款地道:“至于皇帝,你听说过当年的安景之争吧?景王是本宫一母同胞的兄长。天师难道认为,本宫会为杀兄仇人卖命么?” 苏白都起鸡皮疙瘩了。德成长公主真真是笑面虎,看起来貌似随和温柔,跟鄂颜公主那种张扬跋扈的一点都不一样。其实呢?心里比谁都狠。反倒是鄂颜公主,在外虚张声势,私下性格简直好得离谱。 听听,德成长公主说利用完阿路汗就要杀掉的。那她呢?岂不是利用完也要杀掉? 造反这事为什么风险特别大呢?主要还是队友坑。遭遇昏君暴政的时候暂且不论,那时造反是大义之举。就这眼下,太平盛世的,有造反之心的不是因为私怨,就是因为贪欲。而干大事最佳的粘合剂是什么?是理想啊!各怀鬼胎的队伍能成事那是真的有鬼了。 第109章 “恕俾下不能从命。长公主殿下造反也好,不造反也好,都不关俾下的事。”苏白语气坚决地道:“不过俾下对杀阿路汗没有兴趣,对边城也没有兴趣。俾下只想带着山庄的人好好过日子,殿下若是想除掉俾下,俾下也不怕。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待长公主殿下离开,俾下会立刻将您有意造反之事传与手下诸人。倘若来日俾下果真命丧阿路汗之手,长公主殿下造反的证据,自会有人去查。” 鄂临脸上的笑意没了。 苏白却笑了,笑得还相当反派。她俯身凑向德成长公主,笑意癫狂地道:“殿下明白了吗?俾下根本不怕死。而玉颜山庄的人,殿下是杀不完的!当然了,殿下若是放过俾下的小命,俾下也会感念殿下的恩德,为您保守秘密。俾下祝您得偿所愿~不送。” 鄂临愣住了没有起身,满脸惊诧地问道:“你真就一点不想报仇?”@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不想。”苏白收起反派的笑容,异常平静地道:“如果我有儿女,而我丧命于歹人之手。我当然希望恶人有恶报,但更希望我的儿女能放下仇恨去过他们的人生。长公主殿下,你可以试着想想看,如果被皇上害死的人是你,你会希望景王殿下怎么做?” “我——”鄂临复仇的心,第一次有了一丝丝的动摇。如果死的人是她,她当然希望皇兄能忘却仇恨,好好活下去……将来儿孙绕膝,做个老寿星公。 “人很多时候都挺双标的。”苏白贴心地解释道:“家乡话,双重标准的意思。比如如果是自己身患重疾,情愿不治也想给家人留下余钱,这是出于理智的决定。可如果身患重疾的是家人,自个儿就不可能做到理智了,肯定砸锅卖铁负债累累也要挽救家人的生命。殿下可能觉得我没心没肺,但我只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对于苏城主一家的遭遇,她或许无法共情,但她也切切实实地经历过双亲去世,她当时的选择便是放下仇恨继续向前。 鄂临默然起身,神情茫然地走出了明间。 *** 鄂颜还闷在房里独自难过着。 金儿在门外道:“公主,咱们的人来报,刚才见番王妃从主院那边出来。” 什么?鄂颜止住抽噎声,从泪湿的枕巾上抬起头。 房门忽然开了。 金儿看着眼前戴着幂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家公主,担心地道:“您这是……”也出水痘了?水痘不是只出一次的吗? “随我去主院找天师。”鄂颜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戴上幂篱。她能怎么解释?难道说哭肿了眼见不得人? 苏白目送走德成长公主,独自坐在明间想着心事。蓊娘如果知道德成长公主的提议,应该会立马同意吧?玉颜山庄上上下下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应该都渴望着复仇吧?认真说起来,其实不想复仇的人只有她而已。缘由也并不是她冠冕堂皇说的那样,放下了对阿路汗的仇恨,而是这份血海深仇是原主的,不是她的。 她不过是一个突然降临的外人,却贸然地为许许多多的当事人做下了决定。 也不知道她那番反威胁有没有用,长公主会不会真的派人暗杀她。她试图代入了一下长公主的视角,结果发现完全代入不了,长公主的脑回路跟她又不一样。唉,杀她就杀她,不要连累山庄里别的人才好。 不过如果随时可能被暗杀的话,她是不是应该提早把后事安排一下? 咦——苏白十分诧异于自己的平静。看来最大的恐惧还是来缘于未知啊,想想曾经她在鄂颜公主身边担惊受怕的心情,眼下死神真的临近了,她反倒接受得特别坦然。 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死过。穿越跟死也差不多了吧?社会关系全部重构。人的自我认识,不就来自于社会关系和自身记忆么? 苏白起身走到门边,望着清晨湛蓝的天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中午还是召集大伙开个会,说一说德成长公主的事,顺便交待一下后事吧。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苏白好奇地低头看了看。整个玉颜山庄,能发出这样沉重的脚步声的,只有她和西院的诸位。 果然,她看到了戴着幂篱的鄂颜公主,和紧随其后的金儿姑娘。 金儿停立在远处。鄂颜只身一人到了明间,还没进门便语气焦急地问了:“鄂临来过了?” “嗯~”苏白的声音柔柔的。她才想完生死大事,再见到鄂颜公主便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啊。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鄂颜坐都没坐,同苏白保持着距离道:“你不必瞒我。我不会害你的。” 苏白稍微迟疑了下,莞尔一笑道:“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是担心会连累到你。不过想了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你也能有个准备。长公主有造反之心,阿颜你身为皇家儿女要更为小心一些。”她说完便一副什么都看开了看淡了的佛系模样,坐回了椅子上。 鄂颜愣住了。苏白待她的态度温柔极了,是已经不生她的气了,还是已经懒得同她生气了?她定了定神,隔着重纱俯望向坐着的苏白道:“她是不是想拉你入伙,那你同意了吗?” “没同意。”苏白惨然地笑笑:“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想灭我的口,不过无所谓了。”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先杀了长公主以求自保的,今日那番威胁,最主要的也是想保下玉颜山庄的人。 第110章 “怎么就无所谓了?你死了我怎么办!”鄂颜才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失控了,带着哭腔道:“你放心。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的安全。至于鄂临,她要是执意找死也没人救得了,不怕告诉你,皇上一直提防着她和阿路汗。他们胆敢有风吹草动,便等着命丧都城吧。”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怎么又哭了……”苏白无奈又纵容地起身走到鄂颜面前,掏出手绢掀开幂篱想为她擦眼泪。等看清幂篱下鄂颜哭到发红的眼眶和鼻尖,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鄂颜慌乱的后退两步,哽咽着道:“阿白你不必强忍着厌恶恶心的情绪安慰我。我没事的。” 厌恶恶心?鄂颜公主以为自己被她讨厌了,所以才难过成这样吗?即便如此,听说长公主来找她了,还是担心得立刻赶了过来?苏白的心抽疼了一下,又抽疼了一下。 “阿颜,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苏白想到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无力地垂下还握着手绢的手,自暴自弃地笑着道:“我觉得你是对的,我好像确实喜欢上你了。”如果死亡随时会到来,她希望,至少鄂颜公主不会误会这一点。 在这场奇迹般的相遇里,两个长久孤独的灵魂之间,曾经撞击了可以温暖彼此的火花。纵然短暂,但至少存在过。 第58章 鄂颜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仿佛被人用定身咒定住了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颜?”苏白唤了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啊?”鄂颜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在幂篱后抱歉地笑了笑:“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来着?我恍惚了一下。”她恍惚的时候产生幻觉了, 特别美好的幻觉。苏白特别坚定地告诉她,说确实喜欢上她了。 只是幻觉如同美梦, 终究要醒过来的。 苏白欲言又止。那种话不是可以轻易宣之于口的, 自暴自弃的情绪淡去后,她忽然有点提不起勇气再说一遍了。她苦涩地笑笑:“刚才说到,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鄂颜短暂失去的记忆被瞬间唤醒, 掀开幂篱震惊地望向苏白。 她想起来了。不是幻觉,苏白就是说了喜欢她! “然后呢?”鄂颜红肿的双眼噙满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弯起的唇微微颤抖着道:“你还说了什么?” 苏白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羞低下头道:“你听到了呀?” “嗯。那你对我, 具体是哪种喜欢啊?”鄂颜还不完全放心。 苏白怔愣了下,抬起头红着脸灿烂地笑了:“同你一样。只能对一个人的那种。” 沉默。深山老湖一般的沉默。 鄂颜再一次被定住了。 苏白也久久无话。 两个人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一时之间无语亦无措。 鄂颜忽然情绪激动地哽咽着转过身捂住了脸,等情绪平复一些后, 才转回身摘掉幂篱朝苏白回了个大大的笑道:“我早上的时候还以为, 你无论如何不想理我了。” “没有……”苏白又内疚了:“我那个时候心里乱乱的,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拜托你暂时不要过来。” “怎么又不乱了?”鄂颜上前牵住苏白的手。 苏白头一回不仅没有躲,反倒轻轻地回握住了鄂颜:“长公主不是来过了么?世事难料的,我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那我倒该感谢鄂临了。”鄂颜抬起另一只手抹掉眼角喜悦的泪水道:“阿白, 你暂时不要出门,我先抓紧时间进宫安排了一下护卫的事。”她绝对不会把苏白的生死, 寄托于鄂临的一时之念。@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点点头:“我也立刻召集大伙开个会。”她当然不能说是德成长公主找她合作不成,随时可能刺杀她。毕竟除了她以外, 玉颜山庄所有的人恐怕都很愿意跟长公主合作。 书房里,管事的婢女成排站着,蓊娘独自立在一旁。 “书院发生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也没想到,都城之中看玉颜山庄不顺眼,看我不顺眼的人会那样多。多亏有鄂颜公主出面,反苏同盟恐怕不敢再找玉颜山庄生意上的麻烦了。但是那些嫉恨我的人,难保不会想釜底抽薪,直接派人暗杀我。所以……”苏白拿此事当借口,严肃认真地叮嘱众人道:“大家接下来要格外警惕,尤其是要保护好自己。日间巡逻和夜间巡逻,都以小队的形式进行,遇到刺客方能彼此照应。” 苏白不怎么担心自己,更担心山庄的人。不与长公主合作的决定是她下的,后果本来也该由她来承担。 “小姐,不能咱们先动手么?”蓊娘平静地问道:“老奴可以将他们的死伪装成意外。” “反苏同盟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意外?”苏白摇头否定:“傻子也知道是我们做的了。我也只是提醒大家警惕一些,作最坏的打算而已。” 有婢女附和蓊娘道:“哪怕不全杀了,好歹杀一个以示警告?” “说过多少次了。大业要紧,不要横生枝节。”苏白冷着脸,摆出威严的架势。其实心里是心虚的,她一直在做的事,从来都不是帮蓊娘和婢女姐姐们完成大业。而是保命、挣钱、过日子。 说到保命,她既然决定同鄂颜公主在一起,就别要贴身伺候的人了。这样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发动的时候,好歹不至于伤及无辜。反正她是放下一切顾虑,不会再被恐惧支配了。 第111章 乐观点想,鄂颜公主是女主,她大老远的穿越而来,未必就不是另一个女主啊?没准她也有女主光环呢? 只不过照鄂颜公主与她的关系,这篇文要从无cp大女主文,变成百合双女主文了。 会议很快就开完了。本来也没什么内容,不过是几句叮嘱罢了。 苏白从书房出来,望了眼西院的方向,心里忽然有点紧张忐忑。她和鄂颜公主,这便算是正式确定关系了吧?那鄂颜公主再吻她……她便没有什么立场拒绝了吧? 想到昨夜那个轻轻的吻,苏白的脸烧了起来,心里也多了种莫名的期待。 *** 鄂颜眉头紧锁地坐在书案后,将印好私章的手令递给金儿道:“分发各处。调派精锐围守玉颜山庄,全力保护天师安全,日后见天师如见本宫。” “是……”金儿偷偷看了眼自家公主明显哭过的眼,也不敢提,也不敢问。 鄂颜转了转手腕问道:“方才留宫的人是不是说,皇上那边昨夜差了人来传话,让本宫回宫后过去一趟?” “是。”金儿看了眼远处门外等着传话的小宫女道:“那公主您是现在就去皇上那边?还是见了客再去呀?奴婢好去安排。” “见什么客?”鄂颜随金儿看向门口,见有小宫女等着回话,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小宫女屈身道:“回公主殿下,番王妃求见。” 鄂临?鄂颜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既恨鄂临想拉苏白上贼船,又庆幸鄂临早上去了玉颜山庄一趟。不然以苏白别扭羞怯的性格,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向她表明心意,她也不知道还要难过多久。从这一点上来说,鄂临也算坏心办了好事了。“叫她进来吧。” 鄂临进来也不废话,扫了眼金儿等人道:“叫她们都出去吧。” 金儿等人看向自家公主。她们是云轩宫的奴才,走还是留,番王妃说了可不算。 鄂颜点了点头。 鄂临也不用鄂颜让,径直走到上首坐下,等四下无人了才道:“听说你刚从玉颜山庄回来?苏天师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天师同本宫说过许多啊。不知番王妃想问的是哪一句?”鄂颜心里冷笑了下。 鄂临望了眼鄂颜的神色,了然地道:“她告诉你了。”她直盯向鄂颜的眼睛:“听说你一会儿就要去见皇兄?” 鄂颜忍不住笑了:“番王妃听说的事还真是多呢。怎么了?怕我把你意图造反的事说出去啊?” “那倒是不怕。你告诉皇帝我想造反,我便告诉阿路汗苏白是苏家余孽。我死,她也活不了。你小时候也在边城住过,有没有听说阿路汗的父伯兄弟都死在神枪苏世忠的枪下啊?”鄂临气定神闲地道:“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一声,咱们没必要弄得玉石俱焚。苏白那条小命,别人或许不在乎,你不可能不在乎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什么叫我不可能不在乎?”鄂颜脸上的笑意没了。苏白原来是苏世忠的女儿吗?她倒是不知道。 鄂临嘲讽地笑了:“你要不是看上了苏白,闲得没事日日往玉颜山庄跑?她出水痘的时候成天把御药房的东西往她家搬?你要不是看上了苏白,在我母妃宫里的时候,闲得没事把她护得那样紧?鄂颜,我不是傻子。” 鄂颜面无表情地道:“你既然知道,也知道如果动她会是什么后果吧?” “知道。我也没打算动她。苏白那话是对的,我杀了她,她的人会报复我。同样的,她杀了我,我的人也会报复她。大家杀来杀去没完没了,实在是没有必要,本来无仇无怨的。”鄂临扶了扶头上的珠钗,撇撇嘴道:“不过皇帝我是一定要杀的,豁出命去也要杀,这个你拦不住。这件事你如果告诉他,苏白必死。如果不告诉他,他必死。老爹和爱人,你选哪个啊?” 鄂颜冷冷地看着鄂临:“然后呢?你打算让谁做皇帝?” “谁做都无所谓。”鄂临莞尔笑了:“听你这意思,是选爱人咯?” 鄂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了鄂临一句:“你杀不了他。再说张太妃那身子骨,也没几年了,你不如安分些等送走她再折腾不迟。” 鄂临来了兴致:“我杀不了?意思是你杀得了?” 鄂颜沉默了。她不仅可以,而且轻而易举。“眼下并无必要。改朝换代,天下会大乱的,到时又是生灵涂炭。他这些年在皇位上,是功大于过,利大于弊的。” “这理由……倒衬得我罔顾人命了。”鄂临倾了倾身,满脸好奇地问道:“问你个事儿啊。如果皇帝执意要杀苏天师,你会不会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抛开这堆大道理,做出弑君的事啊?” 鄂颜面露诧异之色。 鄂临笑了笑:“或者这样说。苏天师已经惨死于你父皇之手,你会不会为了给她报仇雪恨,大逆不道不忠不孝地弑父啊?反正你跟皇帝的感情也一般得很嘛,方妃的死你应该本来也挺恨皇帝的吧?” 鄂颜久久地沉默了。 “所以说嘛,你跟我没有什么不同。”鄂临站起身快步几步,停下来背对鄂颜语带哽咽地道:“你之所以能满口仁义道德,不过是刀没砍在自个儿身上罢了。你也根本不会在意,当年我皇兄是真的造了反,还是被安王有意陷害。”她说完便快步朝外走去。 第59章 勤政殿里, 太安帝身着单衫坐在冰扇旁,抬眼看了看刚进来的鄂颜:“朕听闻你这些日子跟那个玉颜天师往来密切?” 第112章 “是。”鄂颜在硬石地上缓缓跪坐下了。 “还是你有法子啊。”太安帝不无赞赏地道:“那个玉颜天师,在都城也有些年月了, 似乎从未跟谁交好过。怎么样?为朝廷出力的事你跟她提了吗?”若是换个不争气的女儿,胆敢在皇后与贵妃之间搅起那样大的风波, 他断不会轻饶的。他这二丫头, 是记仇了些,但确实很得用。 鄂颜想到鄂临方才的那番话,心神恍惚了一下道:“没有。”鄂临问她, 如果皇上对苏白起了杀心,那她会为了保全苏白而做出弑君之举么?毫无疑问会的。 “可以提了。等你大婚之后用得上她的地方很多。”太安帝合上眼道:“她要是不肯, 你就杀了她推个人取而代之。朕让妃嫔借美颜之名查探过了,根本没有什么神功, 起效用的就是药膏而已。只要有那个药,咱们想说谁是玉颜天师谁便是玉颜天师。” 鄂颜低伏着身, 握紧了拳头。玉颜天师或许可以有无数个,但苏白只有一个。 “你不是寻机住进了玉颜山庄吗?想办法弄到她那个药膏的配方。”太安帝缓缓睁开眼, 野心勃勃地道:“她要是识趣便留着用, 要是不识趣便换人。到那时, 朝臣权贵的后宅便尽在朕的掌控之中了。” “儿臣倒是觉得,她是否为朝廷效力并不重要。”鄂颜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太安帝道:“眼下儿臣就住在玉颜山庄,与她往来也算密切, 果真有什么消息,儿臣也可以从她那里打听出来。人心不可控。少一个人入局, 便少一分风险,父皇不觉得么?” 太安帝果断摇头:“间接打听来的哪里有有意打探来的详尽?此事不必再议, 你查一下苏白可还有家人在世。若是没有人质在,朕也不敢用她,正如你所言,人心难测。” 苏白的家人?如果真如鄂临所言,苏白其实是苏世忠的女儿,那是肯定没有家人存世的了。边城苏家当年被阿路汗屠了满门的事,她作为半个边城儿女,自然是听说过的。 “是。不过还请父皇多给儿臣一些时日,药膏的配方不是轻易能到手的。”鄂颜恭敬地伏了伏身。 太安帝瞬了鄂颜一眼:“限你大婚之前吧。倘若你久久不能得手,那朕只好另派他人了。” “够了。”鄂颜握地的拳头紧了紧:“儿臣告退。”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山庄里,婢女紧张地找到苏白。“小姐,附近来了好多高手,请您先去暗室暂避,等无事了再出来。” “不用惊慌,是公主殿下的人。”苏白垂眸浅笑:“公主殿下既住在咱们府上,咱们府上又随时会来刺客,自然该加派人手以护公主殿下周全。”看来鄂颜公主加派来保护她的人已经到位了。好快啊。 “是。”婢女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她本来以为要有一场血战的,都城还是有都城的好处,不管是谁想生事,哪怕是宫里那位,都不敢太明目张胆了,少不得要避人耳目。 苏白望着窗外,心里甜丝丝地等着鄂颜从宫里回来。 又是差不多晚饭时分,鄂颜终于回来了。 “我找鄂临聊过了。她不会动你。”鄂颜吃着苏白亲手夹的菜,笑得有些勉强。鄂临是不会动苏白了,可是更麻烦的人会。 苏白诧异地看了鄂颜一眼:“是吗?长公主怎么说的啊?” 鄂颜简明扼要地把跟鄂临之间的对话转述给了苏白。 “哦……”苏白如释重负地笑了:“那就好。我倒是不打紧,就怕伤及山庄里别的人。” 鄂颜望着苏白瞬间轻松的笑颜,忽然不忍心说后来发生的事了:“已经没事了,往后你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至于别的麻烦,她能挡则挡,不能挡就只好除掉带来麻烦的人了。 “嗯嗯。”苏白咬着筷子羞低下头:“阿颜,谢谢你啊~书院的事,长公主的事,你都帮了我好大的忙。” 鄂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客气什么。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么?” 一起用完晚饭,鄂颜深深地看了苏白一眼道:“我这便回西院那边去了?” 苏白失落地抬了抬眼,又迅速将头埋下了,轻轻应了一声:“好。” “你想我回去还是想我留下啊?”鄂颜往苏白面前挪了挪,俯身贴在苏白耳边道:“我都可以哦。” 苏白耳朵红得滴血,踉跄着往后退了退道:“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鄂颜笑了,又一步逼上前去,撑着手将已经退到桌边的苏白半圈住道:“你在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啊……”苏白将头扭开往后仰了仰身子,根本不敢与鄂颜对视。她感觉自己要因心率过快猝死了!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我便是留下来也不会对你做什么。”鄂颜直起身子松开别别扭扭不敢看她的苏白,十分认真地道:“不是同你说了吗?我也还不会呢!这种事也不好问宫里的嬷嬷,大婚之前倒是听说嬷嬷会教导我那方面的事,不过那是跟男子的。咱们肯定不一样的吧?所以说啊……” “停!”苏白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濒临崩溃地道:“我不听!你不要同我说这个!”鄂颜公主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若无其事地跟她探讨那方面的话题的? “好好好。不说了。”鄂颜好笑地望着害羞到不行的苏白,成了心地道:“没关系,以后咱们做过你自然就明白了,光说确实说不清……” 第113章 “出去!!!”苏白埋着鲜红欲滴的脸,用力将鄂颜往门口推去道:“我不想同你说话了!你都不害臊的!” 鄂颜张开胳膊将小牛顶角似的苏白一把抱进怀里,轻声哄道:“小点声。我和你的人都还在外面呢。” 苏白不敢出声了,闷声挣扎着想从鄂颜怀里出来。 “让我抱会儿好不好呀?”鄂颜的声音里忽然没了玩笑的成分,只剩下淡淡的难过和浓浓的依恋:“早就想好好抱抱你了。” 苏白挣扎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阿白,不管往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鄂颜将头埋进苏白的脖子里,语气坚定而低沉,像是对苏白的誓言,又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苏白低垂的手慢慢从身后攀上鄂颜的肩,轻嗯了一声道:“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如果出现她和鄂颜只能活一个的情况,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鄂颜。这是出于道义。 如果出现别人和鄂颜也只能活一个的情况,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鄂颜。这是出于爱。@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今晚我可以不回那边去吗?”鄂颜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白轻轻推开鄂颜,抬起头深情地看向她道:“不可以哦。” 鄂颜一脸不解。 “万一你又说奇怪的话怎么办!”苏白气鼓鼓地道:“这倒也罢了。万一你还做奇怪的事呢?” “奇怪的事?比如这种吗?”鄂颜伸手捏住苏白因生气而撅起的嘴,笑着吻了上去。她怕苏白真的生气,也不敢吻深了,只是轻轻一啄。 苏白怔住了。嘴唇忽然被压住,甜甜软软的,就在她乖乖闭上眼打算继续承受鄂颜的攻势时。 鄂颜猝不及防地停下了……停下了?就这? “我要沐浴去了。”苏白更加气愤地绕过鄂颜径直出了饭厅。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摸了摸唇上残留的苏白的味道,委屈地也出了饭厅,三步两回头地朝大门走去。又生气了吗?相爱的人做点亲密的事不是挺正常的么?怎么动不动就生气啊? 她决定轻易还是不要逗苏白了,不然真的惹生气不肯理她就糟了。 *** “公主不回西院那边吗?”金儿紧跟上自家公主匆忙的脚步问道。 鄂颜脚步飞快地道:“回宫。”她回山庄本来也只是为了同苏白一起用晚饭,如果苏白愿意她留下来倒也罢了,既然苏白不愿意,那她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的好。 张太妃宫里。 守门太监恭敬地道:“回颜公主,王妃这些日子偶尔会去行宫与番王同住,眼下并未在宫中。” 鄂颜心里生出不耐烦的情绪。她不过好心想救鄂临一命,怎么这么折腾啊! 金儿又问道:“公主,您接下来是回云轩宫还是回玉颜山庄啊?” “回云轩宫吧。”鄂颜面色冷峻地道。她要是大半夜地特意跑到行宫找鄂临,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还是改日找机会再来张太妃宫里吧。 苏白沐浴完出来,看了眼西院的方向问婢女道:“公主殿下回那边去了么?” 婢女仔细回忆了下,不是特别确定地道:“奴婢方才瞧公主殿下乘车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回宫里去了。” 大半夜的坐着马车回宫?苏白心里涌起自责的情绪。是不是她方才的表现太伤人了?明明都确定关系了,蜻蜓点水的亲一下而已有什么不行的?再说鄂颜公主聊到的那件事,作为爱侣确实迟早要经历的。 她刚才害臊得厉害,一个劲地赶人走,一定伤了鄂颜公主的心吧? 或许等明天见了面,她可以稍微主动一点点?可是如果鄂颜公主生了气住在宫中不回来怎么办?她是不是得进宫一趟把人哄好啊? 苏白心烦意乱地想了许多许多。 第60章 “番王妃还没进宫吗?”鄂颜心里有些烦躁。她要是再等下去, 恐怕连跟苏白的午饭都要错过了。可要是她前脚刚走,鄂临后脚就从行宫回来了呢? 金儿怯怯地摇了摇头。公主心情又不好了,她看得出来, 这种时候还是把嘴闭严实一点比较稳妥。 鄂颜深吸了口气,按下不耐烦的情绪道:“再派个人去张太妃那边盯着, 每隔一柱香的功夫轮流向本宫回禀一次。” 有小宫女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公主殿下, 番王妃来了。” “她自个儿过来了?”鄂颜挥挥手命众人退下,端坐在椅子上静候着鄂临进来。 鄂临进来后扫了空空荡荡的厅殿一眼,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道:“说吧, 什么事急得你昨夜就去了我母妃宫里,今儿又派了人在那边守着我进宫。” 鄂颜瞪了鄂临一眼, 缓了缓不快的情绪平静地道:“那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鄂临先是愣了一下, 旋即放声笑了:“你好奇这个做什么?有兴趣加入?” “加入你吗?除非我嫌自个儿死得不够快。”鄂颜淡淡地扫了眼鄂临,轻嗤一声道:“如果当年景王真的没有争位之心, 是我父皇刻意诬陷于他。那我父皇想除掉的会不会根本不是毫无威胁的景王,而是借景王争位之名, 借口除乱, 堂而皇之地将他戍边时培植的亲兵武卫召来都城, 他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皇祖父留下的老臣呢?” 鄂临脸上尽是骇然之色。她确实没有这么想过,安王为什么要栽赃害死向来安守本分的兄长,甚至一直是深深困惑着她的问题。“为什么是景王?先皇那么多子嗣,为什么偏偏是我兄长?” 第114章 “为什么不能是景王呢?你下棋的时候, 会纠结于具体用哪颗棋子吗?能达成目的不就行了?棋子的死活,别说他, 连你也不会在乎不是么?”鄂颜冷冷地望着鄂临道:“你想为景王报仇,不是也想过利用苏白么?利用不成, 也想过要除掉。可惜苏白脑子好使,性子刚烈,有跟你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魄力,你才没敢动她的。苏白的死活你在乎过吗?” 鄂临脸色煞白地看着鄂颜,好半天说不出一句。是啊,她昨日说鄂颜同她其实没什么区别,她同皇帝岂不也是一样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我想告诉你的是,他只是心狠之人,并不蠢钝。千万不要觉得你回都后那些小动作瞒得过他。”鄂颜说得口渴,端起茶喝了两口才继续道:“我也不是想阻拦你报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鄂临腥红着眼低声咆哮道:“等他老死吗?我忍得够久了!” “不会那么久。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鄂颜的声音低了下去。 鄂临不解地皱紧了眉头道:“什么意思?” 鄂颜默然饮完剩下的半盏茶,情绪不辨地道:“他同你一样。惦记上了玉颜山庄。” “……”鄂临听了这话的心情并非是窃喜,而是庆幸。因为惊觉到,如果她昨日执意要动苏白的话,只怕已经悄无声息地被鄂颜除掉了。 *** 苏白练功练得心不在焉的。 她吩咐了守门的婢女,鄂颜公主的马车一到就立刻告诉她。结果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早饭也用过了,功也练得差不多了,鄂颜公主还是没有回来。 “心要定!”蓊娘拿着小棍轻轻拍了下苏白的肩。 “哦。”苏白答应是答应了,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她越发确定,是昨儿傍晚自个儿的反应伤着鄂颜公主了。要不练完功沐浴好还是进宫一趟吧?反正她有云轩宫的牌子。 蓊娘竖耳听着苏白杂乱无章的棍声,语气平静地问道:“小姐有什么心事吗?还是为反苏同盟的事?” 苏白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杀害李书生的凶手不是已经被供出来了吗?鄂颜公主还让人写了首讲述事情经过的打油诗在坊间传唱。书院和山庄的名声已经恢复了许多了。” “那是为什么?为鄂颜公主吗?”蓊娘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苏白却吓得面无血色。 蓊娘的语气柔和下来:“老奴只是眼瞎,不是心瞎。鄂颜公主为人不坏,待小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是好事一桩。”她仿佛回忆起前尘往事一般地道:“小姐须知,人生在世,真心难求。既有幸遇见了,便要好好珍惜,不然会后悔终生的。” 苏白咋舌道:“蓊娘……你知道鄂颜公主即将大婚的事吧?” 蓊娘略有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嗯。怎么了?难道她说大婚后与小姐不便来往了吗?” “没有没有。”苏白算是明白了。蓊娘以为她和鄂颜公主还是知己好友的关系,劝她好好珍惜那份“友谊”。幸好她没有多说什么!“蓊娘,要不今日先不练了吧?我想进宫去瞧瞧鄂颜公主。”她也该主动一点,老让鄂颜公主一个人主动,时间长了难免会心寒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 鄂颜负手立在云轩宫点满了明灯的库房里,听着管帐嬷嬷介绍。@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这边是各属为庆贺公主殿下大婚大即,送来的贺礼。不过眼下只到了都城附近属地的,更远些的还在路上。” “这边是皇上新近赏下的珍贡,听说除了太后娘娘宫里,咱们宫里是最多的。” “唔……”鄂颜打量着眼前铺陈开的各色奇珍异品,吩咐嬷嬷道:“造个册,将各色东西都给玉颜山庄送去一些。要是有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也一并装上送去。” “是。”嬷嬷领旨去办了。 外面有小太监高声传话:“公主殿下,玉颜天师求见。” 金儿担心公主殿下没听清,正要附耳再说一遍,只见眼前有个朦胧的身影闪过。等她定下神来,库房里哪里还有公主殿下的影子? 苏白面色平静地喝着宫人送上来的茶,心里却在忐忑地想着:如果鄂颜公主不肯出来见她怎么办? 正想着呢,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影。 “阿……阿颜?”苏白有点不确定是自己产生幻觉了,还是鄂颜公主真的是飞奔过来的。 鄂颜接过苏白手里的茶碗放到一旁,牵起她的手没太多情绪地道:“进去说话。” “嗯。”苏白亦步亦趋地跟在鄂颜身后。心想:完了,是真的生气了。 走了许久才到寝殿,四下已然无人。 鄂颜转回身用力将苏白搂进怀里,难掩开心地道:“你怎么进宫来了?是不是半日不见想我了呀?”她没抱太久就松开苏白,认真端详着苏白的脸,抱歉地笑了笑:“大婚在即,我不敢太放肆了,人前只能避讳着些,你不要难过呀~” 苏白轻轻拽着鄂颜的衣服,开心又委屈地红了眼:“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生气了,担心了好久。” 第61章 “我干嘛要生气?”鄂颜望着苏白憋红的小脸, 表情相当困惑。她还以为苏白生气了呢!昨天她走的时候,苏白直接去了浴池,连送也不肯送她。 第115章 苏白鼓起勇气, 往前一凑轻轻在鄂颜唇上啄了下,又迅速低下头道:“因为这个。我其实没有不情愿, 只是忽然之间有点不好意思……唔——”她还在说着话, 鄂颜扶着她的后脑勺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 秋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殿里,在地上投下浅浅的影子。随着日头升起,光影也在慢慢地移动。然而屋子里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 却很久都没有动过。 苏白有点缺氧,难受地伸手去推不断侵略的鄂颜, 掌心碰到的却是两团柔软。@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阿白……”鄂颜惊讶地松开苏白,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胸前, 又看了看苏白停顿在半空中的手,忽然轻声笑了:“你确定吗?我可是真的不会。”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白慌乱地解释道:“阿颜你别误会啊!我刚才只是想推开你喘口气, 不是想对你做什么!” 鄂颜抱歉地点点头:“那你快喘。喘完告诉我。” 什么玩意儿?苏白怀疑自己听错了。快喘是什么鬼啦!敢不敢浪漫一点!“喘完是什么意思?不喘气儿我就没了。”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鄂颜伸手用指腹碾过苏白发红的唇,笑着道:“我以前撞见过这种事。两个宫女, 在园子的石头后面抱着亲吻。那时候我还不懂, 就纳闷抱着啃来啃去的有什么好玩的?哈哈, 现在发现是挺有意思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都快佛了。她好想求鄂颜公主闭上嘴不要再说话了,气氛都没了好吗? “喘好了吗?可以继续了吗?”鄂颜怕苏白不舒服,很认真地征求着意见。 苏白白了鄂颜一眼:“不要了。我腿酸。” “那咱们去床上坐着慢慢来。”鄂颜轻松地打横抱起苏白,还没等走到床边, 就又低头吻住了苏白。她是彻底放开了,昨儿小心谨慎着, 那是怕冒犯了苏白,惹得苏白生了气。刚才苏白都主动亲她了,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有宫女在门外说有事回禀,鄂颜才万分不舍地从苏白身上挣起身。她下床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意犹未尽地返转回来吻了苏白好一会儿:“等我呀。” 苏白用力瞪了眼鄂颜离开的背影,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扶住因为缺氧晕乎乎的头。等晕劲过去了,渐渐回忆起方才接吻时的滋味来,她又顾不上气,只觉得羞了。 很快鄂颜就回来了。跑着回来的。一到床边就扑了上来。 苏白认命地闭上了眼,仰起脸嘟起唇等着那种让人迷乱的感觉再次袭来。 漫漫长日,来来回回。 直到苏白的嘴唇实在有些痛了,鄂颜才作罢。 “我要回去了。”苏白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往床边蹭了蹭。 然而马上就被鄂颜捉了回去紧紧搂进怀里。 苏白竖眉瞪眼:“真的要回去了。不然山庄那么多事谁去拿主意?” “明儿也来得及的。万一出了事闹出什么乱子来,我负责给你收拾。”鄂颜将头埋进苏白颈窝里,轻轻蹭着道:“阿白~我现在才敢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的。不然总觉得又是错觉。” 苏白的心,忽然间软了一下。 鄂颜抬起脸认真盯着苏白道:“说起来。你后来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啊?” “什么傻话。难道喜欢我的人,我个个都喜欢不成?”苏白嗔瞪了鄂颜一眼,收回视线望着帐顶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什么。可能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吧。” 鄂颜笑了:“都城别的追求你的人对你不好么?” “不一样。他们对我当然也很好,不过那种好,更多还是基于容颜的吧。”苏白偏过头直视向鄂颜缓缓道:“只有你看上的是我的好。不是上天赐予我的姣好容颜的好,是我自己后天养成的好。说起来可能比较绕,就是你珍视的那个我,也是我自己所珍视的那个我。这样的心意太难得了,再加上你的身上也有我所珍视的部份。” 鄂颜托着腮认真听着:“比如呢?” “太多了。真诚善良勇敢坚强……你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质我都珍视。”苏白躺进鄂颜怀里,指了指她心脏所在的地方:“甚至包括你内心脆弱的一面,我也珍视。我以前猜想过你小时候可能过得不怎么顺利,不过阿颜,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陪伴你,保护你的。” “嗯嗯。”鄂颜将苏白的头轻轻按进怀里,深吸着气偷偷眨掉了眼里瞬间泛滥的泪水。 *** 在宫里腻歪了一日,苏白次日一早便坐上了回山庄的马车,同车的自然还有片刻都不想与她分开的鄂颜。 “我回去既要练功,又要处理杂务,可能不太有时间陪你。”苏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总算可以真的喘口气了。昨夜真的太疯狂了,她们几乎吻了一夜。有两次她都累到睡着了,又被嘴馋的鄂颜公主给吻醒了,这一醒便遭了大殃。 她当然不排斥这种事,甚至十分享受。可是时间太久了真的不行,她体力跟不上,肺活量也跟不上。 鄂颜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没关系。功我陪你一起练,事我陪你一起做。反正山庄的生意我都清楚。” 苏白想了想。练功有蓊娘在,处理杂务更是有无数的人在,只要没机会做那件事,她还是很愿意跟鄂颜公主腻在一起的。 第116章 很快。苏白就意识到了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她实在是太低估鄂颜公主了。真是不管多极端的情况都能找着机会亲啊! 比如练功的时候,蓊娘不过被婢女叫走一小会儿,她就被鄂颜公主拽到无人的假山后头去了。 比如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她不过进藏书室里找点东西,鄂颜公主就见缝插针地跟进来了。 “说好的大婚在即!不能太明目张胆呢!”无助地被摁在书架上的苏白,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地问。 鄂颜笑了:“我很克制了。再说你这里和宫里又不一样,宫里人多眼杂的,你这里不都是苏将军的旧部吗?” 苏白愣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道:“你都知道啦?”她是苏世忠女儿的事。 “嗯。鄂临告诉我的。”鄂颜怕聊多了勾起苏白的伤心事,故意转移话题道:“对了阿白,你这里藏书那么多,有那方面的吗?” 苏白的脸刷地红了。经过这几日的锤炼,尤其是昨晚,她已经不会再天真地问:啊?哪方面啊? “呵呵。”苏白冷笑着推开鄂颜:“你就是馋我的身子。” 鄂颜理直气壮地道:“我要是馋别人身子那才不正常呢。所以有还是没有啊?要是有的话,我们今晚一起研究一下啊?” 苏白羞愤地咬着唇,狠狠瞪了鄂颜一眼,快步出了藏书室。 “又生气干嘛啊?”鄂颜笑盈盈地跟在苏白身后也出去了。她老提那件事倒不是真的多想,实在是苏白害羞生气的模样太好玩了。 *** 中午卧房里。 苏白红着脸与鄂颜相对坐着,一脸严肃地道:“我现在要跟你约法三章!” “嗯?”鄂颜好奇地挑了挑眉。 “一、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许抱我!二、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许亲我!三、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许聊那方面的话题!” 鄂颜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我不答应会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很严重!我就不理你了!”苏白气势汹汹地盯着鄂颜。 “好吧。我答应。”鄂颜一副超级好说话的样子,抱起手果断地点了点头。 苏白有点不敢相信:“真的?”除此之外,也还有一点点小失落。她说过的,她骨子里可能多多少少带点贱,明明是自个儿要求的,鄂颜公主答应得太痛快她又觉得失落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语气认真地道:“当然。说到做到。不过既然天师对本宫有诸多限制,本宫是不是也可以同样约法三章?没有经过本宫的允许,天师也不可以有上述的行为。如果不慎有了,本宫当然没有天师这样狠心,万万舍不得不理天师,便罚天师的约法三章作废如何?” 苏白明白鄂颜公主想干嘛了!这是吃准了她会受不了冷落,主动亲近鄂颜公主是吧?也太小瞧人了。“好!就这么办!哼!” “哼我干嘛呀?”鄂颜又被苏白的可爱模样逗笑了:“好像在跟我赌气似的。” “没有赌气哦!”苏白赌气地道。 “行吧。”鄂颜笑意更深:“那本宫便回西院了。天师不送送吗?” 苏白嘟嘟哝哝地站起身:“一天来八百回还送什么嘛。” “你说什么?”鄂颜快被苏白不情不愿的样子笑死了。 “没什么。”苏白转身往外走。 她才走了两步,忽然听身后的鄂颜公主大叫:“啊!有蛇!” “哪里哪里?”苏白像踩在火炭上似的跳着疯狂往后退,惊慌失措地扑进鄂颜公主怀里,警惕地看着地面。 “没有蛇。不过天师的约法三章作废哦。”鄂颜得逞地笑着环住苏白的腰,再再一次吻了下去。 第62章 时不时的, 还是会有苏白的爱慕者来玉颜山庄。 婢女来传话,苏白只有一句:“不见。照旧回便是了。” “小姐。”婢女为难的道:“齐公子昨儿个来,奴婢便说您出门去了。谁知他的马车竟在咱们门外一夜未走, 恐怕不能再用相同的借口了。” 苏白才练完功,正陪鄂颜玩着扑克牌, 想了想道:“那便说我在闭关清修, 请他改日再来。” “如果他仍旧不走,在门外苦等呢?”婢女继续问着主意。 鄂颜抬了抬眼:“那便由着他去。没脸没皮的东西,管他做什么?” 苏白安抚地笑握住鄂颜的手:“怎么还动气了?” “齐家那小子我知道, 已经定下婚事了,这两日忽然一副死要见你的德性, 估计是找你苦诉衷肠来的。”鄂颜嫌弃地哼了一声道:“窝囊废一个。既架不住家里的施压不娶,就不要作出这副鬼样子恶心人。哼。许给他的那个丫头, 往后少不得要被人耻笑了,也会陷你于不义之境。” 苏白乍舌:“这——齐公子实在糊涂。” “是糊涂。错把下流念头当情深一片。”鄂颜将手里的牌往桌上轻轻一扔, 高声唤来金儿道:“你随天师府上的这位姑娘一起出去,姓齐的要是还赖着不走, 便叫来咱们在附近的侍卫将人赶走!下手不必顾忌轻重, 贱皮子就是欠收拾!” 金主领了命, 随婢女一起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苏白和鄂颜两个人。 “消消气~为了那么个人不值当。”苏白轻轻捋了捋鄂颜的头发。 鄂颜余怒未消地道:“我哪是为他啊!是担心你。不想你平白无辜地又被人记恨上。” 第117章 “这么说来,许给齐公子的那个姑娘就不能退亲吗?”苏白脸上有浓浓的心疼。 鄂颜语带惆怅地道:“哪那么容易啊。大央跟你们边城的婚俗,其实不太一样。边城女子武能参军文能经商,大央这边, 你会发现做买卖的全是妇人,而且寡妇居多。” “嗯嗯。发现了。”苏白认真地点着头。 “关键在于嫁妆。女子若是不结婚, 是从娘家得不到半点助力的,只能指着嫁妆。”鄂颜苦笑道:“哪怕嫁了人, 死了丈夫,要想从叔伯兄弟那里保住丈夫留下的和自个儿带过来的那点子东西,也是难上加难。有孩子会好一点,尤其是小子,族长会出面作主。没孩子又死了丈夫的,那在娘家夫家就都是外人了。” 苏白心寒地沉默着。 鄂颜见气氛凝重,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说起来,你不见人的借口这样多,怎么似乎从未对我用过?”她凑上前点了点苏白的鼻尖:“我觉得啊,阿白你对我就是一见钟情。” “才不是!”苏白红着脸认真辩解道:“明明是你身份太高,给的理由也无懈可击!” 鄂颜用食指按住苏白的唇,摇了摇头道:“不用狡辩。你呀,是意未动心先动,因此才意识不到。” “真的不是啊……”苏白说得累了,自暴自弃地道:“算了。你爱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吧。”反正她现在很喜欢鄂颜公主是事实就好了。 鄂颜自我洗脑一般地道:“不是我觉得,本来就是一见钟情。” 苏白笑了:“真的只是你觉得……” “你再嘴硬信不信我又要亲你了?”鄂颜笑着威胁道。 俩人正打情骂俏地拌着嘴,又有婢女过来了,脸上写满了为难:“小姐,这回是嬗婵小郡主。” 苏白迅速恢复正经的模样,坐直身子道:“仍说我在闭关清修,再有客来都这样回,不必告与我之了。” “是。”婢女正要出去传话。 “等一下。”鄂颜嘴角扬起坏坏的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白一眼道:“天师。本宫有些时日没见小堂妹了,不如邀她进来说会子话吧?” 苏白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倾了倾身,低声问道:“你想干嘛?” 鄂颜没有回答,直接吩咐婢女道:“去吧。请郡主进来。” 很快苏白就知道鄂颜安的什么心了。 嬗婵小郡主满心欢喜地快步进来,打量着屋子满脸感动地对苏白道:“天师还不曾请我来过后院呢~” “婵儿。是我请你来的。”鄂颜像主人家一般地指了指椅子道:“来来来,别客气啊,坐下说话。”俨然一副把玉颜山庄当自个儿家的态度。 嬗婵刚进来时眼里只有闪闪发光的苏白,此刻才看到原来堂姐鄂颜也在。她脸上的笑意垮了许多,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原来颜姐姐也在呀。眼瞧着婚期越来越近了,颜姐姐这么清闲么?妹妹听说姐姐大婚的排场,都快赶上皇上大婚的时候了。是否于礼不合妹妹也不懂,不过姐姐确实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是确认无疑的了。” 鄂颜完全不在乎嬗婵的阴阳怪气,只是柔声问苏白道:“脚还疼吗?说了婵儿是我妹妹便是你妹妹,都是自己家人你不用起身相迎,非不听。” 她什么时候脚疼了?苏白一开始还有点迷糊。 “伤势加重了怎么办?算了算了,我抱你过去坐着吧。”鄂颜在苏白茫然的视线中,轻轻将苏白打横抱进了怀里。 苏白尴尬地看了眼嬗婵小郡主深受伤害的目光,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放我下去!”她又看了小郡主一眼,尴尬得要是脚指沾地能立马抠出一座皇宫来。 “不行哦。”鄂颜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用糖份超标的声音道:“阿白。你要是疼,我的心只会更疼的。” 苏白贴在鄂颜耳边,语带威胁地道:“快点放我下去!不然我真的生气了!你不嫌自个儿幼稚吗?”而且这样腻乎乎的讲话真的很恶心啊! 鄂颜只得把苏白放回地面,不过立马扶住了苏白的腰,一脸感动地道:“哎。知道你心疼我,宁愿自个儿受苦也不忍心让我受累。” 苏白用力瞪了鄂颜一眼。要不是她力气不如鄂颜大,被鄂颜把腰掐得死死的,她就立马反抗了。 “郡主殿下进来可好?”总算坐到椅子上,苏白客客气气地同嬗婵小郡主寒暄起来。 嬗婵没有心情寒暄,难以置信地望着紧贴苏白而坐的鄂颜道:“天师……你现在和颜姐姐……” “我们怎么了?”鄂颜状似不经意地握住苏白的手,与苏白十指相扣。 苏白很想抽回手,可惜力气还是不够。她要加倍努力的练功才行,不然只会一辈子被霸道的鄂颜公主欺压! “天师。你知道颜姐姐马上要大婚了吧?”嬗婵没搭理鄂颜,只是痛心疾首地望着苏白。不会的,天师不该是这样委屈求全的人! 苏白尴尬地一边奋力挣扎着试图抽回手,一边摇头否认道:“郡主殿下误会了,我同鄂颜公主没什么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嬗婵正松了口气,马上又受到了更大更大的惊吓。 鄂颜将苏白按倒在椅背上,钳住苏白的下巴献上个缠绵的吻后,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跟谁没什么?” 苏白羞极而怒,用力推了鄂颜一把,通红着脸质问道:“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是做什么?” 第118章 “不说清楚,难道让她一直这么傻乎乎地喜欢你啊?”鄂颜面无愧色地直盯向嬗婵道:“婵儿。我和天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够清楚了吧?” “呜呜呜……”嬗婵委屈巴巴的哭了。不止因为天师心有所属,更因为天师称她为“孩子”。她才不是孩子呢!来年就虚岁十五了!都可以订亲了! “郡主殿下~”苏白掏出帕子走上前去蹲在嬗婵面前柔声安慰道:“不要难过呀~你长大了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 嬗婵捂着脸哭得越来越伤心。她就输在年纪,要是她能再大一点点就好了! 鄂颜也心疼得不行,蹲到苏白身边仰脸望着嬗婵道:“婵儿乖。不哭了。” 嬗婵抹了抹眼泪,冲鄂颜哼了一声道:“颜姐姐你不必得意,等我再长大些,会堂堂正正地把天师抢过来的!还有啊,希望姐姐在人前注意些分寸,如果不想天师背负骂名的话!” “姐姐知道你不会说出去,才敢故意气你的呀。”鄂颜慈爱地摸了摸嬗婵的头。 “你——”嬗婵哼了一声,蹲到地上忽然扑进苏白怀里道:“天师,颜姐姐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呀,我会对你好的。” 鄂颜扯了扯嬗婵:“说话就好好说话,抱什么?别趁机占便宜啊!” 苏白又用力瞪了鄂颜一眼,轻轻拍着嬗婵的背道:“她不会对我不好的。” 嬗婵怔住了。 鄂颜也怔住了。 送走嬗婵,鄂颜贴到苏白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还生气呀?”@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哼!”苏白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尽,白了鄂颜一眼道:“宣示主权是吗?” 鄂颜低眉顺眼地笑了笑。 “幼稚死了。人家本来就是你的,有什么必要宣示嘛。”苏白别过头,脸更红了。 鄂颜忽然扑了过来,在苏白震惊的眼神中道:“刚才没亲够。” 苏白瞪了下鄂颜,又很快乖乖闭上了眼。 *** 在二人甜蜜又粘乎的相处中,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地过去,大婚之日越来越近了。 鄂颜进宫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不过她总会忙里偷闲地赶回玉颜山庄,哪怕忙完时已经天黑了。 “累坏了吧?”苏白将烛火吹熄了两盏,心疼地将鄂颜扶到榻上道:“你躺会子,我给你按按筋骨解解乏。”大婚和赐封在同一日,皇上诏告天下闹得动静又格外的大,因此要提前演练的繁文缛节也格外的多。鄂颜公主进宫去,有时单是跪就要跪半日。 鄂颜伏躺在榻上,调皮地玩着苏白裙上垂下的绦子道:“按按没用,亲亲最解乏。” “你就贫吧!”苏白羞笑着轻拍了下鄂颜的背。 鄂颜翻过身,轻攥住苏白的手道:“阿白。你会难过吗?看我同别的人成亲?”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笑意轻松地道:“傻话。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好难过的?”她嗔瞪了鄂颜一眼:“除非你想跟那个李公子假戏真做!” “你这才是傻话呢!”鄂颜将苏白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婚礼是你我二人的,那些繁琐的礼节我肯定会甘之如饴。” 苏白动容地低下头:“其实只要心意相通,有没有成礼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第63章 腊月飞雪的日子, 也是皇上最宠爱的鄂颜公主成亲,普天同庆的日子。 苏白破格受太后娘娘所邀,进宫参观了大典。她平日里对大婚之事的轻松豁达, 也在这一日被搅得粉碎。 鄂颜公主当日问她会不会难过的时候,她明明说过:假的而已, 有什么好难过的? 原来是会的。明知是假, 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心酸。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从此在满朝文武与天下百姓的眼中,李内相之孙李纪, 便是名正言顺的驸马,鄂颜公主的夫君。 不对, 过了今日该称景文公主了。今日不仅是鄂颜公主成亲的大婚之日,也是鄂颜公主领授封号的日子, 双喜临门。 寒风刮过,吹得雪片肆意飞舞。苏白感觉冻得僵硬的小手忽然被人握住了。她愕然回头, 见嬗婵小郡主满脸心疼地望着她。 “天师,我还在哦。一直在哦。” 苏白抽回手笑了笑:“是郡主殿下央太后娘娘请我来观礼的?” 嬗婵红了红脸, 没有否认。 “谢谢郡主殿下。”苏白望着远处一身红妆立于大殿之前, 正向君父行叩离之礼的鄂颜, 莞尔一笑低声道:“不然俾下就无幸看到她身着嫁衣的模样了。” “天师……”嬗婵自责地咬了咬唇。她不是故意让天师难过的,只是想让天师认清现实早点死心而已。颜姐姐招李纪为驸马,哪怕只为朝堂利益,并无半点情意可言, 终归还是招了。如果这门婚事完全是皇上的主意,目的是为了扶植内相一门, 那颜姐姐和离之前,少不得要先为李家诞下子嗣。 皇家儿女也有诸多的无奈之处, 哪怕像颜姐姐那样得宠的。 苏白端立着望着大殿的方向笑了笑:“我没事。” 不过大婚之礼是真的繁琐,苏白只是站着观看了一部分,脚都站麻了。这还只是鄂颜公主离宫前的环节,她受太后娘娘所邀,同嬗婵小郡主一样算是送嫁的娘家人。等鄂颜公主上了喜辇,接下来的诸多环节她就不能观看了。听说等接到驸马爷行完大礼,还要去皇陵祭祖,然后是与驸马爷同回新建成的公主府,到时候还有诸多礼节要行。 第119章 苏白坐在回山庄的马车上,任由婢女揉着腿,满脑子都在想——鄂颜公主今日怕是要累坏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想起前些日子,鄂颜公主躺着向她索吻,说亲亲才能解乏的亲密画面。苏白甜蜜又苦涩地扬了扬嘴角。她与鄂颜公主往后应该有段日子不能常见了,即便鄂颜公主与内相之孙只有夫妻之名绝无夫妻之实,作戏也得有作戏的样子,鄂颜公主不可能时时抛下“新婚夫君”过来陪她的。 没关系。她不贪心。偶尔能见见面就已经很好了。 苏白惆怅地倒在软枕上,心里升起种后悔的情绪。从前同鄂颜公主日日相处着,她有的时候还会嫌鄂颜公主太粘人,跟长在她身上了似的,眼下却又怀念起那样的日子来了。那时候她出门施功,每每忙完回家的路上,都是满心欢喜的。现在也是在回家的路上,却一点劲头也提不起来,因为没有人等她了。 “小姐。到了。”婢女跳下车朝苏白伸出手。 “哦。”苏白怔然起身,木愣愣地下了车。 等提裙走到大门前,她回身朝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也不知鄂颜公主什么时候才能来找她。 不对,差点又忘了。鄂颜公主已经不在宫里住了。 *** 深夜。景文公主府里。 新刷了红漆的柱子,在红色烛光的映照下,刺红如鲜血。 李纪进到婚房,勉强扬了整日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他看了眼穿着大婚礼服,坐在桌前悠然品茶的“新婚妻子”,面无血色地走过去道:“公主殿下请便吧。” “什么?”鄂颜专心饮着茶,没有抬眼。 “杀了我啊。”李纪无奈地笑笑:“如果我没理解错,陛下和您是这个意思吧?公主殿下先任性胡为杀了我,陛下再出于父女亲情护下公主殿下。我祖父与父亲装作心有不甘的模样,密谋造反为陛下引出朝中真正有造反之心的那些人。” 鄂颜没有说话。 李纪长叹了一声道:“也好。与其像之前几月那样担惊受怕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好歹我死了,祖父和父亲便会无恙。” “你真的觉得,你的死可以换来内相和李侍郎的安然无恙吗?”鄂颜拿起空杯,亲手为李纪斟了杯茶水道:“放心喝。没毒。” 李纪接过茶水放到一旁,不安亦不解地问道:“公主殿下此话何意?” “你真的觉得,除尽反贼后皇上还会留着你们李家么?拿着他那么大把柄的李家?”鄂颜笑着道:“你知道当年安景之争,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吗?”她在李纪震惊的眼光中淡淡道:“因为景王的人得死,皇上的人也得死啊。” 李纪在发抖。 鄂颜又笑着道:“那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不介意告诉你这些吗?” “因为……”李纪整个人越抖越发厉害了,支支吾吾地道:“因为死人不会说出去……”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的死并没有解开家族的危困局面。 “对啦。”鄂颜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刀,卸掉刀鞘,将刀尖抵在了李纪的脖子上。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要告诉他们!我要告诉他们!”李纪起身欲逃。 鄂颜一个翻身从桌子上腾空而过,拦住李纪的去路道:“想清楚了。你不逃,只死你祖父和父亲二人,你逃了,便要死你们李家全族。” 李纪如五雷轰顶一般,呆立住不动了,泪水忽然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喃喃地问:“为什么?” “你们怎么老爱问为什么啊?”鄂颜失望地收起短刀。鄂临也这么问过,问为什么是景王。还能为什么呀?倒霉遇见了皇上呗。“算了不吓你了。你也不像能成事的。赶紧把衣服脱了吧。”她吓李纪也不是出于什么恶趣味,而是想让李纪更清楚地意识到,他本来确实是要死的。 “啊?”李纪迟钝地看向鄂颜,冷笑一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公主殿下有李家全族为质,武功亦在本人之上,要取本人性命本人无话可说,但若想让本人侍寝,那是万不可能的!” 鄂颜嫌弃地皱起眉头,冷瞪了李纪一眼道:“你倒是真敢想!”全天下能让她起这种念头的只有苏白。她拍了拍手。不知从哪里钻出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来,身后还拖着一个已经没了生息的男人,论身形模样都跟李纪十分相似。@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李纪越发懵了。他接收到的信息太多,眼前的情形也变化得太快。 “杀你是皇上的意思,不是本宫的意思。”鄂颜指了指地上那个已经关养了数月,才弄晕过去的死囚,对李纪道:“这是你的替死鬼。本来秋后就该问轩的,让他多活了这么久他也算不亏了。”死囚也是倒霉。李纪胆小,得知大婚之日是死期后便一个劲地消瘦下去,她也只能命人把死囚饿着,不然身形就不像了。 李纪还是不懂。 “本宫可以救你,可以救你们李家。不过你得听话。”鄂颜抬了抬下巴:“你先把衣裳都脱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李纪犹豫着没动。 鄂颜不耐烦地道:“别这种小事都逼我的人动手。”她还着急去玉颜山庄哄苏白呢。今日这样的场景,虽然苏白说过不会难过,但她若是代入苏白的视角心里难免会有点酸涩的。 李纪脱下外衣,捂着里衣又犹豫地看向鄂颜。 鄂颜背过身去,让手下的两人,一人盯着李纪脱衣,一人去给死囚脱衣。 第120章 “公主殿下。我不想穿死人的衣服,还有别的吗?”李纪站在床帏之后又闹起了别扭。 鄂颜的耐心快被李纪耗尽了。李内相好歹也是两朝能臣,怎么教养出的孙子这么废物?不愧是独孙,看来是给当金苗苗宠惯着养大的。“不穿就光着,只要你寒冬腊月的不怕冻死!另外本宫劝你不要瞎矫情,有嫌这嫌那的功夫,不如想想你们李家满门的性命。” 李纪在侍卫的怒瞪下,接过死囚的衣服穿上了,仍有疑惑地问道:“草民不懂。公主殿下为何要帮我们?” “因为未来皇上不仅不会放过你们,也不会放过本宫。本宫与你们,都不过是棋子而已。”鄂颜背对着李纪道。只是她这棋子的身份是自找的,为了能在王府后宫平安顺心地活着。她一开始就决定留着李纪的性命,也是为了将来用于自保。 君心难测。她要是真的杀了人,以后皇上用这个来名正言顺地除掉她怎么办呢?而且留着李纪,内相一家就要供她差遣了。李内相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卸磨杀驴的道理?不过是没得选罢了,而她要给李内相另一个选择。 李纪已经识趣地换上了死囚的衣服,脸上的震惊之色更重了:“公主殿下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 “所以知道伴君如伴虎,那话不实了吧?君还不如虎呢。”鄂颜羡慕地望着李纪道:“你家人对你倒是宠爱。不过我不会放你归家,会另找住处安顿你。你先写封亲笔信吧,我的人会替你交与内相报平安。” “是。”李纪坐到桌前,用瘦到见骨的手拿起早就备在那里的笔。 侍卫指了指地上已经换好李纪礼服的死囚,问鄂颜道:“公主。他的死法呢?” “用本宫御赐的短刀,乱刀刺死。”鄂颜平静地道。 李纪写字的手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 第64章 苏白做梦了。 可能是她抱着鄂颜公主的衣裳睡下的缘故, 她梦到了鄂颜公主,梦到了她与鄂颜公主的新婚夜。 “阿颜,我不许你嫁给别人!” 她在梦里, 一边对鄂颜公主做着新婚之夜应当做的事,一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我又没有真的嫁给别人。”鄂颜蹲在床前, 心疼地为苏白拭掉眼角的泪水, 柔声哄道:“你看,这不是过来找你了么。” 苏白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一身红装的鄂颜, 错愕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是刚脱离了一个梦,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吗? “好麻烦啊!还要再脱一遍。”苏白嘀咕着伸手去扯鄂颜的腰带。礼服很难脱的, 哪怕在梦里也是,她刚才都帮鄂颜公主脱过一次了, 结果眼看要办正事的时候梦境竟然换了。 “什么再脱一遍?”鄂颜抓住苏白在她身上胡乱抓扯的小手,坏笑着坐到床边道:“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哪会想得到眼前是真的鄂颜。她一改平日里容易害羞的模样, 继续不折不挠地扒拉着鄂颜的礼服道:“阿颜你不管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这是我的梦哦,我的梦我说了算。” “你想干嘛呀?”鄂颜好笑地望着苏白迷迷瞪瞪眼角带泪的模样。 苏白委屈地又流下两串泪珠来:“睡你!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不是你和李纪的。” “快过来抱抱~”鄂颜心疼地把苏白揽进怀里:“真难过了呀?”还好她及时过来了, 不然苏白就要难过一整夜了。 苏白愣了下。脸颊挨碰到礼服金线的粗砺感好真实啊, 难道不是梦……她尴尬地把头埋进鄂颜怀里。完了完了,刚才她跟吃了x药似的,简直丢死人了。 鄂颜知道苏白羞得厉害,也不逗她, 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苏白略微缓过来了, 才依偎在鄂颜怀里小声问道:“毕竟是新婚之夜。你过来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的。”鄂颜松开苏白,俯身吻了吻苏白哭红的眼道:“不过我着急过来没换衣服, 先去后面换一下啊。” “嗯。”苏白整理了下散乱的发,下床披上衣服倒了杯茶来喝,又给火盆里添了炭。 鄂颜换好常服过来,就着苏白剩下的半盏茶喝了,拉住苏白的手神情凝重地道:“阿白。我想跟你说件事。与其等你明天听到吓一大跳,不如我现在给你解释清楚得好。” “什么?”苏白的心里紧张起来。什么事会让她吓一大跳? “明天你会听到别人说,我杀了李纪。” 苏白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你……”是不是真的杀了?她不禁想起曾经顾虑过的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 “我没杀他。”鄂颜留神着苏白骤变的神色,心有忐忑地道:“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短不了。” “那我去煮壶茶来,咱们慢慢说。”苏白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出门去了茶水间。半刻后,她回来了,将用火炉子煨着的茶放到桌上,深吸了口气道:“阿颜。你说吧。怎么回事。” 鄂颜有些犹豫。接下来的事,她原本并不想让苏白知情,怕苏白担心。可是不说又实在解释不了李纪的“死”。 “阿颜你放心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咱们一起想办法。”苏白坚定地握住鄂颜的手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为人,李公子哪怕被你波及而死,也不是你的错啊!”如果有一天她不幸被女主光环克死了,她真的不希望鄂颜公主自责。 第121章 “他没死。没真的死。”鄂颜感动地望向苏白紧握着她的手,叹息了一声道:“还是告诉你吧。不然你恐怕更担心!其实与李纪的婚事,一开始就是我的主意……”她从最初的谋划,到中间的过程,到未来的设想,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苏白。 苏白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最开始老往山庄跑,是真的怀疑山庄造反?”幸好她迷途之返火速洗白啊!不然恐怕真要落得跟原主一个下场了。 “是怀疑过。”鄂颜坦城地点了点头:“不过后来清楚了你的性子,便知道不可能了。” “可是你原本的计划,不是只想自保么?怎么忽然要……”要皇上的命了。苏白不理解。再怎么说,皇上也是鄂颜公主的父亲,而是还对鄂颜公主疼爱有加。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默了默,无奈地笑看着苏白道:“他对你起了杀心。而且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倘若真到了那样的地步,也只能如此了。” “皇上对我起了杀心?”苏白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我没做什么呀……就做点小生意挣点小名声。”难道是原主曾经劫道的事被皇上发现了? “他想利用玉颜山庄的便利之处,又觉得你没有家人可作人质,便想偷了你药膏的方子,另推个便于控制的玉颜天师出来。”鄂颜眼神坚决地望着苏白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万事有我在呢。” 苏白眼中满是心疼地回望向鄂颜:“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没有别的法子么?要不我搬离都城呢?” “没用的。对君王而言,不愿为他所用的臣民,皆是逆贼。”鄂颜动容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与他之间,没有多少父女情谊的。你不是猜想过我幼年过得不顺吗?那阿白你想想,如果他真的在意我这个女儿,我幼年何至于不顺,母亲又何至于早逝呢?” 苏白说不出话来,只是眼中的心疼愈发多了。 鄂颜帮苏白整理着耳边的乱发道:“半夜过来打扰你歇息了。快去睡吧。还有什么想问的,等明儿我都告诉你。” “你膝盖疼不疼呀?”苏白担心了一日:“我只在宫中站了小半日,都累得不行了,简直不敢想你是怎么撑过整场大礼的。” “不疼。我在膝盖上垫了软包的。”鄂颜起身牵起苏白道:“走,回床躺着,我帮你按按。” “我都没事了。”苏白乖乖往床前走着道:“倒是你。哪怕垫了软包也肯定难受,还是我给你揉揉吧。” 鄂颜笑了,半躺到床上没舍得真让苏白服侍,伸手将苏白搂进怀里道:“对了。昨儿嬷嬷教我东西了。” “哦。”苏白脸又红了。她又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大婚之前嬷嬷教的是什么东西。 “她教我的是男女之事,我就假装好奇问她呀,只能男女之间吗?女子之间呢?”鄂颜大笑道:“嬷嬷都快被我给尴尬死了。” 苏白内心os:我也快被你尴尬死了! “不过她禁不住我缠,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哈哈哈……”鄂颜忽然只手捧起苏白的脸,凑得近近地问道:“阿白。你想不想试试?” 苏白整个人都石化了。在她的认知里,那种事是气氛暧昧的时候自然而然达成的,而不是商商量量地道—— “你好。请问我可以睡你吗?” “当然可以呀。是我的荣幸呢~” “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好的呀~” 神经病啊!气氛很诡异好吗! “想不想呀?”鄂颜兴致勃勃地又问了一遍。 苏白气乎乎地瞪了鄂颜一眼。她没有回答就是默认啊!直接开始好吗!难道是要等着她主动?额……倒也不是不可以啦。 苏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闭着眼睛嘟起嘴巴朝鄂颜凑了过去。 “你也想吗?”鄂颜飞快地吻了下苏白的额头道:“那咱们改天挑个黄道吉日试试看。哎呀,说实话还怪紧张的。” 苏白羞耻地睁开了眼。不是现在想撩拨她干嘛!还有你真的紧张吗?完全看不出来耶! “我才不想!这辈子都不想!”苏白扯过被子蒙住头,再也不肯理鄂颜了。 “又生气啦?”鄂颜搓着胳膊道:“好冷呀。只有一床被子吗?” 苏白动作激烈地扔给鄂颜一半被子,又蒙着头继续睡觉。她今天晚上真的丢死人了!鄂颜公主坏得很,分明成心要她出糗嘛! 鄂颜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苏白,下巴抵在苏白的后颈道:“阿白。我不是成心逗你的,只是怕匆忙行事委屈了你。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咱们有个正式的新婚之夜好不好?” 苏白的身子僵了一下。 “倘若在那之前我出了什么意外,那你就忘了我——唔!”鄂颜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吻住了。 苏白用力咬了下鄂颜的唇,生着气道:“别胡说八道。咱们遇事好好谋划,不会有意外的。”她以前可是连生死之事都放下了,也没能放下鄂颜公主。现在说什么忘不忘了的?怎么可能呢。“我等你娶我。” 鄂颜环抱住苏白,重重地嗯了一声。 *** 次日。后园练功场。 蓊娘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地道:“小姐听说了吗?景文公主杀了驸马爷,李内相一早便携全族上下,在公主府门外跪着要说法。” “知道了。”苏白奋力击打着石头,语气平淡。 第122章 “老奴听说,景文公主昨夜只身一人来山庄了?”蓊娘忧心忡忡地道:“老奴知道小姐与公主殿下交好。只是小姐常常告诉我们,要以大业为重,切不可节外生枝。依老奴之见,咱们是不是尽快找借口将贵客送走为好?窝藏逃犯可是重罪。” 苏白停下手上的动作,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道:“放心吧。没人知道鄂颜公主来了玉颜山庄,而且皇上也不会下旨缉拿她的。她不是什么逃犯。”@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蓊娘还是担心:“她是杀了新婚夫君的人。小姐再与她来往,老奴放心不下。” “她没有杀人,往后再同你解释。再说她便是真的被定罪为逃犯,咱们也得帮她。”苏白望着蓊娘道:“蓊娘,你记不记得那日我们错以为府中来了刺客,鄂颜公主是怎么做的?更别说她母亲也是边城人士,是我父亲生前誓死要保护的子民,你真的忍心不管她么?” 蓊娘的面色动了动:“一切听小姐吩咐。” 第65章 朝堂上。 有大臣伏地跪着道:“请皇上彻查李驸马之死!景文公主无端弑夫, 倘若没个合理的说法,恐怕会寒了臣子和百姓的心呐!” 太安帝一脸痛心地道:“景文公主说驸马当夜对她有轻薄之举,她一时慌乱才错下杀手。朕已罚她闭门思过了。” 大臣一脸凄然地道:“新婚之夜, 夫与妻之间,何谈轻薄之举?皇上!李内相两朝忠臣, 现在还携家跪在公主府门外呐!” “朕派人去安抚过他了。”太安帝的面色冷下来:“但他侍功傲主, 拒不领情,实在可恨!此事不必再议,景文公主是朕最疼爱的女儿, 未免娇纵了一些。朕会命她好好反省的!” 宫里。 鄂圆问心腹嬷嬷:“早朝怎么样了?舅父可有极力劝父皇处死鄂颜那个贱人?”要不是鄂颜挑唆,她的母妃也不会与皇后互相攻讦, 以至双双被废。王家也不至于失了许多助力,她也不至于落个前途未卜的下场。 同样是公主。母妃是贵妃娘娘, 和母妃是被废的罪妃,未来是完全不同的。遥想曾经, 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明明是她,只不过后来鄂颜屡施奸计, 从她那里夺走了父皇的宠爱。 这些年她一直咬牙忍着, 不敢跟鄂颜有半点冲撞。母妃劝她, 小不忍则乱大谋。等鄂颜失了皇上的宠爱,又没有别的倚仗,还不是任由她们搓圆捏扁随意折辱? 结果呢?鄂颜得寸进尺,居然先对她的母妃下手了! 嬷嬷照实回禀道:“王大人递来消息说, 不管他如何劝说,皇上都力保景文公主, 只肯罚景文公主闭门思过。” “哼。说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鄂颜可是实实在在地杀了人呐!父皇竟然不顾天子威名, 还想着包庇她!”鄂圆悲凉地道:“难道真的就这样了么?鄂颜犯了这么大的罪都没事,还有什么能奈何她的呢?” 嬷嬷看了眼门口,小声提醒道:“这是坏消息。还有好消息呢!听王大人说……有深受李内相之恩的人,在谋划刺杀鄂颜公主,为李驸马报仇呢。” 鄂圆惊喜地抬起脸。 “不仅如此。据说还有想害李内相的人,也起了这个心思……”嬷嬷笑着道:“公主您说可不可笑。报恩的和报仇的,用的法子竟然一样。” 鄂圆心情舒畅了,恨恨地道:“可不可笑不重要,有没有效才重要。鄂颜现在被罚禁足,成天呆在她的公主府里,肯定难逃一劫。咱们坐着看戏就好,管他谁下手呢!只要鄂颜可以死!” *** 鄂颜在院子里堆着雪人,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叫你多穿点!”苏白拿着斗篷想给鄂颜披上。 鄂颜灵活地扭了扭身子躲开了:“不要。披着斗篷不方便行动。” “那你过来抱着暖炉热热手再玩可不可以呀?”苏白有种当妈的感觉。鄂颜公主任性的时候是真的任性,软硬不吃。她竟然有点怀念小半年前刚认识鄂颜公主那会儿了,那时鄂颜公主装腔作势的,一点顽皮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果然。日久方见人心。 鄂颜确实冻僵了手,扔下小锹子走到苏白面前,笑着接过暖炉道:“外头冷,你别在这里陪我了。等雪人堆好了,我再叫你出来看呀。” “没关系。”苏白笑不出来,软声央求道:“你听话把衣裳披上好不好?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你现在生病了又不方便请太医。”玉颜山庄常请的老大夫又是个只会扎针的庸医。 她不是没提议过换个大夫,结果蓊娘说那个老大夫已经是都城里,除了太医外最好的了。苍天啊!都城百姓这是全靠自身的免疫能力在跟疾病作战啊! 鄂颜低下头,贴在苏白耳边轻声问道:“那我乖乖穿上会有奖励吗?” 苏白红着脸用力白了鄂颜一眼。 “有我就穿,没有就算了。”鄂颜耍起了无赖。 “爱穿不穿!”苏白才说完,一阵寒风吹过,冷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哆嗦。她担心地看了眼一脸太平的鄂颜,语气无奈地道:“算了,怕了你了。有总行了吧?”她用力把斗篷往鄂颜怀里一塞,低声补了句:“不过得等晚上才行。” 其实也没什么奖不奖励的。鄂颜公主口中所说的奖励,她哪怕不情愿给,难道鄂颜公主就不会强要了么?每天能亲她八百次的人。奖励无非就是换她主动而已。 第123章 “说好了的,可不许反悔啊!”鄂颜开心地接过斗篷轻轻一甩披上了。 苏白红着脸哼了一声。她倒是想反悔,反得了吗?论武力她又拼不过。装可怜装生气一开始还有用,被识破后也越来越没用了。“阿颜,我上回出宫的时候听说,朝堂上有不少大臣上谏要皇上处置你以平众怒。” “嗯。我知道,尤其是王废妃的弟弟。”鄂颜淡然地笑了笑:“你安心呀,我虽然潜居在你府上,对朝中之事并不是漠不关心的。最近极少与你谈及此事,只是时机还未成熟,不到我们出手的时候,没什么好谈论的而已。” 苏白好奇地问道:“什么时候算时机成熟啊?” “唔……”鄂颜想了想:“照预料中的,至少要等到有人派刺客进公主府刺杀我以后吧!说起来,那些人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慢了很多呀。”@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刺客?”苏白骇然。@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这里可能也会来人,毕竟我正式搬出宫前,在你这里住了不少日子。”鄂颜笑着安抚苏白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提前布防好了。来的人不管是谁,只会有去无回。” 苏白点点头。 “我其实本来想过搬离你府上的,以免万一连累到你。”鄂颜羞愧地低下头笑了笑:“不过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你,只好在布防上多下些功夫了。” “留下来好。”苏白又点了点头道:“山庄里的大家都是我从边城带来的,自小习武,武艺颇高。我这段日子也有勤加练功,眼下已经可以使真枪了。”她顿了顿,认认真真地看着鄂颜:“阿颜~我可以保护你了。” 鄂颜感动地看着苏白,没个正经地道:“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小心我忍不住亲你哦。” “……”啥?苏白羞愤地跺了跺脚,飞快地转过身道:“专心堆你的雪人吧!我才不陪你呢!” *** 景文公主府那边不断递消息来玉颜山庄。 “公主,抓到刺客了。” “公主,又抓到刺客了。” …… “公主,私牢快装不下了。” 鄂颜对来禀话的金儿道:“查出哪些是内相的仇家,哪些不是了吗?” 金儿点头。 “嗯。找两个武功最好的,晚上陪本宫去一趟内相府上。”鄂颜想了想又道:“记住提前给内相府上去信,免得到时候闹出误会打起来。” “是。”金儿乔装成玉颜山庄的婢女,从西院后门就近出去了。 到了晚上,苏白照旧在屋里点上了鄂颜爱闻的香,还用汤婆子提前把被窝熏暖和了。 鄂颜刚沐浴完回来。 “阿颜,过来睡了。”苏白已经躺到了床上,用被子把羞红的脸蒙住了半边。日常流程,鄂颜公主每晚沐浴完回来,总要亲亲她才肯睡的。 鄂颜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亲苏白的额头道:“你睡吧。我今夜要去内相府上议事,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白慌张地瞪大了眼:“会有危险吗?我派些人保护你好不好?或者你带我一起去?我虽然打不过你,一般人还是能打过的。” “内相的宝贝独孙还在我手上呢,再说他也不是敌人。怕什么?”鄂颜帮苏白整理了下被角道:“你乖乖睡觉,醒来我就在了。” “我睡不着。”苏白想起身。 鄂颜轻轻将她按回去道:“睡不着就躺这儿闭着眼睛等我回来。”说完便起身去屏风后面,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男子锦袍。 *** 深夜相府。 李内相摒退合府下人,与儿子李侍郎亲身立于院中,见了男子装扮的鄂颜滴水不露地道:“请公子进书房叙话。”他尽管命下人退下了,但难保隔墙有耳。 鄂颜命随身侍卫在书房门口等候,只身进了书房,直奔主题地道:“公主府屡进刺客的事,想必内相和侍郎大人已经听说了吧。” 李侍郎迫不急待地问道:“好些日子没收到纪儿的信了。请公主殿下告知卑职,纪儿最近可还好?天愈发冷了,纪儿——”察觉到父亲李内相严厉的视线,他把余下的话憋了回去。 “老臣听说了。”李内相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突然缓缓跪下道:“老臣有愧。听闻幕后黑手,除了有意陷害老臣的仇家,也有老臣的愚徒。幸而公主殿下府中戒备森严,否则老臣死亦难辞其咎。” 鄂颜虚扶起李内相道:“内相请起。您的学生心思是简单了些,不过心意是难得的。他不知内情,有这种举动也是情理中事,何况并未伤及本宫。本宫此番来找内相,也只是想提醒内相,该留意哪些人。另外……” 她顿了片刻,坐到椅子上道:“也想问问内相,您有意造反的消息传出去后,有没有人联络过您。” 李内相摇头:“这等大事,他们自然会谨慎观望。恐怕老臣还需加把火……” 第66章 太安七年二月初三。子时。太安帝在勤政殿遇刺, 经查,刺客受命于前内相李运。 太安七年二月十一。天子谕,前内相李运弑君未遂, 罪当万死。但念及其两朝功绩,又时逢丧亲之痛, 特法外开恩饶其不死。但其子侍郎之位不可不夺, 并李氏满门三代之内不可参加科考。 苏白趴在鄂颜肩头,不安地问道:“我今儿出门施功的时候听说,内相大病不起, 恐怕时日无多。真的假的?” 第124章 “当然是假的啊。”鄂颜笑了笑:“内相不把那位得罪死了,不把李家的后路彻底断了, 想造反的那些人是不敢轻易联络他的。” “哦哦。”苏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别操心这些事了。山庄的生意还不够你忙的吗?”鄂颜轻轻点了下苏白的鼻尖道:“你踏踏实实的放宽心。这回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怎么见血的。” 苏白皱了皱眉:“万一出了意外呢?谁也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的。” “但是可以有备选方案啊。”鄂颜就着窗外的日光看着书, 气定神闲地道:“而且世间诸事,皆有规律可循。只要循着规律去做, 很少有事不能成的。就拿争权夺位来说,不外乎一个利字。利益不同便会冲突, 利益相同便可合谋, 没有什么难的。” 她忽然低头笑了:“细想起来, 我做过最没把握的事,就是追求你了。游园那夜,你说并不喜欢我,当时我心里是慌了的。不过想着尽人事听天命, 好歹拼尽全力试一试啊,幸好还算顺利。” 苏白好奇地问道:“如果我一直没有喜欢你呢?” “那就做朋友呗。朋友也做不成的话就做熟人, 再不行就做邻居……”鄂颜偏过头吻了下苏白的额头道:“反正我是喜欢你的,实在成不了, 能常常见到你也是知足的。” “要是常常见到也不能呢?”苏白笑眯眯地追问道。 鄂颜顿了顿,语气认真地道:“那就常常想你。” “……”苏白忽然不说话了。她安静了好久,才忧心忡忡地道:“阿颜,我还是害怕。听说当年安景之争,死了很多很多人。” “那些人原本不必死,是那位野心太大造成的。”鄂颜安抚地摸了摸苏白的头:“我对皇位没兴趣,只想保护你,不会与那些人发生利益冲突,自然也不会有流血伤亡。” “皇上的人呢?你与他们是冲突的呀!”苏白忽然坐直了身子。 鄂颜笑道:“在那之前,我会让他身边没有人的。我会让他亲手把身边可用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除掉。” 苏白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疑惑:“阿颜。我真的很好奇啊。为什么你追我的时候看起来笨笨的,正经做事的时候又特别聪明?” “你才笨笨的!”鄂颜笑着将苏白按倒在榻上,飞快地啄着她的唇道:“我要是笨,你被我这样笨的人追到了,又聪明得到哪里去?” 苏白哈哈大笑道:“我答应你是因为对你心生怜悯啊。你笨笨的嘛。”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鄂颜笑着假装去解苏白的衣裳,逗得苏白咯咯笑着求饶。 *** 太安帝坐在勤政殿里,看着手里的名单,气极反笑地对鄂颜道:“幸好你出了这个主意。不然朕还真是不知道,这帮狗奴才平日里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原来一直心存反意!” “父皇息怒。”鄂颜跪地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不过李纪死于咱们之手,内相难免心生怨念,这消息真的足够可靠么?儿臣觉得,父皇还是派心腹彻查一下的好。” “不消你说朕也会的。”太安帝反反复复地看着名单上的那些名字,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啊!” 鄂颜从袖中拿出一个海胆似的铁球,双手呈上道:“父皇消消气。这是儿臣命工匠打造的新玩意儿,每粒尖刺都经过细致的打磨,握于手中只会痛不会伤。” “难为你有心。”太安帝的面色缓了缓,伸手接过海胆球握了握,在酥麻劲爽的刺痛感中翻了翻白眼,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东西!你难得回宫一趟,多住些日子吧。” “不了。儿臣还在禁足期,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只怕朝堂上又有人借此生事,让父皇忧心了。儿臣不忍。”鄂颜伏了伏身:“那儿臣先回府了。” 太安帝点了点头。等鄂颜刚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玉颜山庄的事,你在禁足不方便办。朕便另外派人去吧!” 鄂颜的身子僵了僵,再度跪回地上道:“儿臣忘了回禀,玉颜山庄的事儿臣已经办妥了。玉颜天师愿为朝廷效劳,这些日子其实已经从各府后宅中打探来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哦?”太安帝抬了抬眼:“那她可还有家人亲眷在世?”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有的。”鄂颜态度恭敬地道:“父皇放心,一切尽在儿臣的掌控之中。”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太安帝眯了眯眼:“很好。不过以后玉颜山庄的消息,不用你亲自帮忙传递了,朕会另外安排得力的人。” “比如呢?”鄂颜仍旧情绪不显,一脸平静地道:“儿臣斗胆提醒父皇一句。如今您身边的人,谁信得过,谁信不过,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可是儿臣与父皇是休戚与共的,父皇是天子,儿臣才能是公主,没有了父皇的宠爱,儿臣什么也不是。此事还是暂时交与儿臣去办吧!等您这边的调查出结果了,儿臣再将一切事宜交托给您安排的人。” 太安帝思考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那便辛苦你了。” “父皇言重。为父皇效力是儿臣的份内之事。” *** 三个月后。内相府书房。 身着男装的鄂颜走进书房时,书房里的人,除了李内相及李侍郎,都露出骇然之色。 “大伙儿别慌。”鄂颜笑着按了按手:“这不是圈套。”她朝李内相拱了拱手道:“烦请内相跟大伙儿解释一下吧。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的。” 第125章 李内相点了点头,安抚众人道:“大家找到老朽,不管初衷为何,行动又是如何,最终目的都是想另立新君。老朽与景文公主殿下,亦有此意。当今圣上昏聩无用,庶边之时更是与阿路汗勾结,害死边城及我大央朝边镜数十万百姓和军士。近月来,更是接连诛杀忠臣良将……” 众人点头不语。 鄂颜看向人群中王废妃的弟弟道:“今日本宫拜托内相大人召集诸位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新君人选。正如内相大人所言,大家的最终目的一致,可是初衷是不一样的。甚至不乏过往结过仇有过怨的,对吧王大人?” 王大人冷着脸不说话。 “不过有舍才有得。为了更大的目标,大家肯定得有所妥协。都说说吧,心里的新君人选。不一致没关系,有得是讨论的空间。”她坐到上位,慢条斯理地饮起茶来。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直到有人率先说出个皇子的名字,其他人也不甘示弱地开了口。 大家的意见很不一样。不过为了名正言顺,都集中在太安帝的四位小皇子身上。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没插话,冷眼旁观着众人吵来吵去。 李内相也闭目听着,直到众人吵得差不多了,纷纷得出:拉倒吧!这个反老子不造了的结论。才捋着长须缓缓道:“老朽提名景文公主。” 人群忽然就安静了。 “公主殿下论才智谋略不输男子,与各位也没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况且四位小皇子年纪尚幼,公主殿下往后即便诞下子嗣,也是外姓血脉,不会威胁到下一任皇上的位置。等小皇子们长大些,咱们再选一个最合适的立为新君便是了。” “为了利益胡乱立主的后果,历史上已经有很多了。吾等身为臣子,求的也不过是效力于明君。如今有选立明君的机会放在诸位面前,诸位难道要为了一已私利白白糟蹋了么?君主倘若德行有亏,哪怕你是扶他上位的人,最后的下场又好得到哪里去呢?安景之争才过了多久。以史为鉴啊诸位大人!” 有人想出言反对。 鄂颜先开口了:“多谢内相美意,不过本宫对皇位没兴趣。” 鄂颜这一反对,倒激起某些人的逆反心理了。嘿!你个女流之辈!让你暂代圣上之职是瞧得起你!还敢拒绝?不行! “在下也觉得景文公主合适。”说话的大臣偷偷瞪了鄂颜一眼道:“今日吾等在此见了面,这事轻易便揭不过去了,造不造反已经不是吾等可以选择的事了。既然新君必须立,在皇子之中选立大家又永远得不出一致的结论,不如先按内相大人的意思办。” “本宫再说一遍!没兴趣!”鄂颜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只想赶紧处理好这件事,安安心心地带着苏白去浪迹天涯游山玩水。反正她有在场所有人的把柄,谁掌了权她都不怕。卸磨杀驴她也不怕,在场这么多人,杀是杀不过来的。 会议开了很久很久。 鄂颜回山庄的路上心情相当不爽。怎么就把她拥立成新君人选了?那群叛逆的老东西真的是贱兮兮的,你想要他偏偏不给你,你不想要他非要塞给你。不过应该当不了几年吧?等几个弟弟再长大些就没她的事了。 第67章 苏白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 点着灯笼望着路的尽头。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过了多久了?”她问身后的婢女。 婢女看了看天空:“两个时辰左右。小姐要不先去歇息吧?等公主殿下回来了奴婢立刻通知您。” “我不困。”苏白摇头。今夜是至关重要的一夜,如果那些人的利益捏合不到一起,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婢女忽然激动起来:“回来了!小姐您看!” 马车渐渐近了, 鄂颜愁眉不展地从车里下来,见到苏白站在石阶上头, 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过语气却是极度温柔的:“不是说了叫你别等吗?又不听。”她步上石阶拉住苏白发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搓了搓道:“走吧。回房再说。” “怎么样了?”苏白斟了杯茶递给鄂颜,表情很是担忧:“是不是没谈拢啊?”立新君是关乎朝臣切身利益, 关乎大央未来社稷的绝顶大事。肯定不是轻易能谈妥的。 “勉强谈拢了吧。”鄂颜眉头深皱地道:“到场的每一个都心怀鬼胎,都想立自己支持的皇子。争得不可开交之时, 内相提议了我。他们约摸是想着,立了别家就彻底没机会了, 立了我还有机会争一争,就……” 苏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绕来绕去, 不管她造没造反,最后都是鄂颜公主做女皇? 鄂颜诧异于苏白的平静:“阿白。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 “嗯。”苏白点点头:“你说他们想立你为天子。挺好的, 阿颜, 你会是个好皇上的。”反正原著里最后是这么写的。 鄂颜烦闷地把苏白扯进怀里:“问题是我不想啊!做皇上很忙的, 我只想跟你呆在一块儿游游山玩玩水。” “可是你不做皇上的话……”苏白颇为担心地搂住鄂颜的脖子:“他们会不会争个不休啊?我觉得内相是料想到这点,才向众人提议你的。正如你所言,立了你他们还有争一争的机会,要是立了另外三位皇子之一, 他们那个利益集团就彻底没机会了。所于暂时,他们会众人一心支持你。不过你登基之后, 恐怕要收回权力想办法让他们规矩下来,不然等皇子们再大一些, 他们还是要争的。” 第126章 鄂颜定定地望着苏白。 “我知道你想跟我腻着,不过阿颜,在我老家有位异国游侠说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能力,你是可以治理好天下的。从自私一点的角度讲,覆巢无完卵,天下要是不太平,咱们也不可能有太平日子。你之前入股山庄就是想为百姓们做些实事,现在有更大更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 苏白爱抚着鄂颜的脸,笑着道:“我会常常进宫陪你的,如果你需要,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你分担。” 鄂颜近近地端详着苏白严肃认真的小脸,无奈地笑了:“常常进宫不够,你得住在宫里。” “嗯。”苏白红着脸点了点头。 鄂颜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下去:“为免夜长梦多,我明日便要进宫了。” 苏白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自责地红了眼,低头扑进鄂颜怀里一动不动。 “不必难过。你知道你们苏家满门,是怎么死的吗?”鄂颜安抚地轻拍着苏白的背,声音轻轻柔柔地道:“那时我父皇还是安王,太子是他兄长。我父皇为了笼络各方势力,以便未来争夺储君之位,与阿路汗里应外合。否则阿路汗怎么可能破得掉苏城主的城门?” “后来太子病逝,随后不久先帝驾崩,按长幼之序我父皇被立为新君。不过先帝留下的老臣对前太子和先帝爷之死存有疑虑,一直在暗中调查,为了扫清前朝旧臣,我父皇便闹出了安景之争。借除掉景王之名,光明正大地调集边城戍卫和阿路汗的势力来都……后来的事,你应该大致是知道的。” 苏白听愣住了。 “鄂临其实早就告诉我了,不过我怕你难过,一直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鄂颜苦笑道:“其实也害怕,你知道我其实是你灭族仇人的女儿后,对我……” “不会的。他是他,你是你。”苏白凄然笑着打断鄂颜。更何况她不是原主,对原主的丧亲之痛并不能够完全感同深受。“等一切安定下来,我想去边城祭拜一下。你陪我去好不好?” 鄂颜酸着鼻子用力点了点头:“所以你不必为我即将要做的事感到自责。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无论是谁,欠下别人的总要是还回去的。” “我是怕你难受。他不管怎么说……”苏白忽然闭上了嘴。她顿了顿,抬起眼坚定地望着鄂颜道:“事已至此,后悔无用。阿颜,我等你回来!”势在必行的事,她说得越多,只会扰乱鄂颜公主的心神。 *** 进宫的马车上,鄂颜和鄂临相对坐着。 “皇姑,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鄂颜眼都不眨地看着鄂临。 鄂临点头:“记得。你帮我除掉皇帝,我帮你除掉阿路汗为苏白报仇。你放心,我既然敢答应,就肯定能做到。” “记得做的了无痕迹一点。回去后你再告诉番邦的人,自己已有身孕。”鄂颜见鄂临一脸疑惑,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要你做太番王妃,把番邦牢牢把控在手里。假孕的事,你若是不会,可以向宫里嬷嬷或张太妃请教一二,她们见多识广。等足月了,从咱们大央寻个番汉混生的婴儿过去当亲生的养着,谁又能看得出来呢?” 鄂临掀开车帘望着天空道:“这样的重任,你还是另觅他人吧。我没兴趣,报完仇后只想留在母妃身边伺候她终老。”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鄂颜说完这句,便合上眼不再说话了。清闲太平的日子,谁不想过呢?她都过不了,鄂临也休想,大家都累死累活地把鄂家的天下继续撑下去吧。 *** 进了宫,鄂临提前下车去了张太妃宫里,鄂颜则继续乘着车去了再熟悉不过的勤政殿。 “来啦。”太安帝仿佛忽然之间苍老了十余岁似的,疲惫地抬了抬眼。 鄂颜皱了下眉头。眼黑额青,是梦魇缠身之相。看来前段时间的疯狂杀戮,让皇上最近睡得不太好啊!她面无表情地跪下道:“半月不见,父皇似乎消瘦了许多。” 太安帝瞥了眼鄂颜身边的大匣子:“给朕带的东西?还是你命人设计的玩意儿奇巧有趣,宫中那些废物匠人是空有手艺没有新意。”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皇。”鄂颜打开匣子,将里面绞索似的东西恭敬呈上道:“将这个锁架套于脖颈之上,只需轻轻扭动开关,便会越来越紧让人有窒息感。反拧开关则会越来越松,因此绝不会伤及性命。” 太安帝将锁架套在腿上,扭动开关试了试,果然可以自由调节松紧程度。他试过酷暑,试过极寒,试过刺痛,还没试过窒息呢。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在腿上反复试验,确定没有危险后,太安帝放心地把锁架套在了脖子上。 “阿颜为父皇把开关合上~”鄂颜跪行上前,十分恭敬地双手扶住锁架轻松一合,然后用食指摁住开关不轻意地往里面按了按。开关在外,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开关在内,则无论正拧反拧都是收紧锁架。“父皇慢用,臣女告退。” “等一下。”太安帝叫住鄂颜:“没有别的事要禀吗?玉颜山庄最近都没有搜集到消息吗?” 鄂颜回来跪好,垂下头道:“暂时没有。臣女只是思念父皇了,所以进宫看看您。”她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太安帝,眼睛忽然有点涩。这个人,生了她养了她的这个人,最后死在了她的手里。这个人,害死了许多人,也作了许多孽,可是并未直接伤害过她。 第127章 她这辈子唯一亲手杀死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以后未来,也许还会出于各种不得已,亲自下令杀死更多的人。 她其实很想问问眼前的男人:您处心积虑地坐上皇位以后,真的开心吗? “不可能没有。朝堂最近很是不稳,那个苏白没准也有不臣之心。你回去好好查一查,或者直接换个更为可靠的人。”太安帝挥了挥手:“回去吧。” “是。”鄂颜缓慢的虔诚的磕了最后一个头。 鄂临神情紧张地握着张太妃的手,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今日!今日皇帝便会死了! 钟声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很快,有人叫喊的声音从宫道外模模糊糊地传来:“皇上驾崩!!!” “母亲!”鄂临哭出声来了。 张太妃拿帕子掩住嘴,无声地流着泪点点头。 太监进来传递噩耗时,见太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悲痛欲绝的样子,大受感染地又落下了泪。 *** 太安七年五月二十九。太安帝驾崩,死于意外。至于具体是什么意外,内侍们讳莫如深。 太安七年七月三十。番王阿路汗,在都城分别参加完太安帝的葬仪和女皇陛下的登基大典后,因突发急病死于回番邦的路上。此时番王妃已有三个月左右的身孕。 夏末秋初的时候,苏白搬进了宫里。 她坐在云轩宫的闲雨亭里,望着无尽下着的人工雨,想起了一年前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不安过惶恐过,尤其对鄂颜公主恐惧过。现在么……她看了看枕在自己膝上闭目养神的女皇,低垂着头笑了。 以前还在玉颜山庄的时候,她曾对嬗婵小郡主说过,鄂颜公主不会待她不好的。她没有看错人,相处这一年来,鄂颜公主连重话也没舍得对她说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是一切尘埃落定后,承诺给她的新婚之夜却一直没有实现。 可能是朝堂上的事太累了吧。听说太安帝从前殚精竭虑忙于政务,忙的全是清除异己的事,正儿八经的政务反倒管理得乱七八糟。而且鄂颜公主原本都不想做这个皇上,还是她劝鄂颜公主做的。 也不重要。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名份没关系,没有肌肤之亲也没关系,心在一起就好了。 “阿颜。该去午朝了。”苏白帮鄂颜按着额头,望了望亭子外的天空。来这个世界以后,她慢慢也学会了靠日月在天空的方位分辨时辰。 鄂颜缓缓睁开眼,笑着道:“亲我一下再走好不好?” 苏白羞瞪了眼鄂颜,环顾着站在亭外不远处的太监宫女们道:“人都看着呢。别胡闹。” “你当他们还不知道呢?”鄂颜笑得更厉害了:“又不是瞎的聋的。” 苏白红着脸不说话。 鄂颜挣起身飞快地亲了苏白一口道:“你回玉颜山庄看完蓊娘她们,晚上早点回来呀。”平时苏白是不常回去的,山庄有什么事,都是婢女找进宫里来问,不过偶尔还是会特地回去看看大伙儿。“记得把我给大伙儿准备的东西带上。” “嗯嗯。”苏白不舍地看着鄂颜。 鄂颜俯身在苏白耳边笑意款款地道:“千万别忘了回来。晚上有惊喜给你。” 惊喜?难道说……苏白整个人都烧红起来了,害羞到极点的闷声点了点头。 *** 傍晚。玉颜山庄。 蓊娘与苏白相对坐着。苏白面色柔和,蓊娘却是一脸肃杀。 “小姐最近在宫中有勤加练习吗?”蓊娘的声音有点冷。 苏白点头道:“有的。”鄂颜公主在忙的时候,她就练练功练练字或者看一些治国经要,以期未来可以真的帮鄂颜公主分忧。@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嗯。”蓊娘颔首,又继续问道:“那女皇陛下待小姐还好吗?” “好。”苏白有点疑惑了。蓊娘今天的状态怪怪的…… “有多好?”蓊娘用盲眼虚盯着苏白道:“老奴知道小姐与女皇陛下的情谊。老奴也并不反对,不过女皇陛下既然有与边城苏家结亲之意,那苏家的仇——” 苏白诧异地张大了嘴:“蓊娘你——”果然大家一直都是知道的么? “小姐。城主与夫人的仇还没报呢!”蓊娘面色紧绷语气愤慨地道:“您怎么就安心地过起了太平日子呢?阿路汗是死了,可是他的孩子还活着,他的族人还活着,他的土地也还在!小姐,说服女皇陛下为您报仇吧!凭她对您的心意,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她还记得去年山庄误以为进了刺客,鄂颜公主对阿白舍身相护的样子。为了阿白连命都能豁出去的人,下道旨意有什么难的呢? 蓊娘的表情亮了亮:“又或者,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小姐的计策?”她陆陆续续地知道了许多内情,比如鄂颜公主之所以杀了皇帝,是为了保护阿白。鄂颜公主之所以愿意登基,也是听了阿白的劝说。似乎局势一直在阿白的刻意推动下,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在发展着。 第68章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她的计策?苏白觉得蓊娘是真的高看她了。 她一直以来的目标, 都只是保住小命好好过日子啊! “蓊娘。过些日子你陪我回一趟边城吧。”苏白无意与蓊娘争辩。有的仇恨就是很难释怀的,她之所以能这么泰然,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蓊娘的神情暗了下去:“如今边城依然在阿路汗一族的手中。老奴等人曾经立下过誓言, 除非率领大军杀回去,否则绝不踏足边城半步。小姐连这个也忘了么?” 第128章 苏白柔声细语地道:“边城及番邦, 如今都在德成长公主手中。” 蓊娘神色漠然地虚望着苏白:“她是阿路汗的遗孀, 她的肚子里怀着阿路汗的骨肉!更何况,当年边城惨败的原因也包括大央的背信弃义!” “是太安帝的背信弃义,不是大央全朝百姓。”苏白轻轻握住蓊娘的手:“蓊娘你可还记得, 当年无数边城子民因战乱出走,生计无着之际多亏了大央百姓们收留。”这些事都是她后来慢慢听说的, 原本大央与边城是同心同德一致对外的,直到太安帝出于个人私利不顾皇命背弃了苏城主。 蓊娘不说话了。 苏白更用力地握住蓊娘的手, 软声央求道:“好不好?我想回去看看故人们。” 蓊娘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想着, 也许回到故土看一看,拜祭一下亡故的人们, 阿白就能再度燃起复仇之心了。只要鄂颜公主肯出手相助, 她们再号集散居在各处的边城子民, 攻下番邦全境完全指日可待。 *** 苏白在玉颜山庄没待太久,暂时安抚好蓊娘后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她心里还记着鄂颜提到过的惊喜,于是回宫之前特地在山庄用香汤沐了浴。 “小姐不舒服吗?”婢女看着苏白脸上沐浴回来后久久未散的红晕,担心地问道。 “没有。”苏白羞低下头, 掀开帘子吹了吹夜风。她确实太紧张了,明明迟早会到来的事, 可真的到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的一年里,她和鄂颜不管如何亲密, 都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鄂颜毕竟是古代人的思想,没有婚前那什么的观念,在古人眼里,有些事若是没成亲便做了,便是无谋苟合。今夜鄂颜准备的惊喜,应该就是数月之前承诺给她的新婚之夜吧。 苏白吹着凉凉的夜风,望着宫城的方向羞涩地笑了。 回到云轩宫,苏白发现一切和平日里似乎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她想象中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喜字遍地的景象。 她稍微失落了一下下,又很快笑起了自己的傻。在大央朝,女子相爱或者男子相爱的情况时有发生,不过极少有像男女成亲那样三书六聘大肆操办的,一般都是在两家长辈面前过个礼就算了。鄂颜现在是女皇陛下,受到的约束更多,需要考量的东西也更多,暂时没有办法让她做名正言顺的妻的。 其实低调一点更好,就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互许终生。她们又都是无父无母的人,只能上拜苍天下拜大地了。 鄂颜一早就回云轩宫等着了,听到苏白的脚步声兴冲冲迎出来,牵住苏白的手道:“你可算回来了。快随我进去。”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羞瞪了鄂颜一眼。瞧把这人猴急的,这么多日子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不成? 进了屋,苏白羞羞答答地在桌前斜身坐下了。 鄂颜笑着打开桌子上用火炉子煨着的锅,端起碗亲手盛了一碗汤圆递到苏白面前道:“尝尝这个。芝麻馅儿的汤圆。” 苏白嗔瞪了鄂颜一眼:“吃芝麻馅儿的做什么?”汤圆寓意圆圆满满,芝麻寓意多子多福。她们又不生小孩,干嘛跟寻常男女成亲时一样吃芝麻汤圆啊?汤圆她更喜欢肉馅儿的。 “好吃吗?”鄂颜的眼睛在发光,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苏白咬了半颗尝了尝味道,点头道:“好吃。” “我亲手做的。”鄂颜脸上的紧张期待,瞬间变成了得意。她又掀开另一口锅道:“再尝尝这个,红焖羊肉烩面皮。这个就比汤圆难多了,我练了好多次才勉强找准风味。” “这个菜的寓意是?”苏白疑惑了。新婚之夜,吃点寓意好的小甜品倒也罢了,吃这么膻气胀肚的硬菜,真的不会影响一会儿办正事么? “寓意?”鄂颜露出同款疑惑的表情:“你们那边还讲究这个?” 苏白歪了歪脑袋:“你们这边不讲究吗?” 鄂颜仔细想了想:“大日子会讲究吧。逢年过节贺寿嫁娶什么的,为了讨个好彩头会干生搬硬套的事儿。” “我们这不算大日子吗?”苏白有点委屈了。连嫁娶都排除在外了,低调归低调,也不能这么敷衍啊! “今儿是什么日子吗?”鄂颜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苏白的生日?不对呀,早过了呀。她和苏白的定情之日?不对呀,还没到呢。完了完了,她是不是太忙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了?“阿白……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苏白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气得别开脸去道:“什么日子你问我?你做这些菜原是为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为了让你开心呀。我向你们山庄的人打听过了,她们说你以前最爱吃芝麻馅的汤圆和红焖羊肉烩面皮。”鄂颜讨好地扯过苏白的身子道:“你以后还想吃什么,我再学着给你做。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今天到底是什么大日子呀?” 惊喜原来就是亲手给她做了菜么? 苏白懵了。倒不是说这个惊喜不好,只是比起她所期待的,差得实在有些远了。 “不是什么大日子。我故意逗你呢。”苏白强颜欢笑地扬起嘴角。 “吓死我了。”鄂颜如释重负地笑了,起身帮苏白盛着面皮道:“我还以为自个儿忙糊涂了,忘记了什么大事呢。” 苏白快委屈死了。可不就是忘了么?说好的尘埃落定就娶她,这都过了多久了。 第129章 晚上躺在一起睡觉。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借口天气热,把衣裳扒得零零落落的,一个劲地往鄂颜怀里蹭。她也想明白了,名份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有实无名也没关系的。 鄂颜白天太累了,此时正睡得迷糊,虚揽住苏白梦呓似地道:“阿白,你到底是热还是冷啊?要是热就离我远些,要是冷就把衣裳穿好,或者让她们进来加冰加炭也可以……” “睡吧!”苏白生气地翻过身背对鄂颜。她既不冷,也不热,就是贱的! *** 次日一早,鄂颜上朝前习惯性地要亲亲苏白再走。 苏白把脸一偏,面无表情地推开鄂颜道:“陛下再墨迹下去,可就要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不墨迹。亲一下就好。”鄂颜笑着把苏白往怀里拉。 苏白力气不够,挣扎了半天还是被亲到了。她红着脸,气呼呼地瞪着眼前一脸心满意足的女人。 鄂颜爱抚着苏白发红的小脸道:“阿白,还是你比较会。你方才那样稍微挣扎着来,确实更有意趣啊!” 会你大爷的!苏白快要气死了。她是真的生了气不想,根本不是欲擒故纵好吗?可误,都怪她力气太小了,每回遇到这种事只能吃亏。 “午膳我不一定回来用。”鄂颜又突然掉转头回来飞快地偷亲了苏白一口,大笑着出门去了。 散了朝,百官都退下了,只有重回朝堂的李内相还在原地立着。 “内相有事要禀?”鄂颜居高临下地问道。 李内相屈了屈身:“西国美人的事,还请陛下三思。” “朕对美人没兴趣。”鄂颜扶着额头道:“苏天师与朕的事,看来已经传到西国那边去了啊。”所以西国才投其所好地送了美人给她。确实,苏白是美人,可她喜欢苏白并不是因为苏白是美人。哪怕苏白丑若无盐,她还是会爱上苏白的。 李内相拱手垂眸:“老臣深知陛下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不过,依老臣所见,陛下确实该将那几位美人收下。” 鄂颜挑起眉:“你知道西国国王,本意是要借进献美人之名,在朕宫中安插暗探吧?” “老臣知晓。”李内相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鄂颜道:“所以陛下更该将几位美人收下。” 鄂颜怔了一怔。 *** 苏白午睡刚起,正坐在镜前梳妆。 “小姐听说了吗?陛下刚收了几位西国进献的美人入宫。”婢女面露心疼之色。小姐和女皇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是清楚的。 苏白震惊地仰起脸:“你说什么?” “奴婢说……”婢女脸上的心疼之色更浓了,动作轻柔地挽着发道:“陛下刚收了几位西国进献的美人入宫。坊间也盛传,女皇陛下素爱美人……” 爱美人?胡说,鄂颜明明是爱她。她以前假装出水痘的时候,都丑成什么鬼样子了,鄂颜也还是爱她。 可是……鄂颜确实一直都不愿意跟她到最后一步。难道是担心自己移情别恋后,不能对她负责么? “可能是不得已收下的吧。你方才也说了,是西国国王进献于陛下的。”苏白赶走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语气坚定充满信任地道。昨晚鄂颜才为她做了菜,出门早朝前才亲过她呢。 婢女酸楚地笑了笑:“小姐。暂且不提人心易变的道理。请恕奴婢多嘴,深宫不比山庄,向来有诸多险恶之处。拿那几位美人来说,小姐或许完全不在意她们,她们未必会不在意小姐。” 第69章 那几位美人未必会不在意她? 苏白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宫斗剧。难道她有一天也会因为鄂颜, 被迫与别的女人争斗不休么? 她不愿意。 如果鄂颜爱她,她不需要去争斗。如果鄂颜不爱她了,她也不屑于去争斗。 婢女不断地传来消息:“陛下赐了悠鸣宫与几位美人居住。” “哦。”苏白嘴上没说什么, 心里是越来越气的。悠鸣宫是离勤政殿所在的庆德宫最近的宫殿,宫里空置的殿宇多了去了, 为什么非得赏那处呢?她越想越坐不住, 站起身吩咐婢女道:“去从陛下平日里赏的东西里挑几件好的出来,我去会会几位美人。” 事发突然,悠鸣宫里的宫人还在打扫, 见了苏白都避让到一旁,蹲身行礼道:“奴婢等见过苏天师。”苏天师与女皇陛下是怎么回事, 宫里虽无人敢谈起,但心里都是有数的。慢待了苏天师的后果, 可能比慢待了女皇陛下还要严重。 “听说陛下新近纳了几位美人?”苏白抬手示意宫人们起身。 宫阶最高的宫女上前半步道:“回天师。美人们午后刚搬过来,眼下正在沐浴更衣。” “我带了些见面礼过来, 等美人们沐浴好,便请她们过来正殿这边吧。”苏白态度温和地笑了笑, 提步迈上石阶往正殿去了。 有小宫女凑过来小声问道:“姑姑, 会不会出什么事啊?需要提前回禀陛下吗?” 大宫女摇了摇头:“后宫小事倘若也要陛下亲自裁度, 那陛下更忙不过来了。咱们盯着些便是,苏天师性格柔善,未必会向美人们发难的。” “再性格柔善,吃起醋来……”小宫女在大宫女的怒瞪中立刻闭上了嘴。 大宫女严声训斥道:“当好你的差事。主子的舌头根也是你我能嚼的?” 第130章 苏白坐在悠鸣宫里, 听着隐约传来的清脆婉转的鸟啼,问婢女道:“什么鸟叫得这样好听?” 婢女听了听:“好像是柳莺。” “难怪叫悠鸣宫。”苏白闭上眼睛, 听着悠长朦胧的鸟叫声,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她有点怀念宫外的生活了, 宫里的日子再尊荣富贵,终究比不上外面的日子逍遥自在。 美人们沐浴更衣完便一起来了正殿,见到苏白都恭敬地屈身行了礼。 “美人们无需多礼。”苏白笑着上前搀扶:“我即无官职也无品阶,当不得美人们如此大礼。”她借着搀扶之机,匆匆打量了下几位西国美人的容颜。 美!带着异域风情的美。用现代话形容,就是既具有明显的东方特色,又带着浓浓的混血感。哪怕她天天在镜子里看原主这张惊为天人的脸看到麻木,哪怕她之前在宫宴上觉得后宫佳丽不过如此,哪怕她的枕边人曾经的鄂颜公主,现在的女皇陛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一个。 她也还是被眼前几位美人的颜值小小惊艳了一把。 “大家坐下说话吧。”苏白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心情却是复杂的。听说女皇陛下一开始是拒了西国国王的美意的,后来又临时改了主意。难道是因为看到了这几位的容颜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许不管她容颜如何,鄂颜都会爱她。但不代表鄂颜会只爱她啊! *** 送完见面礼,又虚情假意地寒暄了半天,苏白正想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听到殿外有太监高呼。 “女皇陛下驾到!” 苏白脸上的虚假笑意僵住了,心寒地望向殿门口迈着大步匆匆走来的人。这是刚下午朝便过来了呀,连云轩宫也没回去过。 “俾下见过女皇陛下。”苏白微屈的身子在发抖。 鄂颜听悠鸣宫的宫女说了苏白在这里,倒也不诧异,只是有点点尴尬。她是过来做面子工作的,本来想着赶紧敷衍完这边便尽快回云轩宫,如今苏白在场,她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白看着鄂颜为难的样子,心痛地笑了笑道:“如今宫里愈发热闹了,只怕以后还会更加热闹。陛下与美人们慢聊,俾下这便退下了。”说完屈了屈身,领着婢女大步离开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识趣!她才不做电灯炮呢!反正该走的人留不住。 鄂颜没有立刻追上去。如今不比在玉颜山庄的时候了,她身为帝王要顾虑的东西很多,如果为了苏白做出有失帝王体统的事,只会让苏白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在朝堂上,真心辅佐她的人并不多,收回权力的事并没有那么顺利。 “大央与你们西国的饮食风俗大有不同,有什么不满意的,无需顾虑,只管跟宫人们提便是了。”鄂颜缓缓走到上首坐下,心疼地望了眼门口,面色不显地继续与美人们聊起天来。 *** 苏白一回云轩宫便命人备水沐了浴。 “陛下还没回来吗?”她站在廊下冷声问道。鄂颜敢在悠鸣宫过夜试试,她立马收拾东西回山庄!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宫女笑回道:“陛下回来有些时候了。正在沐浴呢。” “哦。你帮我告诉陛下,沐浴完来卧房找我!”苏白转身进了屋子。 鄂颜知道苏白吃醋生气了,沐浴回来一进房便陪上了笑:“阿白~” 苏白坐在床边冷冷地看了鄂颜一眼。 “生气了呀?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鄂颜跟着坐到床边,轻轻握住苏白的手晃了晃道:“本来我没想把人留下的,是内相说……” 听完鄂颜的解释,苏白的面色松动了些。不过她还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只是想利用她们传递错误的消息,那为什么一下午朝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去?为什么要在悠鸣宫一呆就呆那么久?” “要做做样子嘛。我不装出宠爱她们的样子,怎么让她们相信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是真的呢?”鄂颜自责地把苏白搂进怀里道:“不过还是我不好,该在把人收下的时候就立刻派人同你解释的,你也不必白担这许久的心了。” 苏白彻底安心了,只是想起迟迟未来的新婚之夜,又忍不住委屈地问道:“阿颜,你真的还爱我吗?” “这是什么傻话?”鄂颜低头吻了吻苏白的唇:“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让你不开心了呀。” 苏白没解释,只是仰起脸迎上了鄂颜的吻,甚至难得主动热情地伸手勾住了鄂颜的脖子。 鄂颜闭上眼,醉倒在苏白的热情里,直到手摸到苏白光滑的肩,才从意乱情迷中慢慢清醒过来。 “小心着凉。”她笑着将苏白从怀里抱下去,温柔地整理好苏白的衣衫。 苏白冷眼看着鄂颜克制有礼的模样,忽然笑着落下两行泪来。她系好衣衫,绝然地站起身道:“陛下早些歇息吧。俾下思念故旧,想回山庄住一段时间。” “怎么又恼了?”鄂颜急忙把苏白扯回怀里紧紧抱住,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道:“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不要自个儿有的没的想一大堆,生生把自个儿给气着了。” 苏白挣扎了下,挣扎不动,只能流着泪道:“你放开我!” “你生气难过,是不是因为我总不愿到最后一步啊?”鄂颜愈发心疼地看着苏白通红的小脸:“我并非不想,只是现在还不能。阿白你要是实在想要,可能是内火过炙,服些药调理一下也许就没事了。” 第131章 什么叫她实在是想要?苏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想睡自己所爱的女人而已,这样质朴的念头很难理解吗?为什么把她说得跟性/瘾/患者一样? “我才不想!死都不想!鄂颜你立刻放开我,不然我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不敢放,放开你就回山庄去了。”鄂颜红着眼偎靠在苏白胸前,带着点哭腔地道:“我不许你丢下我一个人。” 苏白怔了怔:“我没有想丢下你。”她轻轻抱住鄂颜的头,委屈极了地问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你还爱我,为什么死活不愿意碰我。以前在山庄的时候,你明明成天把那件事挂在嘴边的。” “因为我现在还不能娶你呀。”鄂颜把苏白抱得更紧了:“不是早就同你说过的?要是没成礼先行了事,那便太委屈你了。” “我不在意啊。”苏白捧起鄂颜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别开脸:“我在意。” 苏白执着地扳正鄂颜的脸,低下头一下接一下地吻在她的唇上道:“你现在就在委屈我。” 鄂颜不得已松开苏白,努力定了定神道:“少挑逗我,我定力可有限。” “有限就好。”苏白眼里还有残泪,笑着将鄂颜扑倒在了床上。 鄂颜一个翻身压住了苏白:“你自找的。一会儿可别求饶。” *** 次日的早朝取消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疲惫不堪的苏白才缓缓醒过来,目光幽怨地看着身边笑望着她的人。“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以前在宫里的时候纳过宠侍?” 鄂颜无辜地皱起了眉头:“当然没有。骄奢淫逸我以前可只占了头两个字。” 苏白怀疑地眯了眯眼,羞红着脸道:“那你……那你怎么……” “怎么什么?”鄂颜凑过去轻轻咬住苏白的红脸蛋,神色得意地问道:“感觉还不错吧?你忘了我特意请教过宫里的姑姑的?这么喜欢晚上再给你呀。” 哇!苏白真的服了鄂颜。怎么就能那么没羞没臊呢?她别扭地转过身去:“我不要了。”今夜如果再继续,她这条小命是要还是不要了? 鄂颜故意逗苏白:“不要也得要。要不然你再疑心我不爱你了怎么办?” “你敢!”苏白气呼呼地回头瞪了鄂颜一眼。 “给你也生气,不给你也生气。阿白你脾气好差啊。”鄂颜笑着从背后搂住苏白,收起玩笑的语气道:“找个日子去边城吧,我得去祭拜一下二老,给他们个交待。” 苏白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别觉得委屈就好。”鄂颜满是依恋地轻蹭着苏白的背。 “不委屈。”苏白的声音柔柔的,带着浓浓的甜。不仅不委屈,她昨夜还以另一种方式,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鄂颜的爱。 第70章 景文二年秋, 女皇陛下携玉颜天师亲巡边城。从都城到边城,快马也要十余天,车队少说要月余。 苏白坐在御辇中, 回头望了眼越来越远的都城城门,不无担忧地对身旁的鄂颜道:“阿颜。你这一走便是两三月的功夫, 朝中不会有事么?” “怎么可能没事。”鄂颜躺在苏白的腿上, 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道:“那几拨人的争斗就没停过,等他们决出最后赢家,就该劝我让位了。让他们斗去吧!朝中有内相他们盯着, 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唔……”苏白心疼地帮鄂颜按着头:“那阿颜,将来你打算让位么?” 鄂颜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能让。唯一可以避免党争的方法, 是我变得绝对的强。今年秋试,咱们书院有几个人很是不错。贫家子弟出生, 知道民间疾苦,有心为国为民。阿白你当年的一份善心, 现在可是发挥大作用了。”她伸手握住苏白的手笑了笑。 “你如果缺武将人选,我也有的。”苏白现在心里没什么不踏实的, 她相信即便鄂颜知道玉颜山庄曾经有过造反的念头, 也绝对不会伤害她和玉颜山庄。“山庄名下还有几家武馆, 教头是我父亲手下的老人们。边城当年落入阿路汗之手后,他们不愿为仇人效力,都出走了。” 鄂颜的眼睛亮了亮。 “另外……”苏白微红着脸道:“上回你说国库吃紧。如果你需要钱,我也有的……” “你以前给我看的山庄的出入帐是假的?”鄂颜似笑非笑地望着苏白。 苏白别开脸, 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半真半假吧。毕竟赌坊那些生意也不是那么光彩的。” “文官有,武将有, 银钱有,连名声都有。”鄂颜坐起身笑瞪着苏白:“阿白你造反都行了。” “我没想过造反。”苏白一脸认真地辩解道:“以前不会, 现在就更不会了。” 鄂颜笑了:“现在你当然不会。我的就是你的,哪有自己造自己的反的?”她很快收起笑意道:“不过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满朝文武也差不多都是我们的人了。” 苏白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阿白。”鄂颜忽然唤道。 “嗯?”苏白竖起了耳朵。不管鄂颜还有什么顾虑,她都会想办法帮忙的。“阿颜你但说无妨。” 鄂颜猛地凑到苏白面前,同苏白鼻尖抵着鼻尖的道:“我想要你了怎么办?” 苏白尴尬得羞红了脸,愤然背过身去:“又故意拿这种话欺负我!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正经不了三句话。” 第132章 “真的嘛~”鄂颜跟过去吻上了苏白的后颈:“这些日子太忙,都没顾得上。” “现在是在车里!外面还都是伺候的人!鄂颜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唤太医来治!”苏白用力推开鄂颜,恼瞪着她道:“你敢乱来我就换车!我跟蓊娘她们一起坐去!” 鄂颜舔着脸又凑过去:“亲亲总可以吧?我保证绝不乱来。” “我是傻子吗?被你骗了那么多次还会信?”苏白想起前些日子的事,脸更红了。哪回鄂颜不是保证了只亲亲不乱来,最后还是把她生吞活剥了的? “这次是真的啦。”鄂颜嘟着嘴朝苏白凑过去要亲亲。 苏白更加用力地把鄂颜推开了。 鄂颜没料到苏白还舍得推她,一个重心不稳,冷不防地撞到了身后的车壁上。 咚!一声闷想。 苏白也愣了一下,不过想到鄂颜自小习武,轻轻撞一下又不会有事,哼了一声扭开脸没去在意。 “阿白。” 苏白背对着鄂颜道:“别问了。没得商量!” “不是。把你手绢给我一下。”鄂颜的声音闷闷的。 苏白疑惑地转过头来,等看到鄂颜狼狈的样子,脸吓得立马没了血色:“阿颜你流血了!” “不是什么大事。”鄂颜自己的手绢已经染湿了,只能伸手去苏白怀里掏出另一只手绢,捂住鼻子仰起头。 “得马上传太医,不然你会死掉的!怎么办?”苏白着急上前帮鄂颜扶住手绢,泣不成声地道:“一定是我的武功日益精进,内力愈发深厚,刚才那一推伤到你的五脏六腑了。” 鄂颜仰着头,笑着用手指轻轻戳了下苏白的脸蛋:“练武哪有那么容易?还内力愈发深厚。秋天干燥,眼下又不比在宫里。我应该是有点上火,再加上想了些不该想的。” “你也知道不该想啊。”苏白稍微放心了些,哽咽着道:“还是停车叫太医来瞧瞧吧。让他开几方祛火的药。” “现成不就有祛火的药么?”鄂颜流着鼻血,暧昧地朝苏白挤了挤眼。 苏白重重地剜了鄂颜一眼:“你再胡思乱想这血更止不住了!”她看着手帕上骇人的红,语气忽然软了几分:“路上别胡闹,到了驿站再说。” “嗯!”鄂颜开心地搂住苏白的腰。 *** 一个月后。车队到了边城。 鄂临抱着“儿子”,携番邦贵族及边城官员,远远地出了城门接迎圣驾。 金儿扶着自家女皇陛下下了车,然后转眼就见自家陛下去扶玉颜天师了。 “慢点。你这一路辛苦了。”鄂颜小心翼翼地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苏白。 苏白暗瞪了鄂颜一眼。 鄂颜笑了笑,望着远处的城门道:“边城估计早已不是咱们小时候的模样了。” “见过女皇陛下。”鄂临表情不大情愿地率众跪地行了礼。 “皇姑不必多礼。”鄂颜朝金儿使了个眼色。 金儿拍了拍手,只见后面一众宫女簇拥着个中年妇人缓缓来了前方。 鄂临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忽然瞪大了眼睛:“母亲?您怎么来了?”她将怀里的小孩子递与身旁的人,大步朝张太妃走去。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张太妃咳了两声,泪眼婆娑地将许久未见的女儿揽进怀里道:“陛下带我来的,她说不忍我们骨肉分离。” 鄂临心情复杂地回头看了眼正指着城门与苏白说话的鄂颜,疑惑地问张太妃:“妃嫔不是不能出宫居住?除非去皇庙……” “我也顾虑这个。不过陛下说规矩都是祖宗定的,哈哈哈,她以后也会是别人的祖宗。只是朝中如今情势复杂,陛下也难,因此我离宫之事并未声张。”张太妃动情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能再见到你,已经是为娘不敢奢望的事了。” 鄂临红了眼,稳稳地将母亲扶住一边说话一边朝前走去。 “我们小时候应该见过的。”鄂颜指着护城河道:“记得有年冬天,母亲带我回边城探亲,受城主夫人所邀赴过一次宴。那年我四岁,你应该两三岁左右吧?还有印象吗?” 苏白摇了摇头:“没有了。边城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那些是原主的记忆,不是她的。 鄂颜心疼地皱了皱眉。苏白经历过灭门惨剧,能不记得那段悲痛的记忆也是幸事。 “阿颜,你忙你的,我去看看蓊娘她们。”苏白收回被鄂颜牵着的手,弯唇笑了笑。山庄的大家重回故土,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仇恨阿路汗一族是肯定的,她得盯着些,不能让蓊娘和婢女姐姐们冲动之下做出伤害番王妃的事。 鄂临陪母亲略寒暄了几句,便依规矩去了鄂颜跟前侍奉。如今鄂颜是君,她是臣。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你治理得不错。”鄂颜坐在御辇上,望着边城街道宁静祥和的景象,感慨地同鄂临道:“只是好像仍旧不如苏城主还在时繁华。” “需要时间。”鄂临叹气道:“太安帝将边城交与阿路汗代管后,边城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久受盘剥。我这边现在也难,番邦那边对我治理边城的宽和政策十分不满。” 鄂颜理解地点了点头:“有需要朕出手的,你只管提。” “暂时没有。”鄂临还是有种不真实感,听到鄂颜自称为“朕”。当年嚣张跋扈的小公主,怎么转眼之间就成皇上了呢?“谢谢你送我母亲过来。听她说,一路上为了她的身体,你没少费心。” 第133章 鄂颜没接茬:“你现在住的地方是苏家旧宅吗?” “不是。旧城堡后来被拆了。”鄂临揶揄地笑了:“怎么?想带你家苏白回祖宅看看啊?” 鄂颜还是没接茬,疲惫地合目躺在软枕上道:“你安排一下车马,明天我要带她出去。” ***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好好休息了一夜,缓解了车马劳顿的苏白,终于找回了胃口。 “感觉还是你家乡的食物更合你的口味。”鄂颜笑盈盈地望着不断往嘴里塞食物的苏白,柔声劝道:“慢一点。又没人催你。” 苏白专心吃着东西,连话也顾不上说。她快要饿死了!一路上,她有点晕车,胃口并不怎么好,怕鄂颜担心什么也没说。结果鄂颜不知道她精力不济,还一个劲地磨她,她昨天下车的时候不仅腿是软的,连头都是晕的。 “吃完带你去看看我母亲。”鄂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托腮看着苏白吃。 苏白差点被呛到了:“你母亲?不是在都城皇陵么?” 鄂颜帮苏白拍着背道:“皇陵是衣冠冢。当年我母亲病逝,哀求我父皇送她回边城方家安葬,我父皇同意了。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对得起我母亲的事吧。” “嗯。”苏白点了点头。 *** 去方家老宅的路上经过了城门口。 鄂颜握了握苏白的手:“要不先去看二老吧?他们在城外,太晚了不方便去。” “嗯。”苏白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苏家二老在天有灵,会知道她不是原主吗? 墓地很快便到了。当年苏家满门是尸骨无存的,只有蓊娘等残存的旧部,在城外立了个简陋的无字碑,用来供自己和百姓们祭拜。墓里没有人,碑上没有字,可是碑前的香火从未间断过。 苏白看着碑前徐徐燃烧着的香烛,眼睛忽然发酸得厉害。她在想,苏城主对边城百姓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能让百姓们坚持十几年不间断地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祭拜。 听说,西达在番语里是英雄和守护神的意思。 “我会着人给二老在城堡旧址重修陵墓的。”鄂颜拾起袖子为苏白拭泪。 蓊娘的盲眼不停地流着眼泪,婢女们也是哭成一团。 “蓊娘……”苏白心疼地过去抱住蓊娘。她跟蓊娘相处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蓊娘像今日这样伤心过。 拜祭完苏家二老,正午时分鄂颜领着苏白去了记忆中的方家。 方家老宅安在,嫡系没有后代,宅子便由旁支中的一个女子继承了,论辈分是鄂颜的姑姥。 方氏年逾四十,同丈夫及一双儿女住在方家老宅里。 “你是玉娘的女儿?”方氏站在门口,看着寻常女子打扮的鄂颜,不等鄂颜说话眼眶便红了。“眉眼太像玉娘了。快进来快进来。” 鄂颜牵起苏白的手,领着身后的人迈过门槛。她这次出门只带了金儿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苏白也只带了蓊娘和山庄的几个婢女。 金儿小前两步小声问自家陛下道:“她即使不知道您是皇帝陛下,也该知道您是公主殿下。怎么不行礼啊?” 鄂颜淡淡地瞪了金儿一眼:“边城百姓并不认为自己是大央的子民。” 进了正厅,下人们奉上茶来。 方氏坐在上首,慈爱地笑着道:“难为你有心回来看看。”她视线转向苏白:“这位是?”她只听说玉娘被皇帝接走后生了一个女儿,难道还有一个不成?瞧模样又实在不像。 “她是苏城主的女儿,现在化名苏白,姑姥应该听说过的。”鄂颜深情地看了苏白一眼。 “苏城主的……女儿?”方氏本来只是泛红的眼眶猛地流下泪来,扶着桌子颤抖着站起身,扑通跪下道:“民女方氏,见过小姐。小姐你……真的还活着?”她捂住满是泪水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白。 “您快请起。”苏白慌了。 蓊娘和山庄的婢女,都背过身偷偷抹起了眼。十几年过去了,边城早已不复当年景象,可是城主的威名与功绩,一直是被边城百姓牢记在心里的,从先前碑前的香火堆就看得出来。 方氏站起身,紧张地望了眼门外道:“小姐。你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阿路汗虽然死了,边城眼下仍在番邦手中。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搜寻您的下落!” “现在已经没事了。”苏白感激地笑了笑:“番王妃是自己人。” “啊……”方氏如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难怪昨今两年边城的捐税轻了不少,大家的日子总算好过一些了。” 鄂颜被冷落在一旁,仿佛透明人一般。 苏白看了眼独自饮着茶的鄂颜,轻声问方氏道:“我们今日过来,是想祭拜一下方妃娘娘。” “是是是。”方氏点头不迭地道:“玉娘就葬在后山的。方家所有去世的人,都葬在这宅子后头的山上。” 鄂颜平静的面色动了下。她站起身,拿过金儿提着的竹篮,只带着苏白随方氏往后山去了。 墓地很干净,明显有人经常打扫。方氏将二人带到后便回了宅子。 鄂颜跪在地上,沉默无声地将竹篮里的酒菜摆在墓前。 苏白心疼地看了鄂颜一眼,也缓缓跪下了。 “娘,我现在有人照顾了。”鄂颜泣不成声地低伏下身子。 苏白眼里像是进了石头似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流。她也在心里默默对另一个世界早已去世的爸爸妈妈说:爸妈,我终于又有家人了。 第134章 鄂颜牵起苏白,流泪笑着道:“娘。您看看她,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她不仅长得好看,心眼也好,对我也好。您在那边放放心心的啊~” 太阳从东到西。 鄂颜坐在墓前同母亲说了许久的话,苏白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着。 第71章 天色渐渐地黑了。 在墓前哭诉了许久许久的鄂颜, 最后依偎着苏白沉沉睡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阿颜?”苏白轻轻唤了一声。 鄂颜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呼吸均匀地在苏白怀里一动不动。 “真睡着啦。”苏白掏出手绢,心疼地帮鄂颜擦干净了脸上残留的泪迹。 方氏点着灯笼来了。 苏白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姐。”方氏将声音放得极轻极轻, 轻手轻脚地走近二人道:“寒舍已备好饭了。” “多谢。”苏白温婉地笑了笑,看了眼怀里的人十分抱歉地道:“只是我们不便在府上用饭, 得先送她回去。” 方氏理解地点了点头。 “劳烦您帮我扶着她一点。”苏白松开鄂颜, 等方氏帮忙扶稳了,才腾出手去解披风。她将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鄂颜身上,打横将人抱起低声对方氏道:“您在前面带路吧。我们这便回了, 改日再来叨扰。” 马车难免颠簸,鄂颜应该是哭没了力气, 直到回住地仍旧没醒。 苏白将鄂颜安顿在床上,嘱咐金儿道:“我要出门一趟。陛下一会儿醒了如果找我, 叫她不必等我先行用饭。” “是。”金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苏白一眼:“那陛下如果问您去哪里了呢?” “你就说不知道。”苏白和气地冲金儿笑了笑:“记得随时备上茶水,陛下醒来肯定会渴的。”毕竟哭了那么久。自打方妃娘娘去世后, 阿颜应该有太多委屈无人可诉,今日可算是说了个痛快。 蓊娘独自坐在屋里闷声不语地想着心事, 听到脚步声耳朵竖了竖, 不过很快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小姐用过饭了吗?” “还没。咱们出去吃吧蓊娘, 尝尝家乡的味道,也带上山庄的大伙儿一起。”苏白上前搀住了蓊娘的胳膊。@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乘着马车到了边城最高的酒楼上,苏白点了许多当地的酒菜。 “边城变化大吗?”蓊娘饮着和记忆中味道已然不同的酒,吃着还不如山庄厨子做得还原往日味道的菜, 神情忧伤地用盲眼张望着远处。 苏白轻轻嗯了一声:“变化挺大的。”她顿了顿,饮着酒柔声道:“不过不坏。” 身旁的婢女纷纷看了苏白一眼, 目光不解。 蓊娘紧抿着唇,不轻不重地放下了筷子:“小姐想维持现在的局面?” 婢女们也跟着蓊娘放下了筷子。@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没承认也没否认, 而是指了指远方:“蓊娘你可能看不见,城墙那边遥远的地方也有万家灯火,他们也是某个人的祖辈父辈兄弟姐妹丈夫妻子,他们和咱们的边城儿女一样,只是想保卫家园守护家人。” 蓊娘不接话。 “您随我换身衣裳过去转转吧。”苏白握住了蓊娘粗糙坚硬的手。 城墙的另一边,番邦的领地。 苏白想顺路买点香料,进了临街的一家香料铺子。蓊娘没有跟进去,不过因为不放心苏白一个人,并没有走远,就站在香料铺的门幌下安静等待。 “婆婆~”一个稚气满满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蓊娘偏了偏头,手迅速揣进袖口里。在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杀气,单纯只是个多事的小丫头以后,她慢慢缩回了捏在毒针尾端的手。 “婆婆您迷路了吗?”小姑娘同情地望着蓊娘紧闭的双眼,娇滴滴地道:“您住在哪里的?我可以叫阿爹送您回家。我阿爹有马车,很大,坐得下。” “我没有迷路。在等人。”蓊娘定定地揣着手,目视前方。 小姑娘“嗯”了一声,踮起脚尖动作小心地握住蓊娘紧揣在一起的手,将手心里热乎乎几乎快要融化的小糖块递给蓊娘道:“那您吃着糖糖等。” 蓊娘恍惚了一下。 苏白早就买好了香料,不过门口发生的一幕让她没有马上出去。 “图兰!叫你乖乖呆在马车上,又不听话。”有个年轻女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戒备地看了蓊娘一眼,抱起女儿迅速走开,一路上小声叮嘱道:“不要乱跑。坏人很多的。图兰要是有什么事,阿爹阿妈会伤心死的。” “买好了。”苏白抱着纸包从店里出来了,亲昵地挽住了蓊娘的胳膊:“咱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逛过街。蓊娘你也买点什么吧,好不好?” “小姐。您有想过德成长公主去世以后,甚至连女皇陛下也去世以后,番邦和边城又会是什么局面吗?真的还会像今日这样太平吗?”蓊娘接过苏白怀里的纸包,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我明白您不想挑起战火。不是不行。只要您答应我一个条件,老将们那边我甚至可以出面帮您劝说。” 苏白凝神屏息地停下了脚步:“什么条件?”有避免战火的希望就好。如果玉颜山庄和番邦打起来,她有多难做先不说,城墙内外真的都会生灵涂炭的。 “女皇陛下将边城交还给苏家一门,由您出任城主。”蓊娘扭头用盲眼虚望着苏白道:“您再在边城儿郎中招一个佳婿,为苏家开枝散叶,在您之后由您的儿女承继城主之位。” 第135章 苏白犹豫了。她出任城主的事是有可能实现的,一来她作为苏世忠唯一的血脉,有边城百姓的鼎力支持,算是民心所向。二来阿颜收归权力只是时间问题,等朝中势力争得两败俱伤再一击毙命就行了,到时候阿颜说一没人敢说二。 难的是招婿生子之事。 “蓊娘。你知道我和阿颜她……继承人的问题,收养也可以啊。” “怎么收养?苏家被阿路汗灭门,早就没有旁支了。”蓊娘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悲痛。 苏白小声道:“不一定要苏家的血脉……只要是咱们边城儿女的后代,都可以的。那样选择范围还更大,挑选出来的继承人会更优秀更可靠。万一我就生了一个孩子,还特别不争气呢?历朝因为子孙不争气亡了国的例子还少吗?” 蓊娘语塞了。 “还有啊。万一我压根就生不出来呢?或者我招的儿郎不行呢?这种事又没办法提前知晓的。总不能到时候发现人家不能生,就又临时换人吧?那我成什么了?”苏白别的不行,嘴皮子功夫是真的溜。她乘胜追击地道:“蓊娘你觉得呢?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嗯。”蓊娘不情不愿地承认了。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转身道:“小姐。咱们回去了吧。这件事以后再议也未尝不可。” *** 鄂颜醒来发现苏白不在,鞋也来不及穿就下了床。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唤人来问话:“天师怎么不在?” 金儿一直在屋外守着,踩着小碎步跑进来回话道:“天师出门去了。走前嘱咐说,陛下要是饿了就先行用饭,不必等她回来。” “说去哪里了吗?”鄂颜心里踏实了一点。她刚才做噩梦了,梦见了母亲的死,也梦见了苏白的离开。 金儿埋着脑袋摇了摇头,余光瞥见自家陛下脸色很差,求生欲满满地补充道:“不过天师是和山庄众人一起出去的,肯定不会有事,陛下不必担心。” “嗯。”鄂颜果然又放心了一点。边城是阿白和山庄众人的故乡,白天大家因为她的缘故,在苏将军墓前祭奠的时间就很短,想连夜四处转转看看故所旧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不等她了。传晚膳吧。”阿白肯定会在外面吃家乡菜的,她要是执意等待,只会让阿白徒增内疚。 鄂颜叫宫人打水进来净完手脸,晚膳正吃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放下筷子大步迎了出去。 “醒了吗?”苏白解下披风递给身后的婢女,牵住鄂颜的手进了屋:“果然还是屋子里暖和,外面起了风。” “喝点热汤驱驱寒。”鄂颜帮苏白哈了哈冰凉的小手。 苏白笑了笑:“你刚睡醒,一会儿该睡不着了。” 鄂颜也肿着眼睛笑了:“那也陪你躺着。你睡你的,我批会儿折子。”她依恋地拿手指勾了勾苏白的衣带:“阿白,我刚才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苏白喝着热汤抬了抬眼。 “我娘的死,还有你的离开。”鄂颜不安地玩绕着苏白的衣带:“尤其是你的离开,真的特别诡异,你好像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样。” “咳咳咳!”苏白在震惊之下被汤水呛到了:“凭空消失吗?咳咳——”她在上个世界不是凭空消失的,只是灵魂穿越了,□□还留在上个世界。可是既然她可以灵魂穿越,那为什么不可能□□和灵魂一起穿越呢?她的穿越本来就是不由自主猝不及防的。 阿颜做的会是预知梦吗?她会猝不及防地离开这个世界吗? 苏白没有胃口喝汤了。 “离奇吧?我也觉得。”鄂颜把苏白搂进怀里:“凭空消失什么的当然不可能,不过阿白你还是要注意安全,未来一段时期形势会越来越复杂的,你和我的关系在大央也不是什么秘密。” “嗯嗯。”苏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不怕看得见的坏人,怕的是看不见的那股带她穿越过一次的神秘力量。她用力地回抱住鄂颜道:“阿颜~我们要好好的呀。”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有限时光。不管是神秘力量,还是生老病死,两个人从在一起的瞬间起,分别就是注定的事了。 第72章 夜里鄂颜又醒过两次, 每次骤然醒来都面色惊惶地急忙往枕边看去。直到看清苏白满是倦色,脸颊还带着未散尽的潮红的绝美睡颜,她才从惊惶中渐渐定下神来, 轻靠着苏白的肩望着帐顶若有所思。 一日之内接连两次相似的梦境,恐怕是不好的预兆。 次日清晨一起用早膳的时候, 鄂颜犹豫地看了苏白好几眼, 最终在苏白问询的目光中语气担忧地交待了心事:“阿白,我理解你回到故乡一定有很多的地方想去……”她放下勺子默了片刻,轻轻将掌心搭放在苏白的小臂上, 满面忧色地道:“只是眼下时局未稳,什么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阿白你再委屈些日子, 等局势彻底稳下来,我一定陪你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个遍, 眼下先不要出门好不好?” 苏白揪心地反握住鄂颜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别担心~我不出门,就乖乖陪在你身边。”等时局定了再去做什么什么, 类似的对话在她和鄂颜之间出现过许多次了。每每出现这类对话,她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处处受限的人又何止她一个呢?如果鄂颜不是听了她的劝说成为大央朝的君王, 也不至于背负这么多, 余下的人生轻松自在地做个富贵闲人多好?鄂颜都从来没有抱怨过, 她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第136章 “嗯嗯。我一会儿还要与人议事,不能陪你太久。”鄂颜酸楚自责地轻轻啄了下苏白的唇。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时时陪着。”苏白笑着轻轻挑起眉:“再说我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人,你有你的朝政大事, 我也有我的生意琐事。” 鄂颜开怀笑了:“敛银囤粮训兵,在朝臣府中安派眼目可不是琐事啊!” 在番邦的时候, 两个人各忙各的。等起驾回都,两个人还是各忙各的。偶尔忙里偷闲地一起用个膳, 讨论的也都是朝堂大事。 “四方相争,根基最深的王家最早被其余三家铲除,陈家紧随其后……如今只剩下二皇子背后的刘家和四皇子背后的林家,两家本就势弱,眼下又争斗不休,暂时对我们形不成威胁。”鄂颜将桌上的四个茶杯抽走了两个,又加进去一个道:“在我看来最需要担心的反倒是李家,内相短短数日的功夫就不动声色地吸纳了王家残部和陈家残部。” 苏白骇然:“连内相也……” “他不一样。”鄂颜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真的心系天下苍生,想求得一位贤君明主。你以为先皇帝钓叛党的时候为什么愿意拿他做饵?不止是我的劝说,李相是真的有反心。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让我暂代君王之位,成为众人的靶子,以给他争取物色培养贤明储君的时机。于朝堂安定与天下苍生计,这样做是最稳妥的,因此我也愿意配合。理想的状态,过些年月,他在渐渐长大的皇子中找到心仪的未来君主的人选,我乐得轻松心甘情愿地禅让皇位,大家皆大欢喜。问题在于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为了保全自身必然会不断壮大己方势力以求掌控全局,他为了确保我会乖乖让位,也同样会不断壮大己方势力以求掌控全局。我越强大,他的不安就会越大。他越强大,我的不安也会越大。” 苏白听皱了眉头:“阿颜你和内相明明就是一样的打算,却……” “没办法,人性本就如此,我绝做不到把咱们的安危寄托在那个老头子的良心上。李内相那种人,为了理想当中的明君盛世,对于你我的死活甚至自身的死活都是不怎么在意的。他唯一能被人拿捏住的,也只有那个隔辈亲的宝贝孙子李纪了。可惜李纪上月刚刚病故,内相唯一的顾忌没了这才有所动作。总之咱们得尽快开始行动了,我一个女人做大央朝的皇帝,除了咱们扶植起来的人,朝中那些老臣没几个真心服气的,都站好了队只等几个皇子决出胜负。因此李内相必然一呼百应,咱们唯有抢占先机,趁他未成气候之前迅速把局势敲定下来。” “可以先联合刘家或者林家。”苏白抬手点了点另外两个杯子当中的一个。 鄂颜动容地笑了:“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先联合林家。大央朝向来是立长,现在最想我死的应该是二皇子背后的刘家,我一死继位可能性最大的是二皇子,因此短期之内最不想我死的当然就是四皇子背后的林家。” 苏白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初秋的武试,山庄武馆的大伙儿会齐聚都中,一切都听阿颜你的号令。” “嗯嗯。”鄂颜感激地想回个笑。可惜困意袭来,她的嘴角才刚刚牵起,一个大大的哈欠就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 “阿颜你最近太累了。咱们今晚早些睡吧~”苏白满眼心疼地依偎进鄂颜的怀里:“咱们好久没有一起睡过了。”她忙,女皇陛下更忙,两个人能一起用饭的时候都不多,更别提一起睡觉了。常常是她睡下的时候陛下还没回来,她醒来的时候陛下已经走了。 “我还有事务要处理~你先睡吧。”鄂颜低头吻了下苏白的额头,万分不舍地轻轻推直苏白站起身道:“东边那场水患是天灾也是人祸,刘家想败我的名声为二皇子铺路,干了不少类似这次偷炸水坝的事。”她忽然红了眼眶,轻轻靠在起身送她的苏白的肩头,小声呢喃着:“阿白,怎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当年我父皇为了兵权敢里通外贼牺牲你们一座城,现在刘党又……” 苏白想不到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深爱的女人微微颤抖的背。 鄂颜没有允许自己脆弱太久。她现在是一国之君,位高责重,根本没有脆弱的资格。 “我得走了。”她偷偷抹了下眼睛,朝苏白故作明朗地笑了笑。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 暑热渐消,天气越来越凉。 苏白站在宫殿的高楼上,望着武场的方向问蓊娘:“嘱咐好了吗?” “都好了。依您的吩咐,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参加武考的举子和扮成宫女的婢子,都会全力救护女皇陛下的。”蓊娘将搭在胳膊上的披风抖落开,轻轻从背后给苏白系上。 “今日之后,天下万众都会觉得阿颜是暴君吧?”苏白转过身直直地看向蓊娘。 蓊娘合着盲眼默然片刻,安慰地扶住了苏白在殚精竭虑中愈发消瘦的肩道:“世人如何评说不重要,陛下无愧于心就好。” 鄂颜脚步匆忙地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苏白熬着眼睛坐在灯下等,见到鄂颜平安回来没忍住抽噎着扑了上去。 “不是派了人每隔半个时辰就给你报平安么?怎么还担心成这样?”鄂颜宠溺地揉了揉苏白细软的发丝。 苏白稍微定下了神就赶忙问道:“怎么样了?” “不出所料,除了咱们安排的,今日还冒出来了两拨刺客。我极少出宫,刘党想行刺我,武考大会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他们准备的倒很是充分,场内场外动静都不小,幸好咱们提前布了局。”鄂颜随手倒了杯茶咕咚喝下,接过苏白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嘴道:“两拨真刺客,加上咱们安排的假刺客,把今日在场的几个一品大臣咬了个遍,现在几个老头子都下了狱。” 第137章 “李相呢?”苏白担忧地道:“如果李相不愿意配合,王陈刘林四党的残部肯定会迅速团结起来。” “他呀……”鄂颜轻扯嘴角笑了笑。 *** 两个时辰前,皇城大狱内。 李内相盘腿端坐在监牢正中央,抬首扫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牢门前的鄂颜,缓缓地合上眼道:“老臣早有此担忧。有的东西人一旦有机会拿起,就不会愿意放下了。老臣相信,景文公主当年说对皇位无意是肺腑之言,然而时过境迁……” “我现在依然没兴趣。”鄂颜掏出钥匙打开牢门,然后一招手,有小宫女端着矮几坐褥和茶水点心过来了。 宫女退下后,鄂颜亲手斟了茶递与李内相:“李相请。” 李内相接过茶水看了看,轻笑一声道:“陛下不愧是先皇帝的血脉,都是雷霆手段。今日刺客现身之时,武场那些举子跟御林军似的飞速冲出来护驾。哈哈。有趣。”他收起笑意,目光决绝地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闭上双目静待着什么。 “茶里没毒。”鄂颜自斟自饮了一杯,又自言自语般地道:“李相误会了我很多。” 李内相略有些诧异地动了下眉头,还是紧闭着眼睛。 “您还是睁开眼睛先看看这些东西吧。”鄂颜重重地搁下杯子,从袖中掏出一摞纸放到李内相面前,情绪不明地道:“内相担心我将来不肯让位?担心朝局恐有一日因我而乱?还用得着等将来吗?现在就已经够乱的了!” 李内相不解地睁开眼,拿起面前的纸张逐字看起来,越看脸色越发难看。 “这——”他猛地抬头望向鄂颜。 “王陈刘林四党这几年干过的烂事儿。李相一心扑在未来储君的物色培养上,自然看不到这些。”鄂颜望着李内相震惊自愧茫然自失的神色,语气平淡地道:“李相心系百姓盼着大央朝能好,朕又何尝不是呢?皇位之事李相根本不必忧心,只要李相在我鄂氏一门中觅到了合适的储君人选,朕巴不得早点让位。” “巴不得?”李内相半信半疑。真有人不愿做皇帝? “你以为皇位很好坐?你上朝朕也得上朝,你下了朝朕还得批折子。朝臣都在内斗,真正干事的有几个?我信得过敢把事情交给他们干的又有几个?朕一刻不得闲的事事都得操心。想当年朕做公主的时候,可以睡到大中午自然醒,可以坐着宝车招摇过市,想去酒宴去酒宴,想去诗会去诗会,吃喝玩乐好不快哉。现在呢?我想跟玉颜天师吃个饭聊个天都很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鄂颜都在狂倒苦水。她憋屈了太久,又不舍得跟苏白说这个。 李内相彻底信了:女皇是真的苦皇位久矣,巴不得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啊。 “我还得防着你们害我,喝个水都战战兢兢的。自作主张拱我上来的人是你,现在纠集党羽想要反我的人也是你。要不是为了稳住局势给你争取时间,免得那帮人为祸天下,我吃饱了撑的来做皇帝。还有啊李相,你是不是忘了?如果当年不是我,你的宝贝孙子早就被先皇帝弄死了。” “老臣愧对陛下……”李内相羞愤得抬不起头来。 *** 鄂颜点了点苏白的鼻尖,语气暧昧地道:“明儿我也不用一早就去上朝,今晚咱们可以晚点睡。” 听懂潜台词的苏白涨红了脸。 “刺客之案,还有四大家族之前干过的烂事儿,我都交给李相去处理了。”鄂颜心情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朕要给自个儿放半日假。” “就半日啊?”苏白心疼了。 鄂颜笑着搂过苏白的腰:“眼下四大家族的当家人都在牢里,明日都中恐有异动。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委屈我家阿白陪我在宫中憋屈了这么久,等来年春暖花开,我定要带你去个绝美的地方。君无戏言。拉勾!” 苏白伸出小指头勾住鄂颜的小拇指露出了甜蜜的笑意:“出门不出门都一样。咱们在一起就好。” 当夜。久违的缠绵后,苏白靠在鄂颜怀里沉沉睡去。 早上她是被铜盆落地的声音惊醒的。 “哈啊——”苏白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坐起身,迷迷瞪瞪地问道:“水洒了吗?” “是。新来的丫头毛毛楞楞的。姑奶奶要起了吗?” 苏白听着回话的女人声音十分陌生,循声望去。 然后。她就彻底呆了。 床前这个女人——她从来没见过。 女人身上的穿着——有点晚清民国时期的感觉。 眼前这间屋子——更是完全没有印象。 她回忆起刚才陌生女人对她的称呼。 姑奶奶?她这是又穿越了?那她的鄂颜??? 不!一定是梦! 小丫头端着新打的热水刚进来,苏白连鞋都顾不得穿,大步冲向小丫头端起水猛地浇向头顶。 一定是梦!她要赶紧醒过来!鄂颜今日不用早朝,她难得可以和鄂颜一起悠闲地用个早饭。@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呀?”年轻妇人惶恐地去夺苏白手里的脸盆:“老爷不在了,太太也倒下了,现在苏家可就指着姑奶奶您当家作主呀!” 老爷不在了……太太倒下了……姑奶奶当家作主? 苏白整个人刷地失了血色。这个剧情,她有一点点印象。还是那个倒霉作者的书,她又穿越成反派了。 第138章 可是鄂颜……她的鄂颜……留在大央朝的她的那具躯体,现在应该已经是尸体了吧?她不敢去想,以为她骤然去世的鄂颜,会有多伤心难过。她是鄂颜的所有,鄂颜也是她的所有。 她又想起鄂颜做过的那个她凭空消失了的梦。原来真的是预兆。 泪水一串接一串地从苏白眼眶中涌出。 “姑奶奶?”年轻妇人小心翼翼地递上手绢:“太太会好起来的,您别太伤心了。” 苏白听不进年轻妇人的话。她顾不上在意那个被“自己”害得卧病在床的“嫂子”,满心里想的都是鄂颜。鄂颜会不会想不开做傻事? *** 鄂颜醒来以后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习惯性地伸出胳膊去搂身边的苏白,结果被她搂进怀里的不是香香软软的爱人,而是一个巨长无比硬得硌手的大南瓜。@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南瓜? 鄂颜慢悠悠地从床上挣起身,环顾了一眼四周——好脏好破的屋子。这是什么奇怪的梦?为什么她会睡在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身边还躺着个大南瓜? 不过这个梦……好真实啊! 鄂颜伸出指尖,略带嫌弃地摸了摸身上缝满补丁但还算干净的粗布短衫。 难得遇见这样真实的梦境,要不玩玩再醒吧? 算了算了。难得不上朝,她更想早点醒过来去陪阿白。 鄂颜端端正正地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继续睡,等待再次在现实中醒过来。 “这妮子。”耳边传来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二妮!二妮!!!咋又抱着南瓜睡捏?” 一番猛烈地拉扯后,鄂颜被迫睁开了眼。眼前还是那间破屋子,身后还是那个大南瓜,唯一不同的是床前多了个又黑又瘦的中年妇人。 “赶紧起床吃了饭跟娘浇水去。”妇人脸上满是柔和的爱意:“谁家快要出门的大姑娘,太阳晒大腚了还不起的?” 这一刻,鄂.前大央公主殿下.现大央女皇陛下.颜。正式成为了牛洼村宋寡妇家的二闺女,村花王二妮。 第73章 早饭是南瓜粥。南瓜少得可怜, 米粒更是少得可怜的南——瓜——粥! 热气散发出来的淡淡酸味让人有点反胃。这粥大概是昨晚吃剩下的,都已经发酸了。 生在皇家打小就被养刁了胃口的鄂颜哪里吃得惯这个?哪怕是亲娘死后她在王府那段最凄苦无依的日子,也从来没有被苛待过衣裳美食啊!南瓜粥要是鲜一点稠一点也就罢了, 她勉强也咽得下去。可是又稀又酸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宋寡妇端起粥碗吹了吹,咕咚两口一饮而尽, 然后伸出舌头动作一气呵成地舔干净碗壁, 重重搁下空碗看向“女儿”道:“再磨蹭就到晌午了。” 鄂颜愣愣地盯了会儿宋寡妇,又盯了会儿手里的南瓜粥,心里犯起了嘀咕——真的会有这样真实的梦境么? 可是这个梦一点都不好玩, 她现在只想赶紧醒。如果梦境很牢固,是不是说明她在现实当中昏迷不醒了呀?那阿白岂不是要担心死? 呯—— 鄂颜起身踢开本就摇摇欲坠的凳子, 一言不发地冲出了门。 “二妮!”宋寡妇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她现在担心得要死,闺女从早上醒来开始就很不对劲, 什么话都不说,就那么直愣愣凶巴巴地盯着她看。“二妮!你站住!” 鄂颜没理会身后啸叫个不停的中年妇人, 闷头直往高处跑。一开始她为了甩开身后的女人想使轻功,结果发现在梦里压根使不出来, 于是只能老老实实使傻力气地跑。 按说她年轻, 妇人年老, 哪怕傻跑也很容易甩开对方才对。没想到妇人体力惊人,硬是不远不近地跟了她一整路。 一直到悬崖边。 她停下了脚步。 妇人也苍白着脸色停下了脚步:“二妮……你要干嘛……”她怀疑女儿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鄂颜扭头无奈地看了眼妇人,然后转回身看向脚下不算很高的悬崖。跳下去应该就能醒了!她在医书里看见过,有人做了格外真实的梦无法醒转, 以至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他在梦境中不慎从高处跌落, 才猛地一震醒转过来。 怕是没什么好怕的。梦而已。 鄂颜负手而立勾唇浅笑,拿出君王的派头大步朝前一迈…… “啊啊啊啊啊啊啊——”宋寡妇崩溃地奔到悬崖边, 悲痛绝望地看着脸朝下摔下去的宝贝闺女。 *** 鄂颜醒了过来。她以为等待她的会是再熟悉不过的宫室,再思念不过的爱人,没想到一睁眼看到的还是那个中年妇人的脸。那个口口声声叫她“二妮”的妇人,此刻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见她醒过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还是那间破屋,还是那架破床。床上的大南瓜不知哪里去了,床前围着她的不止中年妇人,还有一个举着黄纸跳来跳去的神婆。 “她婶子……”宋寡妇眼含热泪,小心翼翼地提醒尚在作法的邱神婆道:“二妮醒了。” 邱神婆停下念咒声,煞有介事地睁开眼道:“醒的未必是二妮,那个附体二妮的脏东西没准还在。” “啊?”宋寡妇的眼神瞬间惊怕起来,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 鄂颜没理会俩人的对话。她现在浑身都痛,压根顾不上想别的,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脱这场噩梦。连从悬崖上跳下来都不行吗?难道真的要在梦里死去才可以? 第139章 “怕什么?她被捆着呢。伤不着你。”邱神婆嫌弃地瞪了眼宋寡妇。 捆着?鄂颜低头一看。可不嘛!她现在是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梦里这俩女人,以为她跳崖是因为邪灵附体,估计是趁她昏过去的时候把她绑起来的。被捆着可不好找死啊!咬舌自尽什么的,她在宫里看得太多了。顶多能自残,并不能自杀。 邱神婆走到床边,怒目而视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鄂颜在心里白了邱神婆一眼,压着脾气故作乖巧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婶子,是我呀!二妮。” 她脾气可能不好,脑子却好得很,才早上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能把宋寡妇的口音模仿得七八成像了。她也听到中年妇人称这个神婆为“她婶子”,于是为了配合二人连称呼也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松绑脱身,她只能顺着梦里众人的认知装一装,不然死都没法儿死。 “二妮!”宋寡妇冲到床前紧紧抱住女儿:“你可让娘担心死了!还记不记得早上发生过什么呀?” “不记得了。”鄂颜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她不喜欢除了苏白以外的一切人碰她,只是现在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除了乖乖被抱又能怎么办呢?再忍忍吧!等一会儿死了就解脱了。 *** 苏白茶不思饭不想地担忧着大央朝世界的鄂颜,梨花带雨地哭得眼睛都肿了。 伺候苏白的年轻妇人叫春娘,是打小被苏家买过来的婢女,几乎相伴着苏白长大。她接过小丫头第数不清多少次打进来的水,拎了帕子温柔地帮苏白擦着脸道:“姑奶奶别伤心了。听说太太的脚不是完全没知觉的。” 小丫头端着脏掉的水出去了。 春娘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确定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人进来,压低了声音凑到伤心欲绝的苏白耳边道:“姑奶奶歇会儿吧。我刚去交待过,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了。您歇会儿趁眼睛红着去那边请安正好。” 苏白止住眼泪怔了一会儿。鄂颜的世界她也许还能再回去!这本书和鄂颜所在的那本书,都出自同一作者之手,而她穿的角色依旧是名为苏白的反派,那个懒作者所有的反派都和她重名。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也许她的命运就是在作者所有的书里兜兜转转?也许某一天她会再次与鄂颜团聚?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要想回去,首先得在这个世界成功生存下去。别看她穿成了大反派,苏家现在名义上的管家人也是她,看起来似乎顺风顺水。其实她的处境危险得很! 这本书里藏得最深的坏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她眼前这个叫春娘的女人。论狠毒如果十分制,原主只有九分,而春娘能有十二分。女主王二妮更是原主的克星,王二妮嫁进苏家好像就是她嫂子瘫痪在床不久以后的事。 苏家的人选构成是——原主死了的老大哥,被原主下药如今瘫痪在床的填房大嫂,心狠手辣的原主,最后还有本书的男主、女主王二妮的未来丈夫、原主的小弟弟,现年十六岁的苏三爷苏炬。 女主王二妮今年应该十八九岁,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了。王二妮本来要嫁的是竹马苏大牛,她也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照文案反正后来是嫁给苏炬了。原主毒害哥嫂的事,就是女主王二妮嫁过来以后发现的。 现在的局面——她“大哥大嫂”从事实上来说确实是被“她”毒害的。要想安安稳稳地在苏家待到下一次穿越,其一,尽快处理掉春娘这个麻烦。其二,绝对不能跟女主王二妮产生交集。 可是拦着不让王二妮嫁过来好像又太残忍了。故事里的人也是真真实实的人,女主和苏炬后来挺相爱,硬拆cp遭雷劈啊! 既然不忍心拦着不让苏炬娶王二妮,而自己又绝不想跟王二妮产生交集……那干脆就叫小两口搬远点去住吧!苏家在外地有些生意,苏炬正好也在学着理事了,干脆把苏炬和王二妮安排去外地打理生意。 至于春娘…… 苏白心里既燃起了再与鄂颜相见的希望,便不再悲悲戚戚愁眉苦脸的了。她抹干眼角的泪深深看了春娘一眼,突然笑道:“我哭得还算真吧?” “不能更真了!”春娘笑着竖了个大拇哥,而后继续压低声音道:“对了姑奶奶,我叫去请邱神婆的人回来了。说是人不在,去宋寡妇家帮她家闺女驱邪了。” “我刚才哭入了戏,现在脑子有点懵。咱们本来打算请邱神婆干嘛来着?”苏白哭口渴了,拎起桌上的茶壶正要倒水喝,瞥了眼春娘又忍着渴将茶壶放下了,转而拿起了果盘里的桔子。 桔子有皮,下毒应该不容易。 春娘以为苏白是嫌茶凉了,也没太在意,继续说邱神婆的事:“姑奶奶刚才是哭太狠了,竟然连这个也忘了。请邱神婆去那个女人房里装神弄鬼呀!我这主意好吧?老爷丧事才没办多久,她又瘫痪了,肯定是屋里不干净。这么一闹能恶心她不说,以后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被恶鬼索了命去,谁也不会疑心。” 苏白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春娘是真的缺德呀! “不必请邱神婆过来了。别光为了恶心她,把咱们苏家都弄晦气了。”俗话说,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苏白说完也不忘安抚春娘两句:“你是想替我出气,这我都明白,只是不必急在这一时。人都瘫那儿了,是捏圆还是搓扁往后不都由着我们来么?”说完轻拍了两下春娘的肩头。 第140章 她想蓊娘了。蓊娘是真心疼她,真心对她好的。现在这个春娘…… “还是姑奶奶想得周到。”春娘一脸感动地点了点头:“姑奶奶没误会我的心意就好。” “你刚才说邱神婆去宋寡妇家干嘛了来着?驱邪?”苏白留意到了女主王二妮的故事线有点不对。原文里边儿,邱神婆有没有被顺利请来苏家她不知道,但王二妮肯定没中过什么邪。她看文尽管不仔细,后续觉得无聊也没有再追文,但前期的故事线还是比较清楚的。 春娘见苏白并不急着给那边送饭去,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慢悠悠扯起了闲篇:“嗯呀。可邪门了,听说宋寡妇那个闺女,一早起来就直奔附近的山头二话不说跳了下去。不是中邪了是什么?摔得那叫一个惨呀!听说脚瘸了,脸也破了相了。” “哦……”苏白终于想起来了。原文里王二妮好像也是因为意外暂时瘸了腿破了相,紧接着苏大牛家就毁了亲,再然后就是闷骚男主苏炬各种暗中照顾因为破相残疾加退婚,在村里抬不起头来的女主苏二妮,最后攻略成功顺利完婚。原主之所以没有阻拦二人而是百般支持,只是不想苏炬借成亲之事结连上大家族,进而挑战到自己在苏家的权威。 可惜男主毕竟是男主,最终凭一己之力也将事业做大做强了,只是对原主有“慈姐”滤镜,又感恩于长姐对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的坚定支持,一直没有怀疑过原主,后来还是在女主的再三举证下才终于相信原主居心不良。而从前一直反对他的婚事,此时早已过世的长嫂,才是真心疼爱他为他着想的人。 苏白托着脑袋在想:如果加速剧情发展,会不会就能够早一点离开这个世界了呀? 管它的!试试再说!男主女主就别费尽扒拉地猜来猜去,醋来醋去了,她受累帮忙把进度条直接拉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吧! “我去看看大嫂。”苏白蹭地站起身。她得先想办法搞定春娘这个定时炸弹,既然男女主角的剧情要加快进行,那别的支线故事也都得同步跟上才行。 第74章 苏家太太合目半躺在床上, 听到脚步声眯睁开眼瞧了瞧,然后就别开脸去背对已经端着木托盘走到床前的苏白了。 “姑奶奶。”贴身伺候苏家太太的小丫头赶忙让出身下的凳子。 苏白没坐,放下托盘挥手示意小丫头出去。 小丫头低下头, 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仿佛完全没看到苏白的手势似的。 “你先出去。”苏白见小丫头装傻充愣, 只能把话挑明了:“我有事要和你们太太商量。” 小丫头再次朝床上的人望去。 苏家太太背对着苏白轻轻抬了下手, 用没什么气力的声音道:“出去吧。” “是。太太您有吩咐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口。”小丫头端起脏水盆朝苏白屈了屈身。 哪怕苏白再迟钝,也不可能感觉不到大房这边对她的防备之心。苏家太太会对被下毒的事有所察觉实在是太正常了, 原主下毒的事本来就做得十分粗糙,因为没打算留活口。只要大房没人了, 苏炬年纪又还小加之对生意的事一窍不通,苏家当家人的位置便会理所应当地落到本来就有参与生意经营的原主身上。 刚才出去的小丫头叫月儿, 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被苏家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为人很是忠心。 “大嫂。”苏白没有坐到月儿让出的凳子上, 而是扑通跪了下去,膝盖撞地的声音惊得一直背身而躺的苏家太太都慢慢转过了身。 苏家太太看向垂首跪地的苏白没什么情绪地道:“你这是做什么?”现在屋里也没别的人了, 演给谁看呢?给她看吗?她懒得看。 苏白没立刻回答, 等重重地又磕了个头后才抬起头, 脸皱成一团,泪如雨下地道:“我对不起大嫂!更对不起大哥!大嫂,你和大哥都是被我害的呀!”她哭得伤心欲绝,说话的声音却不大。 这是直接挑明连装都不装了?苏家太太的心拧了一下。她看了眼门口, 做好了随时叫人进来的准备。苏白想一手遮天,无声无息地把她除掉还没那么容易。这里是苏白的家不假, 但也是她的家! 她现在之所以没有反击,只是因为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或证人能证明确实是苏白干的, 一切都仅仅是她的推测。她不想误伤了人。调查的事已经在进行中了,一旦确定了真凶是谁,她必定让真凶命债命偿! “大嫂!”苏白流着泪跪行两步来到床边,紧紧握住苏家太太的手:“大哥不是病走的,是毒发身亡。大嫂你也不是生病,同样是中了毒啊!春娘那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她……”话没说完,苏白就哭得快断了气。 苏家太太冷眼看着,一开始的漠然,渐渐转变成了疑惑。她见过苏白在葬礼上是怎么哭的,不说光打雷不下雨,但眼泪真是没多少,有种生挤出来的感觉。而现在,苏白的伤心难过好像真不是装出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的难过也确实不是装的。她在想鄂颜,在想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鄂颜了,在想鄂颜现在伏在她“遗体”上悲伤的样子……想着想着,她就想入了神。 苏家太太看着苏白呆愣绝望的模样,心里对苏白的怀疑又松动了些许,但也仅仅是些许:“春娘她为什么?”谁得益最多,谁嫌疑最大。她男人没了,苏家大小产业总要有人打理,家里有这个能力的目前只有苏白,苏炬还是个毛头小子,又从来没插手过家里的生意。 第141章 躺在床上的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果她男人不那么疼爱纵容苏白这个妹子,眼前的悲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苏白守了望门寡后,议亲就一直不顺利了,她男人也怕苏白背着不吉的名声嫁到别家会受委屈,索性将苏白留在家里一起照看生意。也许正是这个举动喂大了苏白的野心吧。 她心里是希望丈夫的死与苏白无关的。她真的不敢相信有人能心狠到毒杀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亲哥哥。 “她为什么?”苏白抽噎道:“自然是为了咱们家的家产。” “苏家家产跟她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苏家太太越发不解了。别说她和她男人死了,哪怕苏家上上下下死得只剩她春娘一个了,苏家的家产也会传给近亲或者收归族里的。 苏白暗示道:“阿炬年纪渐渐大了。长姐如母,阿炬小的时候大哥在忙生意,大嫂你又还没来,都是我带他的。而春娘一直跟着我,朝夕相处间与阿炬多少有些情分……眼下大哥走了,如果大嫂你也走了,我也走了……当然我只是猜测她的目的。春娘比阿炬年长,她随便使些手段,阿炬正值血气方刚的,很可能就……等真成了婚有了孩子,阿炬再像大哥那样因病暴毙……” 苏家太太思考着苏白的话。 苏白又哭着继续道:“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那么糊涂,早点看清她的狼子野心……”她再一次泣不成声。 “先起来吧。”苏家太太握住苏白的胳膊试图拉她起身,只是力气太小了根本拉不动:“你自己起来。春娘的事也明天再说吧,我现在很累。”她需要时间调查。谁知道苏白是不是眼看事情有败露的迹象,推身边人出来自保呢?尽管苏白的态度看起来很真。 “对对对。大嫂还没吃饭呢。”苏白端起晾得正正好的白粥,舀了一勺喂到苏家太太嘴边。 苏家太太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大嫂放心,我防着春娘的,这个她肯定没动过手脚。”苏白说完就自己先吃了一大口。 苏家太太这才勉强张开嘴,由着苏白喂她。 “大嫂,为免夜长梦多,咱们抓紧把阿炬的亲事办了吧?”苏白轻轻擓着粥碗道:“大嫂你用完饭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去找阿炬聊的,如果他现在就有喜欢的姑娘是最好的了。家里的杂事我都会处理,只是铺子田庄上的大事,还需要大嫂你拿主意。以前都是大哥拿主意的……”提到原主的哥哥,苏白又掉了眼泪。她这眼泪是真为去世的苏家大哥掉的,挺好的人,可惜没摊上个好妹妹。 “前几天大嫂你昏睡在床,我没了主心骨就擅自作主了一些事,也不知道有没有闯祸。账本和库房钥匙我也是擅自拿走的,现在大嫂身体好转了不少,我也放心了。”苏白说着从腰间掏出库房钥匙轻轻放在床头:“账本我一会儿再叫人送过来,大嫂你过目一下就好,别太耗神了,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尽量想办法处理的。再说阿炬不小了,也该让他锻炼锻炼。” 苏家太太彻底愣住了。苏白就这么轻易地把管事权交出来了?还说要锻炼苏炬?以前苏白可是巴不得苏炬多玩几年的,以至于苏炬都到可以婚配的年纪了,对家族的生意还知之甚少。 “大嫂休息吧。我晚上再来。”苏白抹干眼泪看似很勉强地笑了一笑,低头转身出去了。 *** 出了大房院里,苏白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苏炬院里。 她对于苏家的事并没有半点兴趣,对于原主渴望的主家之权更没有兴趣。但是在她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比如暂时打理家中的各项事务,照顾中毒在床的苏家太太等等,她都会尽心尽力地做。但是别的事,她没有心思去管,哪怕是春娘。经过刚才那出戏,春娘那边根本不用她出手,苏家太太自然会有所行动的。 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迅速刷完主线剧情,看能否回到之前的世界。 如果刷完主线剧情也没用,那她还会想别的办法。 “姑奶奶。”守院门的小子屈身回禀:“少爷前一会儿出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去哪儿了?”苏白环顾了一眼院子。小小的院落被布置得清幽典雅,不愧是男主,品味就是好。 牛洼村大财主老苏家在装修上以前整体是走乡村华贵风的,苏老太爷走后,苏家老大提倡节俭,家里能补的绝对不换,能凑合用的绝对不扔。慢慢的慢慢的,苏家就从乡村华贵风变成了破落华贵风。而苏炬这小院,简直别致养眼得不得了。 尤其墙根那一簇颜色淡雅的藤花,让她想起了在玉颜山庄的时光。那段时光仿佛就是昨日,又仿佛已在前世。 守门小子老实答道:“少爷听说宋寡妇的闺女摔断了腿,亲自上门看伤去了。还有铁娃家的母牛生崽好像不太顺利,少爷也去看去了。” 苏白从藤花上收回视线,怀疑自己听错了。男主这金手指开得不小呀,人的伤筋动骨能治,动物生崽困难也能治。可惜啊,中了剧毒苏炬治不了,否则苏家大哥就不至于被原主害死了。 “那我等等他。”苏白在院里的凳子上坐下了。 守门小子纳闷道:“姑奶奶不用坐这儿等啊。等少爷回来我传了话,他自然会立刻过去见您的。” “我累了。想找个清静地方坐一坐。你回去看着院门吧。”苏白继续看向那簇粉蓝色的藤花。这种花真好看,以前山庄里是没有的。可能是后来进化出来的,或者从国外传进来的新品种吧。书中世界和真实世界本来就是差不多的,有年代更迭,有生老病死,有物种消亡。 第142章 守门小子静悄悄地离开了。他很理解姑奶奶的心情,年幼时双亲去世,不久前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大哥也走了,嫂子伤心过度瘫在床上。如今他们三少爷就是姑奶奶唯一的依靠了。人再有钱,孤寡一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苏白一坐就是大半天,连午饭也是在院里吃的。 近黄昏的时候,苏炬神色疲惫地回来了,身后跟着个拎箱子的小子。 “姐。听说你等了我一天?”苏炬语气平静。他并不担心是急事,如果真是十万火急的事,他姐就不会不许人告诉他自己一直在等了。 苏白直奔主题:“听说你去看那个王二妮的腿伤了。严重吗?” 苏炬轻轻皱起了眉头,眉头这一皱就化不开了:“挺严重的。可能会落下残疾。” “她家孤儿寡母的本来就不容易,现在又出了这么个事,肯定更难了。一会儿派人送点钱和东西去吧。”苏白遗憾地叹了口气。逝者不可追,对于苏家大哥的过世她并没动多少情绪,但是对于瘫躺在床的苏家大嫂,和可能会落下腿疾的女主,她是非常惋惜的。 尤其对女主,惋惜的同时她还觉得自责。原著里女主的腿疾是好了的,然而由于她的突然出现,很多情节可能会变。王二妮的腿疾能不能痊愈,现在成了未知数。她只能尽可能地做些力所能及的能帮王二妮康复的事。比如送点钱和补品去。 “嗯。”苏炬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感动与感激的情绪。 苏白一转念:“要不明天送去吧,现在也晚了,别打扰到伤者休息。明天我去看看她们母女,顺便就带过去了。你和我一起,再去看看她的伤。” “嗯。”苏炬依旧是少言寡语的状态,眼底却升起了心疼的情绪,随着心疼而来的还有一丝疑惑:“姐,你以前好像不大管村里的事的。”在他的印象里,姐姐一心忙外面的生意,连村里的人都认不全。 “咱们不能为富不仁。村里的人,基本都种着咱们家的地,那就是咱们家的人。他们病了痛了生了死了,咱们都是要管的。”苏白为了让自己的转变看起来更合理一些,不得已把已逝的苏家大哥抬了出来:“最近我想了很多。以前我老是忙着追这个求那个,甚至为了生意的事跟大哥吵过不少架。现在大哥走了,我才明白最重要的是身边人,可惜不管我再后悔再想弥补也来不及了。” 苏炬眼里的心疼更重了。这次的心疼是对姐姐的。 “有的人,有的事,一旦错失机会,可能就再也无法弥补了。”苏白一边说话,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苏炬。 苏炬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院中的矮松。 苏白从苏炬脸上收回视线也看向矮松:“早上我去给大嫂送饭,无意间聊到,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考虑成家的事了。先成家后立业,等你娶了媳妇儿,家里的生意我也打算让你慢慢开始上手。” “我还没想成家的事。”苏炬侧着的头低了低:“生意上的事我会跟着姐好好学,争取尽快上手的。” 苏白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闷骚男主好麻烦啊!剧情线真的很难推动呀!不过想想也不怪苏炬,现在王二妮还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苏炬都不该有想法的。她也是太心急了,忘了这茬。 王二妮的婚约对象是苏大牛! 苏大牛! 苏白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苏大牛的名字。姓苏,那自然跟老苏家有点沾亲带故的。 但是她不管!现在谁也别想拖慢她推动男女主尽快在一起的脚步!她不信不能让苏炬和王二妮今年成婚明年抱娃! 第75章 宋寡妇才陪着闺女过了早, 就听到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叮铃当啷的声音。 “我去看看什么动静。”宋寡妇放下手里的野菜南瓜饭,起身时不放心地看了眼刚跳过崖的闺女:“二妮……你乖乖吃饭……可别……”她想说别又做什么自寻短见的傻事,话说到一半止住了。 邱神婆已经驱赶走了闺女身上的东西, 她家二妮应该不会有事的。 鄂颜朝宋寡妇挤出了个淡而乖巧的笑:“放心吧……娘。” 娘这个字她叫得还是有点别扭。早年丧母的她忽然之间竟然有了娘亲,虽说她现在这个娘大字不识一个, 但是对她这个便宜闺女真的够好了。昨日有个明显暗恋她的小少爷来帮她看伤, 走前又给她们家留下了一些可口吃食,眼前这个姓宋的妇人一点都没舍得吃,全给她留着了。 这份心意在她家阿白出现以前,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了。当然也不容易感受到,宫里什么都不缺。不过不管现在这个鬼地方是什么情况, 对于这份心意她都心怀感恩。 宋寡妇安心地也回了个笑,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等依次看清门外站着的人, 她的声音从平静瞬间变得惊讶起来:“炬少爷。姑……姑奶奶?” 牛洼村的农户几乎都是种的苏家的田地,她们王家也不例外。苏炬少爷为人仁善, 平日里经常东家出西家入的帮大家伙的忙,她也是见怪不怪了。苏家大宅那边倒是也会时不时地派人来巡视一下田地的情况, 从前苏老爷还在的时候偶尔也会来走走看看。 但是苏家姑奶奶……她只在庙会上远远地见过几次, 这么近距离地说话还是头一回。 传言不虚呀!姑奶奶真的是个大美人。她们家二妮已经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水灵标致了, 跟姑奶奶还是没法儿比。 第143章 宋寡妇看得有些呆了。 苏白莞尔一笑:“我和阿炬来得不巧,婶子正在用早饭吧?” “没没没……我……”宋寡妇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手忙脚乱地将二人让进屋。 吃饭的老木桌子前已经空了,鄂颜避进狭窄的家里为待嫁的她艰难隔出来的“闺房”, 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现在不想接触过多的人,以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不知是什么性格, 她如果反应不对肯定会惹人怀疑,万一这些人又觉得她是中了邪把她捆绑起来就不值得了。 她终归是要想办法离开这个梦境的。 “姑奶奶……我知道上年的地租子我们还没……”宋寡妇站在落了座的苏白旁边, 饱经风霜的脸揪成了一团。 苏白露出安慰的笑:“婶子误会了。我和阿炬今天过来,单单是看望二妮妹子。听阿炬说她伤得不轻,就带了些伤药补品过来。租子的事婶子不用放在心上,你家王叔以前也是在我们府上做过事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地租等你们往后手头宽裕了再给就行,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二妮妹子治好。” “马上就有了。”宋寡妇陪着笑:“我们家欠东家的地租,我女婿苏大牛会帮忙还上的。” 苏白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原剧情里苏大牛听说未来媳妇断了腿,可是毫不犹豫就退了亲的。“二妮妹子呢?还在休息吗?” “早就醒了的。估计是怕见人躲进房里去了。”宋寡妇陪着笑:“姑奶奶稍等,我去叫她。” 鄂颜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说要叫她出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二妮。”宋寡妇拐进小屋低声对闺女道:“听话。出去打个招呼。姑奶奶难得赏光来咱们家,还给你带了许多治伤的药呢。” 鄂颜心里别扭得要死。赏光?从来都是她赏别人的光,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赏她的光了?这破梦真的是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呀! “快去。”宋寡妇笑嘻嘻地柔声催促。 “嗯。”鄂颜眉头皱得死紧。以她现在的身份,在外面那个女人面前必然是要做小伏低的。说难也不难,她在先帝爷面前装孙子装了那么多年,还是很有点经验的。 苏白余光瞥见一个行动不便的瘸腿少女从小屋后面羞低着头,被搀扶着,脚下迈着怯生生的步子慢慢走过来。也瞥见一旁的苏炬紧张不安地挺了挺僵直的背,视线不经意地朝少女的方向瞟了瞟。 “给姑奶奶问好。”鄂颜始终低着头,假装很害羞很怕生的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让出这个家里唯一的一把竹椅子,举止亲热地上前从宋寡妇手里接过人道:“二妮妹子你现在受伤不方便,来坐我这边。”椅子怎么说也是比凳子稳当的。 “嗯嗯。”鄂颜毫不推辞。她受伤又不是假的,坐椅子确确实实会舒服很多。等踏实坐下聊了会子闲天,脖子长时间低垂着实在酸痛的她,终于抬头看了所谓的苏家姑奶奶一眼。 这一看,她就怔懵住了。 怎么会……她居然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到了她家阿白的影子!不仅仅是形似,而且是神似。不管是一颦一笑,还是说话时的断句,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而且这个女人也姓苏…… 难道是她对阿白思念过度产生幻觉了吗?所以梦境里才突然多出了这么个人物。 唉。她酸涩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没有再看眼前这位苏家姑奶奶,而是低下头深深地陷进了对苏白的回忆里。 苏白并没有久坐,只略坐了片刻就带着苏炬回去了。 宋寡妇独自送的客,鄂颜因为有伤在身没有起身。 等苏家的车马离开,宋寡妇喜滋滋地回来对闺女道:“二妮你放心,姑奶奶和炬少爷都说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的腿伤尽快痊愈的。好人呐!”说完拿起墙角的铁镐,准备出门干活去。@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嗯。”鄂颜配合地笑了笑,有些心疼眼前这个被自己唤作娘亲的妇人。“娘……你注意身子。”等她腿伤好一些了,在离开这个梦境以前,她会想办法留下一笔钱的。尽管她不知道随着她的离开,这个梦境世界还会不会继续存在。万一呢? “诶!你放放心心的。在家把门锁好呀。”宋寡妇出门前顺手把苏家姐弟送来的伤药补品仔细收进了柜子里,又拿了些早上新炒的南瓜子放到闺女面前:“吃着解闷儿。娘晚上可能回来得比较晚,你饿了就吃炬少爷送的点心。” “好。”鄂颜心里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等宋寡妇出门不到一刻的功夫,家里响起了推门声。 不敲直接推?正在练习用指风灭油灯的鄂颜以静制动地望着门口。 “二妮?是我呀!你大牛哥!听说你摔伤了,我来看看。”苏大牛在外面不轻不重地拍着门,语气听起来很是担心。 屋里头半天没有动静。 苏大牛继续道:“二妮。我知道你在家,你是不是不方便过来开门呀?那我从房顶上翻进来啦?” 鄂颜心里的烦躁情绪到达了几日以来的顶点。苏大牛这个名字她可太熟了,毕竟她“娘亲”天天跟她念叨,还让她不要担心,说苏大牛那样老实可靠重情重义的人,肯定不会因为她中过邪受了伤就退婚不要她的。 老实可靠的人进人姑娘家门都不敲的? 重情重义的人在她受伤这么久以后才来看望? 第144章 鄂颜听着墙外头柴火堆被人踩踏的声音,抬头看了眼渐渐露出天光的低矮屋顶,手指轻轻夹住了一颗相对坚硬的南瓜籽。即便在梦境里内力不比从前,她依然有自信只用这粒南瓜子,就让现在正在屋顶上冲她嬉皮笑脸的满脸横肉的男人当场气绝。 呯—— 苏大牛双手吊着横梁从屋顶笨重地翻下来。 “妹妹,听说你被那种东西……”他一点不见客气地坐到鄂颜对面,紧盯着她的眼睛假装关切地问道:“现在没事了吧?脚还能走道吗?” 鄂颜冷冰冰地扫了苏大牛一眼。明白了。这人是来打听她的状况的。比起她想方设法地把婚事搅黄,当然还是苏大牛主动退婚来得简单。@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装神弄鬼风险太大,她不想再被绑起来。“我的脚……”鄂颜望着虚空处一脸悲凉:“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再也走不了了吗?”苏大牛无比贪婪又万分可惜地盯着未婚妻清秀可人的脸蛋不放。二妮是十村八店出了名的美人,他费了许多力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定下的亲事呀!娶这么个漂亮婆娘,哪怕以后家里有揭不开锅的时候,凭婆娘的姿色也一定有办法养活一家老小。 十里八乡十村八店的有多少老东西小后生惦记二妮的身子,他心里有数得很。要不是和二妮有从小长大的情份,单凭他家那点薄业本来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的。 可是现在二妮瘫了,成了废人一个!干不了活不说,还得要人寸步不离地伺候着。 再说瘫了的人他见过,腿很快就会萎缩得像枯树干似的。到时候莫说别人不会惦记二妮的身子了,连他自个儿都觉得恶心。 可要是现在退婚,村里人肯定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无情无义,再说他从前耗费的心力钱财,也全打了水漂。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既不吃亏,又保全了名声。 苏大牛盯着鄂颜的目光开始从她的脸上龌龊地慢慢往下移。他可以先把人强要了,然后再以二妮身子不干净了为由名正言顺地退婚! 鄂颜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苏大牛脑子里在想什么狗屁。做梦呢!别说她现在只是瘸了腿,哪怕真就瘫在床上动不了了,这杂碎也休想占到她半分便宜! 苏大牛猛地伸手把住了鄂颜的膝盖,眼睛红得发光:“二妮!咱们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有的事晚一点不如早一点。你家附近没有人家,你叫也没用,听话一点哥哥保证不弄疼你。” 鄂颜没有惊慌也没有躲闪,反倒是笑盈盈地将手覆在了苏大牛粗糙的满是泥垢的手上。 “这就对了。你迟早都是我的人。”苏大牛撅着臭脸朝鄂颜扑了过去。 鄂颜借着苏大牛起身的力,用巧劲将苏大牛的手腕朝某个刁钻的方向一掰。 惨叫声瞬间响彻破屋。 鄂颜面色不改地挑起燃烧的油灯,朝苏大牛的裆间轻轻一扔。幸而家里穷,油灯里的油太少,只够让苏大牛受伤的。毕竟她现在还不想去坐牢,震摄一下苏大牛也就行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中了邪的疯女人!!!”苏大牛一边惨叫一边用力拍打下面。 “我家附近没有人家,你叫也没用。”鄂颜瘸着腿站起身,先发制人地拿住了墙角的铁草叉。她只是内力没了,武功招式都还在,打个断了手的莽夫简直跟玩似的。 苏大牛被鄂颜玩得遍体鳞伤了才被准许离开,离开前他用剩的那只勉强算好的手亲手签下了退亲书和欠条,并且用嘴角的血盖了指印。 鄂颜满意地收下了退亲书和欠条。关于钱财,既然她可以去抢,为什么还要去挣呢? 第76章 宋寡妇干完活回来的时候, 鄂颜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家里的所有细软。其实也谈不上收拾,她们家徒四壁的能有什么值钱东西好收拾的呢? “二妮你这是?”宋寡妇满脸的疑惑。 “家里不能住了。”鄂颜手杵用竹竿制成的简易拐杖,看起来忧心忡忡地抬头望向屋顶:“娘你自己看。” “呀!”宋寡妇惊得把手里的兜子一扔:“顶咋破了?我记得今儿个没有刮风吧?”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又惊得一捂嘴:“二妮。家里是不是进贼了?你没有事吧?”说着就上前拉住女儿的手细细地查看。贼要是为财来的还不怕,反正她家什么都没有。要是为了她俊俏的闺女来的, 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没事, 那人被我打跑了,只是恐日后被报复家里不能再住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本就容易被人盯上,住的地方还这么偏, 真遇上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鄂颜一边安抚着宋寡妇的情绪,一边有条不紊地谋划道:“娘也不用担心咱们离开这里没地方去, 苏家大宅就是个极好的去处。今日我瞧苏家姑奶奶和苏家少爷都是温厚良善的人,咱们去宅子里谋份差事并不难。”她料定苏大牛咽不下今日的气, 肯定会伺机报复。敌众她寡,敌在暗她在明, 到时候只有吃亏的份,必须早做打算。 宋寡妇犹豫了:“东家是仁厚。只是帮东家做事终究比不上自个儿有一亩三分地来得自在, 哪怕也是租的东家的, 至少不必再一辈子低眉顺眼地伺候人了不是?”她想了想, 突然猛地握住鄂颜的手:“二妮!要不你和大牛成亲的事抓紧些吧?你婆母走得早,娘本来也打算等你成了亲跟着你们过去住,过两年帮着带带孩子的。今天有人闯进来的事也赶紧告诉大牛去,他认识的人多, 本事也大……” 第145章 “今儿闯进来的人就是苏大牛。”鄂颜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着拉起宋寡妇朝门外走。 宋寡妇在错愕震惊中也没有再问什么, 只是喃喃地重复嘀咕着:“为什么呀?你马上就要嫁过去的。为什么呀……”她嘀咕了一会儿便彻底闭上了嘴,脸色煞白地搀扶着脚伤未愈的女儿离开了这个虽然破败简陋却完全属于她的小屋。 女儿的亲事黄了, 寄人篱下的生活也即将开始了。 宋寡妇坐在鄂颜临时雇来的牛车上,脸上挤不出一丝丝笑容。她其实无所谓,可是她家二妮可怎么办呀?家里再穷二妮也是被她们夫妻宝贝着长大的,别说伺候人了,连重活都没干过的。 鄂颜没有察觉到宋寡妇担忧的视线。牛车颠簸得很,她带伤的腿在震荡中会撕裂的疼,车轮碾过草地时,她的鼻尖会感受到重重的碎草腥味。一切的感受都太真实了,真实得根本不像在梦境里。反而是从前的记忆在渐渐走远,变得如同梦境一般。 什么是幻,什么是真,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会不会一切都不是真的?阿白也仅仅是她脑海中编织出来的一个形象?一个供她寄托爱意的完美形象。 她想起了白天见过的那个被人称呼为姑奶奶的苏家女人。恰巧也姓苏,恰巧还和她家阿白那么那么相似……难道这也是她脑海中编织出来的又一个寄托爱意的形象吗? “那位苏家姑奶奶……”鄂颜望着远山鬼使神差地问道:“闺名是不是单字一个‘白’?” 宋寡妇沉浸在自身的担忧中,对于女儿的问话没有太在意,只是短暂回忆后轻轻地嗯了一声。苏家姑奶奶出嫁时场面之大是惊动了十里八乡的,她就是那日得知苏家姑奶奶闺名的。 “……”鄂颜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只给她留下一片雾白。苏白……苏白……苏白……她朝思暮想的名字怎么会同她一起出现在这里? 一个微弱的却令她狂喜的念头从那片雾白中轻轻闪过。@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也许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 苏白给予了王家母女二人很高的接待规格,高到宋寡妇一头雾水,高到鄂颜先前那个微弱的念头渐渐变得强大。 鄂颜要验证什么似的,用深深的定定的眼神望向苏白。 “婶子先别急着做事,二妮妹子养伤是需要人照料的。”苏白看到了王二妮深情款款的眼神,她将这种眼神理解为了感激,心里没有多想仍旧淡淡笑着道:“缺什么东西尽管找我拿,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再说大家本就是老相识,千万不要客气才好。”@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姑奶奶……”宋寡妇感动得直抹眼泪。 苏白亲切地递上自个儿的干净帕子:“婶子别伤心,二妮妹子一定会好的。以后你们住在这里,阿炬要帮治她是最方便的。”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正值脆弱无助的女主居然适逢意外天降男主家里!那她拉进度条还不容易?不拉得欻欻冒火星子她都不信! 等进度条拉完,她如果没有回到上一本书而是去到了下一本,那她就继续拉,直到回到阿颜身边为止! 鄂颜还望着眼前这个同叫苏白,可是对她的凝望没有任何反应的女人,心在慢慢地往下坠,那个令她狂喜的念头再次微弱了下去。 不对!那个简直快要熄灭的念头忽然又燃烧了起来。她长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哪怕眼前的人真的就是阿白,也肯定不会往她身上联想的! 当鄂颜试图用从前与苏白共同的美好记忆试探一下眼前这个人的时候,春娘匆匆忙忙地进来向苏白禀事了。 苏白按下不快的神色,耐着性子听春娘耳语完,起身笑着对鄂颜母女道:“你们先去歇息,我去处理点事。” 鄂颜正在脑海中挑选记忆片段的功夫,苏白就脚步匆匆地消失在了门口。 *** 有的念头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开始疯狂地发芽生长。尽管那个念头的可能性是那样的微弱渺茫,可是她实在太令人心动了。 鄂颜开始期盼和苏家姑奶奶的第三次见面。如果眼下这个场景是她和阿白一起来的,那从前的场景还要不要回去就完全不重要了。至于哪里是幻哪里是真也完全不重要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住在苏家大宅,鄂颜原本以为和苏家姑奶奶见面是很容易的事,可是她早盼晚盼,一连盼了好几日都没有盼到苏白的身影。倒是苏家少爷常常来看望她,帮她换换药正正骨什么的。 苏炬很规矩地用巾子覆着鄂颜的脚腕帮她正的骨,只是害羞不安到通红的耳尖还是轻松出卖了他的少年心事。 鄂颜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心动不已的少年,心里没有一丝丝波动,只是尽量学着王二妮的语气小心翼翼问道:“姑奶奶这几日很忙?” “嗯。生意上出了些事。”苏炬自然地跟鄂颜聊起了心事:“大哥才走不久,就有人趁乱想生事。” “唔……”鄂颜对苏家生意上的事没有半点兴趣:“所以姑奶奶最近不在府上?” “嗯。”苏炬趁回话的机会匆忙看了鄂颜一眼,过后又觉得太失礼了,红着脸飞快转过身道:“你行动不便闷在屋里肯定无趣,我晚些时候带些解闷的玩意儿给你。” 宋寡妇在一旁纳着鞋底面带微笑。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最近落了地,瞧炬少爷对二妮的态度,二妮的未来怕是有着落了。难怪她们前几日来投奔的时候,姑奶奶对她和二妮那样周到。 第146章 鄂颜没直接拒绝,只是十分有礼地拜托道:“如果姑奶奶办完事回来,还烦炬少爷告知我一声。” “你找姐姐有事?”苏炬担心心上人是有难处不好麻烦他,所以专等他姐回来再说,于是劝慰道:“有事跟我说是一样的。” “没事。只是想当面向姑奶奶道谢,当日姑奶奶走得匆忙。”鄂颜答完这句就躺下假装要歇息了,没有再多讲什么。 *** 苏白觉得自己就是天选打工人,或者说得气派一点,天选ceo?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处理不完的工作,原主留给她的永远是个烂摊子。 其实论麻烦,生意上的事还在其次。 “听说乡里石桥的围栏破了个缺口,前不久有人赶车路过不慎掉下去溺死了。”春娘面带笑容,话里有话地道:“炬少爷常常去乡里,路过那桥的时候不少,要是遇到个暴风雨天万一出了什么事……” 苏白假装没有听懂:“难为你操着心,我会叫库房拨钱把围栏修好的。” 春娘吃了瘪,不太敢相信地问道:“姑奶奶是不是心软了呀?别看苏炬现在年纪还小正事也不干,以后万一图谋起家里的生意来,族里老人肯定是向着他的。” “我到时候就只能仰人鼻息度日是吧?”苏白揉着因处理公事太多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冷脸问春娘:“关于苏炬你还有别的主意吗?石桥附近人家不少,很难悄无声息下手的。” 春娘来了劲,坐到苏白对面的椅子上侃侃而谈,一个损招接一个损招:“哪怕苏炬他有三头六臂盖世神通,也不可能逃过这天罗地网!” 苏白笑了。精彩!非常精彩!她也相信,哪怕春娘有三头六臂盖世神通,也不可能逃过自己亲口织下的这天罗地网。 第77章 一连忙了好些日子, 等事情终于平息得差不多了,苏白回府一步未歇的先去了大房那边。 苏家太太的身子在精心调养下在缓慢恢复,如今已勉强能下床走两步了, 只是脚步摇摇晃晃的。 “大嫂——”苏白见苏家太太明显有所好转,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快走几步伸出手帮着月儿一起将人扶稳。 “回来啦。”苏家太太喘着气, 在月儿搬到跟前的椅子上轻轻坐下,抬头上下打量了苏白一眼:“怎么瘦了这么多?事情很棘手吗?” “还好。都处理完了。”苏白也在月儿紧接着搬来的小凳子上坐下了,安慰地拍了拍苏家太太的手:“大嫂不必担心, 安心静养就好。” 苏家太太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收回被苏白触碰到的手。她对这个小姑子, 现在仍旧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下毒的事查清楚了, 确实是春娘所为。但春娘毕竟是贴身伺候了苏白那么些年的人,下毒事件到底是出于春娘的私欲, 还是出于苏白的命令,谁又知道呢?现在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苏白露出了理解而苦涩的笑, 收回手贴心地与苏家太太保持着距离道:“之前我不是和大嫂提过, 想让阿炬尽快成家的事吗?” 苏家太太点了点头。 “我看他对宋婶子家的二妮, 似乎挺上心的。”苏白这些日子尽管不在家中,但是对家里的情况一清二楚。苏炬那傻小子,以前最爱在外面晃荡的,有人生病他要管, 有牛生仔他也要管,天不黑绝对不着家。自打王二妮母女来了她们府上借住, 苏炬着家的频率就瞬间拔高了。当然了,生病生仔的事他还是管, 只是不管多忙三餐饭点必定回家。 她离家办事也有好些日子了,估摸着苏炬和王二妮相处得也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催催进度条了。 “我也瞧出来了。只是我听说,二妮那丫头和大牛家是早订了亲的……”苏家太太皱起了眉头。苏白到底是黑是白她吃不准,但苏炬毫无疑问是个好孩子,她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并且顺利康复着,离不开苏炬的及时抢救和日常照料。 “是订过,已经退了。据说是苏大牛嫌弃二妮伤了腿,担心娶个累赘回家把亲退了的。”苏白端起一旁桌上的温茶润了润嗓子,语气不屑地说道:“苏大牛这样的人品,帮咱们做事咱们也不能放心,听说他正巧也受伤在家,依嫂子的意思要不要顺势叫他把手里的事腾出来?” “你定就好。”苏家太太根本不在意苏大牛之类的小事,满心只有苏炬的亲事:“二妮那孩子,你不在家的时候倒是被她母亲搀着来看过我两次,模样真是好,最难得的是性子稳重,那通身的气派真不像是小家小户养出来的闺女,也难怪阿炬会对她上心。” 苏白满意地笑了笑,苏炬和王二妮不愧是正牌男女主,这进度条推进的就是顺利。她神情凝重地望向苏家太太:“大嫂。我们爹娘走的早,如今大哥也不在了。长嫂如母,阿炬的亲事要麻烦嫂子帮忙作主了。” “嗯……”想到亡夫,苏家太太眼里的光暗了许多,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 苏炬又来帮忙换药,鄂颜不在意自己的腿伤,也不在意苏炬的少男心事,只在乎一个人的消息:“听说姑奶奶回府了?” “嗯。昨儿傍晚回的。”苏炬埋着脑袋一心换药,愈发不敢看鄂颜了。早饭的时候,大嫂请他过去一起用的饭,问他是不是属意二妮,果真是的话,大嫂想当面和宋家婶子聊一聊他和二妮的亲事。 宋家婶子应该是没意见的,就是不知道二妮心里怎么想…… 第147章 苏炬紧张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药。 “那姑奶奶现在还忙着吗?我还是想当面向她道个谢。”鄂颜心里也有些惴惴的。 “还忙着吧。我去大嫂那边用早饭的时候,瞧见有人在准备姐姐出门的马车。”苏炬动作轻柔地帮鄂颜敷好伤处,突然胀红了脸小声道:“伤处的淤堵用敷药还是太慢了,其实适当按揉一下会好得更快些……”他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说,说了怕被二妮误会他找借口占便宜,不说又怕耽误二妮康复。明明很寻常的事,他是医者,本来不会有这些顾虑的,只是对方是二妮…… “我知道。平时我都有自己按的。”鄂颜捏住脚腕向苏炬演示了一下:“手法这样没问题吧?”作为练武之人,她对于各种类型的跌打损伤的处理,都是有一定经验的。 “没……没问题……”苏炬很是诧异。二妮的手法好专业,难道是在家干活的时候经常扭伤吗?怎么他从来没听说过?是了,庄稼人一般不把小伤小病放在心上,若不是万不得已也绝对不肯麻烦他的。 宋寡妇仍旧在一旁做着针线,时不时地觑眼各怀心事的两个小人儿,脸上满是慈爱欣慰的笑。炬少爷的心思,明显到瞎子都能看出来。至于她家二妮的心思,相比炬少爷是隐晦多了,但是她作为亲娘是能察觉出来的。 二妮那傻丫头要不是也对炬少爷有意思,成天眼巴巴地朝门口望什么?只是小丫头毕竟脸皮薄,明明上一刻还眼巴巴地望着,等炬少爷真的来了,又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倒常常拿姑奶奶作挡箭牌,天天姑奶奶长姑奶奶短的。 换完药,苏炬刚离开不久,苏家太太那边就来了人。 宋寡妇赶忙撂下手里的针线迎到门口。 “太太想请婶子过去说说话。太太说,二妮姑娘需要静养,不宜走动太多,就不请姑娘过去了。” “诶。我这就过去。”宋寡妇也没多想,只当苏家太太是长期卧床无聊了,找她过去闲话几句。 俩人见面只简单寒暄了几句,苏家太太就直奔主题了。 “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相信婶子也看出来了,我家阿炬对你家二妮……咳咳”苏家太太轻咳了两声才继续笑着道:“今儿个请婶子过来,也是想听听婶子的意思。” 宋寡妇猛地愣住了。她是看出来了苏家少爷对闺女的心意,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苏家太太会猝不及防地向她提亲。她甚至还担忧过,哪怕两个孩子情投意合,真正要成亲在苏家这边也是有阻力的。 成亲讲究个门当户对。就拿眼前这位苏家太太来说,那也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小姐。她家二妮在她和死去的男人眼里当然是宝贝疙瘩,但是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庄稼户家的大字不识几个空有好看模样的傻闺女罢了。 苏炬是苏家的独苗苗,娶的人日后必定是苏家的当家主母。而像苏家这种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既要管账又要理事,她家二妮显然不行的。 除非,苏家太太的意思,并不是要明媒正娶她家二妮过门,只是想纳她家二妮做苏家少爷的妾?那不可能!她家清清白白的宝贝闺女,哪怕不嫁人也不可能给人做小的! “我不太明白太太的意思……”宋寡妇神情防备地攥住衣角。她和二妮现在落了难,有家不能回,苏家要是这个节骨眼上想逼她家二妮做妾,那真是仗势欺人了。 苏家太太一眼看穿了宋寡妇的顾虑,苦涩笑着道:“我的意思嘛……我家那位走了,眼下苏家就阿炬这么一根独苗苗,我和他姐姐都希望他早点娶妻生子。他是个闷性子,以前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唯独对你家二妮各种细心周到。至于我家阿炬,也不是我自夸,论才貌也好论品性也好论真心也好,都是没得挑的。” 宋寡妇紧攥衣角的手慢慢松开了,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频频点头应和道:“是。炬少爷无论哪方面都是没得挑的。” “婶子没意见就好。”伺候的人不在,苏家太太亲手为宋寡妇续上了茶:“咱们倒是聊得热络。只是不知道二妮怎么想的……” “她呀……”宋寡妇掩嘴笑了:“心里也是喜欢的。” 俩人一直聊到晌午,口头上把亲事订下了不说,还把正式提亲的日子也敲定了。又一起用过午饭后,苏家太太身子撑不住必须要午睡了,这才派人将宋寡妇送回去。 宋寡妇满面春风,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压不住。她家二妮一旦嫁进苏家,她们娘俩余生就有靠了,也完全不用再怕苏大牛那种混账东西。最最难能可贵的是,炬少爷为人可靠,又和二妮情投意合。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事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在那边有什么好事吗?”鄂颜觉得宋寡妇喜不自禁的样子有些反常。 宋寡妇努力压住想把喜讯脱口而出的强烈渴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道:“同太太一起用的午饭,好多我没见过新鲜菜色。” 鄂颜有些心疼地笑了笑。不过是吃到了可口一些的饭菜而已,竟高兴成了这样?也难得苏太太有心,养病的人按说饮食是很清淡的,应该是为了待客特意准备的菜品。 宋寡妇一股作气将喜讯瞒了好些日子。 直到苏家请的媒人过来正式提亲,鄂颜才恍然大悟,宋寡妇这些日子喜不自禁的反常模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媒人打从进门开始就喜笑颜开的。在她的从业生涯里,就没说过这么容易的亲事。大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求娶农家小户的女儿做正妻,本来就是极为罕见的事。她实在想不出宋寡妇母女会拒绝的理由,于是满心想着只是来走个过场全个礼数,并不需要真的费力说合。 第148章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所以当鄂颜斩钉截铁拒绝亲事的时候,不止宋寡妇是懵的,媒人更是懵的。 “炬少爷才貌出众,人品更是贵重,完全值得更好的人。我一个有腿疾,刚被人嫌弃退了亲,连大字也不识几个的人实在不敢高攀。”鄂颜话语谦卑语气诚恳态度坚决。 宋寡妇只当闺女是自卑,凑过来小声劝道:“苏家要是真介意这些,便不会差人来了。” 媒人也接嘴劝道:“是呀。苏家这样看重姑娘,姑娘自然有值得看重的地方。” 宋寡妇和媒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劝了很久,鄂颜始终不为所动。媒人实在想不到别的辙,只能选择了缓兵之计,叫宋寡妇好生劝劝,她改日再来。 媒人去向苏家太太回话的时候,恰巧苏白也在。 “不敢高攀?”苏白心里对王二妮倒是钦佩了几分。不愧是女主,有气节!她跟媒人道了谢,又差人给了赏钱,等媒人走后才笑着跟苏家太太道:“大嫂,看来得咱们亲自出马,帮那丫头把心结解开了。” 苏家太太也对王二妮拒亲的说辞十分有好感,笑着点了点头:“嗯。明儿一早就去吧。” 宋寡妇苦劝了闺女一夜,叫她不要看轻自己,受伤不是她的错,被退亲也不是她的错,她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是完全配得上苏家少爷的。 鄂颜没作声。 宋寡妇劝累了,见软的不行只得来了硬的:“二妮,实话跟你讲,媒人就是来走个过场,亲事我已经答应了,你不嫁这事不好收场的。”她想着闺女只是自卑外加脸皮薄,又不是真的不喜欢苏家少爷,或许自己态度强硬些,闺女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这门亲事了。 “很晚了。你不困吗?”鄂颜有些不耐烦了,重重地看了宋寡妇一眼。 “我……”宋寡妇心里一颤,莫名地不敢再多话。她有些疑心闺女身上的邪祟到底走了没有,有时候闺女看向她的眼神,真的很冰冷很威严很陌生。 第二天宋寡妇察言观色的依旧不敢多话,因为能感觉到闺女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还在,于是连早饭都吃得异常安静。 苏白搀着苏家太太进来的时候,鄂颜和宋寡妇刚用过早饭没多久。 鄂颜本来懒懒地歪在椅子上揉伤脚,听见人传太太和姑奶奶来了,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慢着点儿。”苏家太太抬手示意鄂颜坐下。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礼貌地朝苏家太太回了个笑,眼神便迫不及待地转向苏家太太身旁的苏白。 聊正事之前照旧是闲话时间。 苏白接过宋寡妇递过来的茶,望向鄂颜款款笑着道:“瞎忙了许多日子,一直没得空来看看婶子和妹妹。妹妹在家里还住得惯吧?老不出门会不会闷得慌?” “嗯嗯。多谢太太和姑奶奶悉心照拂。闷倒是不闷,炬少爷送了许多画本子给我打发时间用。”鄂颜凝望着苏白的双眼,崩紧了心弦,面上却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有本子画的是个叫玉颜山庄的地方,美轮美奂,姑奶奶常在外行走……”她话还没说完,苏白听到“玉颜山庄”四个字时惊骇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们在何时何地,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把阿白找回来了。 强忍住想流泪的冲动,鄂颜深吸了口气,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姑奶奶常在外行走,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 苏白从初闻“玉颜山庄”的震惊,到疑惑,到与“王二妮”相互确认眼神后的喜极而泣。 “屋子里怎么有风。”她掏出帕子沾掉眼角的泪水,深情回望向鄂颜,声音沉沉地道:“玉颜山庄么……听说过的,我有位故友去过那里。” “屋子里好像是有风。”鄂颜低下头,也掏出帕子沾掉了眼角的泪。 第78章 苏家太太吹开浮叶喝了一小口茶水, 朝鄂颜和蔼地笑了笑:“难为炬儿想得这样细致周到,他屋里还有很多,你要是喜欢看随时差人去取便是了。” 鄂颜还垂着头, 没有接苏家太太的话。 “她,她喜欢的。”宋寡妇担心闺女在苏家两位当家人, 未来的亲家面前失礼, 赶忙结巴着接了话。 苏家太太顺着宋寡妇的话同她寒暄了一阵子,觉得差不多该聊正事了,借着端茶碗的动作轻轻碰了下身旁的苏白。 说亲这种事要配合着来效果才好, 光她一个人说,万一二妮以为苏白这个大姑姐有反对意见并没有真心接纳她怎么办?本来二妮这孩子就自卑着, 不愿高攀她们家。 她先只碰了一下,苏白完全没反应。于是只得再碰一下, 苏白还是完全没反应。似乎是进了风的眼睛还没缓过劲来。 没办法,只能她一个人张罗这事了。 “二妮。阿炬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意, 你是清楚的。你对阿炬是什么样的心意,我们也是清楚的。媒人说你不愿意, 说自己既有腿疾, 又被退过亲, 也不大识字,觉得配不上阿炬。”苏家太太心疼地握住了鄂颜的手:“好孩子。腿疾可以治,识字可以学,这两样阿炬都可以带你, 他也一定很愿意。至于被退亲,又不是你的错, 是那家子无德无福,也是你和阿炬合该这有段姻缘。” 鄂颜轻轻吸了下鼻子, 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看了苏白的方向一眼,然后朝苏家太太礼貌地笑了笑:“他真的值得更好的。我既不配,也不愿意。对于这件事,您不必再多言了。”她无意得罪苏家太太。一来她真的很感激苏家的收留照顾,二来她以后势必要跟阿白一起在苏家长住的,因此和苏家太太要来往的日子也还多着。 第149章 “这……”苏家太太没想到自家小叔子相看上的是这么个倔脾气的姑娘,小姑子苏白是指望不上了,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宋寡妇。 “太太的话你真听明白了?太太不是说了吗,你那些问题通通都不是问题。”宋寡妇都要急死了。她都不需要苏家太太使眼色,自个儿就开始劝了:“炬少爷本身就没得挑,人家太太她们也不挑咱,你这丫头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嘛?”这样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她心里拿定了主意,闺女要是死脑筋到底,那她就替闺女把主做了。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炬少爷当然样样都好,只是你们误会了一件事。”鄂颜定定地望着苏白的方向道:“我不喜欢他。”为了不至把关系搞僵,她又补了一句:“我很感激炬少爷。不过不是喜欢他,也没想过嫁给他。” 宋寡妇既不解,又觉得闺女好笑:“傻丫头呀。从来都是先成亲再有感情的,只要人不坏,处久了感情自然就有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她笑看向苏家太太:“孩子犯傻了。问她的意见本来也多余,咱们把日子定好东西备好,叫她踏踏实实做新娘子就好了。” “也是。姑娘家害臊,按说这些事我们不该当她面商量的。”苏家太太也掩嘴笑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聊得热络,很快就把日子定下来了。 苏白好不容易才把情绪勉强缓过来,就听到她大嫂和她婶子在商量定日子的事。 “定什么日子?”她惊得瞪大了仍旧泛红的眼:“她不是说了不喜欢阿炬,不愿意这门亲事吗?” 鄂颜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她后来没再吱声,由着她这妈和苏家太太商讨得热火朝天,就是为了等某人开口表态。 苏家太太压低声音向苏白解释道:“你不懂。小姑娘害臊。你看我和你婶子商定日子这会儿,二妮不是没吱声么?” 苏白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腾地站起身来:“她没吱声你们就当她是默许了?” 苏家太太和宋寡妇脸上都写着同样的疑问——不然呢? 苏家太太轻轻推了下苏白,继续小声嘱咐道:“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别瞎捣乱啊。” “阿……”苏白差点叫成阿颜,反应过来及时改了口:“二妮妹子!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大嫂和婶子,这门亲事你是不是不同意?” “尽添乱……”苏家太太头都疼了,扯着苏白的袖子想她坐下。她身体没有痊愈,加上说亲这事本来也耗神,早就有点支撑不住了。现在又遇上添乱的苏白! 苏白不理苏家太太,只是用坚信的眼神看向鄂颜:“妹子你说!你要是真的愿意,我马上去安排提亲的事。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们保证再不提这事儿,家里你和婶子也请放心住着。” 宋寡妇想代为发言。 苏白抬手制止了她:“婶子,我想听妹子亲口说出她的真实想法。我们苏家虽然为富一方,但从来不干仗势欺人强人所难的事儿。” “我呀~”鄂颜瘸着腿慢挪到苏白面前,深情款款地握住苏白的手道:“小女子人微言轻,又幸得姑奶奶收留救助,今后一切全凭姑奶奶料理便是了。” 苏白见鄂颜忽然冷不丁地靠上来,心跳得飞快。等鄂颜再握住她的手,用无比深情也无比熟悉的眼神望向自己,心忽然就不跳了。不止心跳停了,连呼吸也停了。视线里的一切在飞速后退,整个世界只余下她们两个人在牵手对望。 不过等听到鄂颜用装模作样的语气把压力反抛给了她,她幸福地低下头笑了。她太懂鄂颜的小心思了。 苏家太太和宋寡妇也同苏白一起笑了。这话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答应了呀! “好孩子~我先回去了。婶子同我一起吧,咱们要聊的还多着呢。”苏家太太拉住了宋寡妇。 “诶!”宋寡妇也亲热地拉住了苏家太太,俩人说说笑笑地出门去了。 苏白和鄂颜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完全没有发觉。等她们先后回过神来,屋里真的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鄂颜望向门口。 “不知道。管它呢。”苏白始终牵着鄂颜的手没放。没有旁人在,她硬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可以宣泄出来了,抽抽答答地问道:“阿颜你怎么会也……什么时候的事呀?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来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不久前的事。”鄂颜也没憋住哭出了声,抽出手抱住苏白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梦里,不知道怎样可以醒过来。本来以为跳崖死了就能再回你身边的……” “受伤是因为这个?”苏白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她用尽全力紧紧反抱住鄂颜:“这不是梦里,是有个人写的书里。幸好你寻死未遂,在这里死了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可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鄂颜没顾得上理会苏白所说的什么梦里书里的,她满心里只有和苏白重逢的喜悦:“你也在,我还寻死做什么?”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依偎在对方的肩头,尽情享受着这个仿佛相隔了数十个世纪才等来的拥抱。 *** 苏炬知道姐姐和大嫂今天要去帮她说亲,因此罕见地没有出门,不安地在院外头踱着步。 苏家太太携着新认的亲家太太刚出院子,就看到在院外头跟拉磨驴似的,绕着树转着圈的苏炬。 第150章 “阿炬。过来。”苏家太太笑着招了招手。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炬听到呼唤声茫然地抬起头,等看清是大嫂和宋婶,脸刷地就红了。迈着紧张的步子快走过去,微屈下身问候道:“婶子好。大嫂好。”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以后可不能再叫婶子了。”苏家太太心情一好,精神头也足了不少,便有心思打趣了,意味深长地笑着同宋寡妇对视了一眼。 宋寡妇心里也美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笑着。 苏炬的脸更红了:“她……她……怎么说呢?” “丫头害臊,只说全凭我和你姐姐料理。”苏家太太望着小叔子,眼眶忽然有点红了:“早一点多好。你大哥就能看见了。”想到不幸去世的丈夫,她心里不由得对下毒之人生起了杀心。 苏炬紧咬嘴唇低下了头。 宋寡妇脸上的笑意也收起来了。 “没事。他在那边也看得到。”苏家太太拍了拍苏炬低垂的头:“你哥哥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为苏家开枝散叶的事可就指着你俩了。以后不许再往外浑跑,守着二妮踏踏实实把日子过起来,把家里的生意管起来。” “嗯嗯。”苏炬坚定地点了点头:“大嫂放心吧。”他又转了半个身:“也请婶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二妮的。” “放心放心。”宋寡妇抹了抹眼角。 “不伤心了。咱姑娘又不是远嫁,不过隔个院儿的事。”苏家太太轻轻搀住宋寡妇:“正好咱俩作伴儿。等我身子再好些,我教你打牌。” 俩人亲亲和和地往大房院子的方向去了。 苏炬独自立了一会儿,犹豫了老半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进了院。如果只有二妮一个人在,他是不便进去的。不过听嫂子说,他姐姐还在里面没有出来,那他进去就无妨了。 第79章 屋里的俩人好不容易抱着哭完, 鄂颜忽然回味起了苏白方才说过的那句奇怪的话:“等等,阿白你说我们在书里是什么意思?” “我……做梦梦见的……”苏白当然不忍心告诉鄂颜,她知道是因为她看过这本书, 以及上一本书……万一鄂颜得知自己其实是某本书里的角色,开始彻底怀疑人生怎么办? 鄂颜是何等聪明的人, 加上对苏白的了解, 试探着问道:“你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虽然那个答案很离谱。但她周围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再离谱的猜测便也显得不那么离谱了。“我们之前所在的地方, 是不是和这里一样?” 苏白没说话。 她的沉默在鄂颜看来完全是默认了。鄂颜呆呆地立了一会儿。 苏白静默地陪鄂颜立着,依旧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过了好久好久, 鄂颜才轻轻开了口:“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出门转转吧。” “啊?”苏白有点吃惊, 等对上鄂颜的目光,她了然地扬唇笑了:“好啊。” 刚才鄂颜呆立着的时候, 脑海里应该闪过了无数念头,但是最后发现“珍惜眼前始为真”吧。管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什么时候分离又什么时候相聚呢。她们能把握的还不是只有当下。 鄂颜撒娇苦笑:“可惜我轻功不再, 瘸着腿也走不远, 咱们只能在园子里走走了。” “有我在,你脚不沾地也能出门的。”苏白弯下腰,示意鄂颜趴她背上。 鄂颜不愿意:“背着多累,我慢一点又不是不能走。” “我就背几步路。”苏白还佝着身子, 伸出胳膊直接将人捞到了背上。 “坐车轿吗?”鄂颜不得已只能扶稳了苏白的肩。 “不坐。我想和你单独待会儿,不乐意有人跟着。” 鄂颜乖乖贴在苏白背上:“那怎么去呀?阿白你有轻功了不成?” “轻功我没有, 脚踏车阿炬倒是有一辆。”苏白背着鄂颜一点累的神态都没有,脚底生风般地大步出了院门, 一边走一边还能不喘气地和鄂颜聊天:“以前老是你带我出门玩,难得有我带你出去的机会。” 苏炬还在院外头踱步,看着家姐背着二妮大步出来,以为又出什么事了,急匆匆地上前问道:“是不是二妮的伤势有变?” “阿炬你在这儿呀。那正好,快去把你的脚踏车取来,我正好用它带阿……二……二妮妹子出门透透气。”苏白轻手轻脚地把鄂颜放在树下乘凉用的石几上,继续嘱咐苏炬:“再叫人拿张干净厚实的布来,另外叫厨房赶紧装盒子茶果点心。” 苏炬愣了下神,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地确认道:“姐的意思是,你骑我的车?带二妮妹妹出门?你什么时候会骑车的???” 苏白沉浸在再次与鄂颜相遇的狂喜中,一时之间难免忽略了她和这个便宜弟弟现在算是“情敌”关系。那她叫弟弟去准备她和鄂颜约会要用的物品,好像是有些缺德了。 于是简单回答了苏炬的问题:“骑车呀。我老早就会了。”紧接着就抬手唤来了远处正在给各处油灯添油的小丫头,把刚才嘱托苏炬的话又重新吩咐了一遍。 苏炬当然想代替苏白去,只是他和二妮,没名没份孤男寡女的单独出门实在不合礼数。大概姐姐忙中抽闲地要带二妮出门散心,也是为了他和二妮的亲事吧。于是吩咐刚小跑过来的丫头:“你们都不会,我去拿车吧。你去厨房传话就好。” 第151章 等把车交到苏白手里的时候,苏炬害羞着低声道了个谢:“姐姐费心了。”长姐如母,长嫂亦如母,母亲虽然走得早,好歹他还有疼他爱他的姐姐和嫂嫂。 面对苏炬由衷的致谢,苏白倒是心生愧疚了。 现在的王二妮是她家鄂颜,因此原著里苏炬和王二妮这对小情侣,肯定是不能成的了。 她在心里默默回了句:对不住了。姐姐祝你早日觅得良人。 苏炬临走前又没忍住看了鄂颜两眼,看得鄂颜怪不自在的。 苏白将叠得厚厚的布绑在脚踏车后座上,扶稳车,等鄂颜调整姿势坐稳当了,才慢慢磴着车出了门。“土路不平,一定要扶稳我的腰呀~” “嗯嗯。”鄂颜依偎着苏白的后背,双臂环住苏白的腰,面带笑意地望着眼前陌生的田园风光。 河边的水车吱呀呀地转着,岸边有水牛在吃草,牧牛的童子嘴里叼着草芯好奇地朝她们张望着。锄地的农人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也直起腰来看,看到不是苏炬而是苏白赶紧又把头埋下了。平日里苏家少爷骑车路过,他们都爱打声招呼寒暄几句,今儿个却是苏家姑奶奶,那他们最好非礼勿视了。 鄂颜抬起脸看天,看云朵被风儿慢慢卷到身后去,看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过,看偶尔从头顶飞快掠过的参差树影。 “阿白,你的家乡是怎样的呀?”她忽然生起了好奇心。如果这次的奇特经历,对苏白而言并不是第一次了,那苏白最初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旅程的呢?旅途中还有没有遇见过别的谁呢? 第二个问题她只在心里想了,没有问出口。这一瞬间她想问的其实还有很多,比如苏白真的是她的名字吗?她是突然离开故乡到达玉颜山庄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她在故乡那边有没有一个被迫分离的爱人呢?@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而她对苏白而言……是今生唯一的爱人,还是如梦如幻的旅程中的其中一个过客呢? “算了。当我没问过吧。”鄂颜自嘲地笑了笑:“人之所以会烦恼就是想太多了。” 苏白知道鄂颜在想些什么,大概在介意的又是什么,她迎着风回忆道:“我的故乡呀。大致和这里是差不多的,就是环境差一些,新奇玩意儿多一些罢了。我原本在那边过着很平凡的人生,不知怎么就到了你的故乡。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咱们原本在宫里也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又来了这里。也许不知哪日又会去另一个地方,也许不会,也许在这里终老。” “都好。真的,只要跟你一起在哪里都好。”鄂颜依偎苏白依偎得更紧了,迟疑着小小声地问道:“所以我真的是你第一个爱的人?” “当然啦。”苏白的声音沉了下来:“也是最后一个。”不管她们这次有没有再相遇,她心里存了人,都不可能再爱上别的谁了。 *** 苏白最后把野餐的选址定在了离几家佃户的屋子不远的迎风的山坡上。 这个世界的治安环境并没有那么好,尽管牛洼村整个村子甚至整个镇子都是她们苏家的地盘,但是太远的地方还是不去比较稳妥。 铺好垫子扶鄂颜坐下,苏白又忙前忙后地先把食盒里的点心摆出来,又就近摘了一小捧野花来点缀餐布。 “别张罗了。你陪着我静静坐会儿比什么都强。”鄂颜伸手将苏白拉到身旁坐下,笑着定定地望着苏白脸道:“真是奇怪。你明明长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我看你一点陌生的感觉也没有。你看我有吗?” 苏白笑着摇头:“只是容貌不一样了,神韵是一样的,说话的语气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怎么可能陌生呢?” 鄂颜盯苏白盯了好半天,才忽然回过神来似的道:“对了阿白,今晚我想去你院里睡。” “啊?”苏白的脸刷地红了:“没关系吗?你的伤还没好全……要不等等再……” 鄂颜反应了一下,脸也跟着刷地红了,噗嗤笑瞪了苏白一眼:“想什么呢!我是不爱听我那位母亲成宿唠叨要我嫁给你弟弟的事。” “哦哦。”苏白尴尬之下脸更红了:“这是小事,我本来也打算叫你以后都住我那里的。至于婶子,仍旧在现在的院里住着就好,我会另派两个人去伺候她的。” “她是个很好的人。”鄂颜想起宋寡妇唠叨过的那些话,心里是很感激的:“她就是再苦再难也从来没想过卖女求荣,是真心觉得苏炬是个好归宿才劝我的。” “嗯嗯。阿炬确实算是个难得的好归宿了。”苏白想到便宜弟弟的为人,由衷地赞赏道。如果是王二妮不是她家鄂颜,那苏炬无论怎么看都是顶顶好的夫君人选了。 鄂颜不乐意听这话:“你也觉得他是个好归宿???” “啊?他……不算是吗?”苏白反应过来鄂颜是吃醋了,赶忙笑着解释道:“我是说对于其他姑娘而言,我弟弟算得上是才貌仙郎。可不是说他是你的好归宿呀!” “我才不稀罕呢。”鄂颜瞬间被哄好了。听苏白的意思,是只把苏炬看作弟弟的,而且似乎还在吃她和苏炬的醋。她靠在苏白身上,向着天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这里的日子真不错,不用早起上朝,也不用勾心斗角。本来打算想法子弄点钱的,你已经这么有钱了咱们吃喝不愁也不用操心生计的问题了。” “哈哈是呀。”苏白脸上笑着,心里却想着那一点美中不足——春娘。 第152章 有人的地方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勾心斗角呢?只是凶险程度不同罢了。 在山坡上坐了小半天,风渐渐大了,天也渐渐凉了起来。苏白扶着鄂颜小心地慢慢地往下走,俩人一面走一面说说笑笑。 苏白畅想着未来:“等我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阿炬了,你脚上的伤也差不多好全的时候,咱们天涯海角走个遍。”她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爱人身边,现在爱人已经在身边了,她眼下所想的就只有怎么过好当下的每一天了。 “好。你教我骑这个铁马,等我会了,咱们交换着骑不累。” “骑它多费劲呀。咱们买辆汽车开着出门玩。” “那又是什么?” “也是代步用的,这里还不常见,在我老家遍地都是。” …… 聊着天骑着车转眼就回了苏家。 苏白直接将鄂颜带回了自个儿院里,又亲自去找宋寡妇说明了情况。 “二妮妹子想跟我学字,她腿脚不便,住我那里免得来来回回的要方便些。婶子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她挥挥手,示意侯在门外的丫头进来:“以后就由她俩服侍婶子了,婶子这里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俩去管家那里领便是了,千万不要客气。” 宋寡妇没有推辞,有些不自在地道了谢。她不习惯有人伺候,但是作为未来苏家少奶奶的娘亲,哪怕为了女儿和亲家的颜面,她也没有再自己做粗活的道理。 至于闺女说要跟着姑奶奶学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以后闺女正式进了苏家的门,是要学着管家理账的,大户人家间太太小姐们的人情往来,由于大太太的身体和姑奶奶已嫁女的身份,大概也是需要二妮出面的。 “姑奶奶费心了。”宋寡妇感激得坐立不安。 苏白亲昵地挽住宋寡妇的手道:“婶子客气了,以后叫我阿白就好。那我先回去啦。” “诶。”宋寡妇起身送客:“对了阿——阿白小姐。太太和我找人挑了几个日子,打算等你过了目再定。太太说生意上的事多亏了你在忙,不想和你出门的日子撞上。”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什么日子?”苏白开心约了一天的会,完全把出门前的事忘干净了。 “炬少爷和二妮丫头成亲的日子呀。” 第80章 “成亲?”苏白心虚地迎上宋寡妇欣喜的笑容:“二妮妹子不是不乐意吗?” “傻丫头犯糊涂的话哪里当得真。”宋寡妇望向苏白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听太太说, 二妮和炬少爷的亲事,最开始是阿白小姐您提的……”她低头抹了抹眼角:“难得你们高门大户的不嫌弃我们孤儿寡母……” 苏白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她尴尬地笑了笑:“婶子。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二妮妹子没给准信之前,定日子的事还是再缓缓吧。一来让俩孩子多相处相处, 二来也免得我们苏家落下仗势欺人的名声不是?”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有体有面的,宋寡妇根本无法反驳:“您想得周到, 只是太太那边?” “大嫂那边我会去说的。婶子早些休息吧。”苏白同宋寡妇说完话, 又吩咐人整理好了鄂颜留在这边院里的东西,然后匆匆回了自家院里。 晚风轻拂。树影在窗前轻晃。 鄂颜靠坐在窗下的榻上,摸了摸苏白准备的新衣裳。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轻声笑道:“料子粗了些, 比不得进贡给宫里的。你要实在穿不惯,我明儿再差人寻别的细料子。” “粗布麻衣我都穿过了。”鄂颜也笑了。她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觉得有种陌生的熟悉感:“这里……” “嗯。照着咱们寝殿布置的,只是小了许多寒酸了许多。”苏白低下了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气氛有些伤感。 苏白为了缓和气氛,提到之前和宋寡妇的对话:“咱们出门那么一小会儿, 太太和宋婶居然就商量上订日子的事了。”她见鄂颜疑惑,笑着补充道:“就是你和我那便宜弟弟的亲事。” 鄂颜也笑了, 拿起个小茶点把玩着问道:“那你怎么让她俩死心的?” “我说这事儿讲究个你情我愿, 先不急, 让你和阿炬多相处相处再说。”苏白语气里还有两分小得意:“所以阿颜你放心,最近她们不会为这事烦你了。” “她们不会,苏炬呢?你还想让我和他多相处相处?”鄂颜有点气,又实在和苏白生不起来气。 苏白轻声慢哄的:“缓兵之计。说说而已嘛。我心可没那么大。”她张嘴撒娇要鄂颜喂点心。 鄂颜又无奈又宠爱地笑了笑。 俩人又聊了许多别的, 无关回忆,主要还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 提到春娘的时候, 鄂颜愕然。她当然不是惊讶于春娘的心思之毒,人心能有多可怕她再清楚不过了。她惊讶的是, 自家宝贝媳妇居然还心慈手软地留春娘活着。 “我知道你心软,但她一定不能留。”鄂颜谨慎地拉紧窗户,小声道:“阿白,下毒的事,虽不是你做的,到底是你顶着的这位苏家姑奶奶做的。如果春娘咬死此事和你有关,苏家容不下你,苏炬必定仇恨于你,大太太娘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苏白小声辩解:“我和大嫂解释过了,她是信我的。至于处理春娘的事,我已经在安排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第153章 鄂颜没问苏白是怎么安排的,垂眸品起了茶。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两日后的清晨,苏白帮鄂颜梳头的时候时不时就看眼门口:“怪了,她今天来得这样晚。” “他不来才好呢。落得清净。”鄂颜以为苏白在说最近两天天天来烦她的苏炬。 “啊?”苏白反应了一下,摇头道:“我是说春娘。” 鄂颜微微一滞,抬起胳膊握住苏白轻搭在她肩头的手:“昨晚你去账房核账的时候,她来告假说有事要回老家,我做主同意的,送她的马车应该已经走远了。” 苏白愣了愣。 “没关系吧?我做这个主。”鄂颜对镜笑了笑。 “当然…当然没关系。”苏白回握了下鄂颜的手:“那她还回来吗?” “不好说,路上不太平,她能不能平安回乡都难说。”鄂颜语气平静:“可能就这两日,也或许过些日子,如果她没有顺利返乡,会有她的同乡登门。” “真的只是同乡吗?”苏白也猜想过春娘大概率会有里应外合的同伙。 “多大的场面咱们都见过了不是么?”鄂颜轻松地笑了笑:“好了。轮到我帮你梳了。” 春娘没有出现,苏炬却是风雨无阻地又又又来了。 鄂颜听到敲门声嗔怪地回头看了眼苏白:“这就是你的缓兵之计。我懒得跟他废话了,你去说。” 苏白还在想春娘的事,整个人木木的:“好……我去说……” 开门见到苏炬,苏白正要帮鄂颜再次回绝苏炬的邀请。 谁知苏炬神情伤感:“姐,我打算出门历练历练。” “什么?”苏白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炬站在门口遥望了眼屋里:“二妮妹妹都在努力跟姐姐你学识字,我也不能不务正业整天田间地头的瞎晃悠了。”他觉得二妮不愿意出门,努力识字是为了将来帮他管家,而他要做的便是挣下一份可以让二妮管的家业。 成天约姑娘家见面说话,那是浪荡子才做的事。 “外面不是你想象的。”在苏家待了这么些日子,苏白渐渐地真的把苏家人看做家人了。她担心苏炬的安全:“要历练在家也可以,本来家里的生意迟早都要你接手的,我女人家跑生意终归有太多不方便之处。” “家里的生意可以雇人打理。”苏炬有着少年的血性:“我还是想靠自己的本事创下一份家业,不想坐享其成。” 苏白心累了。她当然知道苏炬出去闯荡一定会大有作为,要不怎么说人家才是男主呢?问题是苏炬不接手苏家的生意,她为了她和鄂颜继续有安稳日子可以过,就不得不继续操持着苏家的大事小情。 那她猴年马月才能和鄂颜过上逍遥自在的二人世界呀? 以前是鄂颜忙着治理国家。 现在是她忙着打理生意。 她们两口子是什么天选打工人吗?一刻不得闲的从一个时空忙到另一个时空。 “傻话!”一想到可能要当一辈子的家,苏白都有点急眼了:“什么叫坐享其成?你觉得我现在在享福是吗?创业不易守业更难知不知道?你以为做当家的容易?别说咱们这小家小业的,就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能享福。” 她回想起鄂颜因为内忧外患睡不着觉的无数个深夜,回想起明明两个人都在宫中也被迫聚少离多的日子。 苏炬被训得低下了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今天开始去账房给我把土地庄子铺子宅子通通记熟了!晚上我来抽查!”苏白说完就气势磅礴地转身摔上了门。 鄂颜站在屋里,静静地等着苏白回来。 苏白疲惫地扑进鄂颜怀里:“我不想回去了。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嗯嗯。”鄂颜嘴上答应着,心里其实在想:这件事她俩说了并不算。只能说但愿吧。 ——— 苏炬毕竟聪明,上手生意的事非常快。 苏白乐得清闲,天天带着鄂颜在附近玩,鄂颜也学会了脚踏车。 俩人坐火车去了一趟北平,鄂颜就用脚踏车载着苏白踏遍了北平城。 几个月后苏白耗费巨资够入的汽车终于送到了。 近两年,西洋汽车在大城市已经不是多么新鲜的玩意儿了,但是在乡里还是没几个人见过。 这天苏家大门前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短短数月,苏炬已经成熟了许多,退去了少年的青涩,穿着长衫笑立在车旁,先扶差不多恢复行走的大太太上了车。然后扶的宋寡妇,紧接着又要伸手去扶鄂颜。 苏白抢先一步挽住了鄂颜的胳膊,扶鄂颜坐上了副驾。 家里会开车的只有苏白,苏炬只能去后座陪大太太和宋寡妇坐了。 这样的坐次安排其实不太合礼数,最理想的坐次是他坐副驾,二妮陪自个儿母亲和他大嫂坐后排,他姐开车。 然而谁叫他姐和他未来媳妇好得跟亲姐俩似的,片刻不离呢。 苏炬坐在后排,望着苏白和鄂颜亲昵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嫂子坐稳了,我先带大家简单绕两圈。”苏白享受着鄂颜惊奇之中略带崇拜的目光,缓缓启动汽车:“乡亲们让一让,这玩意儿速度可快。” 围观众人闻言赶紧避让开。 然后车动了两下就熄火了,又动了两下再熄火,众目睽睽之下连见惯大风大浪的苏白都有点窘迫了。 第154章 她会开现代车,但是没有开过古董车呀。 好不容易终于成功启动,在宋寡妇和围观众人的尖叫声中,连车带五个人猛地窜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苏白也兴奋地尖叫起来。 大太太和宋寡妇一动不敢动,苏炬有点小紧张,鄂颜不惊不怕,只是幸福地笑着。 兜完风回家,一家人晚上难得一起吃饭的时候心情还激动着。 苏白趁着欢乐的气氛猝不及防地说:“既然有了车,我打算开车带二妮去城里转转。” 大太太笑着附和:“那敢情好,也看看现在时兴什么款式的衣裳,你俩都置几身。上回你们去北平,就只顾着给我们买了东西。” “好嘞。”苏白笑弯了眼:“我们会经常寄信回来的。” “寄信?”苏炬的脸色变了:“你们要去很久吗?”他打算年底正式提亲的。 苏白点头:“难得出门,想带二妮多见识见识。我以前为了生意跑过不少地方,她还一次远门都没出过呢。” 苏炬有些委屈,带二妮出门的事,是他成亲以后打算做的。 宋寡妇放下了筷子,大太太也不笑了。 “你们两个姑娘家,哪怕带着人,在外面待久了也不好。世道乱,不一定会遇上什么事。咱们家只是有些小财的生意人家,真遇上不讲道理的人和事是摆不平的。”大太太苦口婆心地劝道。 “嫂子放心,真有什么事咱们也摆得平的。”苏白胸有成竹地和鄂颜对望了一眼:“我前些日子上北平就是拉关系的,用亲手做的香膏香粉,结识了许多高官家的太太小姐。” 上个世界掌握的技能,终究还是有用武之地的。不过为了避免再次搅进繁忙的工作里,错过与鄂颜珍贵的相处时光,她的产品非常非常非常限量。 一来东西本来就有奇效,二来物以稀为贵。试用过她的产品后,比起她去和人套近乎,反倒是高官家眷们为了美貌在同她套近乎了。 大太太欲言又止。她小半辈子都宅在大院里,对外面的世界很不了解,只是能明显感觉到,她这个小姑子不同凡响。 ——— 汽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苏家主仆还站在原地目送。 鄂颜遥遥地冲宋寡妇挥了下手,转过身来问道:“阿白,你觉得我们还会回来这里吗?” “会吧。”苏白也回头看了眼送行的众人。 “我其实有点担心。春娘的同伙迟迟不出现,我们一走,也不知家里能不能处理好。”鄂颜面色忧愁。 苏白安抚地牵住了鄂颜的手:“别担心,已经来过了。” 俩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苏白嫣然一笑,轻轻握住鄂颜的手:“你以前承受得太多了,现在换我来好不好?” 第81章 “山花开得真好。”鄂颜没有追问具体细节, 只是陶醉地望着窗外。 苏白笑着放慢了车速:“喜欢就多看会儿,咱们赶在天黑前进城就好,没那么赶时间。” 鄂颜收回视线:“不看了。进城不少里地呢。”赶不及进城就得在路上歇脚,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遇上匪患就麻烦了。 “好~”苏白听话地加快了速度。 也幸好她加了速, 不然都赶不及在城门落锁前进城。她只考虑了汽车的速度, 忘了考虑这个时代糟糕的路况。也幸好天气晴朗,要是遇上暴雨天气,她和鄂颜指定是出不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卡在山路上吉凶难料, 不比进了城里立刻有人接待。 原本城中大族孙家的孙四小姐听闻她俩要路经,写了长长的信件邀请她俩去府上暂住。只是考虑到借住别处, 怎么也不如她们二人独处来得自在,苏白就回信婉拒了。随信一起送去的, 还有她研制的被各位太太小姐疯抢预购的焕颜膏一罐。 孙四小姐欢喜之余执意要帮她们定下酒店,并且安排了接待的人。 “以前以宫里, 老是前呼后拥一大帮子人。在苏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出来可算是清净了。”苏白开车太久, 累得一进酒店房间就瘫在了床上。 鄂颜跟着躺到了苏白旁边:“孙四小姐那边, 阿白你是不是明天过去拜访一下比较好?” “你不去吗?”苏白先是惊讶, 紧接着便是担忧:“是不是腿又疼了?没事没事,往后交际应酬的事我一个人出面就好。”本来鄂颜也不喜欢那种场合,毕竟是做过人皇的人,偶尔做做戏或许可以, 真的低下姿态来还是很难的。 “不是腿的事。她想见的本来也只有你一个。”鄂颜是寻常语气,完全听不出来在吃醋。 这下苏白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 从前在宫里, 别的不敢说,美人儿那真的遍地都是, 她要是敢多看哪个美人几眼,等晚上回了寝宫,某些打翻了醋坛子的人肯定要对她好一顿折腾,非得她赌咒发誓对别人没半点旁的心思才作罢。 现在这是……七年之痒终于还是来了? “简单寒暄几句就赶紧出来呀,你跟她说得越多,她想得也会越多。”鄂颜伸手将发呆的苏白搂进怀里:“我陪你过去,在外面找个餐厅等你出来,吃了饭咱们就看电影去。” 苏白咯咯笑着钻进鄂颜怀里:“我当你不吃醋呢。” 俩人正甜甜蜜蜜地说着话,从阳台那边突然传来隔壁房间的惊呼声。 第155章 “是流星!!!” “流星?”苏白飞快起身,扶着鄂颜一起去阳台看,一边看一边惊呼:“天啊!真的是流星!阿颜咱们快许愿!”流星稍纵即逝,她赶忙虔诚地合上手闭上眼。 鄂颜没有合掌,只是静静地笑望着一脸虔诚的苏白。 很快,流星过去了,苏白也睁开了眼。 “许的什么愿?”鄂颜笑着问道。 苏白摇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鄂颜揽住苏白的腰:“关于我的是吗?”她大概能猜到。 苏白别开脸没有否认。 *** 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 相伴着游历了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也有过无数或惊喜或惊险的经历的两个老太太,再次回到了牛洼村。 故人们都已去世。苏家依旧是一方豪富。 这回开车的是鄂颜,坐在副驾驶位的人变成了已经病重的苏白。@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望着路旁依稀可辨的山丘,语气平淡地道:“山花开得还是那样好,可是记得咱们两个老婆子的人都不在了。” “要去阿炬的纪念馆看看吗?”鄂颜问。她们出国游历以后就和家里基本断了来信,很多年后才听说,在动荡混乱的那些年,苏炬夫妻二人凭着财力和智慧,明里暗里的做了许多伟大的义举。 “自然要去看看的。”苏白感觉眼皮有点重,轻轻捏住鄂颜的衣角晃了晃:“阿颜,你想不想知道我那年对着流星,许的是什么愿呀?” 鄂颜放慢了本就不快的车速,语气温柔地道:“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是不是已经实现了?”她当时猜,苏白许的愿是和她相伴到老。 “是哦。说出来会不灵的。那还是不要说了。”苏白说话的语气变得吃力起来,握住鄂颜的手也松开了,闭着眼喃喃地道:“阿颜,有的话我怕现在不说就来不及说了。” 鄂颜眨了眨瞬间泛红的眼,轻柔地将车停到了路旁。 “我不知道这次死后又会是怎样的情况,是彻底结束,还是另一个新的开始……咳咳咳……”苏白狂咳了起来,苍老消瘦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鄂颜靠过去,极其温柔小心地搂住苏白,泪水不知不觉间早已夺眶而出。 苏白喘着大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鄂颜:“答应我。好好生活!不要找我!” 鄂颜没有来得及答应。 路上依旧是车来车往。太阳渐渐西去,空气冷了下来,鄂颜怀里的人也冷了下来。她不记得过了多久,也分不清是醒是梦,只是依稀看到一道白光闪过,有个熟悉的人影在道路尽头的光门处等着她。 向光而去的途中,耳边反复闪过一句虔诚的低语。 “如果人生是一个永远无法完结的轮回故事,我希望你生生世世都幸福顺遂,不管有没有我。” *** “我要改名字。”年仅三岁的小女孩像大人那样抱着胳膊端坐在沙发上。 拿着玩具逗孩子的年轻妇人语气难掩伤心:“妞妞不喜欢爸爸妈妈取的名字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怕有的人找不到她。 曾经的周璐,后来的周鄂颜定定地望向窗外夜色里四处绽放的烟花。 她清楚地记得一切。那些咬着耳朵说过的情话,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景,相依相偎时的香味和体温,她通通都记得。 “好好生活!不要找我!” 那句最后的嘱托她并没有答应。因为真的做不到。 “如果人生是一场永远无法完结的轮回故事,我希望生生世世都遇见你。” 那年流星划过的瞬间,许愿的并不止苏白一人。